春滿琼樓電影小說
安吉爾
「白蘭白蘭朶朶香
靑春靑春處處藏
那有那花香無人愛
那有那靑春是久長
春風吹醒人們的夢
黃鶯兒叫着春不久長
那蜜蜂忙着釀蜜糖
百花兒忙着吐露芬芳
白蘭白蘭朶朶香
人們的靑春香花一樣
錯過了不再的靑春日
祗怕到冬來徒悲傷
白蘭白蘭朶朶香
靑春靑春處處藏
那有那花香無人愛
那有那靑春是久長」
一
春之晨。
柔和的陽光從紗窗外透進了香閨。
香閨裡有位年靑美麗的姑娘，正愉快地載歌載舞——歌聲是那麼的淸亮，悠揚；舞姿是那麼的輕盈，活潑。
她，像雲中翱翔的燕子，歡迎春天的降臨，也像枝頭跳躍的小鳥，播出春之音韻。
由樓上沿梯而下大廳，她唱着，舞着……
她——二八年華，體態嬌小玲瓏；秀髪襯着一張瓜子臉，鼻樑下是櫻桃似的兩瓣朱唇，一對蘊含智慧的眼睛上面有兩彎娥眉。
曲終舞罷，她在鏡前看看自已的裝扮——唔，眞如仙子下凡。
她移近窗邊，拉開下窗帘——讓春風吹來新的氣息。
眺望窗外，大自然春光明媚，景色怡人。
這可愛的春之晨多麼令人陶醉呵！
她轉身向那邊廂的房子走去。
二
房子里。
有個少年在對着掛在窗前的鳥籠戲弄着籠中的小鳥。
這少年稚氣得很，你聽他在自言自語地說道：
「你這沒出息的小東西，一天到晚吃飽了叫，叫了吃，好不自在，還想飛出去麼？到了外面也許你會餓死，乖乖，在籠中算了吧，知道嗎？小東西！」
他那天眞的神態，眞是令人噴飯！
然而，他似覺籠中的小鳥會聽話呢，他還在向小鳥訓敎！
「哈………哈………」
他驀地聞得門口傳來笑聲，轉頭一望：門邊站着一個少女，他忙招呼道：
「秀娟妹妹，你笑什麼？」
「你剛才對着小鳥說的話，我聽了幾乎笑破肚皮啦。」
「原來你偷聽……」
「峯哥，你說同我出去釣魚？」
「呵，我倒忘了，好，去罷。」
兩個人各拿了魚竿踱出房外，行到大廳，碰見了一個人，秀娟道：
「周伯伯，我和峯哥去釣魚。」
周伯伯含笑點頭，說：
「一峯，留意照顧秀娟，早去早囘呀。」
「可以啦，爸爸，你放心，等我們釣了大魚囘來吃飯。」
「嗯。」
一峯和秀娟出了大門，周伯伯向自己書房裡進去。
他關上了門，坐在書桌前，沉思半晌，輕輕地嘆了口氣，拖開抽屜，拿起一張像片，凝神的瞧着。
那是一張女人的像片！
這像片，多少年來，他一直神秘地珍藏着，顯然，這像片和他本人有密切的關係。
他在這像片中翻起了一段往事——
三
若干年前。
他在內地一個機關里任科員。
那時候，他的名字叫周時豐，爲人勤謹純厚；渡着樸素的生活。
機關裡有個女同事，芳名李明珠，性情賢淑，窈窕多姿。
兩個人暗地里相戀，終至於秘密同居。
這件事，除了他們兩人之外，誰都還不知道，同事們祗曉得他們兩人感情很好，而且，常常慫恿他們兩人結合，無奈工作和生活種種條件的阻梗，他們兩人不敢正式結婚。
局長有個妹妹，名叫麥素珍，標梅已過杏無期，這老處女，急着找對象，可是外頭無人過問，便向機關里的同事中物色。
她竟看中了周時豐，對周時豐大獻殷勤，賣盡風騷。
但周時豐正同李明珠打得一團火熱，恩愛甚於夫妻，他對麥素珍絲毫無動於中。
麥素珍雖遭周時豐冷淡，却不灰心，經驗吿訴他要獲得意中人，唯有不竭的進攻！
結果，她看準了周時豐的弱點，她明白了「情」是再難打動周時豐對自己的愛，必須以「利」而誘惑。
有一天。
麥素珍在辦公時間到機關里來。
她走近周時豐座位前，笑容可掬的問：
「周先生，我哥哥在里邊嗎？」
周時豐禮貌地囘說：
「有，你請進吧。」
麥素珍並不走開，她東拉西扯地問；
「周先生工作很忙呵。」
周時豐不耐煩她的嚕囌，但，她是局長的妹妹，却不能得罪，他說：
「麥小姐找哥哥一定有緊要的事囉？」
麥素珍當然不好說不，否則沒有事在辦公時間來怎好意思，所以她說：
「是的，周先生，不阻碍你工作了，我進去同哥哥談談，囘頭再找你。」
周時豐巴不得她走開。
同事們見局長的妹妹，近來對周時豐特別不同，都圍着周時豐，一個說：
「老周，你的機會到了。」
周時豐茫然問道：
「什麼機會？」
又一個說：
「局長的妹妹看上你了，多福氣！」
那角落的李明珠，聽了大吃乾醋，周時豐一眼瞥去——糟！她生氣了！
「各位，講笑找別的，不要胡說。」
這外面笑語紛紛，在局長室中，麥素珍也展開了話匣：
「哥哥，我有件事想同你談談。」
她哥哥祗有她這一個妹妹，素來都照護她，她的事，當然是會替她辦的，他問：
「妹妹，什麼事呀？」
麥素珍欲言又止，總說不出口。
一個女人自己叫人找丈夫，多麽難爲情？但是，不厚着一次臉皮，豈不永遠失望？
「我想………」
「想什麽？和哥哥也害怕說嗎？」
「我想你同周時豐說些話。」
「哦——」
她哥哥這才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他覺得周時豐這個人將會是個好丈夫，他很願意幫助妹妹措合這段姻緣，他問妹妹道：
「你想周時豐同意嗎？」
「我觀察周時豐很久了，他這個人，用情是打不動他的，祗有用利來誘惑他。」
這話在她哥哥聽了，頗不爲然，他說：
「你用利贏得他的人，却難獲得他的心，你對這層考慮過沒有？」
麥素珍給哥哥一問，默然低首，覺得很難過，她哥哥終於不忍，又說：
「妹妹，你一定要同周時豐結婚，我替你辦好，不用愁。」
麥素珍抬頭看看哥哥，祇見哥哥按鈴喚侍役去招周時豐。
片刻周時豐恭恭敬敬的站在局長面前。
「局長，有什麼吩咐？」
「時豐，我感覺你是個有爲的靑年，我想栽培你，你的意思怎様？」
周時豐一聽局長這番話，由於貪慕富貴——這就是麥素珍看準他的弱點，他受寵若驚地說：
「如果得到局長照顧，我不知應怎様感激你了。」
局長頓悟妹妹所測不錯，他果然入穀了，便說：
「感激的話，可以不必介意，不過，我栽培你，同時，我想把妹妹嫁給你，你以爲怎樣？」
周時豐對這突如其來的難題，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局長强調說：
「祗要你不反對，那你旣可得嬌妻，也可以得地位，怎樣？」
周時豐的腦海中，正在品量：功名利祿和李明珠——如果愛李明珠，須要捱苦，如果要功名利祿則須拋棄李明珠。
「怎樣？」
局長緊緊追問，周時豐望望麥素珍，心裡想：她也長得不十分醜，旣然她肯愛自己，自己也能愛她。於是慢吞呑的說：
「恐怕誤了令妹。」
局長說：
「我妹妹這邊，你可以免慮，她喜歡你這個有前途的靑年。」
麥素珍偷窺周時豐，恰巧周時豐也望她，她羞得轉過身去。
就這様，周時豐和麥素珍結婚了。
李明珠懊悔無已，心裏非常痛恨周時豐的忘恩負義，向富貴榮華屈服，甘作愛情的叛徒！
而李明珠肚子里，已荳蔻含胎了，她無顏繼續工作，隱居在僻靜的陋屋里，受盡不少的苦楚。
世事往往無巧不成書，麥素珍婚後卽懷孕，她產了一個男孩；李明珠產下的是女孩，這對兒女，無疑是同父異母的了。
李明珠產女後，便叫周時豐來解决，她說：
「過去的事，我不欲追究，我祗恨自己有眼無珠，看錯了你………」
她嗚咽不能成聲，半晌，看着懷抱中的嬰孩說：
「這是你的骨肉，你要怎様處置，由你自己發落。」
周時豐萬分懊喪，他對自己的罪過實在是難辭其咎，他慚愧地說：
「明珠，我錯了，我很對不起你，但到了這步田地，我沒有辦法彌補這畢生的遺憾，這是我作的孽，我懇求你原諒我，至於你今後………」
「我自己有打算，只要你處置這可憐的孩子………」
「如果你同意的話，這孩子由我教養吧。」
「可是你的太太恐怕不會饒過這孩子………」
周時豐想了想說：
「我可以騙太太說這孩子是朋友托孤的。」
終於，周時豐把這孩子抱囘家中。
之後，李明珠流落風塵，輾轉成爲交際花，周時豐久訪不着她的芳蹤。
時易境遷，周時豐在事業上一帆風順，已面團團作富家翁，名字也改爲周重山。
爲了紀念李明珠，周重山把李姓留給她的孩子，取名叫做李秀娟，而自己的孩子叫做周一峯。
十多年來，周重山隱瞞着李秀娟的來歷，所以李秀娟把他叫做「周伯伯」，而周一峯和李秀娟兩人的情愫也因此茁長。
現在，這一對不知道的兄妹，又同到郊野遊樂了，周重山眞怕他們兩個會有一天攪亂倫理。
這若惱常常侵襲着周重山，毎當他想起這件事，他總偷偷地在書房里對着李明珠的像片發獃………
四
在海濱。
周一峯和李秀娟坐在石頭上，面向着一江春水，把魚鈎垂入碧波中。
「秀娟，我們釣了大半天，一條魚都沒有上釣，眞氣壞人。」
一峯話猶未了，秀娟忽然瞧見浮木沈下，興奮地喊道：
「來了，來了！」
秀娟隨說隨手用力向上一揮。
「哦，釣到一條。」
一峯嚷着伸手把魚捉緊，却失望地道：
「這條小魚，餵貓都不飽，唉——」
秀娟阿Q式地說：
「聊勝於無，總算開了市。」
這時，春日已高懸在半空，一峯說：
「不釣了，囘去吧。」
秀娟取笑道：
「周伯伯等着你的大魚做菜呢。」
一峯猛見近處有打魚的人行來，他爬起身，走過去喚住那人，在袋里拿出錢來買了一條大魚，囘到秀娟面前說：
「這様，就不會空手囘家了。」
兩個人便往家中囘去。
五
早餐席上。
周重山習慣地替秀娟加菜在碗上，而麥素珍對一峯也一様愛護。
天下父母心，於此可見。
言談間，周重山說：
「一峯釣的這條大魚眞不錯。」
秀娟口快，笑道：
「你知道這條魚………」
話還未完，一峯急忙在桌下用脚踢了秀娟一下，她才停着，一峯補上說道：
「你知道這條魚，我和秀娟用了多大氣力呵。」
秀娟聽了，抿嘴偷笑，一峯又用手偷偷地推推她。
半晌，周重山若有所思地向一峯說：
「一峯，爸近來身體不好，你年紀也不小了，我想叫你到公司去學學生意。」
一峯忙道：
「唔，我不要學生意，學生意有什麼好？」
麥素珍道：
「傻孩子，學會了生意可以賺錢呀。」
「我不要。」
秀娟見一峯不聽周伯伯的話，她揷嘴說：
「峯哥，學生意好呵，怎麽不要？」
「不要，學生意很辛苦的。」
秀娟講的話，一峯素來都聽從的，這次他竟不聽了，秀娟心里一惱，把飯碗用力放下，「碰」的一聲響，把一峯嚇了一跳，一峯想：激惱了秀娟，怎好？
於是，他笑對秀娟道：
「那我祗好試ー試。」
秀娟這才轉怒爲喜。
周重山和麥素珍也樂了。
飯後，恰公司裏的副經理馬行田來向周總經理報吿，周重山順便把這意思吿訴馬行田。
意外的，馬行田却有異議：
「令郞還年靑，正是應該努力求學的時候，公司里的職務，我願意盡力維持………」
「不，我决定叫一峯去學習學習。」
馬行田這才說：
「總經理旣然决定了，我沒有什麼意見。」
原來周重山患着心臟病，好久沒有出公司理事，大權隨着落在馬行田手中，而馬行田這個人，圖謀不軌，覬覦周重山的財產，常藉故呑沒公欵，把金錢花在女人身上。 周重山略知一二，才叫一峯代職，以便監視，馬行田所以提出異議，便是因爲對自己不利。
周重山說：
「馬先生，你可以先去公司等候。」
馬行田便告辭而退。
秀娟在一峯房子里陪着，一峯整裝完畢，夾着皮包，神氣十足地向秀娟招招手道：
「拜拜。」
才到門口，他折返書桌，檢了一堆畫報塞在皮包內，秀娟見了，問道：
「辦公帶許多畫報幹嗎？」
一峯煞有介事地道：
「皮包空空的，不像樣，我把畫報塞得腫腫地，人家見了才知道我有派頭。」
秀娟聽了，笑道：
「原來你是個假紳土。」
一峯逕往公司去。
六
公司里。
馬行田早通知職員們，今天是新總經理上任，叫大家守規矩，並且，他安排了一個儀式，男女職員一律在門邊列隊，歡迎新總經理。
一峯匆匆進入大門，看見兩邊有人排着隊，他不覺一愕，終於壯着胆子大步踏着。
「歡迎總經理！」
一聲口號，一峯這才怕了起來。
馬行田挪近一峯，作簡單的介紹後，把一峯請進總經理室。
一峯坐上總經理的位子，瞥見桌上安置着許多號碼的小機器，他問馬行田道：
「這是什麼？」
「這是叫人的按鈴，你要叫誰，便按誰的號碼。」
「哦。」
一峯起身拉開窗帘，窗外遠遠近近盡是高樓大廈，他囘到桌邊，却不坐在椅子上，而誤坐在按鈴上面，外面鈴聲大作，職員們紛紛進來筆立在面前，馬行田驚奇的問：
「你們大家進來有什麼事？」
職員們大家都面面相覷，終於馬行田發覺一峯坐着了按鈴，忙向大家道歉，叫他們出去工作。
半晌，一峯問馬行田道：
「你的辦公桌在那兒？」
馬行田指着一隅的小門道：
「就在那邊，你有什麼事吩咐，隨時叫我進來吧。」
這時，營業主任何方達進來告訴馬行田道：
「副經理，有人在你房里等着。」
馬行田便到自己的辦公室中。
等他的，是一個女人！
這女人，原來就是十多年前周時豐的情人李明珠。
她雖徐娘半老，却風韻猶存。十多年來，她浮沉人海，歷盡滄桑，如今竟流落到這兒，馬行田是新近才結識她的。
李明珠今天來找馬行田，是因爲馬行田曾和她合作過一帮黑市生意，誰料馬行田把她份內應得的錢都花光了，她不肯放鬆，特來找他。
一峯那邊：
營業主任何方達，秉於正義，他忍不住馬行田的所作所爲，際新總經理上任，擬欲告密，他滔滔不絕地向一峯說了許多話，然而，一峯在他疲勞的說詞下打瞌睡！
何方達失望地踱出去。
忽然，電話鈴聲吵醒了一峯，他拿起聽筒，連打幾個呵欠之後，說：
「喂，找誰呀？」
打電話來的，是李秀娟，她說：
「峯哥，你工作很忙嗎？」
「忙得不可開交，從上工一直忙到現在。」
一峯撒了一個大謊，李秀娟以爲眞有其事，表示非常快慰。
「峯哥，等下我來約你同吃午餐，好嗎？」
「哦，你幾點來？」
「卽刻就來。」
「好的，我等你。」
一峯把聽筒放下，立起身，又是幾個呵欠！伸伸腰，他行進到經理室，推開門，不見馬行田，却見了李明珠。
馬行田爲了避開李明珠的糾纏，借故溜了出去。
李明珠坐得不耐煩，正拉起長衣弄弄長襪。
一峯恰望着她——嘩，大腿！雪白肥大的一雙玉腿！看得他目瞪口呆。
李明珠猛抬頭，發現了一峯，她理會他是個初入社會的人，便向他施展渾身解數，招招手說：
「來，這邊坐。」
一峯本來已神魂顚倒，經不起她這一招手，身不由主地挪近去。
「你是這里什麼人？」
「總經理，」
「啊，」
李明珠頓悟這是一條錢路，於是頻頻加以誘惑，說：
「替我扣好鞋帶，可以嗎？」
一峯忙道：
「可以，可以，」
他正蹲下身子替李明珠扣鞋，後邊，馬行田進來了，他看見一峯的模樣，心里一動——此後大事全在李明珠身上。
馬行田要用美人計了，忙同兩人介紹。
李明珠說：
「周總經理吃過午餐嗎？」
「沒有。」
馬行田說
「今天我請客。」
李明珠道：
「不如到我寓所用飯吧。」
馬行田附和道：
「好極，好極。」
一峯毫無主意的任由兩人擺佈。
「等我過去拿皮包。」
李明珠說：
「我同你拿吧。」
李明珠走過總經理室，恰李秀娟興冲冲地進來找一峯，李明珠問道：
「喂，你找誰呀。」
李秀娟見了李明珠，早不高興，給她一問，氣道：
「你是什麼人？」
「我要問你找誰？」
「不用你管。」
李明珠逕自拿了一峯的皮包踱過副經理室，秀娟正要追上去查問，門開處，一峯和馬行田，李明珠出來了。
秀娟一見，急道：
「峯哥，你說同我去吃午餐？」
「是，是。」
李明珠揷嘴道：
「什麼，你先答應去我家吃的。」
「是——不是。」
一峯尷尬地，不知如何應付。
李明珠不管，拉了一峯就走，秀娟衝上去，也拉着一峯。
馬行田本來就對秀娟有野心，他放走了一峯和明珠，而對秀娟道：
「我陪你去吧。」
「誰要同你去！」
馬行田討個沒趣，還是去追一峯和明珠。
李秀娟妬恨萬分，何方達告訴她：
「我知道這個女人住的地方。」
秀娟道：
「何先生請你帶我去，我要找一峯囘來。」
何方達果然把秀娟帶到李明珠的居所。
李明珠正勸着一峯喝酒，一峯說：
「我這麼大年紀還沒有嗅過酒味，我不會喝。」
「不會喝才要學，喝酒是社交上不可免的，來，試一試。」
一峯給李明珠灌了滿杯，秀娟在後面看在眼里，怒道：
「一峯你喝酒？」
一峯瑟縮道：
「是她强逼我喝的。」
「你還不走？」
一峯望望李明珠，她却有意激秀娟，更向一峯靠緊，而至用手環抱着他。
秀娟壓抑不住心頭的情𦦨妬火，厲聲嘲諷李明珠：
「天下沒有像你這樣的女人！」
李明珠不但不生氣，反向秀娟得意地笑……
秀娟轉而威脅一峯道：
「你不走，我要囘去告訴伯伯了。」
一峯聽了慌張地掙脫李明珠的手說：
「我走了，爸爸知道决不饒我。」
何方達這才對秀娟說：
「我先告辭了。」
說着在衣袋里取出一件東西來，接續道：
「這張像片是我替周總經理拍的，麻煩你順便帶給他。」
李明珠在旁一看——是周時豐！
她想起了十多年前的舊事，便對一峯說：
「我要到你家去。」
一峯說：
「那不行。」
秀娟冷冷地說道：
「有胆量的就去。」
李明珠眞的同到一峯家里。
秀娟先趕囘去把這件事告訴周伯伯。
周重山聽到一峯給女人迷住，還帶女人到家里來，大怒道：
「預備掃帚給我，我要把這女人掃出去！」
麥素珍却道：
「何必這様呢，叫她走算了。」
「不行，我要教訓教訓她！」
周重山從傭人手上取過掃帚，等待着那女人。
片刻，一峯和馬行田領着李明珠進來了。
周重山舉高掃帚站在門角，李明珠跑近了，周重山一看驚道：
「什麽？是你！」
周重山高舉着的掃帚丟了，氣得鐵靑的臉也換上了笑容。
一峯，馬行田，秀娟，和麥素珍對周重山的遽變，大感奇異。
周重山迎着李明珠道：
「難得你到來，請坐，請坐。」
說着，他向李明珠介紹了自己的太太麥素珍，又把麥素珍拉到另一角落，低聲解釋道：
「這女人是一個富翁的女兒，我剛才險些得罪了她，我正和她爸爸做着一帮大生意。」
周重山明明是說謊，但，麥素珍却信得十足，她優禮欵待李明珠。
秀娟滿以爲李明珠一定會被驅逐的，相反地，周伯伯對她加倍的招呼，她氣得跑囘樓上去，不願再看！
周重山叫過李明珠往書房去，並向麥素珍說：
「我有要緊事同她商量。」
李明珠跟着周重山進了書房，周重山關好門，感慨的說：
「明珠，想不到我們今天在這里見面。」
「你還記得有我李明珠嗎？」
「明珠，你這様想是完全錯了，十多年來，我時時刻刻都懷念着你，我對十多年前的罪過，日夜自疚，我曾經到處尋訪你，始終得不到你的消息……」
「以往的事，請你不要再談了，今天我旣然見到了你，使我想起了我的女兒，我問你，我的女兒呢？」
周重山遲疑半晌，說：
「她死了——」
李明珠一聽，不覺滴下慈母淚……
其實，李秀娟就是她的女兒，周重山怎麼會說死了呢？原來周重山直到現在，還想隱瞞着秀娟，他不想秀娟知道自己的身世。
周重山又說：
「明珠，別哭了？現在你打算怎様？」
「我是個流落天涯，無家可歸的人，我碰見了你，便留在這里不走了。」
「那——」
周重山感覺這是多麽困難的事——拒絕她，她一定把秘密公開；留她在家里，太太决不容許。
怎麼辦呢？
周重山考慮了大半天，才說：
「明珠，你要留在這里也可以，不過，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先前我已告訴過太太，說你是富翁的女兒，等會出去，我開口留你住下好了。」
兩人同出客廳，周重山對麥素珍說：
「我已把李小姐留下這里住了。」
麥素珍想要使丈夫的大生意成功，她不反對周重山這一决定。
李明珠便做了周家的上賓。
周家也就從此多事了。
七
一峯上樓向秀娟認錯，並表示對她的愛是不變的。
秀娟却大發脾氣，她用手指塞住耳朶不聽一峯的話，一峯糾纏着她，捉住她的手，說：
「秀娟，請你相信我，聽我的話。」
「叫那狐狸精聽好了。」
「秀娟，我向你發誓，我的心永遠是你的，如果你再不相信，我卽刻去向爸爸提出我們的婚事。」
秀娟看見一峯的痴態，她軟了下來，終於笑了……
一峯果然下樓找他爸爸。
正好周重山和麥素珍，李明珠都在。
一峯走近周重山面前說：
「爸爸，我要和秀娟結婚。」
周重山聽了猶如響了一聲巨雷！
麥素珍却說：
「他們旣然都願意，就讓他們結婚吧。」
周重山連忙阻止道：
「這件事我還要考慮考慮。」
李明珠揷嘴道：
「他們兩個可謂天生一對。」
麥素珍說：
「不必考慮了，就這樣决定。」
一峯和秀娟非常歡喜，周重山呢？心里非常焦急。
當夜，周重山睡不入寐，他想：這隱瞞了十多年的秘密已不能再保守了！
他偷偷地背着麥素珍潛進秀娟的閨房。
牀上的秀娟已入夢鄕了。
周重山走到她牀邊，扭亮了燈，輕聲喚道：
「秀娟，秀娟。」
秀娟被叫醒了，張開惺忪的眼，她問：
「周伯伯，什麼事？」
周重山暗示地說：
「秀娟，伯伯平素對你怎樣，你是知道的了。」
「是的，周伯伯我知道你很疼惜我。」
「我不想你和一峯結婚，你要聽我的話。」
「爲什麽？周伯伯。」
「這樣你還不明白？」
這些話，竟被跟踪而來的麥素珍聽得清淸楚楚，她衝到周重山面前，駡道：
「想不到你竟人面獸心，不顧廉恥。」
周重山眞是如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素珍，你不要誤會，我並非對秀娟有什麼不是，你問秀娟」。
「剛才你的話，我都聽到了。」
秀娟替周重山解釋道：
「伯母，周伯伯說的是眞話。」
但，麥素珍不由分說，叫周重山出去。
周重山要對秀娟剖白的計劃失敗了，他的心里更加焦急。
終於，他叫了李明珠到書房里。
李明珠道：
「什麼事愁容滿面？」
「就是因爲一峯要和秀娟結婚的事。」
「那不是應該歡喜嗎？」
周重山這才說道：
「明珠，我現在應當吿訴你了，秀娟和一峯是兄妹，她就是你的女兒。」
「什麼？你不是說我的女兒死了嗎？」
「明珠，我因爲不想秀娟明白她的身世，所以我那天沒有勇氣給你知道她就是你的女兒。」
「那他們是不能結婚的。」
「所以我昨晚想提醒她，却被太太誤會了。」
「那怎麼辦呢？」
周重山想想，說道：
「明珠，現在唯有借用你來解圍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說，由你去疏淡一峯和秀娟的感情。」
「這豈不鬧成母女爭風的笑話？」
「為了保守我們以前的秘密，只有這麽辦了。」
李明珠在無可奈何之下，去向一峯獻媚，邀一峯去看戲，釣魚……
秀娟因此對明珠更加憎恨。
有一天。
秀娟和明珠同約一峯去遊玩，明珠棋高一着，把一峯帶出去了，秀娟氣得把房里的東西亂丟。
麥素珍問秀娟這是爲了什麽？
秀娟說：
「我恨那狐狸精。」
「她是富翁的女兒，你不應這樣駡她。」
「我要駡，要駡她是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周重山知道了，暗喑歡喜離間的計劃成功。
秀娟和明珠的明爭喑鬥，使一峯感到左右爲難。
這天，一峯不小心，手弄傷了。
明球殷勤地替他敷藥，這情形，改變了麥素珍以前的主張，她要一峯和明珠結婚！
天啊！笑話是愈弄愈大了！
周重山和李明珠都像熱鍋中的螞蟻。
一峯的心，還向着秀娟，他也提出反對。
但，秀娟却受夠了氣，她决心離開這個家庭。
八
周家陷人了紛亂，周重山的公司也在馬行田的手段下攪得一蹶不振。
何方達無意繼續工作，他向周重山提出辭職。
他獲悉李秀娟的遭遇，很同情她，上樓去找她說話。
秀娟正在房里收拾行李。
「秀娟，怎麼？要去旅行嗎？」
「不！我要離開這里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你這樣是對的，我很佩服你的勇氣，我也有這個意思，打算辭了職要離開這里。」
「是嗎？那我們是同病相憐了。」
「我願意同你一道走，共同創造前程。」
秀娟爲何方達的熱忱所動，她也願意接納他的意思。
何方達和秀娟下樓來。
客廳里，周重山正和麥素珍爭執着一峯的婚事。
秀娟走近周重山面前說：
「周伯怕，我很感激你的愛護，但是，這個家庭，我是住不下去了，我要走，離開這里到別的地方去。」
周重山一陣愕然，他說：
「秀娟，你不能走。」
「不，周伯伯，我已决定了。」
秀娟挽着皮箱要出門去。
李明珠已知道了秀娟是她的女兒，她怎肯讓她孤另另的在外？
於是，李明珠走前去，對秀娟說：
「秀娟，你年紀還輕，世面是處處陷阱，你不要走。」
秀娟見仇人攔路：破口便駡：
「狐狸精，誰要你管？」
周重山聽秀娟當面駡李明珠，很替明珠難過，但明珠還是糾纏着秀娟。
秀娟怒不可遏，放下皮箱，重重的打了李明珠一巴掌！
「秀娟！你打——」
周重山驚慌失措。
李明珠至此，含淚說道：
「明珠，你打了媽媽！」
秀娟怒氣未收，她說：
「誰是你女兒？」
明珠續道：
「秀娟，我確實是你媽媽，十多年來，你的身世，從沒有人知道，他——」
明珠指着周重山：
「他是你的爸爸。」
秀娟一陣茫然。
周重山便對秀娟說：
「秀娟，這是我的錯，我沒有吿訴你的身世，十多年來，我雖然以伯伯的名份養育你，但，我對你是盡了爸爸的責任的。」
秀娟這時才知道眞的打了媽媽了，她哭着擁抱着李明珠…………
木立在一旁的一峯，恍如晴天霹靂，他也才知道自己愛着的是自己的妹妹！
而麥素珍不禁怒道：
「重山，你到底怎樣攪？」
周重山心亂如蔴，他只有悔恨，悔恨自己做了一件不可饒恕的錯事！
李明珠廓清了這件風流賬，看見馬行田也在，率性向周重山宣佈他的陰謀，揭發他對公司的貪汚行爲。
馬行田聽了慌作一團。
周重山把馬行田打出門去！並且訓誡一峯道：
「一峯，你應當從此奮發了，公司的將來全靠你振作。」
麥素珍要澈底解决這紛亂的家，她指着李明珠向重山道：
「你對她要怎樣處置？」
周重山着實不知應該怎樣處置呵！
李明珠却道：
「我不想破壞周家的幸福，我打算到別的地方去。」
周重山這才道：
「明珠，爲了彌補我的罪過，我願意給你足夠的錢讓你安享下半生。」
周家又囘復了平靜。
春天，帶給人間新的氣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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