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者言●
我怎樣寫富貴花
易 文
八年前。在重慶近郊三聖宮軍中文化訓練班的教官宿舍中,幾個朋友作通宵閒談,談到怎樣創造「前無古人」的戲劇故事,那間宿舍的主人洪深很失望地說:「我們的創作,總無法逃出前人開列出來的「故事方程式」。因爲我們都生得太晚了。」
所謂「故事方程式」有人開出過悲劇三十八種,喜劇四十一種。也有人開過一共八十多種。淺陋如我,把所有看過的故事來分析一下,似乎的確逃不出若干若干類,譬如悲劇不外是「戀愛的僵局」,「無法挽囘的生離」,「由于誤會形成的不幸」,「暴力的欺凌」等等,喜劇則 「意外巧合」,「尶介際遇」,「弄假成眞」等等。可歌可泣或者啼笑皆非,似乎總不外乎某些某些事,逃得出這些被人周密整理所得的方程式的,果然很難很難。
當嚴幼祥陳煥文兩位先生叫我撰寫「富貴花」這個劇本時,我爲了這種類型之並非「前無古人」而猶豫,而畏怯。可是,「如果必須獨家首創,那末,你將從此擱筆?」所以,我還是寫了。我所能做到的,祇是盡量把某一階程某一分段的素材運用得「新穎」一點而已。
「富貫花」這個喜劇題材,我曾用另一個筆名寫過一篇幽默故事,題目叫做「緣」。當時不過是拾取現社會中一點一滴,開「自嘲」式的玩笑的。
我很想畫這樣一張漫畫。可是我不會畫。我又想掘一 某一種人的心理弱點,可是不會刻劃。有這末一點「感覺」,便留下這膚淺的一兩筆。在那個「連寫」故事中,寫一個餐館侍役,偶然邂逅到一個女孩子。兩個人僅僅半天同遊,由於自我介紹時將錯就錯,(其實這「錯」是一種社會心理,不是一兩個人偶然的錯誤」,使互相誤認對方是「高不可望」的一個階層的人,於是各自倀然而退,帶着「淡淡的希望」,「莫名的惆悵」…………
「愚昧」與「錯誤的觀念」往往是悲劇的因素。作爲喜劇,它也是造成人間「妙趣」的因素。這「妙趣」,不僅使人笑,也使人傷心。一如跌腫了臉的人在鏡子上看到自己那張腫得滑稽的臉時一樣。
我從這一對悲哀的小人物身上,增添了不少遭遇。演變成「富貴花」。陳煥文先生把它形象化起來 ,當我看到「富貴花」中的人物活生生出現在銀幕上時,我覺得,我捉弄了一次此時此地的社會,雖然「捉弄」的手法是如此拙劣。我無心嘲弄,而多只是一點類似自嘲的心理,我無意諷刺,至多只是一點「打趣」的意向,但是,一支笨筆,又怎能把主題表現得深刻明朗? 這,是我無可補償的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