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小說
一
金露露沒有爸爸,只有媽媽,然而要追究起來,這位媽媽也不是親媽媽。
露露在襁褓時候給人扔在街頭,給一位有錢的姨太太檢了去。那姨太太把露露扶養成人,於是,就成了露露的媽媽。媽媽姓金」,人們管叫她金太太 ,她嫁過有錢的丈夫,因此吃慣用慣。如今雖然靠不着男人了,但她的場面還是虛撑着,並且還養了一個男朋友莫洪。
莫洪常在金太太身上動腦筋,而金太太呢?把希望寄托在露露身上。這有兩個原因:第一,金太太栽培露露,的確化費過一段時期和金錢。第二,露露也眞像一朶出水芙蓉似的,叫人看了生愛。種田人春耕之後總是盼望有秋收,金太太對於女兒,也就有這種心情,因此,她看管露露便像突然中了頭獎的得主看管還未領過獎的馬票一樣。
這一天,她不見了露露,着急地拉着莫洪去找。莫洪是明白金太太心理的,也知道露露的去處。他帶着金太太一逕到淺水灣,在海灘邊用手一指:「喏!這不是露露?」
金太太冒着炙熱的陽光直看過去,果然,露露穿着游泳衣和小張在遊艇上釣魚。
「露露!露露!」金太太放開喉嚨叫了起來。
莫洪望着金太太笑了一笑:
「這哪兒能聽得見,我們划船過去吧。」
金太太同意了莫洪的意見,二人便租了一隻划艇過去。也許是金太太不放心露露和小張在一起,着急地立在艇上大喊大叫,由於她用力提高嗓音的緣故,使得身體搖搖擺擺,那艇仔也就跟着左右幌動,當她第三聲露露呌出口時,用力也猛了一些,竟連人帶艇傾覆在海裡,當然莫洪也陪着她落了水。
「露露!救命!救救我!」金太太仗着懂一些水性,在海面上掙扎着喊露露。
「救命!救命!」莫洪沒本領在水裡脫去那身畢挺的西裝,只好跟着金太太喊救命。
「呀喲!媽咪!快!快!救救我媽咪呀!」
露露發覺了,自然很驚慌!她說這話雖然是向着海面上的媽媽,但事實上是對小張講的。小張的體格不算弱,穿了漂亮的游泳衣,儀表上頗像出席世界運動會的游泳健將,但在這緊急關頭,他却顯出十分胆寒,這使露露益發慌了起來。
也正在這個時候,另外一艘漂亮的遊艇上,却撲通撲通跳下了兩個人。露露揑緊拳頭,眼瞧着他們鼓力游來,一人一個,把金太太和莫洪救了去,這才吐了一氣。
二
在那艘救人的遊艇上,金太太和莫洪已經除去了濕衣服,披了毛巾休息着。露露呢?一副天眞神氣和小張做撲克遊戲。
金太太已經知道了那位高個子的叫華雄。華雄送上兩盃熱茶,金太太一邊接過來一邊問話:
「謝謝。華先生,你們常游水嗎?」
「是的。」華雄答應了一聲,又用手一指:「這船是我朋友錢先生長期租的,所以我們常來。」
「哦!」金太太意識到錢先生的身價,便急忙到他面前含笑地叫了一聲:「錢先生。」
錢先生頗出意外,便馬上立起來。從他侷促的動作上來觀察,足以斷定錢先生的老實,因此使金太太更增加興趣,便在錢先生面前那張沙發上坐了下來:
「錢先生,錢太太怎麽沒有來呀?」
「我還沒有太太。」他說着也重復坐下。
「哦!」金太太更滿意了:「錢先生在那兒發財呀?」
錢先生沒有囘答,只是掏了一張名片給金太太。莫洪彷彿也很關心地凑在金太太背後看那張名片,只見名片上印着:「大通船務公司經理錢自求……」。
「呀!失敬!失敬!」莫洪的臉上立刻掛了諛笑。
金太太也像想到了什麽似的,立刻囘頭對那邊露露說:
「露露,那位是錢經理,剛才救我的,你快來謝謝。露露,別玩兒牌了,來,來陪錢經理談談嘛。」
露露和小張玩得興頭上,沒有立卽過來,莫洪對小張向來很不順眼,於是他拿着茶盃走到小張背後。
「我來抽一張。」說着,他故意把茶盃斜過去,讓盃子裡的茶向小張口袋裡倒。
「哎——你這是幹什麽?」小張急忙伸手到口袋裡摸出一本支票簿來。
「咦!小張,你銀行裡又沒有存欵,常帶着支票幹什麼?」莫洪用譏誚的口吻目的想把小張撵走。
果然,小張中了計,很不愉快的立起來走開。莫洪却還在他背後刻薄了兩句:「那件衣裳趕快拿去洗吧,明兒沒衣裳穿了。」
如此這般,露露到了她媽咪身旁。金太太就憑這一點本錢,竭力籠絡錢自求。她笑容滿面地邀淸錢自求:
「錢先生,我想請你明日到舍下吃晚飯,我跟露露是最喜歡交朋友的,以後我們要多多來往來往。」
「曖——多多來往,小弟莫洪是做地產經紀的,以後請錢經理多帮忙,多關照。」
「錢經理,我家的地址是九龍塘。」
「海寧道」。莫洪好像怕金太太說不淸楚。
「十二號,請你明天一定來!」金太太又怕莫洪說錯。
「是呀!明天請錢先生一定來!」莫洪再補邀一句。
錢自求對一旁坐着含笑不語的露露看了一眼,露露也正好看着他,雙方視線一碰,自求有些震動,不由自覺地應了一聲:「好。」
三
金太太爲了接待這位心目中的濶客,白天就忙碌的佈置客廳。忽然,嘩啦一聲,她急忙囘過頭去:
「怎麽啦?」
「我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女佣說着正想俯身下去檢碎片,金太太已經走到了面前:
「我看你呀,是存心打爛我的花瓶!」
「我不是有心的!」
「還說不是?不管,我得扣你一個月的工錢!」
「打爛一個花瓶,要扣一個月工錢?」
「哎喲!這個花瓶是外國來的,價錢很貴,一個月工錢還不知够不够呢?」
「扣就扣吧,反正我八個月沒拿過你一個銅板。」
「好!扣你一個月,還欠你七個月呀!」
金太太說完反身往廳裡跑,女佣氣憤的跟在後面,走到枱子前,順手拿起花瓶朝地上嘩啦一聲,等金太太驚奇的囘過身來,女佣却用手一裝說:
「還有六個月!」
「呀!」金太太太目瞪口呆!待要發作,却見女佣匆匆向大菜枱前走去,看趨勢是要砸那隻大花瓶了!不由慌着趕上去用勁拉住。
這一囘,金太太不得不在女佣前低了頭。一陣鈴响,金太太以爲錢經理來了,忙過去開門,不料門外站着的却是沈老板和黃老板。
「我是米店的,這筆賬請你付一付。」沈老板把手中的發票對金太太揚了一揚。
「嘻——鷄鴨賬一共是二百七十八元,已經好幾個月了,請你給付了吧。」黃老板連賬簿都隨身帶來。
「好啦,你們過幾天來拿吧,今天我家裡有事。」
金太太輕鬆的囘了兩句,就轉身關門,不 想門給兩位老板擋住了關不上,這一來可把金太太惱怒了
「你們怎麽啦?怕我跑了是不是?跟你們說過兩天就過兩天!」
金太太嗓門很高,却把兩個老板給懾住了,彼此看了一看,不得不表示同意,而且臨走之前還陪了笑臉。
金太太囘到廳裡,看見露露下樓來,她一眼瞥見女兒身上的衣服,有些不以爲然。露露認爲吃一頓便飯,穿什麽都可以。金太太很反對,至於反對的理由,簡單說來是面子問題,如果深入一點解釋,金太太是有磁石作用的。
娘倆正在研究衣服的時候,門鈴又响了。金太太斷定必是錢經理駕到,催促着女兒去開門。眞正出於金太太意料之外,跑進來的却是小裁縫:
「曖!金太太。」小裁縫見了金太太像遇見了救星一樣的歡喜。
「怎麽,你來找我?今日可沒有!」
「金太太,請你帮帮忙,店裡實在週轉不過來!」
「不要緊,這有什麽大驚小怪!」
「金太太,今天無論如何帮帮忙,要不然……」
「你這人眞討厭!好吧!過兩天來拿。」
「不行呀!今天要拿不到錢,囘去實在沒法交帳、金太太你也太客氣了,這點錢還會沒有嗎?」
「錢當然是有的,不過在銀行裡呀。」
「那不要緊,請開一張支票給我好了。」
「支票剛用完,派人到銀行裡去拿還沒有回來。」
「哦!那末我到飯廳裡去等吧。」
金太太覺得小裁縫很難對付,不想門鈴偏在這時候又响了起來。
金太太無計可施,想出了一個極好辦法,她誑小裁縫上樓去替露露量身做衣服,乘機將他鎖在房裡。小裁縫身困香閨,不僅啼笑皆非,也眞有些兒頭暈。
這眞使金太太要喊上帝!她匆匆趕下樓來,客廳裡坐着的却是珠寶經紀小周。小周的氣派與小裁縫不同,他一見金太太,便含笑立起來說:
「金太太,最近有一批新貨,我帶來給你看看。」
「哦!不用了,我這幾天沒有現欵。」金太太先發出聲號。
「您太客氣了。金太太,上次你拿去的那隻一千二百元錢鑽戒,貨主已催了好幾次,最好請您——」
「哦!你帶的新貨讓我看看。」金太太似乎胸有成竹。
小周對於這麽一位濶綽的太太,也實在不敢相信沒有錢,因此聽說她要看新貨,連忙答應一聲,囘身在沙發上捧起一只小皮箱,打開皮箱拿出一串珠子項鍊來,一邊交給金太太,一邊說:
「這是最好的首飾,要是你看了喜歡的話,貨主說希望付現欵。」
金太太並不答話,只是裝着看項鍊,忽然一聲媽咪,露露從樓梯上跑下來:
「媽咪!把他關起來幹嗎?」
「今天都要關的。」金太太含糊其詞,說時瞟了小周一眼,也是小周該倒霉,他吃驚於露露的美色,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氣觸動了金太太的靈機:
「哎!周先生,你把這項鍊給她戴上,讓我看看好看不好看?」
「是金小姐戴上這個,一定更漂亮了。」小周認為這是好差使,應着從金太太手中接過項鍊,跑過去朝露露脖子上套,他的手指還在她頸根上遊移了一下。
「周先生,這個値多少錢?」金太太邊看邊問。
「便宣,便宜,三千五。」
「喔!價錢倒不算貴,這東西在此地看不淸楚,讓我到太陽光下面去看看。」金太太腹中有了鬼計。
「好——」小周一時昏迷,又伸手從露露頸上拿下項鍊,交給金太太。
金太太裝腔做勢開了門,却見莫洪在門外攔着小張不許他進來,原因是爲了宴請錢經理的緣故。金太太見了小張,似乎又有妙用,反而請小張先進去,這很出莫洪意料之外!他想問時,只見金太太附耳密語,莫洪點頭不已,接過項鍊就跑。
於是,金太太回到廳裡,就利用小張常備的那本空頭支票簿,對付了小周。接着皮鞋店傢似店都來收帳,包括樓上放出來的小裁縫,都仗着小張的支票解决了。雖然小張面孔很尷尬,但他被金太太捧得飄飄然,不得不硬着頭皮亂簽空頭支票。
在金太太的算盤上,以爲危急渡過,很想對小張下逐客令,然而錢經理已經到了,恐怕小張當面吐出借用支票的事,因此不得不留下他。不多時,莫洪也囘來了,他拉着金太太到旁邊悄悄說當了一千三,這瞞不過金太太,伸手在莫洪身上一搜,又搜出五百元來。
大家開懷暢飲,錢經理對露露倒的確有好感,但他在這方面的手段不如小張靈活,始終被擠在一旁,金太太和莫洪很生氣,想了一想,就給小張一個難題目:大家上舞塲去玩,如果小張要同去的話,一定要他請客。誰知小張毫無懼色,興高釆烈,一口答應,這倒很使金太太和莫洪感到納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