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女子揚眉吐氣的一部影片
談豫劇「花木蘭」
•田中農•
女人看了揚眉吐氣
豫劇「花木蘭」這部影片,編劇者根據古樂府一首「木蘭詞」,就編出了這樣一個生動的故事,不但男人看了週身熨貼,女人看了更是揚眉吐氣。
「花木蘭」的主題,突出地描寫了我國古代女子的愛國思想,從有國方有家的槪念下,發揮了我國女子的尙武精神。藝術家以音樂、歌唱、舞蹈,融會了劇中角色的感情,通過舞台形式和電影的豐富手段,使這個故事更具體表現出來。
豫劇的新面貌
全劇分「機房」、「比步」、「入伍」、「提親」、「榮歸」五塲重要的戲。音樂和唱腔方面,我們發現有梆子、墜子、大鼓、高腔、二簧、高撥子等;伴奏樂器有二絃(又名墜琴)、二胡、胡胡,三絃……等。這個諸腔雜岀的形式,就是今日豫劇的新面貌。
機房嘆息
在機房這塲戲裏,花木蘭開頭唱的︰「這幾日老爹爹疾病好轉;一家人才都把心思放寬。且偷閒來機房穿梭織布,但願得二爹娘長壽百年。」
這段唱腔,每二句叶韻,囘限一韻,腔則梆子腔,當無疑問。常香玉唱到「長壽」兩個字,忽然把嗓子提高,拔了一個尖兒,轉到「百年」兩個字上,好像兜了一個灣,慢慢地又落了下來,聽者迥腸盪氣,眞有說不出來的妙境。
第二段唱的,近似梨花大鼓調:
「適方才那地保來把帖送,爲什麽軍帖上還有父名?老爹爹這幾年衰老多病,那能够到邊關去把賊平。我有心替爹爹前去上陣。無奈我是女子難以從征。」
梨花大鼓乃北方俗曲鼓詞之一,又名山東大鼓,與西河大鼓大同小異,曲詞的體制,純爲七字句至十字句的韻文。和京音大鼓也差不大離。不過梨花大鼓土音很重,樂曲的組織,和腔調運用,比京音大鼓簡單,沒有京音大鼓複雜。常香玉唱這一段,腔調剛柔兼備,具有一種焦急和悲壯的感情,同時身段方面,見她有意無意中透露出一點男子的氣槪。「適方才那地保把帖送來,爲什麽軍帖上還有父名?」這兩句唱詞,開口歌聲抑揚,悲中帶點焦急的樣子,唱至「老爹爹這幾年衰老多病」時,這時只剩下悲的成份了,尾聲低沉,令人酸鼻。接下去她唱「那能夠到邊關去把賊平」,在「賊平」兩個字上一頓,身子跟着手勢衝前一步,在唱腔和身段中,表現她是練過武藝的女子,陡地托起她下句「我有心替爹爹前去上陣」的唱腔,使內心的堅强意志,從容無遺地完全表達出來,但低首看到自己穿着的褶子羅裙,又意識到自己是個女子,心中不免悲酸起來,所以她唱尾句「無奈我是女子難以從征」,是用極悲痛焦急的感情唱出來的。音樂的跟腔,與唱腔的變化,前後呼應,
益顯出綠葉牡丹之妙。
接下來木蘭唱 「花木蘭心如蔴無心紡織,恨敵寇犯邊關侵我鄕鄰,可惜我曾學就混身武藝,不能够分親憂爲國効力。我去上陣,怕爹爹,他不肯應許,父年老又怎能前去殺敵。 這段唱腔的感情,包括了憂國憂親兩個問題,同時又怨嘆自己是個女子,所學的武藝無法施展,矛盾複雜的心情,仍繼承上段,惟身段和唱腔方面,有了不少的變化。上段用大鼓調唱的,此段則似梆子、墜子、大鼓三腔的混合調,高低疾徐,抑揚頓挫,唱者變化有致,聽者屛氣凝神。每句唱詞,且配有優美的身段,唱做俱佳,令人目不暇給。唱完這段,木蘭自言自語地︰「花木蘭啊,花木蘭,父母平日誇你智勇雙全,有男子的氣槪,今日你對這事難道就沒有主意了嗎!」道罷一聲嘆息!
這塲戲很符合古樂府的「木蘭詞」:「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嘆息,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爲市鞍馬,從此替爺征。」常香玉演這塲戲,在唱做方面,我個人認爲是滿意的,惟在念的方面,慢的好過快的,不僅這塲「機房嘆息」如此,以下各場的念白,在快的時候,她的白口吐字,同樣也不及慢的音晰可聽。
比武別親
這塲戲做工多於唱工,人物一共有木蘭、木蕙(木蘭姊)、木力(木蘭弟)花弧(木蘭父)、花母等五個角色。其中以木蘭與花弧的戲較多。花弧是由馬天德扮演的,這個角色在京戲裏叫做裏子老生。卽二路老生是也。馬天德的工架很札實,白口也不錯,他扮演的花弧,在性格上是很不容易處理的,一方面要處處把握住他的年老多病,一方面要兼顧到當年身經百戰的英勇餘賈,旣不能太過嚴肅,又不能過份誇張。不然的話,就很容易使演技流於滑稽,變成調笑的丑角。有幾個地方如看軍帖後的念白,和比武不服老的那種神氣,他不但演得輕鬆自然,而且也調劑了塲面的枯燥,同时更帮助了常香玉的花木蘭,把內心激憤和憂國憂親的角色感情强有力地襯托了出來。
在比武的時候,花弧右手執劍,左脚站直,右腿微彎,足尖點地,順手來了幾個劍花,右脚退後伸直仍以足尖點地;左脚膝盖彎曲,橫劍左腿伸直,右腿彎曲,身子向後一挫,側面收劍,急忙以左手撫摸右臂腕,表示酸痛無力,年老衰邁的樣子,神情畢肖,極其自然,見不出有半點做作。由於馬天德的襯托有力,所以接下來常香玉的花木蘭,比武時的身段工架,益見邊式动人了。
在比武的前面,花木蘭還有一段唱的,唱腔是大鼓調︰「爹娘且慢阻兒行,女兒言來聽分明,吳宮美人曾演陣,秦鳳女子善知兵,馮氏西羌威遠震,苟娘年幼守危城,巾幗英雄留美名,兒願替爹爹前去從征。」逐句叶韻,韻用人辰轍,一板一眼,爽脆悅耳。唱到最後一句「兒願替爹爹前去從征」的「征」字,兩手扶着花弧的肩胛,上身左右擺動,嘴裏哼着,腔裏耍着,那種嬌滴滴的樣子,活潑、天眞,令人眞是百看不厭。
花木蘭在這塲戲裏,表情可分爲兩個階段,這是根據性格上的變化而區別的。第一個階段,木蘭須充分地表現她的活潑天眞,而且時時要流露出英武的氣槪;第二個階段,女扮男裝換上战袍之後,要充分地表現出男子應有的英武氣槪,而且又要時時流露女子的柔婉。這兩個階段,後者不如前者神肖自如,在換上戰袍後有些地方,總覺得有點不大調和。別親的幾段戲,很有可觀,劇中的幾個角色,銖両悉稱,配搭得很好,那種依依不捨的塲面,令人頗爲感動。木蘭頭一聲吿別,花母掩
目不忍再睹,和花母的「兒行千里母担憂」的殷殷叮嚀等動作,覌者心中也不免要徒興「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之情!
入伍平賊
「入伍」卽「從征」,這塲戲從「趟馬」到「平賊」爲止,木蘭的身段和「鑼經」搭配得很紧凑。「趟馬」時的帶唱帶做,處處都有身段管着,而且每個身段都不同,前蹲後躥,自然妥貼。唱的方面,鏗鏘有聲,剛勁有力,由「拜別爹娘離家園」起,一直到「爹娘的言語我記在心間。揮長鞭,催戰馬,追風掣電。爲殺敵,効男裝女,趕赴陣前。要學那大丈夫英雄好漢,但願得此一去不露紅顏。」雄糾糾,氣昂昂,把個戰士的英武氣槪,活生生的現了出來,身段的邊式,眞是美不勝收。又如「風餐露宿,披星帶月,過了黃河,又渡黑水」,以及「河水潺潺,這爹娘喚兒的聲音,已聽不見了」等幾句唸白,悲壯而又纏綿。她和四位從征壯士見面後的一段對答,有了劉忠這個丑角科諢,給塲面輕鬆了不少,每一句唸白和唱詞,都能引起觀衆內心的微笑,相映成趣,頗爲突出,開打時的身段,寬大沉着,鑼鼓的配合緊密,益發現出木蘭英氣勃勃。
賀元帥提親
「提親」這塲是全齣最吃重的戲,身段繁多,唱腔複雜。趙義庭飾演的賀元帥,老練持重,口齒乾淨,給常香玉的花木蘭增色不少。
花木蘭在這塲戲的演出,忽男忽女,變化莫測,把個機智靈敏的性格,在曼妙优美的唱腔、身段、唸白中隱現出來。賀元帥提到親事,她就假裝箭傷發作,這種戲不厭詐的小枝節,演得眞是夠瞧的呢。「元帥做事太不對,不該親口來做媒,木蘭怎把千金配,叫我難見又難推」和「用巧計哄元帥出帳去了,羞得俺花木蘭臉上發燒,我低下頭仔細看,我自己好笑」的兩段唱腔,誰也忍不住笑從心中爆發出來,尤其是唱到「我自己好笑」這句,唱裏帶笑,更成一絕,這種唱法,在別的地方戲或者京戲來說,我們還沒有聽到過。木蘭把元帥送走後,「從居家人聽說心花放,不知怎樣歡樂怎樣忙,爹娘迎兒在村頭上,弟弟爲我宰猪羊,姐姐想必還是當年樣。她拉着木蘭問短長,爹問問女,女問問娘,居家人歡歡樂樂囘草堂」到「開我的东閣門,坐我的西閣床,脫我战時袍,著我舊時裳,當窗理髮鬢,對鏡貼花黃,勤紡勤織孝養爹娘,花將軍又变成花家女郞」。連做帶唱諸腔雜出,有如花塢春曉,好鳥亂鳴,到了這個時候,看的、聽的,都忙不過來,叫人眞不知該怎麽才是。
榮歸
「榮归」是全劇起承轉合旳最後一塲,這時花木蘭出現覌衆之前的,已不是雄糾糾氣昂昂的的威武男子,却是嬌滴滴而又大方的大姑娘了。但是常香玉仍把她演得像「機房」、「比武」兩塲的活潑可愛,不過在情緖上有着不同的變化,前兩塲是以憂傷悲壯的心情演出的,而這塲却是以喜悅奮發的情調演出的,動作和唱腔及節奏的快慢,已有顯著分別,並且在唱句的後面,用了不少「哪苛咿呀海……」,使唱腔和調子,顯得格外輕鬆悅耳,有另一種濃厚的北方小調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