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及電影故事
(一)
寶石山的山脚下,有一座規模宏偉的莊院,那是「小蓮莊」,位於著名「寶淑塔」旁,是當地縉紳兪家的宅第。
這一日,「小蓮莊」突然有不尋常措置,莊門上結着紅綵,却又掛着白花,看來好像喜事和喪事一起舉辦似的。
在朝陽初昇中,一大羣人己站在莊門口遠眺着,都顯得逼不及待的樣子,一個小伙子在問身旁一個人說:「楊三哥!你們大少爺,前幾天不是還好端端的,怎麼忽然死了?」
「誰知道?」那個被稱作楊三的人囘答,接着沉思一下後說:「聽說是,前天晚上下大雨,大少爺多喝一點酒,一不留神,跌在荷花池裡,淹死了!」
「人都死了,還要什麽媳婦兒!」小伙子覺得奇怪而追問下去。
「這是老太爺的意思,要新娘子過門冲冲喜,所以辦了這樁紅白喜事。」楊三吿訴了他原因。
小伙子笑起來說:「紅白喜事,倒有趣,長了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呢!」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說:「來了!」大家就都注視着前面來路。
遠處湖邊有樂隊鼓號而來,一行「紅白兼辦」的行列,向「小蓮莊」慢慢行進,當先兩對燈籠,一對紅,一對白,两隊樂隊,一隊「外國吹打」穿的白衣,一隊「中國小堂名」着大紅衣,兩頂轎子,一頂「魂轎」,一頂「花轎」。行列到了莊門口停下來,花轎一直拾到兪家的大門前。
轎門打開,新娘子翠香被人扶下來,擁着走到掛滿雙喜幛和奠幛的禮堂中。衆人都想近前看看新娘子是什麼樣子?所以圍着新娘子上下打量。
婚禮開始了,新娘子下邊穿的是大紅羅裙,上身着的是白色孝服,手中捧的是新郞的牌位,拜堂時,新娘抬頭看到了新郞的遺像。又看到和她拜堂的,竟是一頭雄鷄,心中說不出的難過;想不到自己命是這樣的苦,在又怨又恨之下,精神上大受刺激,本來體力不支,這樣一刺激,新娘子就昏倒了,於是廳上的客人和主人,忙着七手八脚的把她扶起,送她進房中去休息。
(二)
醒來後,翠香發覺自己已在新房中,身邊有一個女人在陪着她,這女人見翠香醒過來,便笑笑說:「不礙事了嗎?」翠香點點頭,這女人自我介紹說:
「我叫瑩枝,是育德的表姊。」
翠香想起身,瑩枝慌忙按住她說:
「你身體虧,還是躺一會吧!好好休息,我明天來看你。」說完便走了。
瑩枝走後,翠香一個人留在屋裡,覺得這房間又凄凉又空曠,走到窗口望望,天已黯了,想來自己已昏迷多時,從窗口看出去,小蓮莊彷彿有不少樓房和廣濶的園林,然而一切都是冷冷淸淸的。遠遠傳來了木魚聲和斷續的犬吠聲,使她有點寒慄,趕緊把窗戶關好,然而屋裡的空曠,凄凉,却無法排除,使他驚惶而感觸地渡過這一夜。
第二日,翠香已成爲「小蓮莊」的一員了,她晨起拜見了兪老太爺,兪老太爺外表很是嚴厲,對她到是和善,叮囑了幾句,就叫瑩技陪她在「小蓮莊」中走走。
「小蓮莊」佔地旣廣,園林更美,瑩枝沿路吿訴她莊中情形,說明「小蓮莊」本來叫「採雲山莊」,因爲紀念兪老太爺的愛妾「小蓮」,所以改了名字,又吿訴她小蓮現在已經出走,不知到那裏去了。
經過荷花池時,瑩枝又吿訴她,育德是溺死在荷花池裡的,翠香看着荷花池,神情很是悵惘,她看到池那邊有座八角亭,便對瑩枝說:
「我們到亭子裡坐一會吧。」
瑩技搖搖頭說:「阿爹不許!」
「爲什麼?」翠香覺得奇怪。
「你不知道,育德就是由這亭子內跌下池內的,老太爺怕以後這裡再出事情,所以不准我們到八角亭去。」瑩枝道出原因。
「哦……」翠香看着八角亭出神。
瑩枝怕她難過,便笑說:「我們還是到那邊去走走吧!」用手指指前邊。
她們走到二叔那邊去請安,二叔雖是非常客氣,但二叔那種猥瑣的樣子,很叫翠香討厭,坐了一會,瑩枝還要帶翠香去看看後莊,便吿辭了,臨走時,二叔送她們時,對瑩枝嘻皮笑臉地悄聲道:「這個小娘,年輕輕守着活寡,多可憐!」
瑩枝沒有出聲,却對二叔白了一眼。
(三)
當天晚上,翠香在「知懷堂」吃飯,飯後,兪老太爺忽然覺得不舒服,要囘房休息,他吩咐丫頭荷花送翠香囘房,並且說翠香沒有陪房丫頭帶來,就讓荷花做她的丫頭,二人掌着燈,穿過花園與荷花池,在池邊走過時,翠香心中動了一下。到了房裡,荷花倒了茶,翠香就問她:「荷花!大少爺怎麼會跌到荷花池裡的,你知道嗎?」
荷花遲疑了一下說:「我不大淸楚,聽說大少爺那天喝醉了,大風大雨,一個人跑到八角亭看雨景,一不小心,掉了進去,等到老太爺把他救起來,已經——」
「大少爺常喝酒嗎?」翠香蹙起了眉問。
「不大喝!」荷花搖搖頭。
「那天怎麼會喝醉的呢?」
「我不知道,我在瑩姑房裡收拾東西,沒有到大廳中去。」
「噢!那麽——誰說他喝醉了的呢?」
「好像是——老太爺吧!」荷花囘答得很含糊。
「嗯!」翠香應了她,心中似很疑惑。
荷花吿退之後,翠香神思恍忽,她看了一會育德的遺像,不禁長嘆。臨睡前,花園中有人在唱小調,歌詞很俚俗,挑人春情,好不容易睡着了,竟夢到死去的「丈夫」。
一切似囘復到初婚之夜。育德挑開她的絲巾,替她寬衣,抱她上床,她羞得不得了;跟着,他也寬衣上床了,然後替她除去中衣,內衣……她說不要,又說怕,又說緊張,育德安慰她,吻她……最後壓在她身上。
她覺得被壓得透不過氣來,掙扎了片刻,正在緊張關頭,忽然醒來。
園外的小調聲,還在唱着:她睡不着,起身憑窗遠眺,小調聲突然停了,她看到有一個人影,走到荷花池畔的十字走廊邊。她看出那是老太爺,心裡覺得奇怪,老太爺對着荷花池,喃喃低語,又長嘆了一聲,這才蹌踉着囘去。
第二天,翠香爲了好奇,到花棚去看看,不料兪老太爺突然來臨,素來客氣的老太爺,見了她後,神色却很難看,翠香慌忙請安說:「公公早。」
兪老太爺繃緊了臉「嗯」了一聲說:「瑩枝沒有跟你講過,這裡不准亂來的嗎?」
「講過。」翠香囘答。
「那你爲什麽不聽她的話呢?」
「我——」
「下次不要來,知道嗎」兪老太爺說完,神色嚴肅的走了,翠香心中,越發覺得可怪了。
(四)
又一天,荷花滿臉委屈地從大屋裡匆匆囘來,翠香見她那個樣子,很是奇怪,便追問原委,荷花吿訴她,今天早晨,她走過花園時,二叔調戲了她,她就叫了起來,老太爺剛在附近,走來一看,幾乎氣昏,二叔乘機溜走了,因此……翠香勸了她幾句,自己心中也煩悶極了,就坐在窗前看那雨景。
忽然,管家老丁來了,他請翠香卽刻過大屋子,說是老爺有請,翠香知道一定有要緊事情發生了,趕快拿了雨傘,往大屋走去。
到了屋中,很多人都等在老太爺的房外,瑩枝吿訴她,老太爺不知受了什麽刺激,突然生病了,醫生正在
看病哩!翠香就在外面等醫生出來。
屋子裡,傳出老太爺的急叫,聲音很嚇人,淸淸楚楚可以聽到,他在說:「他刺了我两刀!两刀!趕快把他趕走!」衆人面面相覷,不知裡面發生了什麽事情?
病人的囈聲漸漸低了,然後,醫生走了出來,向二叔,翠香,瑩枝等說病人心臓很衰弱,絕不能夠再受刺激,其他沒有什麼,留下藥方走了,臨行叫翠香進去,說是病人吩咐的。
翠香進房後,老太爺已坐了起來,翠香勸他躺下,他不肯,說是有要緊事情要辦。
他從枕邊拿出一封信,一張遺囑和地契等等重要文件,他對翠香說:
「你進門的日子,雖然很短,不過,你的爲人,我早就很淸楚了,你的父親,跟我原是很熟的朋友,他在過世以前要把你給我,所以定下這門親事,沒有想到,離開吉日祗有三天,育德會跌死在荷花池裡,我這幾天來,心病很厲害,大槪快啦!家裡的事情,得預先安排交代給你了。」
「公公!你別想得太多。」翠香安慰着。
「這封信很要緊,是寄給文端的,你代我發一發,要雙掛號!」兪老太爺說後,把另外二樣文件交給翠香說:「這裡面是小蓮莊的地契,另外有張遺囑,你替我保管着,等文端囘來交給他。」
翠香看老太爺說得很吃力,想敎他躺下,老太爺搖搖手又說:「時候不多,你聽我說,家裡那二個都靠不住,你答應我,好好保管着「小蓮莊」不讓任何人敗掉它——你說!」
「我答應!公公。」翠香囘答。
「好!這樣我就放心了,」老太爺說完,忽然「啊喲!」一聲,人似昏了過去,咀裡還連連叫「完了!完了!又刺我一刀!呵——你好——」
翠香見了大慌,忙叫老丁進來,敎他寄信和請醫去生,醫生還未來,外面雨下得更大,屋外突然响起了一個巨雷,老太爺大叫起來,又發囈語:「啊!痛死我了!」這時二叔和瑩枝也進門來,翠香忙叫老太爺:「公公醒醒,公公!」老太爺睜開眼,對大家看看,就對翠香說:「我——我把「小蓮莊」——托——托給你——了——你——要——」
「我知道!」翠香答。
「信——發——了——嗎?」老太爺問。
「發了!」
「好!心事了嘞!」老太爺已氣若遊絲,但還在喃喃說:「可惜小蓮——小蓮——小——蓮——」底下沒有聲音。
(五)
翠香大叫着:「公公!公公!公公不好了!」
老太爺死後不久,瑩枝和二叔突然去找翠香,瑩枝劈口就說:「阿爹臨死以前,把地契都交給你了?」
「嗯!」翠香承認這椿事。
「他怎麽安排後事的?」瑩枝問。
「阿爹說,等文端囘來,讓他當家。」翠香囘答。
「目前却叫你代管,是不是?」
「阿爹那麼說的。不過——」
「這樣最好了,我們都想你一直管下去,因爲文端——」瑩枝沒有說下去,看翠香面色有點奇怪,似存着疑問,便接下去說:「你剛來,不知道我們家裡事情,文端跟他哥哥不大相同,是個——敗子。」
「對!」二叔接口了:「文端吃着嫖賭,沒有一樣不精。這樣的人,怎麽可以當家?如果他當家,哼——「小蓮莊」還不完啦!」
「那怎麼辦呢?」翠香想起老太爺臨危所托,心裡在着急了。
瑩枝就問:「阿爹有遺囑沒有?能不能給我們看一看呢?」
翠香把遺囑取出,交到了瑩枝手上,瑩枝唸道:
「文端尙未成親,仍需求學,接長家務,實非其時,翠香進門雖僅十餘日,賢淑温謹,有目共睹,此兪家之榮也,宜由翠香管理,以報其守節之志,此外,動産可分,但必須在文端成親之後,「小蓮莊」絕不可變賣或租賃。」
附註:所有地契,單據,印鑑統由文端保管。
「這眞是豈——」二叔有點發火了。
「阿爹臨死時候,腦筋有點糊塗了。」
翠香感覺奇怪,便瞪大了眼問:「遺囑裡有不對的地方嗎?」
瑩枝冷冷說:「阿爹在世時候,因文端荒唐,幾乎要趕他出去,不認這個兒子,還是我們求情,才算沒有事情。阿爹不放心文端,所以叫你代管小蓮莊,如果把地契交給他,他不賣掉,也會押掉,所以——」
「如他當家,我就不服氣!」二叔不等瑩枝說完,便搭擋着接口上來,
翠香便問他們:「依你們意思呢?」
瑩枝沉思一陣說:「不如這樣好了,把那條附註剪掉小蓮莊永遠由你管了,你看怎樣?」
翠香搖頭說:「這恐怕不大好吧!」
瑩枝搶着說:「這有什麽不好呢?我們不是爲了自己,是爲小蓮莊,爲阿爹,你總看得出的,阿爹臨死以前,腦勁己經糊塗,所以才會立下那麼一張遺囑。」
翠香總覺有點不妥,就說:「讓我再想想,不然等文端囘來再商量一下吧!」
瑩枝就說:「何必多考慮,事情很簡單啊!剪掉那條附註不就得啊!等他囘來就完了。」說後,拿起剪刀遺囑,說:「我替你剪啦!」便把一條附註剪下了。
接着她們和翠香吿辭走了,走到外面,二叔皺着眉問瑩枝說:
「爲什麽你要讓翠香管呢?我不明白!」
瑩枝對二叔冷笑一下說:「你眞是!翠香人老實,容易對付,慢慢還不是我們的!」
「你呵!」瑩枝白了二叔一眼:「整天就動丫頭們的腦筋,那還有心機想這點。」
(六)
翠香倚窗望着「小蓮莊」的門。心裡有說不出的一種感覺,整個莊現在都在她管轄下來,覺得安慰,但也有點心慌。
她想起了文端,對於這莊的管轄權,將來會不會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便問身旁的丫頭荷花,文端的人倒底怎麽樣?荷花早被瑩枝和二叔叮囑過,祗得含糊地答覆她。
忽然,荷花看到有一條人影,在荷花池畔掠過,又聽到很特異的笑聲,荷花吃驚地對翠香說,是寃鬼出現了,又吿訴翠香,說是老太爺被寃鬼索命的,翠香雖不相信,可是也被荷花說得怕起來了,便關上了窗。
第二天,翠香正在替金魚缸換水,老丁氣喘喘的跑來,說是二少爺囘來了,並想見見新少奶奶,翠香答應了,梳了頭,趕到客廳去,一入門,她見文端竟和照片上的育德一模一樣,不禁嚇了一跳。
文端很時代化,不過,並不像瑩枝和二叔講得那麼壞,翠香笑着問:
「阿爹的信你收到了。」
「收到了,」文端說:「我本應早點囘來的,剛碰到考試,所以——」
「二弟幾時再囘學校?」翠香問。
「爹的意思,要我留在家裡,」文端說。
「那很好呀!」翠香不住對文端打量。
「不過……」文端囁嚅着說:「我還有一年要畢業了,怎麼可以不囘去呢!」
「學業要緊,你說得對!」
「大嫂。我有點東西送你,不知道你歡不歡喜。」
翠香接過的是幾塊衣料,一看,都是很鮮艶的,笑着說:「太花了……」但看様子很高興。
「這不算花,更花的還有呢。」
「我又不大上街!」
「大嫂不應該老在家裡悶着呵!」
翠香對文端看了一眼,正想說話,就在這時候,二叔與瑩枝來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大家空談了一陣,翠香謝了文端送她的衣料囘房去,臨行說晚上備菜,給文端接風。
飯後,二叔當衆談起「小蓮莊」的管理權,他對文端說:「文端!我們得談談家務了。」
「好哇!」文端隨便說的。
「你爹過世以前,這立了一份遺囑,這莊交給翠香保管着。」二叔說後,把遺囑取出,交給了文端又說:「你先看了再說。」
文端把遺囑看了一看,然後笑對翠香說:「大嫂管家,那再好也沒有了。」
「二弟!」翠香看着文端那種磊落和尊敬她的神情上,心中不禁有點內疚,便說:「阿爹要我代管着,我祗能照他的意思做,不過,還是要你們在旁帮我的。」
「大嫂客氣了。這莊應該由大嫂管理的。」他誠懇的對翠香看了一眼,然後對二叔,瑩枝說:「沒什事了吧!我想到園裡去走走。」
「我們陪你。」翠香附和說。
在園中,文端和翠香走在前面,二叔,瑩枝跟在後面。文端問起父親之死,翠香吿訴他經過情形,文端覺得事情很可疑,隨又講到育德之死,翠香便帶他到荷花池畔。
文端看了看荷花池,池幷不深,奇怪怎麽淹死?翠香祗怪自已命苦,才會遇到這種事情。
翠香要囘房了,她悄悄吿訴文端,叫他一會兒在池畔等她,有要緊事跟他講,文端見她說得很嚴重,便答應了等她。
(七)
大家散後,翠香從房中取了遺囑,文件,走到荷花池畔,文端在那裡等她,翠香不便說出自己改了遺囑,祗推說老太爺臨死時候,心裡迷糊才會立了那麽一張遺囑,自己是個女流之輩,不會管家,該然文端囘家,應該由兪姓的人,管兪家的產業。就把地契,田契,銀箱鑰匙,銀行存摺,都交給文端。
文端推辭了,他說自己根本不會在「小蓮莊」久住的,就要走,勸她勉爲其難的管下去,翠香不肯,正在這個時候,她忽然看到池畔亭中,有個人影,再一看,人影杳然,她吿訴文端,兩人趕到亭中,却什麽也沒有看見。文端以爲翠香神經衰弱,對她這種遭遇,頗爲同情,覺得她那麼年輕,嫁給死人,很不公道。於是勸了她一番,然後送她囘房。
他在下一次見到翠香時,借給她看幾本新書,翠香帶囘房去,看得津津有味,一口氣看完了,意還未盡,叫荷花把書送還文端,另外再借。
文端不在房中,荷花留下書,又留下話便走了。沒多少時候,文端親自拿了書來,不過,他勸翠香不要看得太多,太快,翠香答應了。文端吿退時,翠香說送他一段,二人在園中慢步走來,又談起了育德,文端說育德人很聰明,心境恬淡,不過生命中缺少年輕人的活力而已。之後,他問起翠香的身世,翠香吿訴他,自己家裡很窮,父母親雙亡,由姨母養大的,姨母家也很窮,家裡兒女又多,當初旣已許配給育德,沒奈何祗得嫁過來,以後的日子不知怎樣過呢!說到這裡,她不禁流淚了。文端安慰她說:「你別難過,反正你還年靑,可以另外想辦法。」
「還有什麼法子好想呢?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
「不會的,祗要你有决心!」文端看着她說。
「我們不談這些好嗎?」翠香避開他眼光。
正在這時候,黑影又出現了,嚇了翠香一跳,再找又沒有了,她心裡存着一個謎。
自此以後,翠香和文端便時時見面,曾到西湖去划過一次船,又曾上山去玩過一次,翠香生活上不似以前那樣單調,晚上,也時常在園中散步會面,看來二情欵洽,不過每次晚上會面時,翠香老看到人影,她心裡很是猜疑,以爲這黑影是育德的鬼魂,不願自己和文瑞來往,所以特別顯魂警吿的,她心裡有層暗影。
翠香自知私戀了文端,不能自拔,而在黑影的煩惱下,她心裡旣怕而又不安,日久竟生起病來。
(八)
二叔與瑩枝看出文端與翠香情感在日漸增進中,都不安寧起來,因爲她們如果好了的話,「小蓮莊」的產業,就鞏若泰山了。
二叔因爲賭錢的關係,負債累累,想出釜底抽薪的辦法,主意覇佔翠香的身體,他認爲翠香的病,是想男人病,不會强拒的,事成以後,木已成舟,就沒什好說了。瑩枝是老處女,妬忌着文端與翠香之戀,暗示二叔可以這麽辦。
當晚,又下雨了,楊三在亭中唱了一會小調,走開了。二叔經過亭中,見到楊三留下的毛巾,想起一計,用巾幪着臉,潛入翠香房中竟圖强姦,翠香拼命力拒,正値危險當口,荷花聽到聲音撞入房中,二叔見事情敗露,把毛巾擲下,不料荷花已暗中看出了他的面目。
二叔先發制人,趁亂妄指楊三是壞疍,有强姦翠香的嫌疑,把他趕出「小蓮莊」,楊三含寃倖然離去。
二叔又怕荷花洩露了秘密,在第二天傍晚,把她騙到花園中,加以姦汚,然後就要娶她做小,荷花本與楊三相好,被姦汚後,心裡越想越氣,竟寫了一封信,託人轉交給楊三,當天晚上,便自盡死了。
翠香受驚後,出了汗,病體倒好了點,晚上醒來,覺得肚餓,便叫荷花替她弄點薄粥,叫了一陣,因沒有人應聲,覺得奇怪,推開荷花的房門,赫然見到吊死的屍體,嚇得大叫救命。
莊裡的人,都驚起了,文端祗顧護着翠香,二叔心裡很害怕,但爲了自身安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對翠香說莊上有寃鬼出現,這一連串不祥之事,連續發生,再下來可能到她身上,勸她趕緊離開,他以爲翠香是一個弱女子,一定會嚇退的。
翠香這時候,已悟出這一切可能都是二叔搗的鬼,堅不欲走,反是文端,覺得她留在莊中,心裡反會不安定,勸她到外面去散散心,翠香不肯,說是兪老太爺臨終以「小蓮莊」相托,自己如果離開「小蓮莊」,一定給二叔敗了的。
(九)
當天晚上,文端陪她,很晚也沒有走,終于两人情不自禁,擁吻起來,翠香得此心靈安慰,病體便霍然而愈,两人卿卿我我的時候,窗外又有黑影出現,並有嘆聲傳來,這一次,文端也看到了,立刻追了出去。
屋外人影,慌慌張張地逃走了,文端一定要探出秘密,便在後面力追,追到荷花池畔,前面那人突然跌入池中,文端連忙把她救起,因之自己也碰破額角流血。
被救起的,赫然是名尼姑,文端把她抱到花房中,加以急救。尼姑醒來,看到花房,又看到血流滿面的文端,大聲驚叫,顯得恐懼異常,文端這時已知道她是小蓮,便追問原因。小蓮在驚惶迷糊的境况中,把以前事情說出來……
原來文端的哥哥育德,私戀了小蓮,兩人常常約地偷情,花前月下,也不止一次了,終于,有一天事情給父親兪老太爺發現了。
他們私約在花棚見面,正擁抱時,兪老太爺突然闖入,見了這種情形,勃然大怒,順手拿起一柄鐵鏟,要打育德,小蓮趕緊保護,越發觸怒兪老太爺,他一手推倒小蓮,舉鏟猛往育德打去,一下就把育德打死了,兪老太爺見兒子慘死,就把他拖到荷花池畔擲了下去,對大家說育德失足淹死的,小蓮受了打擊,便到净修庵去修行了……
小蓮又吿訴文端,因爲文端太像育德,所以自己會常來偷看,這時翠香也來了,文端簡單地把事情說了幾句,便送小蓮囘尼庵,两人勸她,不要太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翠香並把自己的故事講給小蓮聽,說彼此都是舊禮敎下的犧牲品,不能再因循下去了,最後,翠香反說「小蓮莊」應該由她出來主持。
囘去時,翠香心中已有了决定,她囘到屋中時,二叔與瑩枝已在等她了。
瑩枝恐嚇翠香,說如果翠香再和文端那麽親密地來往下去,她就要把私改文件的事情,講給文端知道。翠香坦率承認,自己愛上了文端,絕不受她的威脅,□□和二叔勢成騎虎,一不做二不休的立卽約了兪家的遠房父老,在「知懷堂」當衆議事,陰謀驅逐翠香出莊。
(十)
翠香帶着文件到「知懷堂」,當着父老前,她把當初修改文件的經過情形,說了出來。
一位六叔公問翠香說:「二叔他們說你私改遺囑,
「有的!」翠香毫不隱瞞的說。
「噢!眞有這樣的事!」另一位二叔公慨感說。
「不過,我並不是爲了貪圖什麽,我是代阿爹保存小蓮莊,阿爹死的時候,把遺囑跟東西都交給我代管,等二少爺囘來,再辦移交,可是二叔跟瑩翠,說二少爺是個敗家子,財產到手,就會化掉,勸我修改遺囑,我因爲阿爹鄭重相托不敢不謹愼一點,便依他們的話,那樣的做了。」翠香爲自己辯淸,揭發二叔,瑩枝陰謀。
「豈有此理,誰對你說過那種話」二叔胡賴。
「你想覇佔小蓮莊,却推到我頭上來。」翠香說。
「你們別吵!」六叔公出聲阻止後問翠香說:「等我再問你一句,那麽文端囘來後,你覺得他怎麼樣?」
「二少爺是正派人,我不應該輕信謠言!」翠香說後把文件,地契等交到六叔公,二叔公面前又說:「現在把東西交給他,我的責任也完了。」
「謝謝你!」文端立起來對翠香說。
「好啦!沒有事了。」六叔公和二叔公說。
「慢一點!還有——」瑩枝立起來指着翠香:「她——她勾引小叔,敗壞俞家的家門,應該趕她出去!」
文端聽了,立了起來對瑩枝說:「你不能這樣說,我跟翠香是自由戀愛,誰也不能干涉,翠香年紀輕輕,憑什麽要讓她守活寡?抱牌位成親的事情實在荒唐,如果我在小蓮莊,一定不會讓它發生,不過這都已經過去了,不必講了,我們現在决定到香港去結婚去。」
文端突然向人道出他準備帶翠香到香衆港去結婚,「小蓮莊」的事情,决計不管了,二叔與瑩枝正在竊喜時,翠香突然把小蓮請了出來,說是「小蓮莊」應歸小蓮管轄。
所有的人,一起讚成,唯獨二叔與瑩枝反對,二叔正想用無賴式手段和文端等吵㗎時,楊三突然帶着警察到來,指着二叔說就是强姦荷花,逼死荷花的兇手。警察把二叔逮捕捉了去。原來,荷花臨死之前的遺書,托人交到楊三手上,他便替她報了警。
瑩枝卑劣手段,也爲父老們指責,她也含愧離開了「小蓮莊」
文端與翠香去香港結婚,小蓮等相送到莊門,臨分手的時候,小蓮說是一定要好好地管理「小蓮莊」,並且要辦一座義校,紀念育德。文端與翠香自極贊同。
莊外一片平靜,二人衝破了舊禮敎的藩籬,走向新的生路,當他們搭車慢慢離去,翠香囘顧莊門,想到入莊時的情景,不禁有恍如隔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