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悲劇説到紅玫瑰
自從希臘悲劇興起之後,就有無數凄切慘厲的故事產生出來,爭取廣大觀衆讀者的共鳴與眼淚。二千餘年來,悲劇仍然站在前端,不但未見沒落,而且更能博取成千累萬的觀衆。它利用人類心理的弱點,(其實也正是優點)喜歡被激動,殺懸宕在情緖的尖端,抑鬱苦悶莫可排宣,他們明明知道結局是生離死別,一面却爲劇中人的步步走向懸崖而担心歎息。一個鬆懈的過程可以使他們喜悅,而實際上他們的下意識却在盼望那終結的死亡從痛苦中獲取更大更完美的喜悅。眞實的人生無大悲劇。有之也因缺乏組織與連貫而被忽視了。戲劇的力量就因為經過統一與處理,因此那悲慘面益顯得突出而胡郞了,容易使觀衆受到巨大的激動,而從激動中獲取滿足。但好的悲劇有一個必然的定律:那就是人物性格與客觀環境的矛盾,必須矛盾得足以使得那悲劇的發展處于飽和狀態。不能因偶然的小過失影响到整個進程,否則就祗是一個庸俗的堆砌。現在說到這部新片「紅玫瑰」粗看似乎祗是一個發生在軍閥時代的悲惨故事,才子佳人,好夢難圓,軍閥跋扈,煮鶴焚響之類。不錯故事是這樣安排的。但它有勝于以前類似的影片之處,那就是編導者細必描摹了角色的性格,使我們不但看到了一部高乘旳悲劇,而且還能體會出那悲劇如何造成,如何循序漸進,李麗華所演的紅玫塊,那性格太善良,善良到不足以自存於當時的社會環境。她聰明絕頂,懂得在一場小小的勾心鬥角中應付對手,不便自已受到損害。能做到使對方曲意相從,而沒有絲毫的不快。但她忽略了最基本的一點:那便是她沒有當機立斷,脫出悪劣的環境。因爲她還想贃一點錢補還她的養母,爲這婦人之仁,她斷送了自己的幸福與生命,造成了必然的悲劇,黄河飾演的張文華,活脫當時的知識份子,優柔寡斷,情重固執,不懂得審度環境,胆大妄爲。他原已逃出了虎口,却又偷偷回來尋紅玫瑰,祗以一晤爲念,紅玫瑰本來已如槁木死灰,除了等待軍閥自滅外,早無自由之念。她已經隋性適應了處境,也能在萬般無奈中自己尋覓些小小生趣,她原可以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或則等待大局轉變後另覓新生。但張文華又闖進了那口古井,使得她重燃起生命的火燄,整個悲劇由她造成前半部,而由張文華續成後生部。甚至王元龍的軍閥也被塑成一個突出的個性他不再如一般戲劇中的軍閥,鹵莽滅裂,動輒拔槍。編導者給他一個全新的典型,他機智殘忍,但不動聲色,而其實却佈置了看不見的暴力。他聯串起整個戲劇的綫索,就憑這些顯明的個性合成一部大悲劇,並斷然地保證了它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