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又逢君」
電影故事
十九世紀中葉,巴黎出現了一個女人,她的故事被小仲馬寫成了哀艶的小說與劇本。時隔百年,在我們這裏也出現了一個與瑪格麗泰一樣的女人,她的故事使我們驚奇,因爲她竟和那位巴黎名女人有着同樣的命運。
她是在倣做抑或是命運之神在支配?我無法囘答這玄妙的問題,使我們感到不愉快的是:這樣的悲劇,爲什麽還要再演?
——陶秦——
這是一塲大賽馬,單單看那一串望不到尾的汽車長龍,就可以曉得馬塲裏的熱鬧情形了。
鈴聲響起,馬入欄,出閘,滿塲的人們如瘋似狂,喊叫聲響澈雲霄,馬兒統治着他們的理性,抓緊了他們的神經,但是另外有一件更剌激的事,竟然能够轉變了人們的注意力,那就是名交際花馬愛蘭的突然出現了。
一傳十,十傳百,看台上大部份人都扭囘頭去了。在高高的一間包廂裏,僕歐先拉開了椅子,頭一個走進來的是王安妮,後囘跟着勞老先生,最後是萬衆矚目的馬愛蘭,她那種高貴得好似一個王妃的儀態,把大家都給迷惑住了。
馬愛蘭傲然的坐下,王安妮與勞老也跟着坐定,馬愛蘭拿起望遠鏡來遠眺,在那邊,石級上匆匆跑下去的是賈士東,他穿過買票處,走進電話間,拿起了耳機。
『喂,艾蒙先生在家嗎?………請他聽電話。………喂,喂,是艾蒙嗎?………我是士東啊。………吿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每天想念的那位馬愛蘭今天出現了。………在這兒,馬塲,跟她同來的是一個我認識的女人,你快來………』
艾蒙來到馬塲的時候,賈士東賭得在高興頭上,大呼小叫,也顧不得跟艾蒙說什麽,一頭看馬,一頭用手往後指。 艾蒙囘過頭去,早看見了包廂裏的馬愛蘭,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笑。
一塲馬跑下來,賈士東連連頓脚,連話也懶得說,拉着艾蒙就走。
賈士東老遠的就叫『安妮』,王安妮連連對他招手。
『安妮,這位是艾蒙先生,………安妮小姐。』賈士東很有禮貌的介紹着。
馬愛蘭也看到了艾蒙,有些兒注意,等了半響,不見安妮有什麽動作,輕輕的用脚踼了她一下,安妮纔好似大夢初醒的一般,連忙作介紹道︰『啊,這位是愛蘭小姐。』
艾蒙微笑的欠了欠身,道聲『馬小姐』,愛蘭也有意無意的淡笑了一笑,在四目相投之中,一旁引起了勞老的注意。
鈴聲又響,愛蘭纔囘󠄀頭去看馬。看着看着忽然聽到賈士東在背後大叫了起來,這囘竟讓他買中了!
王安妮不依,非叫賈士東請客吃晚飯不可,士東連聲答應。安妮跟愛蘭道別,愛蘭目送着他們三人離去。
士東與安妮在一間飯館裏,旁邊却空了一個座位。
『艾蒙自從那次看見了她之後,簡直就像着了迷一樣,』士東不勝感慨的說道:『每天晚上就到處去找她,看見了還好,要沒看見,到晚上就不能睡覺,後來也不知道誰吿訴他的辦法,每天就去送花。』
安妮接口說:『是了,我聽愛蘭說,每天有一個人送鮮花給她,又不肯留下名字,原來就是他。』
說時艾蒙神色很沮喪的到來,懶洋洋的入座。安妮笑了笑說道:
『士東吿訴我說你在害相思病。」
「別聽他在胡說。』艾蒙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們看見那老頭兒沒有?』安妮向他二人問道。
『看到了。』士東移前一點,意思是想知道內中的究竟。
安妮本來就喜歡說話,找着機會那有不趕快發表的道理,她說:『這是愛蘭這次從外埠帶囘來的東西,他有錢,他說他的女兒很像愛蘭,可是他的女兒死了,所以他要把愛蘭當作自己的女兒一樣,愛蘭要什麽,他就給什麽,唯一討厭的事,就是愛蘭的行動,也要受他的管制。』
噹的一聲,艾蒙的刀叉落在地下,士東微笑。安妮絮絮不休的往下說道:
『這老東西眞不要臉,每天吃午飯的時候來,吃完了飯睡一個午覺就走,傍晚的時候又來,有時候到外面去吃晚飯,不過總要到十二點纔去,最妙的是他祗承認愛蘭是他的亁女兒。』
『你不相信?』士東有意試探。
『我沒說不相信呀。』安妮嘆了口氣。『我知道愛蘭很寂寞,每󠄀晚等老頭走了之後,她總打電話叫我過去聊天。」
『那末你去不去呢?』艾蒙急急問道。
『去。』
『因爲你也很寂寞。』士東嘻皮笑臉的按了按安妮的手。
安妮對士東嫣然一笑,說道:『去,有很多理由呢,第一,我們住在一個公寓裏,我的飯廳可以看見她的客廳,第二,哈哈……!』
安妮笑着就不往下說了,因爲她看到艾蒙的心裏去。她問道:『是不是想到我那裏去看看?』
艾蒙『這,這』的答不上話來,還是士東够聰明,見風使舵的說道:『那麽,艾蒙我們送王小姐囘去。』
安妮的公寓裏,果然看得到對面窗子裏,愛蘭正在跟勞老玩着紙牌。艾蒙站在窗口,目不轉瞬的看着。
安妮拉着士東走來,說道:『別這様急,給老頭看見了不好,來吧。』
三人坐在沙發上飮酒,士東忽然問道: 『安妮,愛蘭難道沒有一個年靑點的情人?』
『那我不知道,哦!有一位姓倪的,是一間紗廠的小老板,上個月爲了她特地搬到這公寓裏來,晚上等老頭一走,常去找她。』
士東看看艾蒙,感到有些不自然了,說道:『艾蒙,我們走吧。』
安妮並沒有覺得,攔住了士東,說道︰『急什麽,聽我說,愛蘭說他太蠢,這個傢伙那個儍󠄀勁可受不了。』
艾蒙與士東感覺沒趣,正想吿辭歸去,安妮對窗外看看,喊道︰『老頭兒走了。』
正說着,門鈴響起,跟安妮同住的夢娜跳了進來,經過一番介紹,四人繼續飮酒。
電話鈴響,對方果然是愛蘭。安妮對着話筒說道:『我不能來呀,不,我家裏有朋友呀………兩位先生,………』
愛蘭在那邊說:『是不是今天在馬塲裏碰到的那兩位?………叫他們一塊來………我正要兩個年輕小夥子呢………你別管,帶他們來,馬上就來,………」
掛上電話,愛蘭笑了。她忙着咐吩小鳳預備宵夜,拿酒,打開了門,外面站的是安妮,士東,及艾蒙。
安妮一進門就話裏帶剌的儘向艾蒙取笑,愛蘭祗是笑,安妮越說越順嘴,竟把艾蒙如何到處找愛蘭,如何的每天送花等事一古腦都說了出來,艾蒙窘得無地自容,大家一陣子狂笑。忽然門鈴又響。
這回進來的是呆頭呆腦的倪大少爺,愛蘭滿肚子不高興,藉着爲他介紹之便,盡量的把他給調侃了一番,倪大少爺看看也不對勁,祗可怏怏的吿辭而去。
宵夜擺上,四個人喝得很高興。宵夜後,士東與安妮靠在沙發上耳語調笑,愛蘭倚琴作歌,曲調悠揚,艾蒙聽得出神,忽然間,歌聲中斷,從愛蘭的臉上可以看得出十分的痛楚。
『怎麽啦?』艾蒙立起身來,愕然問道。
愛蘭不答,急步往房裏走去,艾蒙跟進,一把抓着了愛蘭的手,問道:
『那兒痛?』
愛蘭頓了一頓,答道︰『沒你的事。』
『我不是個正式的醫生,可是我正經的學了五年了,我大槪可以知道一點,請你吿訴我好不好?」
『我這是舊病。』
『你就讓這病在你身上,叫你痛苦,爲什麽?」
『我們出去吧。』愛蘭想把話岔開,轉身要走。
艾蒙立起身來,大聲說道:『我不要你這樣,我不要一個痛苦的人裝成快樂,自欺欺人。』
愛蘭對他注視了片刻,柔聲問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很愛我?你老實說,說出來簡單一點。』
『今天好像太早了一點。』艾蒙倒有些忸怩起來。
『那以後最好不要說。』
『爲什麽?』
『因爲說了,祗有兩個結果可以產生。』愛蘭毫無表情的慢慢說着:『如果我拒絕了你,那麽你會恨我,如果我接受了你,那你會跟我一樣的痛苦。不用再說了,讓我們做一個好朋友吧,你不是個壞人,犯不着往痛苦的井裏跳。』
艾蒙拉着愛蘭的手,問道:『你也不是個壞人,是誰叫你往痛苦的井裏跳的?』
愛蘭又對艾蒙仔細的看了半天,說道『我有一點累了,所有的話將來再談吧。』
『什麽時候?』
愛蘭的眼光投向花瓶,伸手摘下一朵花,交給艾蒙,說道:「你留着,等這花變了顏色,你來找我。』
『它什麽時候變顏色?』
『明天晚上十二點鐘。』
艾蒙怎能等到那末老晚?十點三刻的時候,他已經來到愛蘭的公寓門口。在街燈下走來走去,好不奇容易挨到了十二點五分,艾蒙抬頭看看愛蘭的窗口,還是黑暗暗的毫無動靜,心下不由得焦急起來。
一輛華貴的汽車,駛到公寓門口停下,車上跨下來的是愛蘭及另一紳士。艾蒙的熱血沸騰,緊張與妬忌交迫,幾乎挺身而前。紳土送愛蘭到門口,駕車自去。
愛蘭在公寓裏燃起一枝香煙,吩咐小鳳道︰『除了安妮小姐,對誰都說我已經睡了。』
門鈴響,小鳳走去,囘來時手裏拿着一朵花,愛蘭看了一笑,說道:『請他進來吧。』
艾蒙被愛蘭請入臥室,開了電爐,她的神色很不好,艾蒙奇怪的看着她。門鈴又響,愛蘭走了出去,艾蒙在臥室門口聽得她與倪大少爺在客廳裏話。
『沒什麽,我想睡!』愛蘭亁脆的口吻。『你底打算怎麽樣?你要的事,我早說過了,辦不到!再見!』
『再見,這個東西請你看看。』倪大少爺的急促語氣,仍是那麽呆得可笑。
愛蘭囘到臥室,手裏拿着一個錦盒,順手往旁邊一拋,對艾蒙笑道:『你坐一會兒,我去洗個澡,你拿本書看看。』
艾蒙翻了幾本書,感覺無聊,順手拿起那錦盒,打開一看,原來是一隻很精緻的鑽鐲。他正在納悶着愛蘭的性情的時候,安妮從廚房 的後門走了進來。
『小鳳說有一位先生在這裏,我一猜就是你。』安妮俏皮的說着。
『你怎麽知道?』艾蒙好像有些明知故問了。
『愛蘭對你很不錯,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也許就是爲了你,她今天發了一天的脾氣,把老頭兒給得罪了。』
浴室門一開,愛蘭穿了蟬翼似的浴裝,彷彿雲裏霧裏的仙女下凡。
愛蘭走近,不經意的問道:『見了老頭兒沒有?』
『見到了,老頭兒說你不聽話,挺生氣的,可是最後又說明天到這兒來吃飯。』安妮說着不禁笑了出來。
『哼,帶來了沒有?』
『帶來了。』
『多少。』
『六千。』安妮說着取出鈔票,交給了愛蘭。
安妮吿辭之後,愛蘭上了床,叫艾蒙坐到床沿上來。小鳳端進來宵夜點心,愛蘭笑了笑,說道:『你去睡吧,門閂上了,把門鈴也關上,明天中午以前,我不要聽見門鈴響。』
小鳳乖巧會意,走出去的時候,輕輕的把臥室門帶上。
鐘鳴五下,電爐旁,沙發上有艾蒙的衣服,地下有皮鞋,床上已經有了說話的聲音。
愛蘭在說:『艾蒙,我要一個年靑的情人,可是我不要他剛强,我要一個多情的情人,可不要他多心,你明白嗎?』
『我………。』
『昨天晚上跟我起過誓,怎麽一會兒就呑吞吐吐的,我們的愛難道就這麽短嗎?』
艾蒙急忙答應道:『不,不,不!我答應,我做到!』
『那末,你該走了,老頭兒七點就到。』
臨行,艾蒙問愛蘭要大門的鑰匙,愛蘭答應了。
『愛蘭,你是不是有一點愛我?』艾蒙還有些依依不捨。
『我不知道,你快去吧,把衣服穿好了,小心涼。』
天明以後,勞老果然又來了。他發現了那隻鑽鐲,就像一個狂戀中的靑年一樣,燃上了妬火,俏皮的愛蘭,她說昨天晚上叫安妮拿的錢,就是買這個用的,換一句話說,這鑽鐲就是勞老送的了,老頭兒高興極了。
艾蒙已經有兩天沒有去上課,魏敎授對於這位得意門生的突然缺課,感到非常不放心,就打了個電話給艾蒙。艾蒙無詞以對,祗可含糊的推說生病,心下感到很是內疚。掛上話機後又接得自星加坡的來信,老父與弱妹的影子,映上了艾蒙的心頭,他感動得流下淚來。可是正在此時,愛蘭也差人送了信來,上面寫着:
『蒙,我生病了,醫生叫我休息,今天晚上我要早點睡,不再見你了,明天下午五點鐘,你來,蘭。』
『胡說!』艾蒙憤怒的叫了起來,拿過上裝,奪門而出。
愛蘭的公寓大門,在裏面下了閂,艾蒙用鑰匙打不開,用力撳電鈴,應門的是小鳳,愛蘭出去了,生病是假的。
艾蒙囘身就走,下樓時聽見人聲,急忙閃在一傍,看見愛蘭與一名紳士笑着走了上來。艾蒙躱過他倆,跑出街外,站在路燈之下,抬頭呆看着愛蘭的窗󠄀口,忽然間,裏面熄了燈,艾蒙飛快的跑了囘去。
天色已經微露曙光,艾蒙仍舊伏在書桌上寫信。
『馬小姐,貴恙大致好了,昨晚一時曾經來看過你,某先生看樣子不像是醫生,却替你治病到四點鐘還沒有離開你那裏,謝謝你,幾天來給我的柔情蜜意,我在奇怪,你爲什麽不去做一個演員?因爲你的演技比一般大明星還好,奉還鑰匙一條,放在別人身邊比較艾蒙使你更快樂一些。』
後一日,魏敎授親自來探視艾蒙,對他勸慰有加,最後他說︰『你父親把你送到這兒來學醫,他對你的期望多大,他幾次三番的寫信來叫我當心你,你要對得你的父親,我也要對得起老朋友,你說是不是?』
艾蒙祗點點頭,不說話。
魏敎授立起身來,說道:『我走了,希望你明天能照常來上課。』
魏敎授剛走了不大的時候,門鈴又響,聽見房東太太在外面問道:『你們找誰?』
『艾先生。』是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艾蒙跳起身來,打開了房門,門外站的正是愛蘭與安妮,艾蒙不由得呆住了。
『怎麽,你不歡迎我們嗎?』安妮開玩笑似的問道。
『不,裏面請坐。』艾蒙忽然醒悟,連聲道歉。
安妮祗不過是陪伴愛蘭而已,坐了一會,自然藉故走了。房間裏剩下艾蒙與愛蘭兩人,說話方便得多。
『愛蘭,你究竟愛不愛我?』艾蒙開口問道。
『我很愛你。』
『那麽你爲什麽要欺騙我?』
『艾蒙,你也該增加一點對我的瞭解,如果我是自由的,我爲什麽不喜歡跟我最喜歡的人在一起,我知道我也可以向你要錢,你也一定會想盡方法去找錢來,可是,這是毀了你。』愛蘭說到此處,淚盈盈的看着艾蒙。『至於你,我不但把身體給了你,而且我還愛上了你,可是,你這封信,你再念一遍自己聽聽。』
愛蘭說着從皮包中取出那封信來,艾蒙接過信,憤恨的三把兩把撕碎,囘過去向着陽台。愛蘭微微一笑,眼角上還留着涙珠,再取出鑰匙,走到艾蒙身後,說道:
『來,你陪我走囘去,可是這個得交給你,別再丟了!』
『經此之後,艾蒙旣無法改變愛蘭的生活,他祗有改變了自己,他每天晚上陪着愛蘭跳舞,喝酒,賭錢,愛蘭呢,她囘絕了一切的交際應酬,祗是得過且過的與艾蒙厮守着,甚至勞老來找她,也避而不見。
安妮終於發話了。『愛蘭,你怎麽可以故意躱開他呢?你知道你現在糊塗到什麽程度啦?』
愛蘭低下頭去不說話,祗對艾蒙看了一眼。艾蒙憤然的說道:『最好他永遠不來了。』
安妮對他看看,說道:『先生,你知道你現在的快樂是誰給你的嗎?』
『你是什麽意思?』艾蒙茫然問道。
『你們的快樂全是老頭兒給你們的,』安妮轉過頭來,對着愛蘭說道:『勞老知道你要到鄕下去,他給你租好了一所房子,他吿訴我了,可不許吿訴你,他要親口吿訴你。』
愛蘭的眼裏透出喜悅的光輝,走近艾蒙身邊,柔聲說道:『艾蒙,你聽見了沒有?我們一塊去。』
『我不去。』艾蒙負氣答道。
安妮曉得這是該她出來緩衝的時候了。『艾蒙,我不是叫你跟愛蘭分離,我是叫你小心一點,你旣然歡喜愛蘭,又何必害愛蘭。』
艾蒙被她倆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得也沒了主意,祗可微笑不語,到鄕下去的事就此成了定局。
別墅的清新環境,對於愛蘭的身體的確有了不少的裨益,加以有了親近的人伴在身傍,自然心境也開朗許多。艾蒙與愛蘭,終朝游憩於泉邊花下, 唱唱歌,釣釣魚, 暫時過着如夢境一般快樂生活。但是,事情終有爆發的一天,勞老有一天又到了別墅,他對愛蘭看了半天,問道:
『你還不想囘去嗎?』
『暫時不想。』愛蘭乾脆囘絕。
『可是我不大方便,你知道嗎?每一次來,我得在車子裏坐一個鐘頭。』
『你也該運動運動纔對。』
『所以我今天一到這兒就要睡。』
『爲什麽不去靠會兒呢?』
『我去了,可是我一倒在床上又醒了。』
『怎麽啦?』
勞老狡猾的一笑,從袋裏取出一條領帶,說道:『諾,我在你枕邊揀到了這個。』
愛蘭起兒一怔,接着馬上笑道:『哦,那是安妮買給她那陳先生的,我看着好,問她要下一條,送給你的。』
勞老似信似疑,可是也不往下再說了。
艾蒙獨自睡在平房裏的沙發上抽着煙,遠遠傳來了悠揚的歌聲,艾蒙坐起來,奔到門上去探望,從曲折的小路裏,慢慢的走過來唱着歌的愛蘭。她走進房來,先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倒在沙發上祗是喘氣。
『走了?』艾蒙指的自然是勞老。
『走了,我看他車子一開,我就趕來了。』
『怎麽這樣高興?』
『艾蒙,你叫我怎麽不高興呢?」愛蘭說着,抱過艾蒙的頭就吻了一下。
在愛蘭抬起頭來的時候,一眼看到窗外,幾乎驚呼了出來。冷冷的站在那裏的不是別人,正是怒容滿面的勞老!
勞老從此絕跡不來,祗是寫過幾封信給愛蘭,大意無非是請求愛蘭與艾蒙斷絕往來,至於經濟方面仍是可以繼續負担的,愛蘭看罷了信,祗是一笑置之,也不作任何答覆。
不多日子之後,到了愛蘭生日的那天。愛蘭在客廳裏忙着準備茶點,艾蒙在內室裏午睡方醒,穿衣服時不小心扭斷了一粒袖鈕,他打開抽屜想另找一副新的,看到打開了的愛蘭的首飾箱,裏面全部空了。
愛蘭在外面催,艾蒙帶着一顆沉重的心,强裝笑容的走到客廳裏給愛蘭祝壽。可是他那內心裏的煩擾,很快的就被愛蘭發現出來,她坐到艾蒙的旁邊,輕聲問道︰
『你心裏有什麽事嗎?』
艾蒙放下茶杯。眼光注視着地下說:『我的鈕扣壞了,我去換了一副,發現你的首飾箱開在那兒………』
愛蘭半響不說話,很久之後,纔聽到她輕輕言道:『你說說我現在要這些東西有什麽用?難道你就不愛我了嗎?』
『你爲什麽不向我要錢?』
『我如果要你的錢,那我跟以前的生活有什麽不同?這様,我們之間祗是做了一筆生意,還有什麽可以叫人寶貴的東西?』
艾蒙立起身來,走到沙發旁燃了一根煙,忽然,很堅决的轉過身來,說道:『愛蘭,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有了,讓我們馬上就結婚,讓我担負起家庭的責任!』
好像被一樣重物擊中了一般,愛蘭對艾蒙注視了半天,呆呆的站了起來,急步跑到牆角,掩面哭泣。
艾蒙把她擺過身來,笑問道︰『愛蘭,你怎麽啦?』
『謝謝你,艾蒙,你是第一個向我求婚的男人。』愛蘭的語氣裏說不上來是感激還是悲痛。『可是像我這樣的女人,你父親會答應嗎?你朋友會說話嗎?你名譽會受損失嗎?你想過沒有?你想了沒有?』
愛蘭一口氣說完了,朝內室就奔了進去。艾蒙略一遲疑,立刻跟上。
艾蒙沒有想過,他愛得愛蘭近乎瘋狂了,祗求與她結合,其他的一切就完全不管不顧了。愛蘭這次也下了最大的决心,她先把她的公寓頂出,大槪可以到手三萬元,再叫安妮經手把她的全部首飾脫手,兩項加在一起,差不多够她還債的了,她的計劃是從此恢復自由身,死心塌地的跟着艾蒙做一個賢妻良母。
可是天下事,十有八九是未能盡如人意的。愛蘭的舊債,加上勞老那面退下來的帳單,一共要七萬多元,頂房子,賣首飾,所到手的祗有六萬元,愛蘭與安妮正在面面相覷,無計可施的時候,一個旅館裏的茶房來找艾蒙,說是艾蒙的父親已經到來,叫他馬上過去,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又使愛蘭忐忑起來,不知是禍是福?
艾蒙找到了旅舘裏,見到了兩鬢斑白的老父。
『您是什麽時候到的?』艾蒙陪着小心,恭恭敬敬的問道。
『今天早上。』
『我因爲不知道,沒來接您。』
艾父冷笑了一聲,神色很是不愉快,從頭到脚先把兒子給端詳了一番,問道:
『你知道我這次是爲什麽來的嗎?』
『我知道。』艾蒙意會到暴風雨的來臨。
『這個女人的出身你知道嗎?』
『她是個交際花。』
『啊,爲了個交際花,你就忘了我,忘了你妹妹,忘了你自己的學業!你有沒有看見我頭上的白髮?你有沒有想到你妹妹在病中的痛苦?你知道不知道你肩上的重大責任?』
艾蒙低下頭來,喃喃的說道:『爸爸你原諒我。』
艾蒙劃火柴點煙,手在發抖。抽了幾口煙之後,艾父枱起頭來,問道:
『你很喜歡她?』
『是的。』
『你應該早就知道,你爸爸是不會答應你愛上這種女人的。』
『我…………』
艾父站起身來,堅决的說︰『你今天不用走了,明天就跟我同星加坡去,你必須離開這女人?』
『不,爸爸,我不能服從你!』
老頭出乎意料,他絕沒有想到兒子會得如此的倔强。沉默了片刻,先把怒火給遏制下去,然後平心靜氣的說道:『你們這樣的愛是不會長久的,早一天囘頭,兩方面都好,她呢,祗要你一走,也自然會去找別人,你現在纔二十四歲,再過幾年你就會明白,今天你有一個爸爸叫你囘去,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再晚幾年,也許你爸爸去世了,還有誰能關心你?』
老頭說到此時,眼角裏不由得流下幾點老淚。艾蒙低頭不語,艾父雙手搭在他的肩上,顫聲說道:『孩子,你爸爸在這求你,你答應爸爸好不好?』
半響,纔聽到艾蒙的囘答。『不,爸爸,愛蘭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女人,我們相愛並沒有走錯什麽路!』
淸脆的一記耳光打在艾蒙的右臉上,艾父的滿腔怒火再也壓不下去,大聲喝道:
『你昨天去找過一個律師沒有 ? 你問他能不能立刻承繼你母親的遺產是爲了什麽?你在她身上花了錢,想用你母親的遺産來彌補是不是?你把你外祖父的錢去買一個女人的笑,你走的難道還是正路?』
『我沒有在她身上花過錢。』艾蒙也忍不住急忙辯白。
『我不信!』
『我可以起誓,這件事連愛蘭都不知道。』
『那麽你問這筆錢幹什麽?』
『我需要經濟上的保障,因爲我要結婚。』
『我不答應,你非跟我走不可!』
『我問過律師,我的婚姻,不必一定要您同意。』
老頭氣得說不上話來,抖抖索索了半天,迸出一句。『滾!你給我馬上就滾!』
艾蒙走近一步,屈膝跪下。『爸爸,我求求您原說我。』
老頭用手推開兒子,囘過頭去,說道︰『走!快走!』
砰的一聲,房門關上了。老頭沒有轉身,老淚流了滿臉。
愛蘭不安的坐在家裏等候消息,門漸漸打開,疲乏的走進來好像剛打過敗戰的艾蒙。愛蘭一見他就跑上前把他緊緊的抱着,輕輕的說着︰『這會不要說,艾蒙,這會不要吿訴我。』
兩人默默無言的偎在一起,好久好久之後,燈光下。
『艾蒙,聽我的話,不要跟你父親鬧翻,明天一早你一定要再去,求求他,他也許會原諒你的。』
『愛蘭,我想再過一天去,讓他也想一想。』
『不,你明天一定要去。』
『爲什麽?』
『因爲這樣可以顯出你是多麽的愛我,早一點吧!』
愛蘭抬手熄了床燈,艾蒙叫了她幾聲,沒有囘應,也就迷糊的入睡了。床的這頭,窗外的微光,閃爍着愛蘭頰上的淚珠。
第二天,艾蒙果然聽話,乖乖的向老父請罪去了。愛蘭送走了艾蒙之後,獨自倚在門上落淚。不大一會,門鈴響,愛蘭打開門看見一位不認識的老者,站在門首直對愛蘭上下打量,不用說,八成是艾蒙的父親了。
『你就是馬小姐。』老者很有禮貌的說着。
『請裏面坐。』愛蘭含笑點頭,心上可是小鹿亂撞。
艾父走進房間,四下裏看了幾眼,也不坐下,囘過身來開門見山的就說:『你大槪知道我是誰,我相信我們的談話很簡單,我不許我兒子跟你在一起,你不妨開個條件,我的支票本帶來了。』
愛蘭靜靜的聽完了一番話,冷冷的答道:『艾先生,現在我祗有一個條件:這是我的家,我請你出去!』
這個女人的性格,使得艾父大爲驚訝,在老頭的理想中,他兒子的情婦不是這一型的,所以老頭怔怔的說不上話來。
愛蘭的語氣,和緩而又堅定,她繼續說:『我跟你兒子在一起,並不是爲了你那張支票,如果我跟你兒子分開,不用你給我支票,自會有人給我許許多多的股票,我爲愛你的兒子,不肯跟他分開,我犠牲的財物,可以抵得過你全部的財產。』
艾父呆住了,思想擾亂了他的腦筋,刹時間,他被感動得流下眞誠的熱淚,他抖動着嘴唇說:
『馬小姐,那麽我現在求你更爲他犧牲得多一點。』
這一句簡單的話,可有着無窮盡的力量。愛蘭在片刻裏看淸楚了一切,她覺得她以前所追逐的祗是一場美麗的夢,一場可望而不可卽的虛無飄渺夢境,在一股莫可抗拒的衝動之下,愛蘭拿定了主意。
『你相信我是愛你兒子的?』
『是的。』
『你也相信我在愛情裏寄托了希望,夢想,跟自新的願望。」
『是的,愛蘭。』
愛蘭張大的眼睛,茫然的看着艾父的臉,淚珠可忍不住落了下來。强自鎮定一下。苦笑說道:
『您去好了,我讓艾蒙囘到您身邊去!』
艾父激動的往前跨了一步,低聲說道︰『你允許我再叫你一聲嗎?愛蘭,我謝謝你!』
愛蘭囘過頭來,說道:『慢着,請您留下給字條給您兒子,讓我明天交給他,算是您派人送來的。好讓他高高興興的離開我來看您。』
艾蒙在旅舘裏等候老父,直到下午,仍不見囘來,祗可在寫字枱上留了一張字條︰『父親:我來過了,我求您原諒我,答應我,兒上。』
垂頭喪氣的囘到家裏,艾蒙發現愛蘭也出去過了,而且神情很是奇特,問她話也不囘答,祗是抱緊了艾蒙流涙。窗外電閃雷鳴,忽然間下開了大雨,當艾蒙去關上窗子的時候,囘身一看,愛蘭已經迷迷朦朦的入睡了。
天剛亮,老遠的有鷄鳴。
愛蘭起身來,看見艾蒙合衣睡在沙發上,她輕輕的走過去,替艾蒙蓋好了毯子,一面輕聲的叫着他的名字,一面用手撫弄着他的頭髮。
『你知道不知道,我就要離開你了?你知道不知道,我離開你是爲了愛你?』
艾蒙今天出意的打扮,對着鏡子左看右看,艾蒙也醒了,愛蘭催他趕快換衣服,一起到郊外去游玩,好像是很高興似的。
在郊外,兩人在山坡上偎依着,白雲在天上駛過,小鳥在樹上唱歌,一切都好像非常平靜,美滿,祗是愛蘭不停的在看手錶,似乎在等待着什麽事件的來臨。
小鳳來到,手裏拿着一封信,艾蒙接過來,看了一遍,對愛蘭道:『我爸爸的信,他叫我馬上就去,他說什麽事都可以商量,你看。』
愛蘭接接過信來,佯作閱讀的樣子。
『愛蘭,你聽我說,』艾蒙用手搭在愛蘭的肩上。『你昨天人不十分好,今天我要陪着你,不去了,明天早一點去。』
愛蘭轉過頭來,帶笑着說:『不行,你去!你不去你父親會不高興的,快去吧!』
艾蒙被她催得沒有辦法,祗可走去。他囘過頭來,叫道:『晚上見。』
奇怪的是愛蘭那面沒有同答,艾蒙畧一停步,有點疑惑,但是想了一想之後,拔脚又走了。
艾蒙與父親見了面,所談自然不着邊際,可憐艾蒙那裏曉得這是個預定的計劃呢?直到夜晚,艾蒙辭別老父出來,還是路遠迢迢的趕囘郊外去會愛蘭。
郊外的平房裏,怎麽格外顯得那麽空落似的?艾蒙一進房就叫『愛蘭』,可是沒有人答應,再叫兩聲,叫出來了小鳳,她說是小姐到香港去了。
艾蒙怎的也想不出來愛蘭爲了什麽事去香港的,獨自枯坐在客廳裏乾等,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愛蘭始終沒有囘來。到了子夜過後二點多鐘,艾蒙再也忍不住,奔進內室,開抽屜取出一支鑰匙,如飛的向外跑去。
深更半夜的,那裏叫得到車子?艾蒙在泥地上沒命的跑着。不知道經過多少時候,艾蒙氣喘吁吁的來到公寓的門口,掏出鑰匙,打開門進去,裏面是一片漆黑,再開進臥室的門去,還是連個人影都沒有。艾蒙略一停頓,想了一想,祗有到夢娜公寓去找去。
夢娜說的,愛蘭她不在,可是有一封信留給艾蒙,上面寫着:
『艾蒙,在你讀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作了別人的情婦,我們之間的一切算是結束了。你父親,你妹妹,都在等着你,我除了感謝你給我的快樂以外,祗能對你含笑道別了,不要太傷心,我原來就是這樣子的一個女人,』
艾蒙跟着老父囘到星加坡,鬱鬱不歡的好似生了一塲重病,與他那長年抱恙的弱妹,恰好成了相依爲命的一對,他時常做夢,夢中叫着『愛蘭』的名字,他又曾苦苦的請求他父親,讓他仍舊到香港去學醫,父親終於勉强的答應了,祗是從艾蒙身上拿去了一個鑰匙,作爲一點限制,
愛蘭恢復了舊日的生活,但是追隨在側的不是勞老而換了倪大少爺。一天,愛蘭,安妮,倪大少爺等到了馬塲,從望遠鏡裏,愛蘭看到了艾蒙與賈士東,一陣陰影罩上了她的心頭,說不出是悲是喜,她拉着安妮等就走。
從那天起,俱樂部裏,舞塲裏,祗要是愛蘭常到的所在,總有艾蒙携着女伴出現,而且故意做出親熱的神氣使得愛蘭難堪。愛蘭在受剌激之下,祗可終日以酒澆愁,本來就是帶病的身子,那裏經得起這樣的折磨呢?
一天晚上,艾蒙帶着醉意囘到旅館,打開枱燈之後,看見憔悴的愛蘭,苦笑着站在面前。
『艾蒙,你爲什麽看着我不說話?』
『你來幹什麽?』艾蒙的語氣很是粗鹵。
『我來看看你,我還求你一件事。』愛蘭坐到沙發前坐下,好像很吃力的說着。『我求你囘去,別留在這兒,如果你一定要留在這兒,請你別每天跟着我,叫我難受。你是個大有作爲的靑年,何必跟一個帶病的女人過不去呢?艾蒙,我不是來求你愛我,我是來求你忘了我。』
艾蒙呆呆的對她看着,歇了半響,很痛苦的迸出話來。『那天我在鄕下等你,再上香港來找你,你留給我的就是這樣一封信,你以爲我一點也不痛苦嗎?』
愛蘭立起,走到艾蒙面前,眼淚直在眼眶裏打滾。『過去的事何必再去談它?我是來要求你不要把我當仇人看待,忘了我,放了我,讓我多活幾天。』
艾蒙不理愛蘭的話,繼續往下說:『你爲什麽離開我?你說不出,我來替你說。第一,你捨不得這些快樂的享受,你要吃好的穿好的,汽車,金鋼鑽,我沒有給你。第二,你根本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跟我玩了半個年頭,已經厭了,想一個新鮮的人。第三……』
『艾蒙!你明明知道事實不是這樣的,你偏要這樣說,你不要含一口血噴人,不,不,不是這樣的!』愛蘭使出了最後的一點氣力,嘶啞着聲音說完了最後一句話,再也支持不住,突然倒在地下。
艾蒙雖然怨恨她,但是也不由他不受感動,奔上前去,扶起愛蘭,嘴裏不住的叫喚,歇了好一會兒,愛蘭悠悠的醒了過來,睜開眼有氣無力的看着艾蒙。
『愛蘭,我要你留在這兒。』
半夜裏,艾蒙睡得正甜,愛蘭悄悄起身,穿上了鞋襪,又輕輕的離開了他。
艾蒙醒時,枕畔不見了愛蘭,急忙趕到公寓去。開門的是小鳳,她不肯放艾蒙進去,她說:『倪少爺在,你等他走了再來吧。』說完話就關上了門。
艾蒙憤恨得幾乎發瘋,取出紙筆,寫下:『今晨匆匆分手,忘了給你昨晚的代價,想你的一夜媚惑,可以値五百元。』他把紙條與鈔票從門下塞了進去,囘身就走。
二星期之後,艾蒙决定放棄荒唐生活,囘到星加坡去。飛機剛剛起飛,一位空中小姐在問:『那一位是艾蒙先生?』
『我。』艾蒙舉手答應。
『起飛前剛送來的。』空中小姐遞過一封信。
『謝謝你。』艾蒙接過信,拆開看。飛機已經離開地面了。
信上寫着:
『艾蒙︰我已經病倒了,現在這裏祗有小鳳在陪着我,我要用我最後的力氣寫一封信給你,想來想去,除了我愛你之外,我再也沒有可寫的了。我有一封沒有寄的信,這是當你第一次離我時寫的,那上面的字跡有些給眼淚溶散了,我想今天送給你是時候了,你當一個故事這樣看吧,我不能再寫了。愛蘭。』
另外一封信 , 看樣子已經寫就了好多時候:
『艾蒙︰你記得嗎?當你看了父親囘來的時候,我跟你說的話嗎?你知道爲什麽?因爲當你不在的時候,你父親來了,他的話使我知道我過去的生活毀滅了我未來的美夢,你父親的眼涙,喚起了我純潔的感情,艾蒙,我們這一羣人是掉在地獄裏的鬼,可是天天夢想着有一天有逃出地獄走上天堂的一天,爲了愛你,也爲了要你永遠的愛我,我纔………』
在信的最後,另有一行新寫的字跡:
『艾蒙︰我想不到,你給我的酬報是這樣的優厚 , 完竟是不是我做錯了呢?愛蘭又及。』
艾蒙到此時方纔如夢初醒,悔痛交集,發瘋也似的奔向機門,被其他乘客死命的拉住,祗聽得他嘴裏不住的叫著:『愛蘭!愛蘭!』
愛蘭眞個病倒了,這次的病勢來得很是凶險。
倪少爺早已絶跡不來,安妮也沒有了人影,病榻之前,祗有小鳳一個人在服侍着,公寓內,家徒四壁,祗剩下一張床,所有的傢俱,還有愛蘭的僅餘的一點首飾,都被債主拿去抵了債務。
愛蘭睡在床上囈語,叫來叫去祗是艾蒙的名字,小鳳坐在地下,低倒了頭發愁。門鈴響,來的是魏敎授與一名醫生,魏敎授說:『艾蒙先生跟他父親今天下午可以到了,他們打電報來,請我們來看一看馬小姐的病。』
醫生給愛蘭診過了脈,對着魏敎授祗是搖頭,小鳳掩面哭泣,愛蘭還是昏迷不醒。
艾蒙沒有掀門鈴,他父親把鑰匙還了他。小鳳聽見開門聲,急忙跑進臥室,一面關上了門,一面高叫:『小姐,艾先生來了!艾先生來了!』
愛蘭說不出話,愛蘭的露出一些笑意,眼角上掛着淚珠,勉力坐了起來,整理一下頭髮,環顧室內,一片凄涼,嘆了一口氣,示意小鳳,叫她把那面破鏡子取過來。
鏡子裏的人影,那裏還有半點人形?愛蘭一見之下,馬上就凄然長逝。
艾蒙雖然趕到,但是沒有見到那最後的一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