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小說
霓裳恨
中學畢業大家分手
貧富懸殊遭遇不同
育華中學是一間男女同學的學校,這屆畢業中有幾個同學非常要好:男的是文師孟,莫恨天,薩罡華等,女的祗有一人是倪潔裳;雖然還有一個時常和他們在一起的薩鳳娟——罡華的胞妹,但她因低他們一班,不能同時畢業。
這一天,剛是畢業禮舉行後,這幾個出入相共的同學們,對他們的前途,未免有一番的互相探詢,師孟說:
「我們幾年來同在一塊兒修學,現在畢業了,大家快要分離,你們覺得怎樣?」
罡華說:「我覺得很難過,我捨不得離開你們,尤其是潔裳小姐。」
師孟說:「如果我們一齊考入同一大學,豈不是仍可日夕相見嗎?」
恨天說:「我就沒有升學的資格,我的家庭是需要我出來找事情做帮些家費的。」
潔裳亦說:「是呵!我的父親是那末頑固,母親不是自己的親生母,又是那末兇悍,他們能給我修完了中學的課程,已是萬幸,我那裏還敢夢想進入大學呢!」
罡華說:「別多說廢話,總之,我們畢業後是應當繼續我們的友誼,我的家你們都是知道的,如有空暇,請列位到我家來玩。」
恨天說:「當然,我們一班人只有你家最有錢,住的地方亦最富麗,我一定時常去找你聊天的。」
潔裳說:「是啊!有機會時一定去拜訪。」
罡華在校中素來崇仰潔裳的好學與愛着她的品性溫柔,所以時常喜歡同她接近,就是遇着她有困難的事,亦甚願替她解决。他深以這次畢了業大家不能再同在一塊兒,甚引爲憾;所以他這天對潔裳特別關心,再三向潔裳道:「請你時常到我家來玩,不要把我忘記!」
爭取婚姻自由
離開封建家庭
倪祖蔭是潔裳的父親,因中年喪偶,續娶梁氏爲繼室,家雖富有,但還過得去。祖蔭爲人老成持重,且有季常癖,偏偏娶了一個潑辣的梁氏來做繼室,以致家中時起齟齬,潔裳的能夠繼續在學校求學,亦是祖蔭力向梁氏求情的。
這一天,潔裳由學校囘家,祖蔭非常歡喜,叫女婢將潔裳的皮箱拿進房,他帶着潔裳到客廳去,正想要問起她在校中的狀况與這次畢業考試的成績,忽然梁氏走進廳,她看見潔裳囘來就說:
「這次潔裳囘來,正可把這頭婚事解决。」
祖蔭說:「她剛囘家,待她休息一下再說吧!」
潔裳問:「媽!是什麼事呵?」
梁氏答:「你現在年紀亦這樣大了,做父母的應當替你設法給你有一個好好的歸宿,現在我已替你許婚給陶家的兒子金水了!」
潔裳說:「媽!女兒剛修完了中學的課程囘來,我很想再進入大學的,對婚事過幾年再說吧!」
祖蔭說:「是呵!就是不再升學,待後再相量亦未遲。」
梁氏不悅地道:「做女人的讀那末多書做什麼,亦不是想中狀元,中學畢業還不夠嗎?對陶家的婚事我已答應人家了,不能給你推諉的。」
潔裳反駁說:「我自己的婚事應當由我自主,我不能答應。」
梁氏厲聲說:「哼!給你去學校讀書求智識,原來是學囘來反對父母,反抗家庭!不能,我一定要你嫁給金水!」
潔裳說:「如果你强迫我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我情願離開家庭。」
梁氏說:「好,你有本事你自己去,我亦不管你!」
祖蔭想勸潔裳暫順她媽的意,又給梁氏搶駡一頓。潔裳本很歡喜地畢業囘來與父母見面,忽然給她的媽痛斥一番,她想後母到底是後母,如這樣住下去無異毀滅自己的前程,她想到這裏,猛囘轉身入內拿了自己的皮箱出來向祖蔭說:
「爸!這樣的家庭,我不能再住下去,我想暫時離開這裏;不然,媽强要把我配給人家,反誤了女兒的終身大事的呵!」
祖蔭皺着眉說:「亦好,你暫時離開一下,待父親和你媽商量過再呌你囘來,不過你到那裏去要通知我就是。」
一旦漂泊無依
不如寄人籬下
潔裳離開家庭後,她感覺前途茫茫,後來想着在學校時罡華對她感情很好,他的家庭聽說亦很富裕,因此潔裳就按罡華通知過她的住址去找他。
罡華看着潔裳驀地裏到來,雖然非常歡喜;但亦有些疑訝,他便向潔裳問:
「倪小姐!你還沒有囘家嗎?」
潔裳答:「我已囘家了,不過我的後母看我畢業囘去,馬上要把我許配給一個我最厭恨的人,我因爲極力向她反抗,大家吵嘴起來,因此我就走出來,我想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好友,所以到這裏來找你,請你帮我的忙。」
罡華說:「那好極了,我的家這末廣濶,你就暫時住在我這裏吧!」
潔裳說:「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會不會不大方便?」
罡華說:「那裏的話,我的妹妹鳳娟也是你的同學,你可同她一塊兒住。來!待我來介紹你給我的父母親相識。」
罡華帶着潔裳進入客廳,向他們大家介紹後,潔裳就此寄住在薩宅了。
罡華的父親薩殷祥是個退隱的富商,少妾三人,皆無所出,只有罡華和他的妹鳳娟是元配所生,因此他倆甚得殷祥鍾愛。
潔裳寄住在薩宅後,因和罡華接近得多而情感亦與日俱增;但罡華的二庶母看不過眼,時常以言譏諷潔裳,原因是她早想把自己的甥女艶珠獻給罡華,以加强自己的利益,便拉着艶珠來和罡華打交情,並在罡華面前播弄是非。
中秋夜賞月
閨房裏求婚
時在中秋之夜,月魄懸空,照耀大地如晝,薩宅花園中,香案張擺,淸菓滿棹,薩翁正與閤家大小在着賞月,薩翁喝了一口清茶後向大家說:
「今晚的夜色太好了,月那麽圓,天那麼淸,我們一家人在此賞月,希望像似今晚的月圓無缺,大家快樂。」
二娘抿着嘴說:
「好是好,不過今晚多了一個不是我們薩家的人在這裏,好像是美中不足。」
薩翁問:「誰不是我們薩家的人?」
二娘答:「啦!潔裳豈不是外人嗎?」
潔裳在旁聽着這些話,心中非常難過,想要卽席離去,又想自己現時乃是寄人籬下,還是忍耐爲是,惟有把頭垂低,默然無語。鳳娟到底比較天眞,她不客氣地說:
「今晚大家在這裏賞月,媽爲何要說這種掃興的話呢!」
艶珠說:「豈不是嗎?潔裳不是外人是什麼?」
罡華說:「不要再說這些話,別太給人難過。」
這個月圓會就此不悅而散,各人囘到自己的房去休息,罡華想了方纔的事,實太對不住潔裳,他在床上翻轉輾側不能入眠,他跑到潔裳的寢室去:
「倪小姐,你還未入睡麼?」
潔裳答:「是,我覺得自己太孤零,寄居他人之家,實在給人討厭。」
罡華說:「何必這樣說呢!只有我愛你就好。」
潔裳答:「你愛我……哈……」
罡華急着說:「是,我愛你,我覺得有一句話不能不對你說的。」
潔裳問:「什麽話,你說吧!」
罡華走近前握着潔裳的手表示無限深情地說:「倪小姐,我太愛你,我要向你求婚!」
潔裳只露會心的微笑,她想不出應該用什麼話來安慰他。
存心不良巧使連環計
插贜架禍迫走飄零女
過了幾天是薩殷祥壽辰的日子,薩宅舖張得金碧輝煌,筵席滿堂,僕役女婢都在忙於懸燈結綵,二奶與艶珠坐在一邊,輕聲細說在着相商她們的一個計劃。
二娘說:「你的姨丈年老身弱,有如風前之燭,如果一旦不測,這盤家產我們不能讓它放過,罡華又不是我的親生兒,如果他眞的和那個賤貨成婚,將來做事是棘手的。」
艶珠說:「那應該怎樣辦纔好呢?」
二娘說:「只要你和你的表哥親近一點,收買他的心,我然後向你的姨丈提出這件婚事,沒有不會成功的。」
艷珠道:「可是我愈要親近他,他愈要避開我,那又怎末辦呢!」
二娘說:「這個原因是因爲有個潔裳在這裡作怪,我們非設法把她迫出薩家不可。」
艶珠問:「有什麽妙計呢?」
二娘思索一下,忽然若有所觸地在艶珠耳邊吱哩咕嚕地說了幾句,艶珠笑着頻頻點頭。
不久,客人陸續到齊,大家都出來禮堂担任招待,艶珠乘潔裳忙於酬應之時,將自己手指上所戴的鑽石戒指除下,偷偷放入在潔裳的手袋裏。俄而向潔裳說:
「倪小姐,請你替我拿一拿這個手袋,我到裏面去一下就出來。」
潔裳那裏知道她們搞什麽鬼,就將艶珠的手皮包接過來替她夾住。幾個字後艶珠囘來,潔裳把手皮包交還給她,艶珠說聲「謝謝」就拿囘去。
到了入席的時候,大家都就席預備起菜,艶珠忽然叫喊起來:
「我的鑽石戒指那兒去了!」
二娘佯爲不知說:「怎末會不見,你放在什麼地方?」
艶珠說:「我放在手袋裏面。」
二娘問:「你的手袋有沒有給人拿過?」
艶珠答:「有呵!剛才我曾叫倪小姐替我拿過。」
大家正在愕然之時,二娘就去將潔裳的手皮包拿過來打開一看,果然看見艶珠夫去的鑽石戒指放在裏面,她卽口說:
「噢!原來在倪小姐的手袋裏,想不到你也會偷人的東西。」
大家看此情形非常奇怪,薩翁聽了更加發怒,把潔裳痛斥一番要把她趕出去,罡華竭力替她申辯,終歸無效。當大家正爲此事而喧嘩時,恨天驀然到來,他是打聽潔裳與家庭鬧翻,寄居在罡華家,特地來找她的,他一入內聽着這個消息,問過潔裳後,知道是寃枉,又聽見鳳娟說曾偷聽見二娘與艶珠商量插贜架禍的毒計,這更証明潔裳是無端被誣,遂勸潔裳離開薩家。潔裳乃含淚向罡華解釋跟恨天出去。
因戰禍聞學友逃難死亡
締良緣過同苦共甘生活
潔裳離開薩宅後,恨天便帶她囘家,先去會見他的母親,後來替她在學校裏找到了一個敎職,並通知罡華。罡華亦曾去見她,並答應在大學畢業後和她結婚。
可是好事多磨,戰事發生了,薩翁移地避難,而恨天的小學也爲炮火所燬,且潔裳還受了傷,她的爸爸也不知去向,這時失業和受傷威脅着她,雖是恨天極力設法,傷是好了;但仍吿失業,生活問題無法解决。
一天,潔裳在街上碰見舊同學說罡華因避難已死,她內心極爲痛苦,幸得恨天和他的媽時常安慰她,因此稍減她的傷情。
戰爭過後,秩序漸復,潔裳和恨天,仍找不到正常工作,而這時候,恨天媽媽也染病不起,臨終時對潔裳說:
「倪小姐,我知道自己沒有希望了,但我希望有媳如你,我就死也瞑目的,如果不嫌棄的話,請你點頭答應我吧!」
她一面感激老人家的好意,而且和恨天也已有相當的情感,因此答應了莫母,在她老人家逝世後未久,她卽和恨天找到一份小學敎員的工作,便和恨天成爲夫婦。
當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添愁誕生後,生活的担子只能讓恨天一人去担負,可是生活程度日高,而敎員薪水是固定的,恨天爲了解决家庭生活,遂日以繼夜地工作,身體日漸消瘦,似乎是染上初期的肺病了。
人雖窮而志不屈
心雖好而運不佳
有一次,恨天在家窮困無聊,他的舊友老高來找他,兩人見面,非常歡喜,老高手提白米一小袋向恨天說:
「我聽說你近來家境不好,小學敎員薪水是有限,所以我頭一次來見你,先把這小包白米送給你,以後如需要的話我總可以帮忙。」
恨天問:「你近來做什麼工作,現在米糧缺乏,你那裏有這末多餘的白米呢?」
老高答:「我受着皇軍的鼓勵,現在出來替皇軍辦些敎育的工作;所以白米是由皇軍那邊送來的,不然那裏會有這樣方便。」
恨天說:「怎末,你替敵人服務,不怕人家耻笑。」
老高答:「那兒的話,現在是他們的世界,不順風轉舵是找不到一頓飽的,我勸你也出來爲皇軍服務吧,如喜歡的話,我可以替你舉薦。」
恨天怒氣冲冲地說:「我不做出這種出賣靈魂的事,我不願意爲自己的敵人工作,旣然你這些白米是由敵人的手拿到的,我寧願餓死,也不要它,你拿囘去!」
恨天說完卽將那小包白米擲還給老高,老高非常懊悔,接過白米乘怒而出。
經過了八個年頭的戰禍,恨天與潔裳無時無刻不爲生活而掙扎,這是因爲他們有義氣有良心,不「爲五斗米而折腰」,不願去做奴顏婢膝的事。當他們第二個孩子畏强出世時,恨天已經再吿失業了,但他爲恐潔裳憂慮還瞞着她,整天在外籌借,一方面决定要完成他的著作,以望多得些現錢來週轉。
為着貧病交加
儘量減低家費
在生活困難的日子裏,債主臨門幾無日無之,於是他們商定要找一間屋租比較便宜的房間居住。有一天,恨天在一條偏僻的街道遇着一個朋友呌做勝哥的,彼此打個招呼後,恨天問:
「勝哥!我想找一間房租比較便宜的房住,不曉得你們這裏附近有空房出租麽?」
勝哥答:「有,我帶你去見三姑,隔鄰那間低屋正空着,三姑就是屋主,你去和她接洽吧!」
恨天遂跟勝哥去找三姑租房,講定租金,付過定銀之後,恨天向三姑說:「請你先去打掃乾凈,我明天搬進來,再付淸首月的租金。」
三姑說:「你明天搬來住是可以,不過以後逐月要納上期租。」
恨天答:「那當然,一到期我自然會交給你,你免掛意。」
翌日,恨天與潔裳整理了應用的東西就搬到低屋去住,隔鄰的勝哥還借他們一張寫字檯,恨天以此正可作自己寫作之用,甚爲歡喜。
一天一天的過去,恨天家境日見困難,不但房租無法付還,連三餐都朝不保夕了。也曾有人介紹他去向一間小學校求職,不料一見面,那小學校的校長正是上次被他侮辱過的老高,遂而給老高有報復的機會,被他譏誚一番,喪氣而囘。後來他托勝哥介紹他去租一輛包車充當車夫;但因身體孱弱,且有肺病,不數天就不能再出去拉車,因此日困愁城,挨餓度日,病狀有加無減。
偏遇三姑長舌婦
演出鬻子大悲劇
三姑是一個見錢開口笑,看高不看低的長舌婦,她這一天到恨天的家去討租,空着兩手囘來,餘怒未息,正在對着家裏的人大發脾氣,忽然有一個時麾女子來找她,這個時麾女子是麥加利艶舞團的老板娘,人家都稱她叫做「麥師奶」。
麥師奶問:「三姑!爲何今天這樣的動氣?」
三姑答:「今天去收租,一分錢都收不到,你說氣不氣呢!」
麥師奶說:「給人家寬限些時,也沒有什麽相干,何必這樣的氣……三姑!我今天來找你是要托你替我物色一個小孩,如有人要將懷抱裏的小孩送給人家,多少錢是沒有問題的。」
三姑思索一下說:「是呵!欠我屋租的那家人,看他們的樣子是窮困得不得了,他們有一個剛出世未久的小孩,不如我去勸他們讓給麥師奶,你送一筆錢給他,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他們正在談論此事,恰巧潔裳想來向三姑請求緩還租金,三姑乘機轉怒爲笑對着潔裳:
「阿嫂!你是不是爲了屋租的事到來,請坐!屋租慢慢再說未遲,我現在有點事要向你相量。」
潔裳愕然問:「什麽事呵?三姑!」
三姑卽口答:「這位麥師奶想抱一個小孩,你現在又等錢用,不如將你的孩子送給她,麥師奶送一筆錢給你,豈不是好嗎?」
潔裳說:「不能,我不能把我的親生骨肉賣給人家。」
三姑說:「你的先生現在亦找不到工做,當然沒有錢買牛奶給小孩吃,不如送給麥師奶撫養,她會替你細心照顧的。」
麥師奶說:「是呵!我一定把他當爲親生兒一樣。」
潔裳說:「這事我不能做主,待我囘去和我的丈夫相量後再談。」
潔裳囘家後,將這事向恨天說過,恨天那裏忍心呢,想來想去,爲着自己失業,抱病,債主盈門,屋租難還,終於答應;可是待到三姑拿了錢來要將小孩抱去的時候,他的長女添愁,偷偷將孩子抱走,給他們找到時,添愁復眼淚滿面地緊抱她的小弟弟向父母哀求:
「媽!不要將小弟弟賣去,媽!我要小弟弟!」
人是有情感的,這幕賣子的慘劇現在一個智識階級者的臉前,他的心是多麼難過,終於敵不住良心的責罰,他狂呌起來:
「我不忍心將自己的骨肉賣給人家,你們給我滾!」
三姑說:「剛才已答應,現在又不願,倒底你們是搗什麽鬼,我不管,如果你們不願給我抱去,你叫你的老婆親身去向麥師奶說。」
恨天說:「好,我叫潔裳跟你一齊去。」
佯稱上夜工晚晚出門
加入艷舞團犧牲色相
在麥加利艶舞團的辦事處,三姑帶了潔裳來見麥師奶和她的丈夫麥加利——他是一個善於投機的市儈,利用靑春少女的肉體與大腿來飽自己的私囊。
麥加利把潔裳的全身由頭看至脚,復注視着她的胸脯笑着說:
「夠曲線,夠健美,如果不將你的孩兒賣給我,你又沒有錢過活,不如這樣,你來加入我們的艶舞團當舞娘,我可以立刻先付給你一筆錢。」
三姑說:「那再好亦沒有!你的丈夫病,兒女餓,家中又等錢用,做跳舞女郞豈不是一種職業嗎?况且你的隔鄰勝哥的家裏也有個羽衣的亦已加入。」
「丈夫病,兒女餓……」這幾句話縈繞在潔裳的腦裏,她再想跳舞的確也是一種職業,爲着要醫丈夫的病,要還人家的債,她毅然答應了麥加利的請求。
翌日,潔裳就去找羽衣一同去艶舞團的辦事處練習了幾天,就此她就不惜犧牲每晚上舞台去現色相,但是她這事始終是瞞着恨天,未嘗對他講過的。
幾天後,恨天問她:
「潔裳,你近來每晚都出門去,到底是去那裏?」
潔裳囁嚅地答:「我……我每晚和隔壁的羽衣到工塲去做夜工。」
恨天說:「做夜工是好的,不過太辛苦你了。」
這樣過了十幾天,潔裳照常每晚和羽衣到戲院去跳艶舞,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有一晚,潔裳因應班主的堅請到一間酒樓去應酬,致使到了半夜尙未歸家,恨天等得不耐煩,走來羽衣的家去探問,不意潔裳去做艶舞女郞的事被他知道了,他氣得幾乎連血都要吐出來。
偵知愛妻秘密
一氣吐出鮮血
當潔裳懷着惆悵的心囘到家門,發覺門是虛掩,靜悄悄溜進去,一片黑沉沉,他把火油澄點亮了,赫然發覺她的丈夫坐在一個角落,怒目相向,帶着憤悶地問:
「你到那兒去,你說!」
潔裳猝不及防,只有砌詞哄騙恨天,可是恨天迫她說出眞話,他說:
「你以爲我不知,你每晚到戲院去跳什麽艶舞,是不是?」
潔裳知道不能再瞞着丈夫了,她含淚說:
「我去充當艶舞女郞,豈不是也是爲着你嗎?」
恨天聽着這句話怒不可遏的站了起來,發着他的無名之火說:「噢!是爲着我,講來是我害你,是!我這個沒有用的臭男子,不能養活老婆,讓她去在大庭廣衆之間出賣靈魂犧牲色相,我……我該死……我該死……」
潔裳看着丈夫受着這樣的刺激,不禁淚水汪汪,泣不成聲,抽噎着向恨天哀求:「恨天!你何必這樣的生氣呢!我以後不再去幹這種工作,你原諒我吧!」
後來恨天也傷感起來,以極溫和的話來安慰她,不禁一陣咳嗽的聲音,咯出一口鮮血,這叫潔裳吃驚不小,急着問:「怎末,你吐血嗎?」這時恨天知道不能再瞞她說:
「病發生已久,只是在失業窮困日子裏,不願給你傷心,一直沒有吿訴你。」
淚從潔裳的眼湧出來,恨天也傷感地握着她的手,眞是「相對無言淚盈眶」了!
翌晨,潔裳將昨日的薪金延醫替恨天疹治,但今後怎樣維持下去呢!丈夫的醫藥費,孩子們要吃飯,她於無可奈何之中,迫得再瞞丈夫將孩子托鄰人照料繼續去做艶舞女郞了。
她滿懷悽愴向戲院去,在路上匆忙中碰到一個男子,締視之下說:「噢!原來是你」。這個男子是誰呢?就是以前曾經追求過她的同學薩罡華,潔裳停着脚問:「聽說你已經在戰亂時蒙着不幸之難,爲何復能夠在這裏見到你?」
罡華說:「是,自從兵燹後,無時不在掛念你,有一次,因爲轟炸受傷了,可是沒有死,直到爸爸死後,庶母紛紛挾欵私逃,我囘來還希望找到你,可是消息茫然,不意在此重逢,眞是給我快樂極了。」
他們互相問起近况,知道罡華在某一間學校當敎員,潔裳不敢將自己的職業吿訴他,只把恨天染着肺病臥在床的事及自己所住的地方向他講,罡華答應囘去籌備多少錢帮助恨天醫病,就此匆匆吿別離去。
擬投資上台參觀
見舞娘似曽相識
潔裳返到戲院後台,羽衣來向她道歉,說明昨夜不得已將她的實情吿訴恨天,潔裳安慰她不必介意,大家就携手去化裝。
繁華的都市中,一家戲院正要獻演肉感歌舞劇,門前已擠滿了人,其中有一靑年男子,猶豫不敢進,結果給他的朋友拉拉扯扯地拖入塲去。塲內充滿着口哨聲,音樂聲,靑年男子看不慣這現象想退出來,可是他的朋友却對他說:
「爲了生意,什麽地方也得去的,我們上後台吧!」
說完拖着靑年男子到後台去。後台上零亂的衣物,加上來來往往的人,充滿了一片紛擾,靑年男子的朋友走到班主的面前給他們介紹:
「這是大班主麥加利先生,這是文師孟先生。」
原來這位靑年人就是文師孟,他自從和罡華,恨天,潔裳等畢業後,卽升入大學攻讀,後來奉父親的命出來經商,他這次受着友人老周的慫慂打算投資歌舞團;所以跟老周到艶舞團參觀的。
老周和班主正靜靜地談着進行計劃時,文師孟却注意着在另一角落的一個女藝員,班主吿訴他:
「這是本團的台柱,鼎鼎大名的倪潔裳小姐!」
潔裳驀地裡看見師孟,她假裝不識的行開,師孟若有所感地與辭而退,瀕行時班主還對他說:「如想合作,請再來商量。」
眼見老婆出台裸舞
剌激過重當場暈蹶
這一晚,潔裳復偷偷到艶舞團去工作。恨天躺在床上半睡,他合着雙眼默想,他想潔裳曾答應他以後不再去充舞女,爲何這幾天復晚晚出門呢!他張眼四望,忽看見潔裳又不在家了,他疑訝,他嫉妒,勉强支持着身起床,披上一件破爛的外衣出了家門,靜悄悄地走到麥加利艶舞團的戲院去。
戲院裏已擠滿了人,都存着找尋刺激看舞女袒胸露體的心理,個個聚精會神注視到舞台上去。撩人心弦的音樂響了,後台主任出現在幕前報吿:「現在由本團台柱倪裳小姐表演脫衣艶舞」,台下一時掌聲四起,燈光由明亮轉爲暗淡了,全院的情緖緊張起來,隨而布幕揭起喝采的聲有如雷震。
潔裳在觀衆的喊采聲中出塲,她出台時所穿的霓裳舞衣,恰似玻璃的透明,裏面的秘密幾乎盡露無遺,好得她有小小的乳罩與三角褲遮住那戒嚴的地方,增加神秘的作用不少,不然就太不客氣了。她在五色燈光下,蹁躚起舞,一抬脚,台下衆目集射,希望她露出破綻,僥倖得着鑒賞一下秘窟。這樣的盤旋了幾次,在燈光再減其度數的刹那,她一轉身,連那披在身上的舞衫亦脫下了,這正是艶舞的開始,當全塲空氣最緊張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大漢衝進塲來,看着台上這種的誘惑,當堂暈蹶下來,塲內秩序大亂,潔裳瞪睛一看,大吃一驚,連忙走入台後換上衣服走到人叢中把那大漢扶起——這個大漢原來就是她的丈夫莫恨天。
恨天受了這次的重大刺激,他的病狀轉爲沉重,呻吟床第不能再起了。
小老板大施摧花手
艷舞孃險作俎上肉
爲了要醫丈夫的病,潔裳忍痛到戲院去見班主,想向他辭職幷支過去數天的工錢用,那知班主不肯給她辭職,强迫她照常上工,潔裳被迫無法,不得不再着歌衫。
文師孟自見過潔裳後,覺得很面熟,這一天,他復和老周到歌舞團去探問,班主以爲他另有所圖,可是師孟却聲言倪裳很像他的舊同學倪潔裳,想訪探談談而已。這時將近散塲,戲院小老板林桂興走到班主面前微笑耳語,班主便和文師孟道別,和小老板走到潔裳化裝間去,邀請潔裳出去夜食,潔裳苦辭不得,惟有隨着他們乘車而去。
在一間酒樓房裏,班主林桂興與潔裳在着搭訕,桂興雖然大獻殷勤,可是潔裳心寄掛在家,便要吿退,但班主却威脅,如果不應酬小老板對她極不利的,爲了要活下去她只得啞忍,飮酒過後,班主借故離去,桂興漸漸地動手動脚起來,潔裳理智淸醒奪門而出終算跳出了桂興的魔爪。
第二晚,潔裳復到戲院去支錢,班主責她昨夜不識抬舉,可是還强迫她繼續工作,潔裳看着班主臉色不對,向他支錢的念頭亦不敢提出了。
樂聲起處,潔,又出塲了,眞是粉墨脂痕猶帶涙,出塲歡笑入塲愁的呵!
文師孟和老周復到後台來,剛巧潔裳舞罷入塲,師孟行近她的跟前問:「倪潔裳,你認識我嗎?」
潔裳至此,不能不與師孟招呼了,她說:「你豈不是舊同學文先生嗎?」
師孟說:「正是,多年不見,你們的近况如何,爲何要來做這種職業呢?」
潔裳感嘆萬端說:「一言難盡,待散塲時再談吧!」
一生勞苦溘然長逝
咀咒現實重求新生
當師孟周潔裳正在談話之時,桂興又來了,他和班主威脅潔裳一起去遊玩,潔裳婉辭拒絕,桂興大發脾氣,班主又危言要脅,師孟在旁看不過眼,出言責林,竟因此口角動武,小老板終被師孟擊倒,混亂中師孟拖潔裳走出戲院。
師孟在送潔裳返家的途中,知道她不幸的遭遇,而且恨天和他也是舊同學,便和她囘家去問候。
剛進門,恨天的呻吟聲和着孩子的哭聲,凄楚地充盈一室。潔裳禁不住淚盈眼眶,從鄰居手中接囘孩子,趕快去侍候恨天。恨天凝望一下,認得是昔年的同學,點點頭示意,師孟眼看濶別多年的同學環境如此凄慘,不覺悲從中來,也流下幾滴同情之淚。
驀地裏,恨天呼吸突然緊促,連續咳嗽,又吐出一大堆血來,潔裳連忙呼叫,恨天吃力地睜開無神的眼,凝望着潔裳,握着她的手低沉地發出他最後的嘆息:「潔裳!幾年來你含辛茹苦爲生活掙扎,我是非常難過的,今天我恐怕要離開你了,今後的日子、想是更難過……我不願意你再幹那種職業……我恨這個不合理的社會,假如這個社會合理的話,我們决不會這樣的……潔……潔裳,願你珍重……」又對師孟苦苦哀求說:「文先生,請你念着我們過……過去的友誼,替我照顧潔裳……」恨天說到這裏便瞌然長逝了,潔裳撫屍痛哭不已,孩子們也哭了起來,師孟一邊安慰着潔裳而一邊也偷偷地拭着他忍不住而流出的淚水。
當此時,罡華還不知道室內已在演着一幕人間最慘的悲劇,他喜氣洋洋地跑進來,一看着大家都在哭泣還問:「什麽事呵!」師孟走過來向他說:「恨天已經逝世了!」罡華疑訝地道:「怎末這樣快,我前天碰着潔裳知道他病倒在床,我答應去籌些現錢來幫助他醫治,現在我已經籌到多少,想拿來送給他們,不料他已經去世,我不能見他一面,實在可惜!」
潔裳聽着罡華的聲音,囘頭一望,更加凄切地哭出聲來,罡華給她一哭也不禁而流淚,遂與師孟極力安慰她,並帮助她把恨天殯葬。
文師孟决意不辦艶舞團,願意將錢去興辦學校,而潔裳和罡華也不願再留在這齷齪的城市,大家都同意到別一個地方去從事敎育工作。
在陽光照耀下,他們三個人和兩個孩子,愉快地踏上他們光明的前途。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