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馬英雄傳電影小說
・湘子・
(一)
十幾年前,在日本北海道的「北見」高原,差不多是沒有一個人到的地方,附近都是廣濶的草原,極目瞭望,幾無涯際。
但在這一天,氣候寒冷,草木含露,在微弱的日光下,却忽然有馬蹄聲「各洛」「各洛」由遠而近,繼而看見有幾個壯士騎馬疾馳而過。再過一會兒,又看見一羣的粗漢各挽着馬成羣結隊而進,他們一路上有說有笑,襯着馬蹄聲,頓把這一個寂靜的地方變成熱鬧起來。
這一羣人都是住在北見附近的村落,他們一向以販馬爲生,當每年有一次在「佐呂」市場開放馬市之期,他們都把自己所養的馬帶到那邊去賣,但馬到佐呂須越過北見高原;所以這一羣馬販爲着生計,不辭勞苦,馳馬前進以付馬市。
其中有一個叫做片山米太郞的,豹目虬髯,身軀偉岸,爲人任俠仗義,好抱不平,然酗酒嗜賭,賦性粗暴,傲慢不文,個個都怕他的魯莽,多避之不敢和他攀談,所以他因此便有「北海之虎」的稱呼。
這天,米太郞亦和衆馬販一樣,驅馬十餘匹,擬跨越高原運赴馬市將馬脫售,那知來到半途,有一匹馬突然離羣疾馳而去,米太郞急了起來,連忙跳上他所携帶的馬,策馬加鞭,向着逃走的馬趕上,他那種威風,馬勢,冒險,英勇,實在令人不寒而慄。在風馳電掣般的追逐下,終於趕到逃去之馬的旁邊,米太郞卽將馬上跳下來,攔着逃馬,出盡平生所有的力挽住馬繩驅返,繼續前進,其他的馬販,看見米太郞如此英勇,莫不爲之咋舌欽仰。
(二)
到了佐呂後,已是黃昏的時候了,但馬市仍未散場,在這個偏僻的小村落,幾乎塞滿了村民,擠得水洩不通,他們有的是來凑熱鬧的,有的是由個別村落或牧塲來此選買好馬的,閒談聲,論價聲,吵鬧聲夾在一起,熱鬧非常。
馬車夫小坂六太郞今天亦來馬市觀光,他和米太郞本係認識的,他看見米太郞驅了一大羣馬在廣塲上求售,故意由他的臉前跑過,以輕視的眼光向米太郞瞪了一眼,大搖大擺的走過去,米太郞因忙於顧客議價不予之理,小坂更加傲慢起來對他的同伴說:
「你看!這個傢伙今年到甚麽地方去偷了這末多的馬來這裏出賣?」
「少管閒事吧!我們到那邊去看看。」
「對了,人家馬多關你甚麽事,我們到那邊去玩牌好呵。」
「去!去!去玩牌!」
小坂給他的同伴强挽而去。
太陽漸漸向西山沒落,人影亦漸漸稀疏,馬販們有的滿臉笑容,計算一日的所得,有的憂頭苦臉,大呼倒霉。米太郞因對養馬工夫比較有心得,而且他又精於訓練,所以由他所養出來的馬,匹匹都壯健肥碩,買馬的顧客個個都出高價來搶買,所以米太郞雖然到得較遲;但他的馬則一下就脫售了。
米太郞囘到自己的村鎭,把他所售的錢在手中算一算,覺得賺了不少,快樂至極,遂把錢塞到袋子裏,獨自一人逕向街上去逛,過了一條短短的街道,肚子裏覺得有些餓,他舉首一望,看見在街尾左傍的「桃代酒家」已是因馬市之期而特別熱鬧起來,於是他亦就到「桃代」去休息。
(三)
「桃代」是這個村鎭中一間相當有名的酒家,尤爲一般旅客所樂於到這裏來喝酒,這不但是因爲它的酒香,而是裏面的當爐艶姝雪子,生得面目娟秀,體態輕盈,而且善於招徠;所以一般由別處到
這裏來的人都喜歡到這間酒家來消遨。
雪子在這間酒家工作已有數年了,她認識米太郞亦甚久,她知道米太郞的外貌粗野,脾氣不好;但她却看出他是一個溫厚熱情的俠士,是一個剛毅果敢的英雄,私心竊慕,時常想和他傾談不得。今年馬市,她知道米太郞販馬囘來一定來這裏喝酒的;但等了許久未見他的踪跡,正在煩悶的時候,拾頭一望,瞥見米太郞站在門口,她連忙走出門來,叫:
「米太郞先生,你來呵,快進來吧!」
「恩。」米太郞亦笑着走進裏面去。
「怎末到現在才來呀!你餓嗎?喝酒嗎?」
「噢!餓了,拿點東西給我充飢。」
「要喝甚麼酒呀?」
「隨便好,雪子!你們今天很忙是嗎?」
「對呵!難得一年之中只有一次的馬市,不然,平時是門可羅雀,無聊得極呵!」雪子笑嘻嘻地招待米太郞說:「到這裏來坐吧!我今天拿一瓶最香的酒給你喝。」
米太郞連飮幾杯酒,精神奮發起來,他看見在另一邊的座席上有幾個人正圍在賭博,一時賭興勃發,卽走到那邊去和他們賭在一起,那知寃家路狹,小坂六太郞亦在其間,小坂爲人狡獪奸滑,他心中雖不喜米太郞,但他知道米太郞今天賣了所有的馬,身上一定有許多錢,立卽强顏佯笑,曲意奉承,但米太郞却不昧,自己只顧下注,起初給他贏了幾手;但不到數次,米太郞連吿敗北,把所有的錢都輸光了。他沮喪不已,垂頭喪氣想站身起來。
小坂乘此機會,把手中所贏的錢,抽出十元鈔票一張擲到米太郞的臉前,以譏誚的口脗說:
「輸光了,拿去買香烟吧!」
「你講甚麽?」米太郞圓睜着眼問。
「沒有甚麽!我看你的錢輸光了,我知道你沒錢買香煙,所以爲了好心起見給你十塊錢,拿去買香煙。」
「誰要你的錢,放屁!」
「咦!你駡起我來了!」
「駡你又怎樣,當心老子的無情拳!」
小坂怒不可遏,對着他一班同黨說:「你看!這個傢伙太不講理!」
「打!打!」
一班賭徒紛紛站立起來齊向米太郞攻擊,米太郞力大無比,拳來手擋,脚來脚對,把衆人打得東倒西歪,小坂更加動火,向他的黨羽加油添火,於是衆人拚命撲向米太郞的身上來,米太郞雖猛,結果亦是一人難敵衆人,漸吿不支,略與他們週旋,即乘機逃脫。
(四)
米太郞正想要囘家時,覺得脚痛難行,一看,才知道已受傷流血,乃以手掩住傷口囘轉酒家,雪子見狀,心痛不已。說:
「怎末啦!給人家打傷了嗎?」
「請你拿藥布給我。」
雪子連忙走進內室去拿了藥布出來,說:「讓我來替你裹紮傷口吧!」
「不,我自己來。」
雪子無奈,將藥布交給米太郞,米太郞坐下。
把傷處包好,一起身就要走,可是被雪子攔住,說:
「米太郞!坐一會吧,我有事對你說呵。」
「咦!你有什麼事對我說,說吧,別這樣鬼鬼祟祟的。」
「坐下吧,何必這樣快就囘去。」
「對不住,我應當囘去了,太晚了。」
米太郞不理雪子的糾纏,一站起身來就跑,害得雪子眼光光地望着他的背影發呆。
米太郞卽囘到自己的家,頻呼他愛妻的名。他的老婆是一個極守婦道的賢良女性,一聽見丈夫囘來,馬上由厨房走出,問:「囘來了,馬賣去了沒有?」
米太郞並不囘答老婆的所問,他一看見老婆則把她扭上前,將她擁抱起來,他的老婆忸怩地說:「幹嗎這樣高興,給孩子看見有什麼好看,放手吧!」
可是米太郞不但不放鬆,甚且要强吻她,她半推半就地欲避開而不得,兩人遂扭作一團在席上打滾。米太郞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故意向她的老婆找開心,或眞的愛惜她的,屢次搔她的癢,害得她的老娑嗤嗤地笑個不停。
一會兒,他們的孩子太平囘來,米太郞纔放鬆了手坐在席上,說:「太平!你到那兒去,連爸囘來亦不知。」
太平無邪氣地說:「我在外邊玩,爸!帶什麼東西囘來給我?」
米太郞說:「噢!忘記了。」
太平說:「唔!你答應買輛三輪車子給我,你忘記了嗎?」
太平的母親說:「這孩子整天都是想玩,太沒出息。」
「孩子還幼小,是要好好地敎育他呵。」米太郞轉向太平說:「好,孩子,下次有出去我買給你,可是你要好好聽媽的話,知道了沒有?」
「知道了。」太平答着父親卽跑進裏面去。他的母親乃向米太郞問:
「怎末啦!馬全部賣去了嗎?」
「全部賣去了。」
「錢呢?」
「呵!錢!輸光了!」
「輸光!你這個人實在太不出息,辛辛苦苦地把馬養大,所希望的是能夠得些錢囘來養家,現在你把錢輸去,以後怎末辦咧?」
「以後再打算。」
「怎末打算,沒有錢怎末可以養馬,這次我可沒有辦法了。」
「好,這次讓我自己設法。」
「老實對你講,你這樣的爛賭是不會得到好處的。」
「是,我現在知錯,我以後聽你的話,不要再去和人家賭錢就是。」
他們這一對恩愛的夫妻,遂手挽手的相隨走進裏面去。
(五)
到了冬季的時候,因馬市之期已過,馬販大都到山林中去工作,或伐木,或剷地,或做挑工,或當雜役,各司其事,藉以維持生活。
有一天,在一個山林中,衆工人三五成羣正在操着工作,米太郞是其申的一個。及至黃昏時候,工作完畢,個個到工頭的跟前去領一天應得工資,然後一個一個下山而去。
山坂六太郞和他的帮手這天又趁着工塲發薪之期,在山腰間的草地上設攤集賭,一般人因知識淺薄,只圖僥倖,不知有詐,羣相走來參加,米太郞因途過其處,看見他們個個賭得那麼高興,亦停住足站在人叢中觀看,他對小坂的屢次吿勝大殺全局,不免心有所疑,因爲他素知小坂這班人專門設局欺騙人,不是好東西的。賭過幾次後,果然他們的詭技給米太郞看破了,他不忍工友們的血汗金錢被小坂這班人騙去,逞身而出,向小坂說:
「你們這班壞蛋,又在這裏欺騙人家。」
衆賭徒聽着米太郞的話,個個如夢初醒,望着小坂,小坂給米太郞這樣的奚落,當然不肯干休,他怒冲冲地說:
「甚麽?你管到老子身上來!滾!」
小坂的幫手們,亦都逞胸而出,抓住米太郞的手說:「你想來送死嗎?」
米太郞一手撥開,把他們滾到地上去,小坂更加是發火,大聲喊着:「打」,於是拳脚交加,在冷月迷濛的草原上,展開劇烈的鬥爭。
(六)
米太郞力大無比,雖然以一敵衆;亦如生龍活虎,把衆人打到落花流水,個個都想溜之大吉,小坂看見來勢不佳,亦拔步逃走,米太郞正欲跟踪追上,突然有人走到米太郞的臉前,喘吁吁地,說:
「米太郞!不好了!你的老婆忽然暈蹶下去,人事不省,你快囘去吧!」
「爲甚麽好好地會暈起來?」
「我亦不知道。」
「好,我跟你囘去!」
米太郞,遂不再追趕小坂連忙和來人一齊囘去。
一進門,看見他的愛妻臥在床上,他一箭步地走近前,說:
「你現在覺得怎樣?」
「你囘來了呵!」
「是,太太!你爲甚麼會暈跌下去呢?」
「唉呵!我本來有心臟病的,恐怕是一時受了刺激。」
「現在好一點沒有,太太!」
「呵!呵!」她在床上呻吟□低低地問:「孩子太平呢?」
「我去叫他來。」米太郞走到門前叫:「太平,太平!」
太平正在外面玩耍,聽着父親的叫聲,馬上走前來問:「爸!叫我嗎?」
「是,你媽病得這麽厲害還不趕快進來!」
太平亦覺得奇怪,他心想媽剛才還好好的,爲甚麼會病起來呢?他遂跟着父親入房。太平走近母親的身邊,叫:「媽!我來了。」
「太平!你不要整天在外面胡混,知道嗎?」
「知道了!媽!你好點沒有?」
米太郞說:「太太!你休息一會吧,我看沒甚麼要緊的。」
「唉呵!我,我恐怕不行了。」
「別這樣難過,好好地靜養一下。」
「我,我現在覺得心跳更劇,我這病恐怕沒有希望,如果我…………」
「媽!媽!」太平連叫了幾聲,米太郞心更難過,說:「不要再說了,好好地睡吧!」
「不,我睡不着,太郞,如果我死去之後你要好好地照顧太平,他年紀還輕,你應當敎訓他,大一點要給他讀書才好。」
「你沒有事的,爲甚麼這樣講?」
「我自己知道的,我這次恐怕不行,還有,太郞!你以後亦不應再去和人家賭博,把所有賺到的錢積蓄起來,好預備送太平去入學。還有,你的性格本來粗暴,但一年一年的過去,歲數一年一年的增加,你亦當稍爲改變你的脾氣,不要一言不合就要和人家打架…………」
「太太!我知道了,你的話我都緊記在心頭。」米太郞不禁心酸,淚水點滴的墮下。
(七)
米太郞自妻逝世後,心情悲愴,沈默寡歡,且絕跡賭塲,與人無忤,與前判若兩人,時於晚間到桃代酒家去藉酒澆愁。
有一天,米太郞復到桃代酒家來,雪子笑嘻嘻地走上前,說:
「米太郞!我看你自從你的太太死去之後,你的心情一天一天的不好,總是喝酒,我很替你難過。」
「噢呵!我自己覺得太對不住她?」
「這有甚麽辦法,人死了自然不能復生,想開點吧!」
「就是想不開;所以每天到這裏來喝酒。」
「呵!米太郞,人家都說你是一個莽夫,只有我知道你是一個熱情的人,我現在看到你這樣的想念你的太太,更可以証明我的眼光不錯。」雪子嬌滴滴地側近米太郞的身邊,以手按在他的肩胛上,可是米太郞反而坐得不安,輕輕把雪子的手撥開,說:
「雪子!再去拿瓶酒出來給我吧!」
「呵!米太郞!你不能喝得太多!顧住自己的身體要緊。」
「你別管我,快拿酒來!」
雪子復撒嬌地說:「嗯!我不喜歡你喝這麼多的酒。」
「難道你怕我沒有錢給你嗎?」
「不,我是替你的健康担心。」
「這用不着你來替我担心。」
「得了,人家關心到你,你反不接受,米太郞!不要再喝吧!」
「好!好!算了,不要再喝了。」
雪子對米太郞那種俠骨柔腸,早生愛念,只因是一個有婦之夫,故不敢太過露骨;現在雪子巳知道了米太郞的太太已經辭世,家裏頭那麽冷靜,所以時常走到他的家裏來噓寒送暖,有時亦替他照顧太平,那種似水柔情,米太郞亦有所感;但仍不敢有非非之想耳!
(八)
有一天,太平放學囘來到外面去散步,看見有幾個小孩子坐三輪車子在樹蔭下遊玩,小孩子的心是好動的,他亦想起要買三輪車子來了。
太平囘到家裏,他看見父親躺在一邊休息,他那裏會知道父親是正在憂愁着今後的生活,他走上前,說:
「爸!你買一輛三輪車子給我玩吧!」
「你亦不是小,玩甚麽三輛車,那是小孩子玩的。」
「嗯!我要玩,爸!你買一輛給我。」
米太郞極疼愛太平,且當他的太太彌留時亦曾吩咐他要好好地照顧這孩子,所以他明知自己家境困難,無法買這多餘的兒童玩物;亦惟有忍痛答應太平,說:「好,好,多幾天我買給你。」
爲了要籌一筆錢買輛小車子給太平,米太郞心殊煩悶,他帶太平到市鎭上去逛街,打算找個朋友借點錢,他們倆父子來到一個廣塲,看見有許多在着參觀摔角,在那附近的大樹上且掛了一個黑牌,以白粉寫着誰人都可參加决賽,能得冠軍可得一筆巨款,米太郞對摔角這種玩意兒素有硏究,兼以他孔武有力,所以每與人賽輒吿勝利,這次他心想何不趁此機會去和他們比賽一塲,如果得勝豈不是有錢買小車子給太平嗎?他想到這層馬上對太平說:
「太平!你站在那邊等一等,待我上去和他們决賽,我一定戰勝他們,那時我便可以得到一筆錢去買三輛車子給你。」
「好呵!爸爸一定勝利的,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米太郞由人叢中鑽進去,向裁判人道明來意,四週的觀衆個個都以奇異的眼光望着米太郞。
有頃,裁判員當衆發表米太郞參加决賽的消息,一時掌聲雷震。米太郞脫下衣裳,在腰際與兩股間圍着一條布巾,赤裸着上身,鼓掌聲中上了台比比賽台。在裁判員一聲號命令之下,兩人遂在台上作着劇烈的决鬥,此時觀衆情緖非常緊張,喝彩聲與鼓掌聲震動週圍的空氣。
經過幾塲的决賽,米太郞果得冠軍,遂得了一筆獎金,米太郞歡喜至極,馬上帶太平到街塲購買一架三輪小車子。
(九)
光陰似矢,日月如梭,不經不覺已過數年年頭,太平亦巳漸漸長成,且將於翌年修完小學的課程了。
米太郞到此時亦已年老力衰,懶於工作,因此生活未見好轉,有時雪子亦曾拿錢來給太平買東西吃;但屢被米太郞拒絕。
米太郞日困愁城,一籌莫展,他躺在床上思前想後,大有今昔之感。他對太平小學畢業後再升中學的問題,殊爲憂慮,他想自己少受敎育,對自己的兒子應當給他多讀一點兒書才對,他又想自己家境這末困難,這筆敎育費怎末辦呢!他想來想去,終夜不能成眠。
過了幾天,米太郞爲要籌備太平的敎育費,他想出一個方法來,遂把家中所有可賣的東西賣掉,選購了一匹駿馬「米駱爾」,苦心訓練,打算於「北見」大賽馬的時期,參加競賽,希望一舉成名,能得一筆獎金,以爲太平升進中學的敎育費。
「米駱爾」經過米太郞小心飼養,加意訓練後,果然疾馳如飛,生猛而馴服。米太郞於此心乃稍慰。
(十)
「北見」大賽馬的這一天,附近村鎭的人都來參觀競賽,把整個馬塲迫得水洩不通,盛極一時。
騎師們各驅着他們的名馬進塲,「米駱爾」亦參在其中。競賽開始時,幾十匹馬在騎師的鞭策下疾馳而去。一時萬頭鑽動,喝彩聲如雷貫耳,情緖緊張萬分。「米駱爾」在初時並不見得怎樣的賣力,跑在衆馬之後,那知到了終點的一半,牠竟漸漸地追上,終於跑在前頭,卒獲優勝,惜因落力過度,於衝過終點時,竟倒地死去。米太郞雖能得到一筆的獎金,但他對「米駱爾」的死,非常悲痛。
數個月後,太平將近畢業之期。
米太郞以經年憂患,環境折磨,且歲月催人,霜披兩鬢,其健碩之軀,日趨孱弱,尋且染上風濕之症,不良於行,老去英雄,傷感無已。
太平素具孝思,以老父風燭殘年,殊不忍遠離父親。
是日太平在家預備考試功課,他的父親問他:「太平!你經過這次考試後,則吿畢業了,畢業後你想怎末樣?再進中學嗎?」
「不,我不再升學了。」
「爲怎末?」
「爸年紀這末老,家中乏人料理,你把我養大了,我應該在家服侍你老人家才對。」
「不對!一個人非多讀點書不能出人頭地的,好像你爸,因自小少受敎育,以致以販馬爲生,這有什麼好處,我希望你不要像我這樣。」
「爸是一個馬販,我不如繼承你的職業,亦做一個馬販豈不是可以過活嗎?」
「不行,你不能再像似我這樣的不出息,你應該進中學,如有可能,我還希望送你進大學呢!」
太平誠懇地說:「爸!我不願離開你,我不想進中學,畢業後,我要在家帮助爸做工。」
米太郞聽着孩子的話,甚不以爲然,他强支持着身,蹲躅地走近太平的面前,嚴詞而問:「要不要進中學?」
太平看着父親這樣難於行動,更加不忍,說:「爸!我不能離開你。」
米太郞一時百感交集,以掌力摑太平的頰:「我一生做了馬販,得不到一頓飽,現在所寄託的,是在你的身上,如果你不求上進,怎末可以對得住你媽在天之靈呢?」
太平看見父親這樣的惱怒,連忙跪下去,說:「爸!我聽你的話,我决定畢業後升進中學,我一定奮勉勤讀。」
米太郞至此心方吿慰。急扶太平擁入自已的懷抱。
(十一)
太平在小學畢業了,因成績優良,得到師長的獎勵,他的父親亦歡喜得幾乎連淚都要流出來。
一個月後,將近學校復課之期,米太郞正在替太平收拾行裝,雪子笑容可掬地走過來,問:
「太平幾時到東京去進中學?」
米太郞一邊替太平執拾書籍,一邊囘過頭來答着雪子,說:「今天下午就要起程了。」
太平亦叫了「阿姨」一聲,然後親切地說:「我今天要去了,阿姨!你可不可以替我關照我爸?」
雪子笑着說:「當然可以,這層你免掛意,你專心攻讀要緊。」
米太郞說:「太平,聽見了沒有,阿姨叫你專心攻讀,家裏你免掛意,知道嗎?」
太平說:「是,知道了!」
是午,太平與老父拜別,臨行時復到雪子那邊再三懇求雪子代爲照顧其父,然後獨自一人踽踽步下平原,直向車站趁車開赴東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