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胭脂馬」 電影小説
一
富商馬南軒有兩個女兒,長的名叫玉烟,次的名叫玉芝。由於她倆長養於一個富有的家庭裡面,給父母驕縱慣了,以致養成了她們姊妹的性情簡直像兩頭無法朿縛的野馬;因此便有人賜給她們姊妹一個頂恰切而又漂亮的稱號——一對胭脂馬。
當然了,因爲她們是生長於這個都布裡頭,也正如這個都市的一般小姐一樣,她們的心目中除了祗曉得吃喝得講究啦,穿着得華麗啦,遊玩得痛快啦之外,也就是唯一的希望自己將來能夠嫁給一個漂亮而有錢的男人。
不待說,她們的生活是很奢侈的了,原因是爲了要交際,交際就要穿着最華貴的衣服,塗最上等的香水,進取貴族的餐廳,坐最講究的戲院和進最「西化」的舞塲。似乎不是這樣裝大排頭,她們認爲就無法顯示出她們是個風勁的名門閨秀的身份了。因此,她們平日化錢的程度當然是一筆非常可觀的數目。
有一天,馬軒南在房子裡午睡得正甜熟的時候,她們姊妹兩人躡手躡足的跑了進來,拿了一根鷄毛放進她父親的鼻洞裡搔弄作樂,她父親被悶醒了,連串打上十個八個噴嚏。更樂得她姊妹倆笑得合不上嘴來。
馬南軒根據他自己得到的經驗,他的女兒跑到這裡來並不是眞的跟他開玩笑,而是別有用心的呢。當然,他早亦猜到了這又是怎樣的一囘事了,於是他用一個父親應有的莊嚴對他兩個女兒訓斥:
「你們兩個鬼丫頭,眞討厭!幹嗎,攪醒我,不是又爲着要討錢吧?」
「唔!爸爸你眞聰明,你說,我們不是爲了討錢幹什麼?」玉烟用眼睛釘住他的父親半嬉笑着說。
玉芝也急忙搶着說:「是呀,我們正是急着需錢用!」
起初,馬南軒以爲用一個父親的莊嚴的一番斥責就可以把兩個女兒趕走了,可是他看到了女兒們那種毫無怯色的神態,邊笑着口,邊嘮嘮囌囌的向他糾纏不休時,他忍不住氣了:
「不不不,我不能把錢給你們,老實說,我也再沒有這多的錢給你們化了!」
這一來,可把她們姊妹都大大光了火,她們認爲父親這番怒氣未免太不近人情,何况她們又早已答應了兩個男友的約會,沒錢那裡行,她們的心情確實急躁到極點了。一氣之下,她們不約而同的一齊動手把桌上的花瓶器具抛到地上打個粉碎。
這一來,眞可把馬南軒急壞了,他看到兩個女兒這種像瘋顚了的舉動,他急忙從床上爬起身來,又是喝叱又是哀求的說:「住手吧!住手吧!」
果然,她們姊妹住手了,彼此報上一個眼色,又準備開始跟她的父親重新展開談判。
「這囘你總肯答應給錢我們了吧?」玉烟玉芝同時說:
馬南軒比前軟下一截了,說:「我並不是不肯給你們一點錢,不過。你們實在太浪費了,我以爲你們還是節省一點好嗎?」
「唔!」玉烟冺着咀唇說:「節省嗎?好呀,不過這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們有什麽相干?」
玉芝跟着說:「對呀,爸爸,你給我們的錢還不夠用呢,你說,叫我們節省什麽呀?」
實在來說,父親給予她們的錢是不少的,但以她們一貫驚人的用度來說,確實也是不夠。
「這個……」
馬南軒這種拖施扯扯的談話實在使她們姊妹聽得有點不耐煩了,便粗聲粗氣的有意去打斷他的話頭:
「這個這個,別再說了,我們現在來討的是錢,不是來聽你那一番又長又臭的敎訓!」玉烟就這樣給他父親搶白了一頓。
玉芝也接着用强硬的口氣說:「爸爸,怎麽啦,再不拿出錢來,我們又要動了手!」
「一二三」,她們又正動手把房中一切東西都亂扔亂丟,儘管馬南軒站在那裡用盡氣力的呼嚷「住手吧,住手吧」,她們已經再不停止一下了,他越叫得大聲,她們也越把東西扔得更响,呼呼叫叫,砰砰硼硼,幾乎把整個房子都鬧得顫撼下來。結果還是她們的母親進來才把這件鬧劇平息下去。
「你們住手吧,乖乖,有事跟媽媽說呀,何必這樣傻?」
這時,她們兩個果然住手了,裝上了似受盡委屈的神情一同撲到母親的懷裡依依哭個不休,目的是利用哭聲來打動母親對她們的支援,果然母親給她們的哭聲感動了,何况她母親對這兩個女兒確比上有如寶珠般的疼愛,她聽了女兒的一番「訴狀」以後,立刻宣判她丈夫「虐待」女兒是不對的,並且命令丈夫馬上拿出錢來交給兩個女兒。
儘管馬南軒的心裡是如何不願意,但爲了妻命難違,那還有什麽話兒可說呢?
到此,她們的鬧劇暫吿一個段落,她們姊妹倆從父親的腰包裡拿到了鈔票,說聲「爹,拜拜」,就像飛也似的跨出門外走了。
二
馬南軒夫婦眼看着兩個女兒已經長大了,俗語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在他們夫婦來說,自然也正如所有的父母一樣,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找到一個良好的歸宿,但是他們的願望並不是要求一個如何聰明能耐的女婿,而是要看那個女婿家裡的富有多少爲標準。祗要誰有錢,他們就可以把女兒嫁給他。
可是,女兒的意見可跟她們父母的見解就不同了,她們不僅要求夫婿有錢爲滿足,而且臉孔要俊秀,此外,就是戀愛要自由!
原來在未經自己的女兒同意以前,馬南軒早已替兩個女兒看準了一頭親家,這頭親家是誰,就是一位本地巨商麥魯成的獨子。甚至跟麥老爺約好了準於今天中午陪同他的兒子蒞臨馬家「看親」,因此 馬南軒一淸早起來便親自把守着門口,原因是防止她姊妹倆會逃跑出外的危險。這一天,他就這樣把兩個女兒錮禁在家裡,雖然玉烟玉芝曾多次對她父提出抗議,但也沒有什麽效果了。
麥魯成是當地的一個巨商,家財十分富有,生有一男一女,女兒長得非常俊肖,具有一種男漢的氣慨和聰明,名字叫麥英豪,但最可惜就是他的兒子如福却是一個白癡,年紀雖然是不小了,但却像一個孩子一樣,特別害怕見到生面的人,總是喜歡扭扭揑揑,簡直跟一個女孩子差不多。他雖然生性害臊,但他對於女人却也特別感到鍾情。正如今天他知道他父親要帶他前往馬家看親事,他一邊感到高興,同時又感到懼怯,當然,女人是他感到可愛的,然而他所感懼怯的就是不知如何去追求一個女人。結果還是由他家裏的那個聰明司機指點給他一些什麻追求之術的秘訣。
時間一秒一秒的走過,大半天了,還未見麥家老爺帶着他的兒子前來,其實,玉烟姊妹確也等得有點不耐勁了,便一致又向她父親提出交涉,要求她父親立刻恢復她們出外的自由,但是她父親决不會答應她們的,並且他還要給她們一頓嚴厲的敎訓,制止她們那種囂張的吵鬧,强命她們守規守矩,不可有辱門風。
門鈴响了。
大家的神情都頓時顯得非常緊張,馬南軒急忙吩咐僕人走避,因爲不是這樣就不足以表現他們高貴人家的莊嚴。於是,馬南軒親自跑去打開大門,不禁使他怔住了,來者並不是麥家老爺,而是兩個油頭粉面的男子,他冷冷地對他們打量一番,說:
「你們是找誰的?」
「我們是來找你們的兩位馬小姐,因爲我們在外面等上她們半天了,還不見來,所以………………」
還未等待那男子說完最後的一句話,馬南軒便用粗惡的聲音拒絕說:「她們不在家!」他兩個女兒在馬南軒正想把大門關上畤,却飛跑着出來把那兩個男子拖進屋內來了,她們一邊跟那兩個男道子歉,又一邊把那兩個男子介紹給她的爸爸:「這個羅大班,這個李部長。」
這個所謂羅大班李部長的人,就是一些飽食終日,喜獵女色的傢伙,而這個無賴之徒,却是她們姊妹認爲最投合的朋友。
他們在那裏說說笑笑,揑手搔脚,放蕩形骸,簡直使馬南軒看不上眼,要不是爲了維護他那尊嚴的體面,他一定會對他們痛駕一頓,甚之把這兩個無賴驅逐出門。
末後,那兩個男子跟玉烟玉芸重訂下了約會以後便走了,馬南軒可沒有跟這兩個「貴賓」送別,祗有朝着他們的背後味了一口沬唾,表示「敬意」!
三
不久,一輛簇新的汽車在馬家曳然停止,號角狂鳴幾下,於是,馬家的大門打開了,馬南軒夫婦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一邊拉着車門,又一邊道:
「眞對不起,失迎了,請麥老爺多多原諒!」
祗聽到麥老爺輕輕的哼了一聲「不要緊」,也就慢條斯理地從車廂爬了出來,接着麥太太和兒子也爬出車來了。
馬南軒彎着腰肢,堆着笑容說:「請進裏面坐吧!」
於是,除了那個司機留在門口看守汽車,他們夫妻父子三人便跟着馬南軒夫婦跑進屋內去了。
今天,馬家比平常住何一天都擺佈得精美堂皇,他們進入了大廳之後,重新客套一番之後,馬南軒便拖着兩個女兒跑過麥老爺面前:「這兩個就是小女馬玉烟馬玉芝,囘頭對兩個女兒說:「這是麥世伯,伯母。」
「世伯,伯母!」玉烟玉芝無可奈何的跟她爸爸叫了一遍。
麥太太也用手拉着她的兒子對大家說:「讓大家認識,這是小兒阿福。」囘頭對兒子說:「阿福,叫聲馬伯伯和馬伯母呀!」
阿褔抬上頭來,吶吶地說:「馬伯伯…伯…母…。」
阿福叫完了之後,馬南軒又對他兩個女兒說:「哎喲!你們眞沒家敎 連阿福哥都忘記叫了。」
「阿福哥!」
阿福聽到了這嬌瀝瀝的叫呼,他眞感到有說不出的愉快,但是,他的兩個耳朶都羞到通紅了。然而,他今天總比以前有點胆量,因爲他已經認爲「胸有成竹」,現在也該大顯身手的時候了吧?於是,阿福鼓起了一番勇氣,彎下腰,深深的向她們姊妹囘敬一個禮,然後手舞足蹈的說:「馬小姐,今天能夠認識你們,眞是我畢生的光榮呀,你們給我的印像太好了、在我的腦海中永遠不會…………」
這是那個司機李明寫給他的一篇台詞,他也早已讀熟過的,也許現在他的神經衝動得太興奮了吧,唸至「不會」的一句時竟然忘記以下的是什麽,祗有眼巴巴的站在那裏咬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來,險些把麥老爺夫婦也急壞了。人急智生,幸虧阿福還算聰明,連忙伸手入衣袋裏掏出一塊紙來,又繼續唸下去:
「…………永遠不會磨滅!」
這一囘。麥老爺夫婦總算放心了,他們眞想不到自己的兒子也有這個聰明,心裏暗喜:「這囘準一定成功了!」
爲方便這三個男女談情的時光起計,馬南軒提議說:
「讓他們在這裏坐,我們到別處談談生意吧!」
這兩對父母,就這樣巧妙地借故離去大廳上樓去了。
這兒祗留着他們三人在廳上。她們想起剛纔的情景,看見這個阿福這種傻頭傻腦簡直做滑稽戲似的神情,她們姊妹不禁掩口而笑,心裏暗道:「癩蝦蟆,大笨蛋!」
玉烟打個眼色:「好吧,玩他一手!」
她們立刻扮上了一副又溫柔又香膩的神態跑近他的身榜,還是先由玉芝開口說:「阿福哥,你今天來正是有什麼事要跟我們說吧!是嗎?」
「是……是呀!我老實吿訴你吧,我今天來正爲着想向你們求婚哩!小姐,嘻嘻……」
玉烟咭一聲笑了,對着他一邊笑又一邊問:
「求婚嗎?那好極了,福哥,你帶來了求婚的禮物沒有?」
「有!有!有!」
「什麽呢?」
「一條愛你們的心,一條永遠不變的心!一條……」
「夠了夠了,」玉烟更進一步問他:「福哥,那麼我們有兩個人呀!一條心,怎麽辦?你到底想送給我們那一個呢?」
阿福笑瞇的地用眼睛在她姊妹的兩個臉上,身上作一番精密的揀擇,最後像瘋魔了似的跪倒在玉烟的跟前,喜不自勝的道:
「我要把這條心送給你吧!」
「呸!呸!呸!」玉烟頓時板上臉孔:「誰要你這條心?還是拿去喂狗的好,大笨蛋!」
他看到玉烟頓然生那的氣,懾住了,但經過一番思量之後,他又嬉着面皮笑了,說:
「哦,我明白了,你不高興我這條心嗎?還有,還有一首美麗的情詩呀!」他一邊說一邊探手從衣袋裡拿出那張寫滿字蹟的紙塊,不顧別人願聽不聽他就一股傻勁的在那裡大聲大氣的朗唸起來:
「你們是仙女下凡,抑或是上帝的傑作?是誘人的果實抑或是多剌的玫瑰!你們的眼睛充滿羅曼蒂克,你們的秀髮像萬縷美麗的柔絲……」
阿福就這樣閉上眼睛的擺頭擺腦的念呀念呀,連玉烟玉芝姊妹在甚麽時候跑了,他一點也不知道!
玉烟玉芝她們旣已走了,一切也該完了,然而,以下正是好戲的開始呢!
四
替麥老爺當司機的李兆明,他本是個大學生出身的靑年,因遭際不順,故也祗好在麥魯成的家裏幹起汽車司機來。他爲人好談笑,愛說話,尤是年靑,貌美,倜儻,風流,很不愧堪稱得上一個「女人湯丸」這類的人物。單在麥老爺家裡的俏傭就不知有多少人爲他顚倒過了。別的不說,就說今天吧;
說也奇怪,李兆明這個風流人物好像生來就注定給那些俏傭喜愛似的。他今天還不過是首一次載麥老爺到馬家來,但在這首一次就跟馬家的兩個俏傭阿雪阿珍兜搭上了。他們的所謂愛情發生得這麼快,發展得也相當速,看,他和阿雪阿珍不是已經打得像火一般的熱了麽?
就在他跟阿雪阿珍正在花園裡喝喝細語,相倚相偎的時候,恰巧阿雪的未婚夫阿昌看見了,這還了得,阿昌立時爆跳如雷,眞想三拳兩脚把他打個死活才後甘心。但狡滑如兎的李兆明,一見來勢不妙,也就急忙撇下阿雪逃向花園的牆外去了。就在阿昌正在追尋李明毆打的當中,突然瞥見一個人從門口倉倉皇皇的跑出來,阿昌誤認以爲他是李明,便不由分說揮着老拳朝着他的身上飽毆一頓,直至阿昌發覺了自己誤毆別人時,可憐的阿福却已被毆得喘不過氣來了。
這件事所以產生完全是一種凑巧,原來麥老爺剛纔吩咐阿福出來是通知李明預備汽車載送他們囘家的。誰會想到這樣就出了岔子?本來這件事情是出於一下意外的誤毆,可是事情並不是像說來那麼平常,在麥爺那老蓄有成見的眼裡來看,這件事情簡直是一種尋釁,一種罪大惡極的侮辱!他心裡非常憤恨地想:「馬南軒,你用女兒來奚落我兒子的罪名,卽便我饒過你,但你竟然敢敎人把我的兒子毆打,這種侮辱我麥魯成是吃不消的!」他越想越氣,也越想越恨,他聲言要向馬南軒報仇,但他却沒有想到報仇的方法。
結果還是他的女兒麥英豪跟司機李明商量。她决定扮飾男裝跟李明一塊去設法把馬南軒的兩個女兒戲弄一番以作報復!但誰又會想到,以後的結果是甚麽呢?
五
原來馬家姊妹的那個朋友羅大班也是李明所認識的,由於舊同學的關係上面,只要化費一些金錢,很快那個羅大班就把馬家姊妹介紹給李明和麥英豪認識了。
從此,他們便日夕過從,上舘子啦,進戲院啦,跳舞啦,旅行啦,游水啦,拍照啦,兜風啦,總之,無一不使她們感到滿意, 果然,他們的計劃成功了,只不止幾天工夫,她們便爲他們顚倒得如瘋如狂!
今天晚上,她們一邊揮動着手又一邊哼着歌曲的跑着囘來,一踏入屋裡便對着她爸媽高叫大嚷的說:
「哈囉!爹哋,媽咪,我們要吿訴一個好消息!」
她們姊妹這樣又緊張又神秘的模樣,眞是丈八金剛,如何摸着頭腦。臨了,還是玉烟往下說:
「我們認識了兩個新朋友!」
「何必大驚小怪?」
「因爲他們太好了!」
於是,她們便口若懸河的說個不休,不是說她們的男友如何年靑,漂亮,就是說他們怎樣腰囊富足,倜儻風流,總之,是太好了!
她們這一大堆的甚麽風流啦,太好啦的言說眞是把馬南軒的腦袋弄得又昏又脹,於是他就不耐煩的催促道:
「夠了夠了,早點睡吧!」
其實,時間已是深夜,南軒打了一個呵欠也勸他的老婆睡覺。
大家囘到自已的房間。片刻,誰都睡着了。
然而奇怪得很,只有玉烟和玉芝兩人老是睡不着,她們雖然閉上眼睛,但心房却在跳躍,腦筋似風車般的旋轉,她們究竟在幹甚麽呢?原來她們正各自思量如何去分配這兩個可愛的男人,因爲她們覺得,不論在儀表容貌性情方面,李明總比麥英豪勝得多,因此李明應該是屬於誰的追求對象呢?那眞是使她們姊妹感到大大的苦惱,但是,問題總要有個解决的呀,結果,她們到底想出了一個非常公平的辦法:用抽簽的方式來解决這個難題。
這樣看來,誰勝誰敗,那就祗好碰個運氣吧!
結果,大姊玉烟嬴了!
六
阿福向馬玉烟求婚的結果雖然是不免慘敗,但他從來沒有灰心,有志者事竟成,他認爲戀愛也是一樣,失敗者,成功之母也。於是乎,他日夜埋頭埋腦熟讀所謂「戀愛大全」之外,他還挖空心思,極力哀求李明替他設想辦法,幾乎天天如是跑去跟李明聲淚俱下的道:
「明哥,你可憐我吧,幫忙想想辦法,不然,我快要單思死了!」
「好吧,你別愁,我現在正跟王若夢替你想辦法了。」李明這樣的給他安慰。
王若夢就是麥家的僕役,他有個未婚妻原來就是在馬南軒家裡打工的阿珍,反正阿珍跟王若夢快要結婚了,因此,李明便想出了一個妙計,叫王若夢跟阿珍商量商量,叫阿珍立刻辭工,另一方面叫阿福扮作一個「媽姐」,然後由阿珍介紹他到馬府當婢役,一來可以跟女親近,二來可以乘機向女再行求婚,一舉二得,可稱妙絕!
果然,阿福扮起俏傭確又唯肖唯妙,在阿珍的力荐低下,很容易就混進馬家去了。
一天,他替馬玉烟御鞋,脫襪,他見到她那一雙又潤又圓的踭踝,他不忍釋手的揑了又揑,若醉若痴,他恨不得一口把它呑進肚裏,飄飄然的,什麽也都忘記了!當然,馬玉烟並沒有知道他是個男扮女裝的男人呀。
七
一邊是阿福痴戀馬玉烟,一邊是馬家姊妹狂戀麥英豪與李明,假鳳痴鸞,乾坤顚倒。
阿福爲了對女的追求,不知羞耻男扮女樣,而馬玉烟玉芝爲了想爭取李明等的鍾情,就不惜金錢來裝飾自已,祗看她們今晚身上穿著那套禮服和鞋子罷,至少要化兩千塊多的錢。還有她數不淸那麼多的衣裳,鞋襪,首飾,那麽就簡直叫人估計不到的了!
晚飯過後,她們又盛裝外出,這幾乎是她們一定的慣例,除了她的母親叮囑一句早點兒囘來以外,誰都不敢加以理會的。
不待說,她們又不是往舞院那裏去麼?
她們手攙着手兒哼着歌,連跳帶跑的走進這個燈光半明半暗的舞塲,因爲這裏就是她們跟麥英豪與李明往常幽會的一個最好地方——李明和麥英豪却比她們更早到了。
這裏有說不盡的好處:他們可以喝酒,可以談情,可以唱歌,更可以像狂蜂地跳舞…………
當他們隨着「爵士」音樂正跳得如顚如狂的時候,忽然看見兩個紳土模樣的男人,左擁右抱的挾着幾個女郞的腰肢,醉薰薰的次後跑了進來,麥英豪和玉烟姊妹不禁怔然,衝口喊道:
「哎喲!原來是我的爸爸!」
他們的父親居然也到這裏來了,在他們兩方來說都認爲是一椿對他們極至不利的事,因此,他們
一致認爲爲了他們自己的安全和他們父親的「安全」起計,决定由各人分頭撥電話囘家報吿母親,請求兩方母親到來把兩個父親儆戒一頓!
八
這一天,麥英豪和李明駕着汽車往馬家去找玉烟姊妹,麥英豪剛先跑進屋子去了,剩下李明一人在門前按車,說時快阿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站在他的身傍,怪聲怪氣地叫:「明哥,明哥!」
起初,李明尙以爲玉烟或玉芝在叫他吧了,當他轉頭一看,怔住了,他急忙上前去制止她的呼叫,又把她拉過一旁,急急的對她說:
「阿雪姐,我現在吿訴你,請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說你認識我!記住,記住,更不能說我的職業是一個汽車司機!」
李明那副急燥的神情,不能不挑起阿雪對他的疑竇,她反作不解的樣子說:
「你這樣做,我很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李明更急燥地說:「什麽意思也好,請原諒我不能吿訴你,總之,你依照我的吩咐就行!記得嗎
?」
阿雪雖然並不眞的要去打探他的什麼秘密,但阿雪到底是個聰明人,所謂察言觀色,到底他玩的是什麽戲兒,那就不難可猜到八九了。當然,阿雪旣有這末的聰明,那又有白白把機會放過之理?
她笑了一笑,說:「明哥,你眞的要我聽照你的話麽?」
「誰跟你開玩笑!」他答得那麽堅决。
「這也可以,不過,我要你答應給我一個條件。」
「條件」這兩個字不禁使李明怔住了,想了半天才說:
「條件!什麽條件?」他說得很勉强。
「我要你跟我結婚!不然…………」阿雪就這樣直截的對他說。,
阿雪竟然對他提出這個要求,眞是使他大大的吃了一驚照理他應該是對她提出拒絕的,可是這時他已經失掉了這種權力了,爲了擺脫她的糾纏,唯一的辦法就祗有扯謊:
「好吧,祗要你眞的愛我,我願意和你結婚,但是,你千萬要依照我的吩咐!」
他愈想擺脫她的糾纏,反被她纏得更緊,結果還是阿雪的未婚夫阿昌的到來纔把李明解了圍,但是李明却吃上阿昌給他一頓厲害的警吿;叫他以後不得與其未婚妻阿雪交談,否則,必不惜武力對付云云。
阿雪走了,她的未婚夫阿昌說畢也悻悻而去,李明苦笑一下,還扮個鬼臉之後也朝馬家屋內進去。
「爲什麽在外面半天纔進來?麥英豪劈頭一句便對李明說。——顯然她巳經等到有點困憊。」
「哦,哦……」李明似乎要說,但沒有說。
在麥英豪還準備對李明追問的時候,隨着格格作响的鞋音之後,玉烟玉芝陪着她們的父母從樓梯跑着下來,雖然她們對這兩個老人家並非有什麽特別尊敬和情感,但爲了不致使自已在別人面前失儀,因此他們便雙雙起立。恭恭敬敬的朝着馬南軒夫婦欠身喊道:
「馬世伯,伯母,您們好!」
「別客氣,請坐,請坐!」
他們依次坐好之後,照例由玉烟出來作介紹,首先是指着李明說:「這位叫李明先生。」
「素仰,素仰。」馬南軒略歇一歇:「那麽,李先生向來是幹什麽的?」
「揸車。」
馬南軒驚愕地望着李明:「什麽!揸車?」
李明發覺自說已說錯了,急辯說:
「是呀!我就是幹『揸劄』汽車生意的呀!」
「啊!原來你是汽車行的老板。」他微點頭又轉向麥英豪那邊問:「你呢?」
麥英豪不慌不忙的說:「我嗎?姓名叫麥英豪,也是幹汽車生活的,我就是汽車行的總經理,我常居住在外國,現在還是囘來視察業務的首一次。」
「哦!原來你們兩個都是汽車行的老板」。是商塲雙傑,年靑有爲,眞是…………嘻嘻!」
瞧呀,李明他們多利害!甚至像馬南軒這樣老於世故的老頭兒都被騙倒了,這又怎叫他兩個女兒不着迷?
九
今天,是馬南軒的壽辰。正如這個都市裏的所有講夠體面的名流腹賈一樣,必然讌席排開,廣召親朋,熱鬧一番,以示濶綽。
在這個讌會裏,最不能缺少的當然要算是李明和麥英豪兩個。他們今天也穿着得特別講究,西裝畢挺,髮光鑑人,在芸芸的來賓中,要算他們兩個顯得最有風勁的了!尤其是他們又是這府上女主人的「密友」,因此,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引起人們的注意,都會被人們作爲一個話柄,在人客中常常流露出一些似羡非羡的言語:
「哦,多漂亮的傢伙。」
「難怪這容易討女人的心眼兒歡喜!」
儘管人們用各色各樣的字眼來對他們說出各色各樣的話,但他們從不理會、他們依舊談笑,喝酒,因爲他們早打下一個計劃,决定在今天要向馬家採取報復了,準備在來賓衆人面前把馬南軒和他的兩個女兒奚落一番,以消前仇。
但是事情往往不由人想像,在一刻之間,他們的全盤計劃都因那個女僕阿雪而產生了使人想像不到的結果。
原來李明正在廳上穿來插去的跟來賓慇慇應酧的時候,阿雪突然又在他的身畔出現了,他雖然一度想借故避開她的纏擾,但却被她暗裏一手抓住,說:
「喂,往那裏?來!跟我到花園去有話說。」
剛纔這個情景,幸虧還沒有被別人發覺,他慶幸地深深吐了一口氣,懦懦怯怯的跟着阿雪暗地跑向花園去了。
「明哥,你說要和我結婚是不是騙我?」阿雪聲色俱厲的說。
「這個,這個…………」吶吶地一時無話以對。
「嚇,我吿訴你,要是你不肯答應跟我結婚,說得到做得到,我馬上把你的身份在衆人面前公佈出來!」
阿雪這番言說的力量眞比原子彈還猛烈幾倍,他驚得面靑唇白,險些暈過去了,急忙捉住阿雪的手臂,哀求說:
「雪姐別這樣吧,我求求你…………總之,我不會欺騙你的。」
「那麽,」她用刺人的眼光釘住他:「你已經肯答應跟我結婚是不是!」
李明連續盍着頭說:「是,是,是!」
阿雪聽到了李明那麽柔順的答應了她,她快樂了,她把自己的身子偎依在李明的懷裏,她抱住他,他也抱住她,他們好像是眞的沉到愛的海裏去了!
許久,許久,他們還是雙雙的抱着。正因如此,他們的事情終於敗露了。
阿昌又看見自己的未婚妻被抱在別人的胸前,這一怒,眞是非常不小,他從厨房裏拿出一把鋒利無比的菜刀,像一頭猛虎似的撲上前去揮刀亂砍,幸虧他們走避得快,不然枉死城下又多兩隻新鬼!
阿雪狡滑的躱起了。祗有阿昌抽着菜刀在花園裏把李明追逐砍殺。
適在這十分危急的時期中,玉芝正好跑到園裏來找他,她見到他拚命地繞着園子奔跑,用勁的把他攔阻下來說:「你在幹什麽?」
李明歇了半天才能開口說:「沒有什麼。鍛煉身體,跑跑步吧了!」說得很忸怩。
李明雖然暫時可以在玉芝的身旁得到安全的庇護,但當他想起了剛纔險些被砍去頭顱的可怕,而現在還看見阿昌他着利刀伺伏在牆隅準備對他施行毒手時,他嚇極了,但是他不能不要尋求一個有效的解救方法,於是,他驀然地擁着玉芝說:
「馬小姐,我愛你,我願意跟你結婚?」
其實,李明跟玉芝這樣說只不過是一種假意,利用這種假意去對阿昌表示他跟他的未婚妻阿雪並無愛情,但是,他這番假意却被馬玉芝當眞了。
馬玉芝高興得跳上來,揑着他的手說:「明哥,趁今天的大好日子,就决定在衆親友面前宣佈我們訂婚吧。」
在這一刻間,玉芝卽在來賓前宣佈她與李明訂婚了。
十
以前,她們姊妹間不是曾經有過君子協定的嗎?姊姊原定的追求對象才是李明,但今天妹妹竟然把她的對象奪去,玉烟認爲未免是一件極不公平的事,因此竟引起了玉烟對她妹妹玉芝的事爭爭吵吵
,但事實旣成,到底於事無補,結果還是立過念頭,就往麥英豪的身上打算吧!
但是好事無常,這一切一切的事情都被麥英豪的父親知道了,對兒女這種不正常的行爲感到憂慮,因此,麥魯成决定前去一一拆穿他們的秘密,好讓他們摒躡歸正,免至躭悞前程!
十一
這一天,麥魯成果然跑去馬南軒家裏。這一下,眞敎馬南軒感到了大大的奇異,不禁直截的對麥老爺說:
「麥老兄,一定是有什麼的貴幹吧?」
「是呀,我來找人!」麥魯成說。
「找人?」簡直有點非解:「找什麻人呢?」
「找我的司機,找我的女兒,我的男孩子!」
「你別胡扯,這裏從來沒有這些人。」
「你不用抵賴了,他們分明在這兒,現在我可吿訴你,那個叫麥英豪的就是我的女兒,那個女僕阿柳就是我的男孩子阿福,而那個叫李明的靑年就是我的汽車司機。明白了吧?」
馬南軒聽到了麥魯成這番言說,他已不再則聲了,吩咐僕人上樓把他們叫了下來,看他們對這些事情如何處理。結果:玉芝跟李明結婚,而玉烟呢,旣然阿福對她表示如此痴情,也祗有下嫁於他。
如果說人生是個舞台,那麻,他們正是做戲!到現在爲止,一切就這樣不了而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