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夜送寒衣
韓湘的媽死了,父親雖然愛他,但却畏懼後母,對於後母對他的虐待,時常也只是搖搖頭,嘆嘆氣吧了。而韓湘,更是輭弱得可憐,莫明其妙地服從着後母。
今天,不知道是韓湘的親生娘死去的第幾天,家裏請來了一班尼姑,爲他的媽做佛事。
面對住這種情景,韓湘不禁悲從中來,再經不起表弟馬陵的苦勸,他在靈前唱了一首梵音。
梵音的曲調本來已經幽怨,再加上韓湘的感情,唱起來就好像午夜子規的啼叫,墓前憑吊者的低泣,一樣悲慘。
就是和後母馬氏同一鼻孔出氣的馬陵,也感動得要流淚。
誰知却給在裏面的馬氏聽見了。她憤憤地走出來,對韓湘大斥一頓,說他一個媽媽已經死了,又想哭死第二個。韓湘再三解釋,可是馬氏總不講理,要他跪到地上贖罪。經叔叔韓羽再四講情,馬氏才準韓湘站起來。
今晚沒有月亮,花園黑漆一片。韓湘默默地走到裏面最黑的地方去,在那裏盡情地淌淚。
韓波看見兒子這樣默默地走了,心中很是不安。他跟踪着,想向兒子安慰安慰。可是,他走不到十步,就給馬氏叫了囘來,要他和她囘去休息休息。
馬氏的說話韓湘聽到了。他更爲父親的輭弱而悲哀。
突然,一個人慢慢地走過來。走到韓湘的身邊,他才說出他就是韓羽。
韓羽雖然是他的叔叔,但年紀並不比他大。韓羽拉住韓湘的手,說了很多安慰他的話。最後他說:「姪哥,我現在在法政學堂讀書,就快要畢業了。畢業之後如果找到一份法官之類的差事。那不是可以爲你吐氣揚眉了嗎?所以,我認爲你還是忍耐一下的好。」
韓湘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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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早晨,秀音一早就來到韓家。馬陵在廳中,看見秀音走進來,就連忙走過去。
「早晨,秀音。」馬陵結巴巴地說。
「早晨,表哥。」秀音勉強地應酬了一聲,馬上將頭擰向別處。
「表妹,」馬陵說,「爲什麽你和我說話總好像沒有什麼表情?」
「談就談,說就說,要什麼表情!」
「當然有。」馬陵說,「比如男女之間,談起話來就要有點情味啦!」
「那我不懂。」秀音有點憤怒,「如果你要情味,就請找一個有情味的人和你說好了。」說完,將屁股向住他,不再出聲。
馬陵討個沒趣,待再要說些什麼的時候,馬氏已經出來了。
秀音詢問馬氏,問她一早就叫她來有什麼事。馬氏對她說:「我看見阿湘整天在家裏發呆,我想他開開心,所以要你和他到靑龍寺去玩玩。」
秀音點點頭,可是只一會,她又皺起眉頭說:「姨媽……我總覺得,湘表哥對我好像不高興。」
「不高興也得將就他一下,」馬氏說,「我現在正盡量替你製造和他相處的機會,日子久了,他對你就會發生好感……」
這時候,韓湘也出來了,他問馬氏叫他出來有什麽吩咐。
馬氏將自己的意思吿訴他。韓湘起先推說頭痛,不肯去。但是拗不過馬氏的命令,也就和秀音走出去。
秀音的妹妹秀娟也來了,她看見姊姊和韓湘並肩走出去,心中就有一點妒意。她要和他們一同去。可是馬氏將她喝住。
馬陵望住他倆的背影,心中悶悶不樂。他問馬氏:「我眞不明白,我這樣喜歡秀音,而你又對我這樣好,爲什麼總不肯將她嫁給我。」
馬氏向他打了一個眼色,將他拉到一邊,附在他的耳朵旁邊說:「這就是計,我現在準備將秀音嫁給阿湘,將來把阿湘弄死了,你那時豈不是人財兩得。我需要的就是獨佔他的遺產,老頭兒的命是不會長的。」
馬陵點點頭,望住馬氏微笑,他現在才知道是這樣的一囘事。
秀娟怏怏地走到馬氏的旁邊,要馬氏爲她想辦法,將她嫁給湘表哥。
馬氏含笑安慰她:「我自有辦法。現在,你和阿陵先到靑龍寺窺看他們,看看他們的情形怎樣,囘來吿訴我。」
秀娟只得和馬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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靑龍寺,是離開市區不很遠的一個寺門。裏面茂林修竹,明几潔瓦,倒也另有一番淸幽的情趣。很多吃鬼飯等拉矢的二世祖之流,就時常到那裏遊覽。
韓湘木然地帶住秀音,在那裏流連,雖然心中總是像被什麽東西壓住似的,很不愉快;但面對住那幽靜的環境,總比在家裏舒服。起碼,在這裏就不需要挨受馬氏的打罵。
韓家在那裏算是大戶人家,韓湘是韓家的公子誰不知道。就是連看管那寺門的和尙,韓公子前韓公子後的對他奉迎。
主持和尙又帶他們走進一個靜室,裏面空氣淸新,光線充足;牆上,更彫滿佛像之類的浮彫。它有着人工造設的齊整,却沒有人工造作的庸俗。使韓湘看見了,也發生了一種出世之想。
他只顧欣賞牆上的浮彫,不做一聲。秀音幾次想和他說話他都避了開去,使秀音無法開口。
一會,他欣賞完了;她也沒趣得够受了。大家都同意囘去。
一囘到家裏,韓湘借故說要換衫,就溜囘書房。馬氏詢問秀音,韓湘對她怎樣。
她囘答說:「很好。」她不願意將實形吿訴馬氏。她實在愛韓湘,她害怕因爲韓湘對她的好事給馬氏知道,而放棄對他倆的情愛的裁培。
當秀音吿辭囘去的時候,秀娟和馬陵囘來了。他倆將韓湘和秀音在靑龍寺的實情完全吿訴馬氏。馬氏憤怒極了。她馬上叫韓湘出來。她責問韓湘:爲什麽冷淡秀音。她說:秀音和他的訂婚是由於她的主意的,他反對這頭婚事也就卽是反對她。她是母親,反對母親那還了得!
韓湘懦懦地說:「我實在不想結婚,這次的訂婚只是因爲拗不過你的意思。」
「現在旣然婚也訂了,你又冷淡她,究竟你想怎樣?」馬氏說。
「我只是不想這麽早就結婚,沒想什麽。」韓湘憤憤地說,「旣然你要我一定完全依照你的說話去做,那就由得你好了。」
「嚇,」馬氏咆哮起來了,「你現在是不是叫做駁我咀?」她跳了起來,叫傭人馬上拿一條藤鞭來,鞭到韓湘的身上。
這時候, 恰巧韓波和韓羽兩兄弟也囘來了。他們連忙勸止住馬氏。韓波將馬氏的藤鞭搶去。
「好,你們搶了我的藤鞭,看我拿大木棒來打死你。」她說着,撲過去拿放在門後的大木棒。韓波馬上將她抱住。她一抽,將老弱的韓波摔到地上。他呻吟着…………
羽和湘都撲到波的身旁,可是很快的,他就絕了氣。
「怎麽,他眞的死了!」馬氏也咬咬地大哭起來,論音量,她哭得比誰都响。有時,貓哭老鼠也有幾分相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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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湘的爸死了之後,馬氏更加專橫,韓湘的生活也就更加難過。秀音很愛阿湘,毎當韓湘憂鬱的時候,就好言將他安慰。可是韓湘總是不聽,有時甚至唐突她幾句。她表面上容忍了,心中却十分難過。
一天,秀音實在忍無可忍了,她將表哥對她的實情吿訴馬氏,請她爲他倆解除婚約。可是馬氏並不答應。她鼓勵秀音再接再厲,不要灰心。她說:「有我在旁協助,包保你得償所願。」
秀音又聽服了馬氏的說話。這可急壞了馬陵和秀娟。
秀音和秀娟走後不久,韓湘囘來了。他的眼圈濕濕的,好像哭過。馬氏一見到他又是迫他快點結婚。他反對。可是馬氏說:「不管你反對不反對,明天我就要和你們舉行婚禮。阿陵,馬上和我發請帖通知各位親友。」
韓湘明知自己和秀音沒有感情,如果勉强結合,一定不會有好結果。於是他反對。可是反對不澈底的有什麽用,懦弱的他,最後仍然服從了馬氏的意見。
韓湘糊糊塗塗地和秀音結了婚。洞房之夜,韓湘總是坐在那裏念佛經,不理秀音。
秀音看見他這個樣子,又好笑,又好氣。她走過去勸他,說盡了千言萬語:什麽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等等;韓湘總是不聽。
秀音說到口也乾了,最後恨恨地說:「看你這個様子,眞像一個入定僧人!」
「我就是做僧人。」誰知這樣却引得開他口。
「僧人……那叫我還有什麼人生樂趣?」秀音哭起來了。
「有什麽辦法,」韓湘略略將緊閉的眼睛開了一下,「如果你認爲我對你不起,只有等到我成仙之後再超渡你升仙。」
秀音倒在床上,低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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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馬氏和菊影一早就去韓湘的新房的房門,敲了很久,還不見應聲,馬氏在埋怨起來,「唉,新夫婦,這麽好睡!」
「當然啦,正所謂『春宵苦短日高起』呀!」菊影搖頭搖腦地,正說得高興的時候,門突然開了。
「春鬼春馬?昨晚他一直坐着!」秀音搓搓眼睛,向房內的一角指去。突然,她驚叫了起來——韓湘不知去了那裏,昨晚他坐的地方空着。
馬氏和菊影都怔了一下,都叫了起來。
韓家馬上像倒將一籮蟹一樣,大亂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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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人退出了秀音的房間,秀音坐在椅子上,默默無語。她像是一個木偶一樣,沒有轉換表情。她的心像失去了一件什麼東西。她沒有想什麽,也沒法想什麽。只是,呆呆地坐着。房中雖有兩個人,但却沒有半點聲音。時鐘的响聲,統治着房間。
還是菊影首先說話:「小姐,你知道他會去了什麽地方?」
秀音並沒有馬上答話,想了半天,才低聲說:「可能去了靑龍寺。昨天晚上和他遊靑龍寺那天,他都表露了出家的意思。」
「唔……」菊影呆了半晌,才繼續說:「我想我們不防去靑龍寺訪一訪他。」
「也好。」秀音說。
她們換過衣服,出到走廊,聽到馬氏和馬陵正在廳中說話。
是馬氏的聲音:「…………如果除了他,人財馬上歸你所有。」
「好,那末,我馬上去査訪他的下落。」是馬陵在說。
跟着,秀音聽到一陣脚步聲,逐漸弱小,直至聽不到。大槪是馬陵已經走了。她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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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槪因爲不是禮拜天,到靑龍寺去拜神和遊的人並不多。
難得有個主顧,秀音和菊影去到他們自是萬分歡迎。
在拜神的時候,秀音和菊影暗中注意周圍的動靜,企圖發現一點關於韓湘的線索。突然,在秀音俯下去的時候,發具那邊檯下有一雙拖鞋,卽對拖鞋是她自縫了送給韓湘的,是那麽熟悉,她一看就認出來。
主持也發覺了她奇怪的表情,他循住秀音的視線望去,吃了一驚。他連忙走過去,靜靜地用布將拖鞋遮閉住。
主持的行動她也淸清楚楚地看到,可是她不做聲。
正是她們想走的時候,馬陵也來了。秀音猜不出這人到這裏來有什麽用意,問他,才知道是爲找韓湘來的。她暗吃了一驚。馬上拉住他,說:「這裏新寺門,湘哥是開明人,這裏令到這地方來;况且我們在這裏拜了半天神也看不到他。」說完,拉住馬陵就踏出去。
馬陵也就無可奈何地跟住她,走出去。
囘到家裏,只剩下秀音和菊影在新房中的時候,菊影問秀音,爲什麼今天明知韓湘在靑龍寺不找他。
秀音說:「就是恐怕露了風聲,給馬氏他們知道,使韓湘遭到他們的毒手。」
「不找他,你豈不是一世守着寡。」
「爲了他,」秀音說,「我寧願犠牲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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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湘離開了家庭,不覺了經一年了。
秀音不露風聲,就誰也不知道韓湘就躱在靑龍寺。馬陵訪査了這麼久還不見韓湘的影蹤,以爲湘已經死了,或者遠走高飛,不敢再囘來了。他又向馬氏重提舊事,要馬氏將秀音改嫁給他。但馬氏還不肯答應;她認爲一天未淸楚韓湘的下落而且殺掉他,馬陵還不是和秀音結婚的時候。馬陵當然很心急,可是又拗不過馬氏的意見,只得忍耐。
秀娟,就更加不知所爲地日日夜夜患着對韓湘的單思病。
天氣越來越冷,秀音坐在家裏穿了棉衣還要坐到火爐的旁邊。
當這些時候,一個結了婚的女人會想到兒女是否穿够衣服,丈夫會不會着冷。秀音當然沒有兒女,她只想到在曠野的寺觀中的丈夫。
她和菊影想了半天,想出了一個照顧韓湘的辦法:夜晚,當馬陵他們都睡着了的時候,秀音偷偷地送點寒衣給韓湘,一來可以免他受寒,二來也可以看看他。菊影在家裏接應,等候秀音囘來。
秀音穿了一對軟底鞋,三更半夜,靜靜地和菊影走到馬陵他們的房門口,遂間打聽一下,聽到他們眞眞眞正正地熟睡了,菊影才開了後門讓秀音出去。
到靑龍寺的路,如果日間搭車,很快就走完了,可是在夜晚,只憑雙脚來走,就太不容易。
沒有月光,路很黑,山上走的時候,只憑微弱到不可再微弱的星光照着。四面只有蟲和遠遠的疏疏落落的狗吠的聲音。有時,路旁那邊有一小堆燐火,像鬼在閃眼。她有點慌了。
連自己的脚步聲,也變成恐佈的巨響。忽然間「噢」的一聲,好像有什麽爬行的動物近速走來。她連忙囘頭一望,很多對靑藍色的鬼眼盯住她。她的汗毛馬上竪了起來。好像日間都是惡鬼在向她瞪大眼睛釘視着。她越慌,走得越慢,直至停了下來。
一想到韓湘,就好像看見他在靜室里,只穿着破舊的衣服,在那裏瑟瑟地抖着。她突然站立起來什麼也忘記了。沒有鬼眼向她注視,沒有爬蟲向她走來;只有一個孱弱的韓湘,在她的眼前瑟瑟地抖着抖着。她發狂地跑向寺觀。在凹凸不平的山面上,她不知跌了多少次:跌了又站起來,走了幾步又跌下去。她終於走到了寺門。她的小脚和膝頭已經擦傷幾處,冒着血絲。
她已經不能再支持,倒在地上。未響,才勉强站起來,提起將近僵硬的手,敲門…………
門開了,一個小和尙,拿着一盞油燈,擦了幾擦朦朦的睡眼,說:「三更半夜,敲門幹嗎?」
「我找韓湘。……我是他的老婆——」
「嚇,」小和尙輕輕叫了一聲,然後說:
「這裏沒有韓湘。」說完,慌慌忙忙地碰的一聲將門關上。
秀音在外邊搥門,大聲呼叫,主持也被吵醒了。他走出去,小和尙將事情吿訴他,他也大大地喫了一驚。他本想返身就走,不敢開門惹她。可是聽是她吵得這麼厲害,而且外邊又下起大雨,他只得開了門,企圖將騙她走。
秀音一把拉住主持,不放他走,要他將韓湘交出來。主持被她攪得非常尶尬,勸她,她總是不聽。
主持在沒有辦法之中,却想出一個消極抵抗的辦法。他改變了態度,若無其事去任她拉住,任她呼叫。自己只是不作表情,合手念柯彌陀佛。
秀音急了起來,停止了呼叫,一邊拉住主持,一邊想辦法。
一會,她對主持說:「如果你不引我去見韓湘,我就走去吿訴警局,控吿你們誘人出家,叫他們明天派人來搜寺。」
主持聽她這麽一說,慌了起來,連忙停止念經:「千萬不要這樣……我們出家人的地方,那可以讓人來搜…………」
「如果想不搜,就馬上帶我去見他。」
「……可是他眞的不在這裏。」
「不要騙我,一年前我親眼在這裏看見他的拖鞋。你不用怕,我對他完全沒有惡意。」「真的沒有惡意?」主持無異于承認地問了起來。他知道已沒有辦法騙她。
「如果有惡意,我爲什麽到今天來找他。就是因爲恐怕讓馬陵他們知道,對他不利。」
主持想了半天,覺得她說得也很有近理。再細心地由頭到脚地打量她一遍,也找不出絲毫的敵意,才答應了她的請求。
主持帶領着秀音,轉彎轉角,走了不少路,走到一間小房的門只,主持指一指這間小屋,就囘身走了。
秀音站着打量了這小屋一會。
小屋建築在密林的裏面,她來了這間靑龍寺很多次,也沒到過這地方,四面都是長滿了長長的草,沒有一條走出來的路,在外面望進去,好像裏只是一個亂林,誰也不會想到裏面有一間小屋。
小屋的四邊,一面開了一個門口,其他三面都開了一個小窗。窗小得很利害,而且很高 站在外面沒法望進裏面去。這模樣,一看便知道裏面的,一定害怕外面有人見到他的。
湘表哥長年長月住在這裏,差不多完全與外邊隔絕,至多,也不過和和尙往來一定比自己在家裏守生寡更難過。——她想着,鼻子一酸,淌下幾滴眼淚。
她將淚强忍着,敲起門來。很久很久,裏面才有應聲。她馬上將耳朵貼到門上去,不錯,這就是韓湘的聲音。她緊張起來,門敲得很急,聲也叫得更響。當他一辦出這就是秀音的聲音的時候,他慌得手足無措。
「秀音,你千萬不要這麼大聲!」韓在裏面向外邊的秀音哀求,聲音帶着顫抖。
「要我不大聲就馬上開門好讓我進去。」
「進來?」韓湘實在有點害怕,「進來有什麼事?」
「送一些衣服給你穿,恐怕你受寒。」秀音溫柔地說。
「謝謝你,出家人是不怕寒冷的。」韓湘在裏面駭怕地撥着手,好像秀音隔一度門也看到他似的。
「你不開,我就叫……」秀音好像很認眞地說着樣子好像馬上就要喊起來。
嚇得韓湘馬上在裏面哀求:「……千萬不要叫!如果給人知道了我在裏,我就——」
「我也知道你的處境很危險。」秀音搶着說,「所以我一年來也不敢來看你一遍,就是因爲恐怕給馬氏知道你的蹤跡。」
她說得是那麽眞誠,那様怨切,韓湘的心也動了一下。他第一次認識到秀音的心。可是他入有一點不明白:「那何今晚爲什麼着到這裏來?」
「不是吿訴了你,就是送衣服給你,恐怕你受了寒!」
她說着,好像有點幽怨。韓湘被感動了。他開門讓她進去。他現在才知道:秀音原來是這麼可愛!除了父親恐怕沒有一個人有秀音這樣愛自己。那麽夜,那麼冷,那麽大的雨,除了她,還有誰會肯跑到這荒山靜嶺,爲他送一件寒衣!他張開兩臂,讓秀音倒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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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音囘來的時候,不幸却給馬陵窺見了。
但他當時並後有張聲,秀音和菊影也就不知道。
第二天,秀音一早就給馬氏叫了出去,査問他關於韓湘的行蹤。秀音和菊影心裏暗暗吃驚,但死口說不知道。
「不知道!」馬陵在旁冷笑了一聲,「那麼你昨晚去過什麼地方?」
「……」秀音大吃一驚。
菊影連忙代秀音囘答:「她昨晚只不過在花園散散步吧了——」
「是啊,散散步吧了,卽有去過什麽地方!」秀音連忙說。
馬氏再問秀音一番,她總是囘說不知道。馬氏沒有辦法,和馬陵耳語一會,忽然改變了嚴厲的態度,笑着對秀音說:「唔,剛才只不過和你開開玩笑吧了!」
秀音莫明其妙。馬氏繼續說:「其實,阿湘已經死了。」
秀音才鬆了一口氣。可是馬上装着一臉悲哀的表情,痛哭起來。
「不要傷心,」馬氏假慈悲地說,「我已經爲你打算好,將你改嫁給馬陵。」
「嚇!」秀音嚇了一跳,望了望馬陵,望了望馬氏,不同的兩付面孔,對她却是同樣的壞心腸。她是决反對。
可是馬氏最後對她說:「我說怎樣便怎様,不管你反對不反對。今天發請帖,明天就行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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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的深夜,馬氏和馬陵,摸到秀音的房間。他兩早上看見秀音這副表情,恐怕她明天不會服從他們的意見,他們想出了一個辦法,想今晚先行奸汚了她,米已成炊,使她第二天沒法不答應。
可是當他們推秀音的房門的時候,門一下子就推開了,裏面的東西零零亂亂地散放着,和平時不一様,連人影也沒有一個。他倆吃了一驚。
他兩差不多同時想到:「她私逃了,於是馬上瘋狂地從房間走出來,經過走廊,想走往後門去。在走廊的時候,他倆却見到菊影,看見她神色慌張地走進來。他倆一把將她拉住。
經過一番毒打,菊影終於說了出來:「她走到靑龍寺去找韓湘了!」
馬氏立刻和馬陵帶同一班僕人,走向靑龍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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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音乘着月色走到靑龍寺,剛巧主持出了街,未囘來,寺僧不敢放她進去。
她將自己的身份吿訴了他們,一個寺僧跑去吿訴韓湘。韓湘覺得奇怪,爲什麽這麽夜她還獨自來這裏。他馬上親自出來迎接秀音進去。
秀音將馬氏迫他改嫁馬陵的始末詳情完全吿訴了他。
「啊!」韓湘聽完了秀音的報吿,冷嘆了一聲,「看那狼毒的婦人惡得多久!」
「難道我們有辦法對付他?」秀音奇怪韓湘什麼時候學得那麼堅强。
「當然有辦法,」韓湘說,「吿訴你:羽叔今天囘來了,囘來接任本地的法官,今天主持吿訴我的。報上面有他的住址,我已經馬上寫了一封信,請主持送給他,請他馬上來這裏一談了。」
怪不得他那麽堅强!秀音想他的叔叔已經當了大官。官和理都在自己這邊,就難怪他敢和馬氏互相抗衡了。
他們兩正在說話的時候,突然有一陣嘈雜聲由遠而近,他們覺得奇怪,想起來想出去看看,一大羣人就擁進屋來,站着前面的兩個就是馬氏和馬陵,他們瞪眉突眼,指着韓湘大罵,說他出家人勾引良家婦女,喝跟着來的那一羣人過去打他。
正是這個時候,韓羽和主持一齊來了,身後還跟着一班隨役。他馬上喝令隨役將馬陵那一班人捕住,加上手銬,帶囘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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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審那天,法院人山人海。因爲這是新任法官第一次的出審,而公審的又是一件駭人聽聞的謀殺案專來看新任法官的專容的,爲這謀殺案所吸引的,以及一舉兩應的人,將旁聽席塞得滿滿的。還有不少站着聽。
結果,陪審員一致判决馬氏和馬陵罪名成立。
韓湘,聽從了羽叔的勸諫,决意還俗,和秀音眞眞正正地結婚。當他們從法院裏出來的時候,秀音問韓湘說:「爲什麽你起初那麽恨我?」
「因為當時我把你看成和馬氏一様的人物。」韓湘笑着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