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江」電影小說
「桃花鄕」是福州與廈門之間的一個小村鎭,西面傍山,東面臨水,由山澗流下的水,溝成一條天然的小溪,溪中的水淸澈如鏡,溪之兩岸,遍植桃花,故鄕人稱該小溪爲「桃花江」。在「桃花江」的兩岸之鄕民,有的是務農爲生,有的靠桃林爲業,還有一班婦女專靠南洋滙欵爲活,鄕民生活快樂融融,在這裡沒有恐怖的氣氛,故稱爲人間之享樂桃園。在「桃花江」之兩岸,桃林如畫,綠草野花,千紅萬紫,凉風送爽,風景怡人,確稱得上是山明水秀,花香鳥語美麗的景色,還有天眞秀麗撩人美艶的少女們:丁蘭、麗姐、明姐等都是這「桃花江」上的美人兒。
當江濱的桃花盛放時靑年男女們穿梭其間。蔚藍色的天空,白雲朶朶,遠山如黛;桃林如畫,桃花似美人兒的瞼蛋,構成一幅天然之美景,格外顯出明媚的春光。
在這桃花爭妍,綠林顯艶的大自然界中,丁蘭和一班靑春之少女,穿梭其間,打情罵俏唱着,跳着,好不高興。丁蘭這天穿着纏身的花布短衫褲,特別顯露她那窈窕的身材,頭髪梳成雙辮,在桃花林裡天眞活潑的在花間蹦蹦跳跳地唱着情歌。悠揚的歌聲,配着隨風搖動嬌艶的桃花,格外的顯映出這大自然界令人淘醉。丁蘭,她有着自然女性的嬌軀與魅力,她打扮得樸素而不擅奢華,在那兒盡情的歌唱着。
英哥見歌聲突然停止,急忙跑到丁蘭身邊,「噯!妳再唱一支好不好?」他氣喘的說着,同時拉了衣袖抹去頭上的汗,見丁蘭搖搖頭。「我愛聽,妳再唱一支吧!」英哥請求着。
「唱給你聽?哼!等於對牛彈琴。」丁蘭向他瞟了一眼。
「什麽?妳把我當着牛?我……我不理妳了!」他像孩子似的生着氣說。
「誰要你來理!我又不是明姐。」她眨了眨眼睛,說完氣憤而去。
英哥見丁蘭負氣而走,連忙追上去,「我……我是跟妳說笑的啊,妳……妳別生氣吧!」英哥像賠罪似的樣子。
「誰有功夫跟你說笑話?」丁蘭义住了腰,鼓起了小嘴說,英哥急得只是抓着頭皮。這時,忽然有人叫「阿蘭」,原來是麗姐剛從香港回來,丁蘭見了急忙跑了過去:「麗姐!妳怎麽今天回來呀?
妳不是說要帶留聲機回來嗎?」
「帶來了,你們到我家裡來,我放給你們聽。」麗姐點頭說,丁蘭幇她提了皮箱,英哥肩着鋤頭一同回去。
丁蘭在家裡埋怨着父親,不讓她和麗姐一塊去香港讀書,如今麗姐已畢業回來,而且神氣得很,可是丁父手中執着旱烟袋,慢吞吞的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如眞的要讀書,可親自敎她,應該對聖人孔夫子敬重才是。
「聖人,聖人,一天到晚就是聖人,我才不讀這些古老十八代的古董。」說着憤憤跑入房裡,丁父只是搖頭嘆息。
在丁家大門口的大樹蔭下,丁仔魚和大眼儍等一班鄕人坐着乘凉,恰巧明姐經過,丁仔魚譏笑她追小白臉,愛金錢,愛慕虛榮的女子,明姐氣憤反唇相譏。
麗姐在家裡和她的三嫂對坐着,商量赴台讀大學的事,三嫂深明大義,對小姑麗姐升學之志,很爲讚成。麗姐因讀大學費用鉅,擬寫信徵求三哥的意見,但三嫂說有她做主,用不着問他,「你三哥在南洋已娶了番婆,不會多管妳的。」正說間,丁蘭和英哥走了進來,打斷了她們姑嫂間之談話。丁蘭要求麗姐再放留聲機給她聽,麗姐開動發條,傳出悠揚的歌聲,丁蘭隨着歌聲,打着拍子,英哥聽得入神。
丁蘭在麗姐家裡吃完晚飯以後,連忙的趕回家去,剛一跨進門欄,只見父親手裡捧着水烟筒,來回踱着方步:「你到那兒去了?飯都不回來吃。」丁父瞟見了女兒,關心的問着。丁蘭說已經在麗姐家裡吃過了,「英哥家裡來找他,說南洋有人寄信給他。」丁父繼續的說,丁蘭聽了大爲驚奇。
這時英哥興高彩烈的跑了進來,丁蘭見狀更覺奇怪,問他爲什麼這樣高興,英哥將他的表叔由岷里拉寄來的信,叫他到那邊去的事說了一遍。丁蘭聞言,沉思不言,丁父連說很好,到那裡可以賺美鈔。可是丁蘭却反對,說這並不是高興的事,像李三哥就是去南洋做事,現在娶了番婆,三嫂整天的怨聲怨氣,雖然按月寄錢回來,都是些當夫賣子的錢!丁父聽了愕然,英哥亦覺不安。
「再說,像我二個哥哥,他們各居菲律賓和星嘉坡,相隔天涯,不能相見,有了也等於沒有。」丁蘭感慨的說。
「可是他們都有錢寄來呀!」丁父覺得有錢萬事足的想法。
「您就是懂得錢,却忘記骨肉分離之苦,天倫之樂。」丁蘭很是通情達理,看得也很透澈。
「對!蘭兒!你說得對,我已老了,連親生的兒子都遠走海外,想見一面都不可能。」丁父感傷的說。
「他們不是在南洋結了婚,而且生了孩子嗎?」英哥揷口說。
「有什麼用呀!養的是『娘惹和峇峇』,都是替番仔添丁。」丁蘭說。英哥聽了以後,感覺侷促不安,他爲了追求丁蘭,决定放棄南洋之行,「我想離家背井到南洋去,人地生疏,沒有在家鄉好,所以我也不想去了。」英哥順從丁蘭的意見說。
「有美鈔賺,又有番婆娶,你不去!不是太可惜嗎?」丁蘭語中帶刺的反身向英哥說後,憤憤的走入房裡,將門狠狠的關上。
「蘭!請相信我,我眞的不去了。」英哥乞憐似的解釋。可是丁蘭在房裡聽了,窃窃私笑。英哥只是哀求丁蘭開門,但她仍置之不理,在房裡輕輕的哼起歌來。
在桃花林傍,小溪岸邊,丁蘭活潑得像樹上跳躍的黃鶯似的,穿梭在桃花林中歌唱,陳導演隨着挑夫,從遠遠的山邊走來,被悠揚的歌聲吸引住,駐足而聽。丁蘭邊歌邊跳,突然發現有人偸聽,「你是什麼人?爲什麽直是盯住人?」丁蘭歌止,狠狠的指斥着。
「因爲妳唱得太好了,所以我喜歡聽,嘻嘻,歌總是唱給人聽的呀。」導演讚美她的歌喉。
「哼!看你那張嬉皮笑臉的嘴臉,總不是個好人?」她冷冷的哼了一聲,呶了呶小嘴,隨而飛似的跑去。導演盯住她的背影發呆,暗暗讚揚她的美麗與天眞。
導演隨了挑夫繼續趕路,不一會已到達李家。這時,麗姐在低哼着時代曲,三嫂埋首縫着衣服,導演大叫好歌,嚇得三嫂和麗姐大吃一驚,「啊,表弟!你怎麼連個通知都沒有呀?」三嫂驚奇的問道。
「噢!麗表妹沒有吿訴過妳嗎!」導演奇怪的問。三嫂以爲他們已有聯絡,麗姐說是他寫信到學校吿訴她的。三嫂這才明白,問表弟是否由香港來的,他說是公司派來招考演員,順道來看看她們。同時說剛才在桃花江邊見了一小個姑娘在唱歌,唱得很好,人又漂亮,不過脾氣太大。
「這一定是丁蘭。」麗姐在猜想。導演大讚像這個女孩子如拍電影最合理想。三嫂說丁老頭很固執,恐怕不可能。
導演爲了愛慕丁蘭的天才,特請三嫂介紹丁父商談請丁蘭拍電影事。到了丁家,正値丁父背着手在踱方步,搖頭擺腦的吟着唐詩。麗姐首先叫了一聲「丁伯伯」,同時給他們之間介紹相識,丁父禮貌的招呼着導演等坐下。
「對不起,打擾您的吟興。」導演表示抱歉。
「那兒的話,聖人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陳先生今日光臨寒舍,眞是榮幸之至。」丁父又是抱拳搖頭幌腦的說。麗姐聽得不耐煩,開門見山的說明陳導演之來意,同時導演大讚丁蘭的歌喉,人又漂亮,要求丁父答應她去拍電影,丁不懂何爲電影,導演詳細比例與解釋,並保證丁蘭將來定能一舉成名的。
「啊呀!這可不成呀!自古男人活外,女人治內,况且聖人並沒有說女人去拋頭露面?我讀盡了四書五經,裡面也沒有註明說女人可以拍電影!」丁父滿口經文,弄得導演無言以對,任你講得唇焦舌爛,他也不肯答應,他們只得吿辭。
麗姐和三嫂陪了導演垂頭喪氣的回來以後,互相批評丁父固執,「這位老先生,太古董了,開口聖人,閉口孔夫子,四書五經說了一大套。」導演無可奈何的說。三嫂抱怨不該去找他,麗姐則主張別再提這件事。正談間;明姐來找三嫂,邊走邊叫的跑了進來。麗姐向陳導演介紹說明姐的歌也唱得好,陳請她唱一支聽聽,明姐則忸怩作態的媚眼亂飛,唱起歌來,扭動雙肩,擺動臂部,狀極下流。三嫂看得生厭,可是陳導演大爲稱讚,說她的個性適合反派角色,但明姐却反對做反派,經導演解釋以後,她始含笑而別。
陳導演對丁蘭的天才大爲讚賞,雖然遭丁父反對,但他仍不死心。一天於深夜時分,他獨自往丁家,見門戶緊閉,大失所望的徘徊於門外。陳突興起,引吭高歌,引得丁蘭在裡面合和對唱。陳在歌詞裡述叙他的來意,丁蘭亦相應開門相見,婉辭他的要求。這時英哥恰巧路過,聞歌聲停步靜聽,丁仔魚和大眼儍亦伏於牆角偸聽,歌聲嘹亮,詞句情重,英哥誤會丁移情別戀,憤憤離去。
歌畢,互相讚好,陳邀丁往其表姐處詳談,丁問何人是他表姐?陳將他與三嫂和麗姐之關係說了一遍,丁始知大家都是自己人,答應明天往訪。
次日,丁仔魚在瓜棚下向衆鄕人談着昨天丁和陳對唱的事,並說丁蘭可能會被陳騙去香港,衆鄕人聽了,都爲英哥而不平。正談間,英哥頹喪的走來,一脚踏在石櫈上,一隻手摸着後腦袋,默默無言的嘆着氣。
「我說英哥呀!你應想個辦法才是,你看那西裝客多神氣呀!別叫他抅去了阿蘭囉!」丁仔魚關心的說。
「可不是嗎!別眼睜睜的叫自己的愛人給人家搶去呀!」鄉農甲說。英哥氣得無言以答,只是嘆着氣低頭走開,大家見了他沒有反應,斥罵他沒有丈夫氣。
英哥懷着滿腔的汚氣到了丁家,將剛才鄕人的批評,吿訴了丁父。丁父也將陳來商量的經過,及拒絕了陳的要求事說了一遍。此時,丁蘭從外面跳跳蹦蹦而入,「阿蘭,他們說你昨晚和那個姓陳的在門外唱歌,你也答應跟他到香港去,是眞的嗎?」丁父氣惱的問。
「是誰說的?」她突然發現英哥,看了看他,狠狠的說:「又是你說的?哼!」英哥聽了,急站起來否認,「哼!好了!我决定去。」丁蘭叉住了腰,站在英哥面前說,丁父聽了怔住。
「我……我……我不相信。」英哥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哼!你也不是三歲小孩子。」她扁扁嘴說:「看!哭喪着臉,叫誰來可憐你呀?」說完後悻悻向房裡走去。英哥哀求的跟上去,丁蘭狠力的將房門關上,正碰着英哥的頭額,他忍痛的摸着頭,皺着眉。丁父見狀急上前問有否碰傷,他微微地搖搖頭。「這孩子的個性,跟他媽完全一樣。」丁父笑着說。英哥只是呆呆的望着他。
「來,英哥!我吿訴你,對女人呀!不妨低頭下氣。」丁父拉過了他說,「以前阿蘭的媽還不是和她一樣的常發脾氣,我只是低聲下氣的說得她心軟下來,如再不行,就跪下來。」丁作狀的說。英哥聽了殊覺難爲情,可是丁問他要娶阿蘭就得這樣做。突然間,丁蘭穿着新衣服走了出來,丁示意叫他跟去。
在桃花林裡,丁蘭和麗姐及陳導演,在那裡對唱着輕鬆的小調。英哥潛在樹林間偷看,心中酸痛至極。歌罷,陳問丁蘭是否决定去香港?丁蘭回說不去,麗姐也同意她不去,陳亦不勉强,只說希望後會有期。丁蘭問麗姐如何,她說預備到台灣去讀書,在等辦手續。
桃花林裡只剩丁蘭一個人,她無聊地在林裡徘徊,英哥突由花間走來,向丁蘭懇求原諒,自認不該悞聽他人之言,「哼,這種話,你去向明姐說好了。」丁蘭似有醋意的說。
「妳不原諒我,我向妳跪下了。」話未說完,英哥眞的跪了下來。丁蘭見了這樣情形噗的笑了出來,急叫他起來,英哥連忙的爬了起來,向她呆呆的望着,丁蘭拉了她一同出了桃林。
光陰像流水般的過去,不覺又過了一個多月,陳導演爲了公務,匆匆的返港向電影公司覆命,麗姐亦起程去了台灣,攷進台灣大學讀書,所以這幾天桃花鄕的空氣,比較寧靜一點。丁蘭和英哥也和好如初,他倆快樂的携着手跳跳蹦蹦的進來。丁父見了說是第一次見到他倆這樣的親熱,丁蘭却含羞低下頭去,手中玩弄着手絹。
「我想在今年年底擇個良辰吉日給你們結婚!你們的意思如何?」丁父注視着他們倆,丁蘭和英哥期期艾艾的答不出話來,尤其是丁蘭,更覺羞澀萬分。丁父見狀微微搖了搖頭,含笑的坐在桌邊。這時外面明姐,丁仔魚等大聲叫喊「不好了!不好了!」丁父聞言急問發生了什麽事?
「丁伯!不得了,土匪叛亂了,快打到這裡來了。」明姐急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丁蘭聽了急得連說怎麽辦?
「全村的人都在準備逃難了!」丁仔魚急忙揷嘴的說。
「是呀!李三嫂他們預備逃到香港去。」明姐急得幾乎哭出來。丨
「好,我們也到香港去,到了香港後再寫信到南洋去,讓他們寄錢來維持我們生活。」丁父在計劃着。說着,他們便開始收拾東西,明姐等亦回去整理行李,一同去香港。
失去人性的土匪,兇性大發,燒殺搶掠,無所不爲,每到一處,殺得鷄犬不留,鄕人恨之入骨,携老扶幼的逃命,如喪家之犬,丁蘭扶着父親雜在難民羣中奔逃。砲聲震耳欲聾,砲彈落處,死傷甚衆,砲火沙塵混成濃厚的烟霧。丁蘭因父親年邁體弱,在人叢中被衝散,難民越來越多,似如洪水般之奔流,丁蘭無法尋找老父,被人羣湧着前行。好容易跑到火車站,擠上了火車,含淚與故鄕而別。
經過了數天的海陸行程,丁蘭獨自終於到了香港,她隨了旅客走出車站,只見得五顏六色的電影廣吿牌,裸胸露腿的美人壁畫,她看得發呆,不知是羨慕抑或驚奇?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提着包袱,在行人道上傍徨的呆望着,她想向人問路,但言語不通,只好沿着彌敦道緩步而行。
夜深了,她一個人在太子道樹蔭下的行人道上行走,心中焦急,東張西望,而被阿飛窺見,跟踪着她,向她吹口哨做鬼臉,她大爲驚慌,「呀」的一聲,拔足狂奔。至一橫巷,正與老陳碰個滿懷,丁蘭說聲「對不起」,繼續向前走去。陳聽她講旳廈門話,奇怪的趕上去追問,始知她在中途與家人失散,無住處的單身少女,陳見是同鄉人,兼而憐她孤苦伶仃,願帶她回去。丁蘭聽了大喜,道謝後隨老陳回去。
老陳是懼內之人,他戰戰兢兢的把丁蘭帶了回來,剛一進門,陳卽替丁蘭介紹陳太相識,陳太以新奇的眼光瞟了一眼,問明是否新找的工人?老陳點頭稱是,但丁蘭呆立一傍不知他們所說的意思,經老陳翻譯後,丁蘭方知究竟。
從此,丁蘭在陳家做起女傭了,抹椅桌及窗門和到市塲買菜,是她日常的工作,雖然工作辛苦,但慶得安身之處。
一天,丁蘭在工作時,無意中扭動收音機的鍵子,發出龐大的聲音,她嚇了一跳。繼而播出悠揚的歌聲,丁被吸住了,她覺得奇怪的呆立着靜聽。這時陳太走來關了收音機,斥罵她偸懶,令她速去買餸。
丁蘭由菜市塲買了菜回來的時候,陳太正陪着女客在打麻雀,陳太叫丁蘭拿手巾給她,丁蘭因言語隔閡,誤拿了手帕,陳太以粤語回說「唔係」,丁蘭又誤聽爲毛蟹,故以手帕易毛蟹遞於陳太。陳太全神貫注在牌上,只伸手往接,誰知被蟹咬了一下,陳呼痛不已,大罵大吵,怒摑丁蘭。這時老陳由房裡披着睡衣出來,問明何事吵鬧,始知丁蘭因言語不通而鑄成之錯,特向太太解釋。然陳太却遷怒於陳,抓着陳之耳朶令其跪下,並辭退丁蘭,狠狠地推丁蘭出門。
丁蘭再次度着流浪的生活,街頭巷尾,亂走一通。一天下午的時候,她偶然走到益成影片公司門口,向裡面張望着,而被臨記領班發現,問她願否拍戲?她微微的點點頭,隨着臨記領班走了進去。這時裡面正擠滿了人,燈光照得通明,工作人員忙個不停,只聽得一聲「開麥拉」,丁蘭無意地走入佈景裡,導演見有人入,卽喊「卡脫」。副導演及臨記頭上前厲聲斥罵,可是這時丁蘭已發現導演,不理會人家的斥罵,直向導演前跑去,叫了聲「陳先生。」
「呵!妳是丁蘭?想不到會在此地碰見妳!我表姐亦時常問起妳。」陳導演聞聲喜出望外的說。
「三嫂在香港住那兒?不知道她有沒有見到我父親?」丁蘭問。導演將三嫂的住址及現在所拍的戲,就是以丁蘭鄕下爲背景的「桃花江」。同時導演說這部「桃花江」早就想請丁蘭主演。可是她驚奇的問「眞的會請我來主演,我沒有演戲的經驗呢!」導演再三的鼓勵着她,同時下令收工。導演拉着丁蘭向在塲的攝影記者介紹,一時鎂光燈畢畢拍拍地開着,拍完照以後,導演陪了丁蘭過海直向英皇道三嫂住處而去。
在三嫂的家裡,見到了明姐,丁仔魚,大眼儍等:如同在鄕間一樣的快樂融融。三嫂叫丁蘭入浴室洗澡換衣服,丁蘭在浴室,躺臥在浴缸的肥皂沫中,引吭高唱「香港人」,歌聲悠揚,歌喉甜潤,導演聽了只是點頭讚好。
丁蘭在三嫂家住了已有數天,穿着也很時髦,打扮亦十分摩登,三嫂在傍見了丁蘭艶麗的面孔照曲線畢露的身材,大讚導演好眼光,陳導演只是點頭微笑着。
英哥自來港後,因不知三嫂等的住處,感到人地生疏,而淪爲荒山傍打石子爲生。一日,他在休息時,展開報紙突然瞧見頭條新聞刊登着丁蘭的照片,及「銀壇新人丁蘭主演『桃花江』的消息。」他拿了報紙按址找至三嫂家裡,英哥狼狽的跑進了門來,呆立在室中間,各人見了愕然,良久,丁蘭始撲了上去,緊拉着英哥的手,「英哥!」丁蘭聲音似乎發抖,隨而各人也圍了上來問長問短。
在「桃花江」的影片裡,導演正爲了缺少一個男主角而發愁,這時英哥突然來到,導演却由愁轉喜的向衆人宣佈他的計劃,請英哥担任「桃」片之男主角。英哥回說不懂做戲,導演鼓勵他只要像在鄕下那個樣子就行了,英哥沉思着,丁蘭却高興得跳起來,大家也很高興英哥也就由破爛衣服而易西裝。
導演向公司的經理介紹以後,丁蘭和英哥每天不停的排練,他倆已領畧了拍戲的訣門,展開了片塲工作。在一個山野的佈景前,小工們循鐵軌推動攝影機,丁蘭和英哥在鏡前認眞的相對做戲,鏡頭一個一個的順利拍下去。
經過月餘的工作時間,丁蘭所主演的「桃花江」已順利完成。「丁蘭小姐!『桃花江』A拷貝已試過,經理十分滿意,他說這部片一定可以賣座。」陳導演向丁蘭報吿喜訊。
「這都是導演指導之功。」丁蘭謙虛的說。這時三嫂也揷嘴向丁蘭說:「如果成了名可不能忘記我這個有功之表弟呀!」丁蘭聲明說决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如沒有陳導演之植培,那有今天,我當然不能忘記的。正在她們講得高興的時候,麗姐突然出現在大廳的門口,她叫了聲「三嫂」,丁蘭和三嫂等迎了上去,「阿姑!妳好?」三嫂親熱的緊握住她的手說。
「麗姐!陳先生對我說妳還要一個星期才回來呢!怎麼今天就來啊?妳也不來個電報,好讓我們去接妳。」丁蘭親切得很。
「本來是想過幾天來的,後來看了報紙,知道你們都在香港,我高興得很,特向學校請假回來看你們。」麗姐解釋的說。
「麗妹!妳來得正好,我們明天到郊外去玩,」導演提議。
第二天,導演率領着丁蘭、麗姐、英哥等十餘人,驅車經德輔道直馳英皇道,再入跑馬地,香港仔,最後移師太平山頂,他們貯立在太平山頂的瞭望台上,向港九遠瞰。
「桃花江」已經在台灣和南洋各地放映,根據各地來信說這部片賣座成績,破歷年來廈語片之紀錄。丁蘭的名字,也响遍了各地,影迷們的來信如雪片般的飛來,丁蘭靜坐在大廳上細心的閱讀影迷們的來信,露出得意的笑容。英哥亦含笑的立在她的身邊,經理和導演嘴裡含着雪茄,笑容滿面的走至丁蘭的旁邊,「現在你們兩位,已是最紅的明星了。」導演說。
「我决定舉行一個慶祝會,慶祝你們的成功,同時爲本公司創業三週年紀念而慶祝。」經理得意的說。
是一個風輕月明的夜晚時候,製片公司的大廳裡佈置得富麗堂煌,香檳酒氣,散佈全塲,各來賓及衆親友都笑逐顏開,電唱機放出輕鬆的歌曲,衆人一對對的隨歌聲婆娑起舞,丁蘭穿着時髦的晚禮服,擁着英哥沉醉在人叢中共舞。在突然間,丁父忽忙的走入廳前,老眼不斷的掃視着舞池,發現丁蘭和英哥在跳舞,丁父不顧一切的在舞池中亂竄,一時秩序大亂。丁蘭見自己父親到來,急奔上去抱住連聲叫着「爸爸」,衆人聽了亦隨着圍攏過來,導演和三嫂及明姐等亦殷勤的招呼着,這個拿烟倒茶,那個燃火送點心,弄得丁父應付不暇。繼而導演介紹經理與丁父相識,三嫂等問他別後之近况。丁父一時老淚縱橫的說出一段苦難的遭遇,「我剛接到妳兩個哥哥從南洋的來信,說看過妳主演的片子,並註明公司的地址,所以我才找來。」丁父向女兒說。
這時,大家爲了慶祝丁蘭父女相會,提議敬他們父女一杯酒,並要求丁老伯亦參加跳舞,丁回說不會跳舞,明姐却自吿奮勇的任敎導責任。丁父在明姐摻扶之下,爵士音樂聲中,很快的學會了,步伐雖然生硬,但很合節拍。丁父跳得高興時,揮手舞臂,搖動枯瘦的身軀,嘴上的鬍鬚飄在兩腮傍,狀極詼諧,衆人被他奇形怪狀而吸住,都住足觀他表演。樂停步止,大家拍掌讚好,經理和導演走過來,高舉酒杯向丁父敬酒,衆人亦紛紛擁向前來。將丁蘭父女和英哥包圍在中間,舉杯狂呼,「我們爲丁蘭小姐成功而乾杯。」「再爲丁蘭小姐父女相逢而乾杯。」繼而一陣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