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雀
電影小説
風和日麗,九龍塘聖德勒撒敎堂的塔尖聳入雲間。
花園洋房區的馬路上,有輛汽車疾馳而來,在一所門前停住了——這是藥劑師賀唯民的家。
X X X
賀家客廳陳設相當精緻和諧,似曾經過主人的巧心安排,廳中還點綴着一個金絲籠——籠裏的金絲雀在無聊地跳躍。美化的窗幔邊掛着一個寒暑表,一切都象徵着安閒與舒適。
在客廳一隅,主婦琳娜正和王小姐,方太太,陳太太叉麻將,此刻壁上的貓頭鷹時鐘「咕咕」地叫起來方太太抬頭看看,說:「六點啦,賀太太,你的朋友還不來呢?」
「她說六點過了就來的。」
「她叫葛.….葛什麼?」
「葛虹——葛小姐。」琳娜笑應着。
「葛虹,不像女人的名字。」方太太自言自語了一陣,忽問:「她結了婚沒有?」
「早結婚了!」
方太太道:「結了婚怎不高興人叫她做太太?」
琳娜解釋說:「不是不高興,因爲我們是同學,叫慣了,她也是叫我名字的,像我們現在叫慣了王小姐一樣,王小姐將來結了婚,我們還是叫她王小姐呀。」她笑問王小姐:「對不對?」
王小姐是個脾氣古怪的老處女,鼻樑上掛着一副深度近視眼鏡,別人提起她的婚事,她老是不高興,也許是她得不到男人的愛,提起男人她便發生這奇異的反應,她聽了琳娜的話,正遇着一只好牌,隨卽一聲「碰!」接着說:「我才不結婚!」
大家看見王小姐的怪樣都笑起來,王小姐怪道:「笑什麼?」她打出一張牌:「九筒。」
笑聲更響,尤其是方太太。忽然傳來一陣孩子爭吵追逐聲,大家望過去,原來是琳娜的寶貝兒子尊尼口裏咬着一個生了銹的鐵叫子,他姐姐瑪莉要搶囘,但她無法捉住尊尼,於是嚷道:「媽咪,你看尊尼把東西放進嘴裏!」
琳娜隨喚:「尊尼,來,過來給媽咪看看。」
尊尼投在媽懷抱,琳娜從他嘴裏取出鐵叫子,大驚小怪道:「哎喲,怎麽把銹的東西放進嘴裏去,鐵銹是有毒的呀。」
瑪莉道:「他咬了很久啦。」
琳娜更急了,她哄尊尼張開嘴看,慌道:「哎喲怎麽得了呢?有沒有把銹吃了?」
尊尼點點頭,琳娜竟失措地叫褓姆黃媽:「孩子中毒了,還不快通知他爸爸。」方太太王小姐和陳太太也下意識地緊張起來。
黃媽應着,匆匆去撥電話……
X X X
貿唯民正在公司的化驗室裏埋頭注視着顯微鏡,他的女助手小章聚神看試管,肅靜的氣氛中,電話鈴聲響了,小章過去拿起聽筒,答過話,轉身對唯民說:「賀先生,你家裡來的電話。」
賀唯民道:「你吿訴她,我現在走不開,再過半個鐘頭就囘去。」
小章把話轉說了,黃媽拿住聽筒囘覆琳娜。
「過半個鐘頭那還有救?黃媽,電話提過來。」琳娜焦燥向對方道:「喂,家裏有人中毒了怎麽還要等半個鐘頭才囘來?!」
小章聽了一驚非小,急忙叫唯民:「賀先生,你家裡有人中了毒呀!」
賀唯民才感到事件的嚴重,衝過去拿起聽筒:「中什麽毒?……」當他聽明白後,情緖鬆弛了,笑道「不要緊的,弄點硼酸水給他嗽嗽口就好啦。」
琳娜仍要說些甚麽,但唯民已把電話斷了,琳娜虎虎地擲下聽筒:「哼,孩子的事一點也不管家,好像這個家是我的!」她見黃媽木立在一旁,遷怒道:「還不快去拿硼酸粉來。」說罷,又繼續叉其麻將……
琳娜剛要用硼酸水給尊尼嗽嘴,女傭阿鳳迎進一個人來,她正是葛虹——穿着稱身的旗袍,樸實而大方,薄施脂粉,雖沒有甚麽特別的飾物,但使人見了會感到高貴,可愛,她含笑走近琳娜。
「葛虹,你快來,尊尼中毒了。」琳娜說着把生綉的鐵叫子展示,葛虹看了看,接渦琳娜手中的硼酸水說:「不耍緊,讓我來給尊尼嗽嗽口。」
琳娜猛省道:「葛虹,我忘了給你介紹——這位是方太太,王小姐,陳太太––這位是我的同學葛小姐。」
葛虹親熱地說:「方太太我是見過的。」說罷把尊尼拉到一邊去:「阿姨給你嗽嗽口。」
麻雀仍在繼續……
「阿姨,彈琴給我聽。」瑪莉拖着葛虹的手走近鋼琴邊。
「你會不會彈?」葛虹坐定了,笑問瑪莉。
「不會。」
「媽咪沒敎你。」
瑪莉搖搖頭,尊尼却道:「阿姨,我會。」他說着用手指亂按琴鍵,葛虹欣然,轉身對琳娜:「家裏有這麽好的鋼琴,你沒敎孩子學學嗎?」
琳娜一邊打牌,一邊道:「那裏有這心情,我自己也懶得彈呢!這座琴現在變成裝飾品啦,恐怕琴弦也銹了。」
葛虹試彈一陣說:「還好呀——那麼,你也沒有練唱了?」
「那些日子過去了,嗓子也銹了!」琳娜露出苦笑。
葛虹却打趣道:「孩子吃點銹你就那麽緊張,自己的嗓子生銹了反而不管。」
「可不是,甚麽都爲了他們。」
方太太不甘沉默地挿嘴:「葛小姐,老實說,我們女人,甚麼學問都是陪嫁的裝飾品,結婚以後,甚麼也沒用了。」
「那倒不一定。」葛虹辯白:「琳娜是我們音樂系的高材生呀!」
方太太道:「現在還是高材生哩,你看,這個小家庭佈置得多好,又漂亮,又舒適……」
琳娜截住道:「可惜我不是學家政的!」她隨手打出一張牌去,却給陳太太吃了個滿貫,王小姐在怪怨,葛虹不好意思地,轉對尊尼和瑪莉道:「我們唱歌好不好?」
尊尼和瑪莉拍掌歡迎,葛虹彈着琴,唱着歌兒「金絲雀」,淸亮悠揚的歌聲盤旋在廳中,飄出了窗外……
這時賀唯民正偕小章抵達門口,他倆進來葛虹的歌剛唱完,尊尼和瑪莉高興地鼓掌……
「唱得好!」賀唯民笑着走近葛虹。
小章接着說:「彈得眞好,再來一個!」她熱忱地拉着葛虹的手:「葛虹姐姐,我聽說你明天要走啦,我特別來看你的。」
「謝謝你,小章!」葛虹感激地。
小章轉向打牌的人招呼:「賀太太,我來作不速客呢!」
琳娜一邊打牌一邊道:「歡迎,歡迎,請隨便坐吧。」
賀唯民見太太儘顧打牌,現出不滿的神情。
小章拉着葛虹到一隅坐下笑問:「葛虹姐姐,怎麽去得那麼急呀?」
葛虹道:「那頭的工作等着我啊聲」。
賀唯民抱起了尊尼,忍不住叫一聲:「琳娜!」
琳娜似有所覺,忙喚:「黃媽,開飯啦。」
「琳娜,葛小姐明兒就走啦,你請她來吃飯,你怎麼不招呼招呼反在打牌呢?」賀唯民不樂地。
可是,琳娜毫無介意地:「老朋友有甚麼關係呢?」她想一想,忽道:「你也可以招呼她啊!」
方太太不好意思地道:「不打了吧。」
葛虹聽了這些話,忙說:「不耍緊,老朋友還用得着客氣嗎?」
賀唯民一肚子不快活,自言自語地:「你天天打,也不厭氣……」
陳太太也不安地說:「不要打了吧。」
「不要管他,他的脾氣就是那樣。」琳娜這麽說,大家便繼續打着牌。
賀唯民走到葛虹跟前,打趣地說:「葛小姐,從前你們學校裏是不是有麻將這一科的?」
葛虹不禁笑道:「我們學校裏倒沒有,我想你家裏有吧?……琳娜是到你家裏才學會打牌的呀!」
說得小章也笑了。
「哼,那麼我家裏變成了一間麻將學校了。」賀唯民感嘆地,黃媽這時已把飯開定了,大家招呼一番走進飯廳。
X X X
宴席中,小章殷勤向大家敬酒,當她輪至方太太前,方太太有意無意地打趣道:「哎喲,章小姐,你倒像個主婦呢!」
「我代表姐姐敬客嘛。」小章沒有領會方太太的話,方太太笑出聲來,大家也跟着哄然,小章這才明白,不禁尬尷着,把手中的那瓶酒遞給琳娜說:「還是你來吧!」
賀唯民在一邊若有所思,猛聽得太太道:「唯民,你——」他才驚覺,忙說:「噢,我,我正在想着小白兎的反應……」
「你眞是沒時沒刻不在想你的實驗。」琳娜語帶埋怨,接着轉過話鋒道:「來,葛虹,祝你旅途快樂!」
」不敢不敢,謝謝各位。」葛虹和大家乾一杯。
陳太太忽問:「賀先生正在硏究的是什麽東西?」
「是一種瘧疾特效藥。」唯民笑答。
「那將來成功,你們一定賺很多錢。」陳太太轉向方太太:「你方經理也可發財啦!」
賀唯民却道:「我倒沒有想過要發財,這不過是一種責任。」
葛虹這時給琳娜致謝:「我這次只去半年,琳娜,你何必這樣客氣呢?」
方太太道:「葛小姐,你先生怎不一道來?」
「他不在這裏,我是住在母親家裏的。」
「那你是到你先生那邊去囉?」
「不,他在緬甸,我是到印尼去的。」
「哎喲,這怎麼行?一個在南,一個在北,還成什麼夫妻?俗語說,丈夫丈夫,一丈以外都不能離開的。」
葛虹聽得笑起來:「那麽賀先生跟琳娜再坐得遠一點就不行啦?」原來賀唯民和琳娜分坐長桌的兩端。
方太太像很關心地:「哎喲,男人呀,離開了太太,什麼事也做得出來的。」
小章忍不住也打趣道:「方太太,你的方經理怎麽不跟你一道來呢。」
方太太道:「你是女孩子,你不懂,老實吿訴你,女人結了婚以後只有兩種事情最要緊,第一,就是常常釘着她的丈夫…………」
賀唯民挖苦地截住道:「哪,第二就是叉麻將。」說得大家都笑了!
葛虹道:「的確,有許多妻子常常釘住丈夫,常常和丈夫在一齊,不然,就很容易出亂子。」她邊說邊望方太太,顯然她的話是有刺的。
但方太太連聲:「對呀,對呀。」
葛虹接續道:「不過,也有些夫妻常常分開的,他們的感情不是依靠天天見面,而是互相間的事業上打下了穩固的基礎,他們的愛情不會因爲暫短的別離而冷淡,相反的,因爲各人事業的發展,別離後的重聚會使愛情更加深厚。」
小章聽得津津有味,琳娜却道:「那麽,方太太是屬於第一種,葛虹是屬於第二種啦。」
葛虹反問琳娜:「那你屬於那一種?」
「我……我倒不曉得。」
陳太太嘆道:「唉,結了婚總是麻煩多,還是王小姐聰明,不結婚,她多好啊!」
「哼,你少惹我!」王小姐又怪聲怪氣的,引得大家都嘻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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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散後。
葛虹吿辭,她握住琳娜的手:「你別送啦,我明天天亮就下船了,咱們再見吧!」
「不,明兒我要送你的。」
「別客氣,咱們是老同學嘛,我這一趟去也不久,我答應母親囘來過年的。」
「那我等你囘來過年!」
葛虹轉握小章的手:「再見,小章!」
「我們常通信呀!」小章是那麽誠懇地。
「我送你囘去。」賀唯民和葛虹握過手說。
葛虹道:「何必客氣呢?」
「我本來還要囘公司一趟。」賀唯民拉着小章:「我們一起走吧。」
葛虹和琳娜,方太太,陳太太,王小姐揮揮手,同賀唯民小章踱出門外去了。
「賀先生眞不像個主人,吃飯才囘來,吃了飯拉着小章就走。」方太太和琳娜,陳太太,王小姐坐囘麻將枱邊說。
「那位章小姐是賀先生的同事吧?」陳太太問。
琳娜說:「是的,是他的助手。」
「噢,這位姑娘太可愛了,你要小心才好!」陳太太提醒琳娜。
「什麼?」琳娜莫明其妙。
方太太說:「陳太太眼睛多厲害,她恐怕小章跟賀先生……」她停一停,含糊地接續道:「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常在一起,是有危險的。」
琳娜給說得呆住了。心頭湧起異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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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琳娜陷入了疑惑與深思中。
金絲雀儘在籠裏無聊地跳着,琳娜也在無聊地吸着香煙,口中噴出的煙雲裊裊地散漫…………
黃媽澆水洒盆裏的鮮花,然而鮮花似不堪時日的增長漸漸失去了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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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琳娜仍然和方太太,陳太太,王小姐搓摸麻將打發過去,而賀唯民和小章却爲瘧疾特効藥的硏究更加用功。
今天,麻將聲又响徹賀家客廳,可是在琳娜和方太太身邊小几上多了一本書,封面印着「最新御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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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娜滿懷愁緖地躺在沙發上翻看着「最新御夫術」,終於懶洋洋地放下了,她伸伸腰,凝視金絲雀無聊地跳……
窗外,樹木已開始落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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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飄在賀家門前石階上,瑪莉和尊尼蹲在園地中遊嬉,當他們瞥見爸爸囘來了,高興地擁過去,賀唯民兩只手抱起兩個孩子,他邊行邊問:「怎麼你們跑出來啦?媽咪呢?」
尊尼說:「媽咪在家裏。」
「爸爸,媽咪說今晚看電影去。」瑪莉天眞地。
賀唯民難得這種樂趣:「是嗎?吃了晚飯再說吧。」
踱進大門,琳娜聞聲急忙藏好「最新御夫術」起迎:「哎喲,怎麼還要爸爸抱?唯民你累了,歇歇吧。」她轉頭叫喚:「黃媽,把孩子帶開。」
「不,我不累。」賀唯民放下孩子坐定了:「琳娜,你怎麽讓孩子自己跑到門外去,萬一走出馬路,那多危險呀!」
黃媽走來帶開孩子,琳娜微愠地:「黃媽,以後別給孩子出門,曉得嗎?」黃媽唯唯,琳娜又說:「天冷了,你得早晚看看寒暑表,注意孩子們的衣裳才對!」
賀唯民默然看着黃媽帶走了孩子們,他起身上樓,推開房門,昏暗中踢着了孩子們的玩具,正好琳娜跟着進來,他說:「琳娜,孩子們的玩具怎麽亂放呵?」
琳娜叫佣人阿鳳亮了燈,收拾地面雜陳的玩具搬囘孩子們的臥室,賀唯民皺着眉脫了上衣,當他坐下換鞋的時候,琳娜手上拿着兩張戲票,倚在他身邊說:「唯民,我買了戲票,今晚帶孩子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賀唯民想了想:「噢,公司裏有個臨時會議。你跟孩子們一起去吧。」
琳娜失望地,冷然道:「那,我也不去了。」
「怎麽不去?」
「沒意思。」
「我今晚實在沒空呀。」
「改天再去好啦。」
琳娜面上沒了光彩,她獨自踱出房外,在客廳裏鬱悶地對着手中的兩張戲票,腦中越想,心內越氣,終於狠狠地把戲票撕成碎片……
X X X
當夜賀唯民果眞到公司去走進會議室,大家都在等着方經理,可是開會的時間過了,還不見方經理來,大家都不耐煩,却聽得電話鈴聲响了,打雜的過去接,原來方經理說有事不能赴會,臨時通知改期。
大家不滿地散了,賀唯民想起先前太太約看電影,便撥了個電話囘家,但佣人說太太出門了,黃媽也帶了孩子逛街,他掛斷了電話,茫然地離開會議室,凑巧碰見小章。
「賀先生你不是開會嗎?」
「方經理沒空,臨時改期,你要往那兒去呀?」
「去聽音樂會,對了,我們一同去好吧?」
賀唯民難得開開心,便答應了,但小章忽然說:「你等一等,我打電話約賀太太一同去。」
「她老早去看電影了。」賀唯民說。
「那我們走吧。」
兩人並肩而行,打雜的站在後面好奇的看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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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娜並沒有去看電影,而是到方太太家中和陳太太,王小姐叉麻將,但,方太太這時候才囘來。
「哎喲,對不起對不起,賀太太,陳太太,王小姐,累你們久等了!」
「不要緊,洗頭是不是?」陳太太覺得今天方太太打扮得特別美。
「是的,你們看這個髮樣好不好?」方太太像選美會中一樣轉了個身:「哎呀三號這個人太好啦,他滿小心的洗啦,梳啦……哈哈,他說這是最新的髮式,好萊塢最流行的,哈哈……」她滿意地笑。
陳太太仔細地看着,說:「好看極啦。」
方太太更得意了,滔滔地談了一大堆,說正在放映的某部片子的某明星怎樣怎樣 可是怪脾氣的王小姐却道:「這有甚麼美?」
琳娜有心事,她不着一聲。
陳太太道:「王小姐,你要結了婚才曉得,男人呀,眼睛滿厲害的,女人要討男人歡喜,美是最要緊的。」
方太太問琳娜:「那部片子你看過沒有?」
「看個屁!買了戲票也給撕了。」
方太太一愕:「爲甚麽?」
「我預備和唯民去看的,他說公司要開會,對了,你們方經理今晚開甚麽會呀?」
方太太詫異道:「開甚麼會呀?沒有啊!」
琳娜疑惑更深了:「那,爲甚麼唯民說開會呢?」
方太太也懷疑了:「不會吧。」她叫佣人:「張媽,你打個電話去公司問問老爺開甚麽會?」
張媽問過了:囘說:「老爺不在,公司裏沒開會。」
「你問問唯民在不在?」
張媽又問過了,囘說:「工人說賀先生同章小姐去聽音樂會。」
這一來,琳娜心頭的怒火燃起了導火線!
陳太太不知好歹的加嘴:「賀太太,像章小姐又年輕,又漂亮,哼,你小心你的賀先生……」
方太太抱不平地說:「賀太太,咱們去看看。」
但是琳娜氣道:「懶得管,由他去吧!」
「不不,臨崖勒馬,別等鬧出事情來,那就太晚了!」方太太說。
陳太太也慫恿地:「還是去看看吧。」
方太太連推帶拉的陪琳娜出了門,王小姐道:「哼,有丈夫多麻煩!」
陳太太駁道:「沒丈夫的可也不少麻煩哪!」
王小姐呶着嘴,把麻將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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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娜和方太太抵達音樂會門前,已是終場時候,兩人縮到一角偷窺,果見賀唯民親熱地和小章並肩出來。
「跟着去,看他們到那裏!?」方太太在琳娜耳邊低語。
賀唯民和小章怎料到背後有人跟踪呢?兩人儘在行人道上邊走邊談,不啻情侶。
琳娜和方太太儘跟着,終於看着賀唯民陪小章轉進了咖啡館去,琳娜要衝進去,方太太一把拉住道:「你在這裏等着,我去。」
方太太撇下琳娜逕自悄悄的閃入咖啡館,琳娜獨個兒徘徊在門前,猛見兩個醉阿飛脚步輕浮地過來向她調笑,她失措地跑出馬路,召了「德士」慌忙跳去,走了!
X X X
賀唯民興盡而返,黃媽開了門,他問:「太太囘來了沒有?」
「囘來了。」
「孩子們睡覺了?」
「還沒有呢!」
賀唯民便上樓先進孩子的臥室,瑪莉和尊尼躺在床上,唯民輕輕地行近瑪莉床邊,却見瑪莉淌着淚! 「甚麽事?別哭,乖乖睡吧。」賀唯民又過去尊尼床邊,尊尼眼睜睜地,唯民道:「尊尼,怎麽還不睡?」
尊尼道:「爸爸,媽咪生氣呢!」
「不要管這些,好好睡吧,乖乖的。」
賀唯民哄過孩子,踱進自己房裏,觸目盡是亂七八糟,文具,書本,衣物,遍地狼藉,他不禁驚愕道:「這是怎麽囘事:」他望到床上,琳娜在伏着抽咽,他行過去:「琳娜,幹甚麼的?」
琳娜不睬,賀唯民意會這是太太做的,怒道:「你發了神經病是不是?」
「你才發了神經病!」琳娜突然翻過身來,氣勢兇兇地。
「你到底幹甚麽的?」
「幹甚麼?問你自己好啦!」
「問我?」唯民莫明其妙地:「我有甚麽事情呢?」
「還裝嘛,把我蒙在皷裏,哼,現在我曉得啦,我受騙,我被人欺侮了…………」琳娜聲淚俱下!
吵聲,哭聲,傳透過隔房,兩個孩子爬了起來。
賀唯民橫遭悶棍 可氣又可惱,焦燥地在房裏走來走去,終於,他壓抑住情感的衝動:「琳娜,到底是甚麽事?你發這麽大的脾氣?」
「哼,別假殷勤啦,我不是又能幹又漂亮的小姐!」
「這是甚麽意思?」
「哼,甚麽意思,你剛才到那裏去?」
「我?…………」賀唯民心裏明白過來了,他正要解釋,琳娜却截住道:「開會是不是?」
「是的,不過…………」
琳娜又搶白道:「不過甚麽?哼!你騙得我太多啦,今天說開會,明天說看反應,都是謊話!」
「謊話?今晚…………」
琳娜沒有給唯民解釋的機會:「還不是謊話?你開音樂會,你到咖啡館去看反應…………」
賀唯民被冷言熱語駡得火星直冒,老羞成怒反臉道:「我要開甚麼會就開甚麽會,我喜歡到那兒去看反應就到那兒去看反應,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我爲甚麽管不着,我是你的太太,我管不着誰管得着?」
「你旣然曉得你是太太,你爲甚麼不盡太太的責任?孩子不理,家庭不理,一天到晚只顧打麻將還管我的事!」
「你別的事我可以不管,你跟女人攪我非管不可!」
賀唯民有理說不淸,滿腔怒火地轉進孩子臥室,發現瑪莉和尊尼坐在床上落涙偷聽!他一陣難過,喊黃媽來看管,自己怒冲冲地下客廳,憑窗眺望,夜風拂面,他茫然地嘆着氣……
第二天下午。
賀唯民因爲昨夜的煩擾,加以今天的勞神,他疲乏極了,小章覺察,關懷地道:「賀先生,囘去休息休息,明天再硏究吧。」
「唔,有困難一定要攪通它,你先囘去休息好啦。」原來他遇着學術上的難題。
這時雜役進來:「賀先生,方經理請您。」
「唔,」唯民起身,囘頭對小章:「你去休息吧,明兒見。」
「明兒見!」小章收拾好東西,出去了。
賀唯民脫下實驗衣……他走到經理室。
「請坐,今天情形好嗎?」方經理笑迎。
「不很好,又發生了困難。」
「唔,慢慢來吧,唯民兄,今天有意外的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甚麽意外事情?」賀唯民見方經理的神情有點異樣。
「說起來好笑,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
「到底甚麼事?」
方經理終於道:「我想給你換個助手。」
賀唯民愕然:「爲甚麼?」
「因爲……」方經理的原因似乎自覺有點說不出口。
賀唯民追問:「換誰?」
「換誰嘛,我一時還沒想到,不過,小章在你身邊不大方便。」
「你說的是甚麽意思?是小章不願意?」唯民關切地。
「不不,」方經理連忙表明態度:「我希望你答應我,我有我的苦衷!」
「這個,我……」賀唯民不知所答。
「假如你答應,我想把小章調到門市部去。」
「經理一定要調,我當然不好不答應……」
「那你是答應啦!」方經理過去握住唯民的手。
但是賀唯民道:「不過,請經理到化驗室去看看。」顯然他心裏很不滿意方經理這一舉措。
「好的,我正想看看你的成績。」
賀唯民便轉身逕向化驗室走,方經理隨後跟着。
「這是我三年來實驗的東西,每一種都是不同份量,有詳細紀錄的。」賀唯民打開一個藥櫥,指着櫉內安放的數百個大大小小的玻璃瓶。
「唔,這是你成功的過程。」
賀唯民再打開一個文具櫃指着裏邊堆積的簿册說:「這是三年來實驗紀錄,都是小章經手整理,不說別的,就這兩橱東西,我每天都要翻查它們,而小章能夠記憶得很熟,只要我說那次的反應怎麽樣,那次的經過怎麼樣,她卽刻淸楚地報吿日期,反應狀况,成份……請問你新派來的助手要化多少日子才能記熟這些東西?」
「這個?……」方經理聽了,對自己先前的主意猶疑起來,竟至面有難色了。
賀唯民更說:「你的意見我不好反對,不過,我的情形也希望你了解,我想,就算有一個聰明絕頂的人至少也要六個月才能熟習,怎麼樣,你决定好啦!」
「這個,這個,……唔,絕對不能調!」方經理是個明達事理的人,他不再堅持,其實他已表白他這樣做是有苦衷的。
「那麽你爲甚麽要提出來呢?」賀唯民根究原因。
「唯民兄,老實吿訴你,這完全爲了你的家庭幸福,你太太……」
「噢,是我太太的主意是不是?」唯民不聽猶可,一聽不禁氣了起來。
方經理勸道;「別生氣別生氣,女人氣量都是比較小,希望你好好的跟她解釋一下。」
賀唯民憤然轉身,「我一定跟她解釋!」說着走出化驗室,逕返家中。
琳娜正悶坐在客廳,見唯民囘來,站起跑近窗前,臉朝窗外,唯民皺着眉,扳起鐵靑的面孔,瑪莉和尊尼擁上前,唯民輕輕推開,孩子呆住了,唯民走向琳娜,她不願看他,唯民按捺着憤怒,悻然坐下,沉默着。
黃媽走來,說:「賀先生!太太!吃晚飯啦!」
賀唯民和琳娜却不睬不動!
黃媽見情形不對,叫孩子們:「快請爸爸媽咪吃晚飯啦!」
瑪莉畏懼地到唯民跟前,「爸爸,吃飯!」
「你們吃吧!」唯民冷淡地。
尊尼也到琳娜跟前:「媽咪,吃飯吧!」
「我不吃!」琳娜一樣冷淡地。
終於孩子們一個拉一個,唯民和琳娜只好被動地圍坐一桌,然而,兩人都不舉筷,瑪莉吶吶地道:「媽咪,吃晚飯!」
「你吃嘛,嘮叨甚麼?」
瑪莉難過地淌出了淚,淚水滴在飯面……
唯民一因不忍孩子受屈,更因不滿琳娜的態度,他氣得發抖,無法再按捺憤怒,他拍的一聲把筷子往桌上一擊!駡道:「你……你……你這是幹……給誰看的?……」
孩子們怕得哭起來……
黃媽在一旁勸道:「賀先生,太太,你們幹什麼?好好一個家,這幾天就攪得烏天黑地,夫妻之間,有什麼事情不好說,何必這樣呢!算了吧,大家少一句…………」
賀唯民道:「黃媽,你別管,把孩子們帶開去吃。」他又轉向琳娜:「哼,好大的脾氣,我囘來不說你,已經忍得氣也透不過來了,你還給我臉色看,你要吃醋就吃好了,老實吿訴你,別人可以做觀音兵,整天伴着老婆不做事,我賀唯民可不行,你想趕走我的助手,毀了我的事業?哼,發你的夢去吧!」
琳娜突然離桌,孩子們哭着,叫着追去…………
事情越鬧越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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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章並沒有給調走,她也不知道曾有這麼一囘事。
賀唯民雖然心中不安,却仍一樣的埋頭硏究工作,這天正當他和小章靠近時,驀地電光一閃,兩人驚異地四面望,沒發現什麽,午後兩人從公司一同出來,似乎又有電光一閃,四面望時,又沒發現什麽,兩人更加驚異了!
當夜,賀唯民和小章在化驗室裏忙着預備給小白兔注射。
「賀先生,怎麼好像有人拍我們的照片?」小章根本不知道有事情牽涉到她身上。
賀唯民也不明白爲什麼有人要拍照片,他只好說:「大槪有人曉得我們的實驗快要成功了,要來偷秘密,或者破壞!」
小章嚴重地說:「那麼怎麽辦?」
「不要緊,我已經通知了公司佈下不少人,只要發現有可疑的人,我一按電鈴,那就插翼也難飛了!」
「哼,什麽人都有,他們也可以硏究呀,爲什麽要偷人家的秘密,要來破壞呢?」
「偏偏就有這種人!」
兩人正進行注射小白兎,突然又是電光一閃,唯民急按電鈴,霎時間人聲吵雜…………
終於捉住了一個携着相機的陌生人,那人大嚷:「爲什麽要抓我?」
「你是奸細!」公司裏的職員說。
「不要急,我是有任務的!」
那人從內衣袋裏掏出手摺來:「你們看看!」
「噢,是私家偵探!」
那人又拿出一封信來:「我是給賀唯民太太委托來偵查他丈夫在外的行動的!」
這時賀唯民和小章正匆匆趕來,他聽了愕然,搶過那封信,說:「豈有此理!」
公司裏的職員有的埋怨說:「賀先生,你太太開的玩笑可不小呀!」
有的說:「賀先生,你太太可不對呀!」
有的說:「賀先生,你家裏的事怎麽搞到公司裏來?」
小章也大惑不解地說:「賀先生究竟爲什麽琳娜姐姐要這樣做呢?」
賀唯民聽得怒不可遏,頻頻向大家道歉:「對不住,對不住!」他撇下衆人逕向家中走!
X X X
賀唯民衝進家門,黃媽喚他也不睬,再衝進臥房,但不見琳娜,他怒問黃媽:「太太呢?」
「太太出去了。」
「到那裏去了?」
「不知道。」
賀唯民不安地在客廳裏踱來踱去,黃媽問他:「賀先生,你要吃宵夜嗎?」他像沒聽見,儘踱來踱去,如熱鍋中的蟻螞一樣!
黃媽難得見主人生過這麽大的氣,不敢多說,靜靜地溜了!
賀唯民踱來踱去,不耐煩了,看看壁上的鐘,那鐘似在作弄他,貓頭鷹「咕咕」地在叫,他的氣無從發洩,順手抓過一件東西猛力地扔過去…………
原來琳娜正在方太太家中叉麻將,這時她看看鐘,已是夜半了!
「我要囘去?」琳娜說。
方太太賭興方殷,她說:「哎喲。急什麼?」
「太晚。了」
方太太又道:「你掂掛着賀先生是不是?」
「哼!」琳娜不屑地。
「吿訴你,」方太太說:「男人就是這樣,你要給點顏色他看看,他晚歸你就比他更晚,他一天不囘家你就三天不囘,跟他鬥鬥,他才知道厲害。」
陳太太也說:「賀太太,你現在還怕他什麼?你拿到他的把柄,憑那幾張照片你完全佔了上風啦,還怕他不投降!」
王小姐道:「哼,你們呀,結了婚一點自由也沒有,晚一點囘去都不行!結婚多麻煩呀!」
陳太太一聽王小姐又作濫調,諷刺道:「吃不到葡萄,葡萄是酸的。」
王小姐不甘示弱:「哼,陳太太,難怪你連葡萄乾也要吃把啦!」
方太太打趣道:「你們兩位正是針鋒相對!來來,再打牌!」
琳娜道:「心裏煩得很!」
「煩甚麽?有了私家偵探幫忙還煩甚麽?那本最新御夫術上的辦法很多,它裏面寫着拿到他的把柄,要脅他,他就會服服貼貼地投在你懷裏了!放心吧,來來!打牌!」
琳娜無奈,勉强繼續玩,時間在麻將聲中一分一秒的溜過,已經是四點了!
賀唯民連衣倒在沙發上睡着了,忽然一陣門鈴聲把他鬧醒,也許他正在做着惡夢吧,他非常生氣,尤其是發覺自己那樣的睡在沙發上時,他想,這鈴聲一定是太太囘來了,他霍地躍起,黃媽已開門讓琳娜進來了,他咆哮地喝叫:「滾出去!」
琳娜不理不睬,當她要舉步上樓,唯民衝上前去一拉!琳娜喊道:「你幹甚麽?」
「滾出去!」
「爲甚麼?難道你晚上不囘來就可以,別人晚一點就不行了嗎?哼,你這小覇王,希特拉!」
睡夢中的孩子們驚醒奔出來,唯民氣得發抖,大喝:「滾出去!」
琳娜强硬地道:「老實說,你別兇,你的把柄都在我手裏,要嗎,咱們到法庭去辦離婚!」
「離婚!離婚!給我滾呀!你這沒良心的女人,你破壞我,害我,你……滾呀!」
「哼,那麼容易!」琳娜反而坐下了:「離婚也有條件,要我滾,到法庭去解决了我就滾了!」
「那…………那你到法庭去吿我吧!去呀!去呀!」
琳娜矜持地沉默 …………
賀唯民終於迸出:「你不走我走!」說着轉身就跑,孩子們在旁見了追上去抱住,唯民給孩子這樣一纏,停住了,不禁蹲下撫着孩子,眼眶裏有了淚水!
但琳娜叫孩子過去,喊黃媽帶他們去睡覺,孩子們旣愛爸爸,也愛媽咪,他們不知所措…………
賀唯民憤恨交加地對琳娜道:「你的偵探巳經得到我不少秘密了,你到庭去吿我吧,我等着!」
他忍痛撇下孩子,舉步衝出大門,砰然一聲,琳娜下意識地望去,心如被小刀刺了一下!
孩子們啼哭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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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章仍在守候小白免注射後的反應,猛聞敲門聲,她問:「誰呀?」
「我!」是賀唯民的聲音,小章開門祗見唯民神色沮喪,她關切地問:「賀先生,你怎麼啦?」
賀唯民坐下,長嘆一聲!
「怎麽?你不舒服呀?」
「不,」唯民暗地裏擦眼淚,却給小章發覺了。
「你心裏難道?爲甚麽?」
「不,眼睛給風吹了一下!」唯民打了個呵欠。
「看你這樣疲倦,還是囘家歇歇吧,這裏我可以照顧了。」
「哼!囘家?從今天起我沒有家了!」
小章一驚不小:「甚麽?你別胡說吧,是不是爲了那私家偵探的事跟琳娜姐姐不愉快?」
「別提她。」唯民把話岔開:「你歇歇吧,這事讓我來。」
「不,你歇歇!」
賀唯民痛苦地抱着頭!小章看着他,是躭憂,也同情,她在想:我怎樣替她解除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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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小章獨自去賀家找琳娜,瑪莉和尊尼見了她,都親熱地叫她:「阿姨!」
「媽咪呢?」
孩子們不作聲,只是望望樓上黃媽走過來,說:「章小姐,您可不曉得,昨兒晚上呀,眞個吵得不成樣了!」
「黃媽,他們爲甚麽吵?」
「誰曉得,一個總是一聲不響,一個深更半夜才囘來,我眞不明白,好好的家鬧得不像話了,章小姐,你勸勸太太吧!」
「是的,我正想來看看琳娜姊姊。」小章說着撫撫孩子們:「來,上去看媽咪。」
「不,阿姨,帶我去看看爸爸去!」瑪莉以懇求的目光看看小章。
尊尼也嚷道:「帶我去看爸爸!」
小章笑道:「好的,等一會!」
黃媽說:「哎,章小姐,昨晚吵到天亮,女的不好,男的也不好,瘋了一樣!」
「琳娜姊姊在家幹甚麼?」
「誰曉得,整天躱在房裏,孩子不理睬,飯也不吃。」
小章拉着孩子:「我們進去先看媽咪,然後阿姨再帶你們去看爸爸,好不好?」
孩子可高興了,跳躍躍的和小章走向媽咪房去。
琳娜正無精打彩地躺在沙發上硏讀最新御夫術,突聞敲門聲,她聽淸楚是小章的喊聲時,她垂下頭儘自看書。
小章見房裏沒動靜,還以爲琳娜睡了,但黃媽說:「不會的,剛剛還在哭!」黃媽帶小章通過孩子的臥室進去。
「琳娜姊姊!」
琳娜驚愕地收藏好那本最新御夫術,囘頭見是小章,很不高興地:「你,你來幹甚麽?」
小章有點心慌,但很快就囘復了,熱情的說:「琳娜姊姊,我來看您!」
「哼!你來看我?別假猩猩啦,你勝利了,你高興啦!」
「我?…………」小章失措地。
「你這狐狸精,你破壞別人的家庭,你搶了別人的丈夫,你這喪盡良心的東西,你假借甚麽工作,甚麼硏究,進行你無恥的勾當!」琳娜的話充滿了火藥味:「你滾!你滾出去!」
小章給駡得流出涙來:她想解釋 「我…………姊姊,請您不要誤會,我絕對不是…………」
琳娜不等她說完,截住了:「你偷偷的拉了我的丈夫去看戲,去上館子……………你是甚麼?你是婊子!你……你滾!」
小章哭着道:「琳娜姊姊,這完全是誤會,請您聽我解釋…………」
「我不聽,你快滾!」琳娜把小章推出去,把門砰然關上!
小章掩面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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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章帶着淚痕囘到化驗室,她吿訴賀唯民她要辭職不幹了,賀唯民痛苦不安的說:「難道你看着我快要成功的實驗放棄了,難道你要我遭遇更多的困難,更大的難堪嗎?」
「不,我不能担負這種罪名,我不能夠你因爲我而毀了家庭幸福!」
「這是誤會,跟你沒有關係!」
「旣然是誤會,我離開了你誤會自然明白了,賀先生,請你原諒我,准許我辭職吧!」
賀唯民旣急又恨地把拳頭用力在桌上一擊:「好,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每個人都只顧自己!」
小章嚇了一跳:「賀先生……」
「別說了,我爲人類的疾病拼命硏究。」賀唯民感慨萬端:「三年來,我埋頭在顯微鏡下,每天跟微菌鬥爭,我…………我多麽傻!多麽笨!我……」
這話打入小章心裏,大爲感動,她很難過:「賀先生,你何必這樣生氣呢?我走了,你不是可以換個助手麽!」
「當然可以,難道屠夫死了就沒有肉吃了麽?」賀唯民充滿憤恨的眼睛瞪住小章:「但是你知道我要化多少時間來訓練她?我又得從頭做起了!」他絕望地道:「你要走快走吧,我不硏究也沒關係,我…………」他的熱淚滴到小章手上!他抱頭不語…………
小章望出窗外,眼睛裏由哀愁而同情,終於閃出了堅定的光輝!她對唯民說:「賀先生,我,我决定不走,我帮你完成硏究工作,一切誤會,讓事實去証明吧!」
賀唯民興奮起來:「眞的?」
「眞的!」
「小章,我感激你!」
兩人緊緊地握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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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唯民和小章加緊努力,他們的實驗快成功了,靈敏的新聞記者紛紛來採訪新聞,唯民叫小章向新聞記者們宣佈,三天後就有確定的好消息!
小章說:「那正是大除夕。」
「是的,大除夕那天下午五點鐘。」
小章把這話轉吿了記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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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聲聲,大除夕到了!
琳娜憔悴了許多,她像金絲雀無聊地困在籠裏…………
孩子們嚷着要她帶上街去看熱鬧,她不去!
電話來了,琳娜不耐煩地接聽:「噢,葛虹,你囘來啦?」
「剛囘到家裏…………我不是說囘來過年嘛?…………你好嗎?」
琳娜對着聽筒冷笑一聲:「……你到我家裏來住幾天好不好?…………不要緊,我太寂寞了,你跟老太太說說……………來吧,囘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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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唯民和小章都神情緊張地守候着小白兎的反應…………
數分鐘後。
小章默然渡出室外,新聞記者們擁過去,小章說:「對不起你們,這次又失敗了!」
新聞記者們散走,小章頹喪地囘到賀唯民身邊。
賀唯民悲觀地道:「一切都沒有錯,可是血管裏的管茵消滅不了!」
小章溫言安慰道:「賀先生,你難過?」
賀唯民沉吟地:「…………那些頑固的管菌好像在我的血管躋着,我很難受!」
「賀先生,你不是常常鼓勵我,說科學家的精神是不怕失敗的嗎?你爲甚麽要難過?」
「這幾年來我遭受過多少次失敗,可是沒有今天那麽痛苦,或者這一個多月來我所受的折磨太多了,唉,事業,家庭…………」
「過去的讓它過去吧,要緊的還是將來,失敗的經驗會帮助我們成功的!」
賀唯民在小章熱情的感染下,他自覺有點慚愧,但他也覺得小章的可愛,他那創傷的心裏閃出一陣强烈的光,他緊緊地握住小章的手,衝動地:「小章!你,你太好了,你勤勞,你精細,你聰明…………」他望着小章:「你答應我,永遠不離開我!」
小章羞赦地垂下了頭。
「小章,你答應我!」賀唯民有點發抖,有點瘋狂了:「我愛你!」
小章是愛,是怕,理智與情感矛盾地鬥爭着,她流出了淚:「不,賀先生,你聽!」
窗外傳來不斷的爆竹聲…………
「賀先生,今晚是大除夕,我們出去散散步吧。」
馬路上,途人携男帶女,興高彩烈…………
小章走進玩具店買了幾件東西,賀唯民問她:「你買這些東西幹嗎?」
小章笑着道:「賀先生:從前有人說過,每逢佳節倍思親,今天是大年夜,瑪莉和尊尼一定很思念你,所以我買點玩具送給他們。」隨即手一揮,叫了德司,不待賀唯民同意便把他拉進車內。
車子向賀家馳去,猛然一聲緊急煞掣,車夫走下來,看見車頭下一個孩子險被撞死,賀唯民和小章跟着走下來,原來是尊尼!
賀唯民向車夫道歉,他抱起尊尼,小章向他吿別,走囘車內,逕自走了,賀唯民和瑪莉尊尼進入客廳,琳娜靜坐不動,這時兩人重逢,彼此都有些懊悔。
「媽咪,爸爸囘來啦!」瑪莉和尊尼高興地嚷。
黃媽送杯茶給唯民:「賀先生,你囘來好了,唉,你不知道呀你走了孩子們天天盼望你,睡覺時發夢也叫爸爸呢!」
尊尼道:「爸爸,帶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賀唯民重獲天倫之樂,安慰得很,由孩子們作媒介,琳娜和唯民看看要破鏡重圓了,但,琳娜忽聽孩子說小章在門外等着,却又勾起舊恨,再鬧翻了!
賀唯民剛把瑪莉,尊尼一齊帶走,葛虹姗姗而來,她熱烈地擁抱着琳娜,琳娜情感激動得潤濕了眼睛!
葛虹一別數月,這裏人事全非了,她知道了賀家之變,極力爲琳娜和唯民勸解。
「…………你沒有用到法律吧?」葛虹翻着最新御夫術。
「嗯!」
「那就証明你還愛他!」
「我恨他!」
葛虹笑了:「哈哈,琳娜,愛與恨是分不開的,沒有愛那裏有恨?老實說,琳娜,你上了御夫術的當了!」琳娜靜靜地聽着:「眞正的愛情不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獻獻媚得來的,也更不是打擊威脅所能得到的,你做錯了。」
「我錯?」琳娜眞的有點不相信自己了。
「是,」葛虹說:「夫妻間應該是互相關懷,互相帮助,互相鼓勵,互相了解,情感才會不斷地延續,你有沒有檢討自己?」
「檢討自己?我有甚麼不對?」
葛虹笑道:「比如說,整天不做事,只管打扮,享樂,這樣是不是對呢?」
琳娜略感慟愧道:「我家沒甚麼事做嘛,家裏,孩子,我也常關照佣人做呀!」
「那你有沒有關心過唯民的事業?」葛虹滔滔地:「還有,你發現他對小章有曖眛行爲,你有沒有好好地跟他談過?有沒有找小章談過?」
琳娜怏怏道:「我不高興見小章,唯民嘛,不是發脾氣就是板臉孔,難受極了!」
「那你們夫妻是不坦白囉,琳娜,你們都有這毛病,丈夫對待妻子好像主人對待奴隸,妻子呢?就索性像寄生蟲一樣寄生在家裏,表面上一團和氣,心裏互相猜疑。」
琳娜低頭不語,葛虹啓導她說:「女性要得到男性的尊重一定要自立,有生存的能力,有鬥爭的勇氣!」
「可是,」琳娜帶淚說:「我現在甚麽都懶得做了!」
「如果你這樣,卽使沒有小章,卽使唯民囘來你的家庭也不會幸福的!」
琳娜深沉地玩味這番話,這番話開始在她心中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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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唯民把兩個孩子帶到公司裏,除了原有硏究工作之外,平添了養育孩子的責任,他漸漸吃勿消了!好在小章閑來帮他的忙!
這晚上,唯民的硏究工作很緊張,他要查出失敗的關鍵來,而孩子們嚷着要找媽咪,小章見此情景,代唯民哄哄,她輕輕地唱着:「孩子乖乖睡吧。」
孩子終於入寐了,賀唯民突然叫過小章狂喜地說:「過去的失敗就在這裏,我們快要成功了!」
小章也狂喜地笑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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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陽光透進賀家。
葛虹彈着鋼琴,要琳娜重展歌喉,琳娜却拉不起嗓子,葛虹打趣地說:「哎喲,你眞的把自己變成籠中的金絲雀了!琳娜,你是學音樂的,也是個曾經出色的女高音,爲什麼結婚了這幾年,連唱歌也沒勇氣啦?」
琳娜唉唉連聲,葛虹道:「女人結婚了,不要做丈夫的俘虜,也不要做寄生虫…………」
「也許我就是俘虜,也許就是寄生虫!所以他才看不起我……」琳娜感慨萬千。
葛虹道:「有一個人曾經說過:夫妻間的關係好像長途賽跑,大家都跑得快,大家越接近,愛情也更濃厚,一個快,一個慢,或者索性不跑,那快的一個就感到對方是累贅,愛情也就越來距離越遠了!」
「可是我的腿已經軟了,怎麽能跑呢?」
「不要緊,從現在起,你下决心還來得及,老實說,只耍你有工作,你可以更了解男人在工作中的痛苦和快樂,同時男人也不敢看不起你,不敢把你當奴隸了!」葛虹把鋼琴彈了起來:「琳娜,我們一同唱吧!」
琳娜心頭開朗了許多,喉嚨也就不再哽着了,於是,兩人合唱的歌聲飄起,飄出窗外,窗外的花草有了春意了!
歌一唱完,琳娜說:「葛虹,我很感謝你,要不是你的帮助我眞要永遠是金絲雀了!」
葛虹乘機道:「琳娜,假如我是男人,我帮助你,你丈夫看見了是不是要吃醋?」
「除非是小氣鬼!」琳娜脫口而出。
葛虹喜道:「那麽假如唯民有個女助手你怎樣?」
琳娜聽了有點肉疼,不樂道:「別提她,她是狐狸精,她不是女助手,而是愛唯民的。」
這時有個僕人送信來,是寫給葛虹的,她拆看之下,原來小章要求她代向琳娜解釋過去的誤會,她吿訴琳娜,並且勸她去見唯民,順便看看孩子,琳娜正猶疑,忽然方太太哭哭啼啼的走來說:「哎喲,琳娜,老方要同我離婚,你帮帮忙替我想想辦法吧!」
葛虹笑道:「方太太,琳娜正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呢!」
方太太道:「哎喲,天下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呀!」
葛虹把那本最新御夫術遞給方太太說:「不,不是男人靠不住,而是你的御夫術靠不住!」
方太太接過書,狠狠的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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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唯民的實驗終於成功了,公司當局將爲他舉行隆重的招待會,席間他當衆宣佈實驗的經過說:「我硏究這種瘧疾特効藥,遭遇了一百零五次的失敗,在第一百零六次的實驗終於成功了,但是這種瘧疾特効藥還要長時間臨床實驗才能面世,我非常感謝各位的關懷和鼓勵,同時,我更得感謝我的女助手章小姐!」小章在掌聲中興奮地笑了。
這時葛虹領着琳娜來,她們聽到小章的演說:「各位,賀先生太過誇獎我了,我是助手,我祗盡了助手應盡的責任,我是微不足道的,我還得感謝他,他敎我許多學識,但是,今天是我跟賀先生見面的最後一次,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裏!」賀唯民聽了不禁一愕,「因爲我曾向賀先生說過,等這次硏究工作結束後我就離開的。」
這番話激動了站在一隅的琳娜,她這才明白了小章確是帮助和鼓勵自己丈夫的,她感到慚愧,她要向小章懺悔,於是她走到小章身邊,聲淚俱下的要求小章原諒,而且要求小章留下帮助自己的丈夫續繼硏究!
小章和賀唯民詫異地,心頭湧起了亦驚亦喜亦慰的感覺!
在熱烈的掌聲中,賀唯民,琳娜,小章三人的誤會消除了,他們彼此都加深了一層認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