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閨女」電影小說
楊柳靑,是天津附近的一個村莊。村的四週一片平原,雖無山明水秀之境,却也別有一番風味。村中居民,多數是爲莊稼及伴着牧塲爲生,日出而作,日沒而息,倒也覺得其樂無窮。
在村的一角,架起了數間的茅舍,這就是劇中的主人翁——金蘭的家。
是一個秋末的早晨,整個的楊柳靑,被迷漫的大霧籠罩着,在霧色迷濛中,萬物難以分辯。村莊的口子上,有人牽着牛走向田間,荒野間傳來不成調的山歌,這是放羊牧童信口而出的民謠,羊羣在迷茫的晨霧裏懶洋洋的慢步。住在茅舍中的金蘭姑娘,從窗口望見隱隱的有人趕着鴨子下水,突然她發現有人鬼鬼祟祟的摸索着,她把窗子閤上,她由板凳上輕輕的跳下來。她又輕輕的走到另一窗口,用舌尖舐破了窗紙,目光由破紙的小窟窿中望去,見到父親金魁在餵豬,又到牛棚拉出水牛,吆喝着出了大門,金蘭微微的笑了笑,悄悄的走向房裏。許久,她又溜到窗口,向窗外瞧了瞧,沒人,這才放心的跨出了窗外去。她雖然在緊張,但她摒息了氣,聽見母親在園內的池塘邊餵鷄和鴨,她這才放心的跑出了後門。
金蘭在迷霧中輕快的跑出了村頭,邊奔邊跳的穿過了樹林,矯健的跑過了石板橋,顯得特別的活潑。她下了橋噓噓地站在小河邊,呆呆的向河裏看着,霧氣迷漫,白茫茫的一無所見。她似乎有些失望地揪了一把樹葉,向河裏使勁的一撒,激起了水的微波。恍惚間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山歌聲,她似有所得,微笑的又扭轉身來,靜聽熟稔的歌聲。
歌聲自遠而近,從迷霧裏鑽出來一隻小艇,搖艇的人是個健壯英俊的漢子——庚虎。調皮的小金蘭,爲了報復她白等之恨,靜悄悄的隱身樹林中,偸偸的瞧着搖艇的人。庚虎將小艇搖至岸邊,見靜靜地沒有一人,甚覺奇怪。他隨身上岸,擊好了艇上的繩索,四面在張望,他也有些失望。金蘭見他恍惚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庚虎隨聲找過去,在樹林中她和他愉快的相見了。金蘭隨口唱出了兩句山歌,抱怨他來得太晚。歌畢,手拉手地出了樹林,向遠遠地山崗田野間跑去。他(她)們在大自然界裏盡情的在遊玩,歌唱着,細心的談着,浸身在濃霧中。
壞蛋的歪嘴老八,見到河面上橫飄着的艇,他認得是庚虎的,他又狡滑的意想到金姑娘與庚虎又在私會。他獰笑的解去了繩索,跳上了小艇,用脚向河岸一踢,得意的將艇划離岸邊。
金蘭牽着庚虎的手,由遠處跑至河邊,不禁吃了一驚,「咦!艇呢?」金蘭胆怯地問着。忽然望見艇已經隱隱地漂至河中間,她倆惶惑地相對看了看。
响午時候,霧消天睛,春五娘的小酒店中,又圍聚一羣人,又在紛粉地議着金蘭私會庚虎的事,老八精神抖擻的在叙述着庚虎和金蘭私會於樹林間及盜艇的事。
「那還了得,給她爹金魁知道了,還不打死這個丫頭。」其中一個食客担心的說。隨而小伙計桂子來爲茶客續冲開水。「哎!桂子!春五娘那裏去了?」老八斜了個三角眼的問着。桂子愛理而不理的吿以五娘在後院喂鷄,並向老八討取欠賬。老八走進櫃枱裏,抓了一把花生,突被人摑了一個耳光,老八一怔。
「好啊!我們這兒大小也是個買賣,都像你,我們喝西北風去?」春五娘由後院出來,見老八在偸花生,狠狠的摑上去,用衣角抹了抹手。老八向五娘陪不是,同時討好似的吿訴金蘭和庚虎的事,五娘不理,轉身走去,老八緊緊的趕上「咦!妳聽我說呀!」
「去去去!狗嘴長不出象牙。」五娘邊說邊整理東西。老八仍窮追不捨,發誓,决不說假話。五娘似有所動,停住了手,回轉身子「誰?」她的眼睛盯住老八。
「就是金魁的閨女小金蘭,她倆在樹林裏老大半天,妳想還會幹出好事嗎?」老八說得活龍活現。
「我吿訴你老八!你要說瞎話,我可撕爛了你那張臭歪嘴。」五娘妒火中燒,狼狼的瞅了他一眼。「當着眞人不說假話,我說的是良心話。」老八發誓似的解釋着。
「哼!良心?你的良心早被狗吃了!」五娘雖然對老八說,但內心却指着庚虎咒罵。正說間,老八忽然的叫起來「喲!說起曹操,曹操就到。」原來他看到遠處庚虎挑着担子而來。春五娘則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的望着。這時庚虎挑着草担子由店前連看都不看的往前直走。五娘可更加生氣,再也忍不住,「庚虎!」庚虎立刻停住了脚步,五娘氣勢洶洶的走來,酸溜溜地,「走過這裏連看都不看,怎麽?我們店裏有老虎會吃你不成?」
「我沒有空!」庚虎停下了草担子,一邊用衣襟抹着額上的汗,似乎愛理不理的樣子。
「噢!你是忙人,怪不得這些日子老沒來。哼!有了新的就忘了舊的,我們就成了傷風的鼻涕給甩了?」五娘冷冷地說。庚虎問她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哼!用不着跟我裝羊,我來問你早上那兒去了?是去葦裏抓野雁吧?」五娘諷刺的,忿怒的,斜着眼睛盯住着他。
「那妳管不着!別忘了妳是個寡婦!」說看挑起草担想走,五娘奔上一步攔住庚虎。
「站住!哼!寡婦!寡婦就不是人?從前……」五娘直接了當的想說他吃軟飯,怕被庚虎搶住。
「從前?我根本沒有跟妳好過,那是妳自己送上來。」說着,他挑起草担就走,五娘聽了這刺心的話,却被堵住了嘴,倒抽了一口冷氣。目送虎庚走去,半天說不出話來。」
「噯!我說五娘!妳也用不着跟這種人執氣,小白臉都是沒好心眼!嘻嘻!別看我嘴歪,心可正呀!」老八討好似的凑過來,這時五娘正滿肚子氣都出在他身上,狠狠的又摑了他一個耳光。然後一溜烟似的走進舖裏。
在夜的鄕村裏,像死一般的靜肅。河岸旁的茅屋裏透出了暗淡的煤油燈光,金魁與金母伴着煤油燈坐在坑桌旁,金魁鐵靑着臉,生氣的在叭噠叭噠吸着旱烟,濃烟成捲的由口中吐出。金母在小心翼翼的納着鞋底,不時偸眼瞧瞧他。「睡吧!時候不早了!」金母小聲的催着,但金魁沒聽見似的不理她,很久他才問句「金蘭呢?」金母說她巳經睡了。但他命令金蘭卽刻起來,金母知老頭子脾氣不好,只得放下針線,走向屋裏去,金母拉着金蘭出來。
「爹!您在叫我?」金蘭噘着嘴,用手扣着衣襟上旳扭扣,走到爹面前。
「哼!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爹嗎?我問你早晨那去了?」金魁兩只眼睛發出兇狠的光來。
「您說我上那就上那!」說完扭身想進屋去。
「站住!」他站了起來,大步走向金蘭。
「這是幹麽呀!跟審案子似的,胆小的還不叫給你嚇暈了!」金母見勢不對一把拖着金魁。
「都是你慣壞了她,你聽外面瘋言冷語成個什麽話?」金魁氣得似乎要跳起來。
管他們說好了,跟阿蘭發的什麽脾氣呢?」
「我做了什麽?爹!有什麽憑據?」金蘭不服氣似的反問着。
「招啊!紅口白牙的,可不能血口噴人,你說,她做了什麽?」金母幫着女兒責問。
「她!好好!我不說!反正我吿訴你,從今兒起再不准和庚虎來注,否則,我打斷了你的腿。」這時金蘭兩眼望住爹,縱了縱鼻子,哭着跑進屋裏去。金母見到女兒哭了,她也火了,由門後拿出了斧頭,「拿去,現在就打!」金魁毫不理睬的轉身去到坑桌旁坐下。
「哼!沒那個種!」狠狠地把斧頭扱在地下。
「庚虎?哼!祖傳他媽的是短命鬼阿蘭跟了他守寡去?再說,連他媽的種地一條牛也沒有,哼!還想討媳婦?」半响,金魁抽着旱烟的在說。金蘭依在門後聽了他爹說這句話,心裏更加不好過。
當天的晚上,在另一個角落,庚虎和安隆奶奶,祖孫兩在燈下做活兒,安隆奶奶替庚虎補坑蓆,庚虎坐在屋角杵着老玉米,他對奶奶很關心,不時的向坑上看看,他不希望奶奶多做活兒,但安隆奶奶愛孫兒如至寶。他們祖孫兩邊談邊做活,一不小心庚虎被錐子扎了一下手,「哦」的一聲,驚動了奶奶,她連忙爲他擠乾血,拿牙粉敷在傷口上,再用布條包好了。奶奶說想買一條牛,也好在明年開春時候不再向人家租,受人氣,所以她把向春五娘借錢買牛的事全盤說出,但庚虎極力的反對奶奶向五娘借錢的事情。
「您!您幹麽跟一個寡婦去借錢呢?」
「寡婦?」她聽了「寡婦」两個字,不覺一怔,兩眼紅潤起來,庚虎這才知道說錯了話。
「寡婦?你可別忘了你自己的媽也是寡婦,你的奶奶也是個寡婦,如今好容易盼望你大了,成人了,可是你,你……」她慢慢的坐在凳子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她:……』正說間,有人在敲門,庚虎以爲是金蘭,他笑了,看看奶奶,跑去開門。當他打開了門以後,他呆住了,「是你?有事嗎?」他無可奈何的在問。
「嗯!是我,想你不到吧?怎麽?討厭我,沒事就不能來嗎?」說着大模大樣的進屋裏。安隆奶奶拉着五娘進屋裏在坑坐下,安隆奶奶預備去倒茶,但被五娘一把拉住,五娘說明白天安隆所借的錢,先送來三十塊錢,安隆奶奶見到白花花的大洋錢,心中十分喜悅,正伸手接過錢來。
「奶奶!」庚虎由外面進來,將錢由奶奶手中取過來,放桌子上,「謝謝你的好心,這筆錢將來我們還不起,您還是帶回去吧。
「這孩子怎麽啦?五娘!您別理他,小孩子不懂事。」她向五娘陪不是。
「沒關係,他脾氣硬,好强,我知道的。」五娘瞟了他一眼繼續的說:「旣然你們娘倆還沒商量好,那麽就算了。」她隨而收起了錢。安隆奶奶見到內心大不好受,看了看庚虎。
「奶奶,請您放心,我多賣點氣力,買條把牛算得了什麽?」庚虎安慰着奶奶。
「這!這眞不好意思,虎兒,送五娘。」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向五娘道歉。
「不用了,怪麻煩的,已經够討厭了,我自己能走。」五娘諷刺似的說。但安隆奶奶一定要庚虎送,她拉了庚虎一把,使了個眼色,庚虎無可奈何的送了五娘出去。
虎送着五娘,一前一後的在月色迷濛中走着,正當穿過石板小橋,金蘭從樹林的那頭閃了出來,見了庚虎和五娘內心氣惱至極,扭身便走。她跑進了村頭的自家屋後窗口,左右看看沒有人了,輕輕的拉開窗子爬了進去。
第二天的淸晨,金魁一大早就起身,用了很粗的木條,把後窗釘起來。
「哼!連條牛都沒有!」他邊釘邊自言自語。
庚虎爲了被村人譏笑連條牛都不買起,他的內心有些隱痛。早上他跟其他買牛的人一樣也去牛市塲裏走走。只見得大廣場上排滿着各種牛,賣買主互相的在談論着價錢,品頭品足。在另一處已談妥了成交的客人,正數着白花花的現洋庚虎看怔了,嘴唇蠕動着,眞想不到買條牛要那麽多的錢。
正在這時,歪嘴老八從人堆裹擠了過來,看見了庚虎「怎麽庚虎?買牛嗎?」有心的挖苦着。庚虎尷尬的笑了笑。
正在喧嚷間,開來了一輛老式的汽車,行至路旁突然拋錨,一時看熱鬧的人塞阻通道。庚虎和老八等隨了人潮也擁過去。車裏坐着一個四十開外的摩登婦人,另一個穿西裝油頭滑腦的小伙子,他們由車上下來,前後檢查着,老八認得是大姨媽趙太太,凑上去問長問短,並大拍其馬屁。很久,車子修好,直向村裏頭開去,趙太太在車裏向老八招着手,車開得很快。老八很得意的向庚虎說這是金蘭的大姨媽,和表哥三和,金蘭和她的表哥從來就不錯,人家又有汽車,他們配成一對才是門當戶對,郞才女貌,庚虎呆呆的站立着,內心酸痛至極。
大姨媽偕三和到了金家,大家見了以後格外的親熱,互叙家長,並誇獎金蘭長得如花似玉,惹人憐愛,可惜失去唸書的機會,同時對金蘭的婚事作了愼重的商量,金母意思是親上加親,不是更好嗎?金蘭在旁聽了頗覺難爲情,扭轉身子跑進裏房裏,金母笑說鄕下孩子害羞。
當天的下午,時近黃昏,金蘭趁家人談得正濃之際,她溜了出來,跑到庚虎家,見到安隆奶奶在院裏喂豬,金蘭羞澀的叫了聲安隆奶奶並說出,聽說庚虎新買了一頭牛,特地來看一看。
爲了買牛的事,安隆奶奶把向春五娘借錢的事者訴了金蘭此時金蘭始明白遇見庚虎和五娘同行乃誤會,她說要回去了,明兒再來看您老人家,說着她跳跳蹦蹦的走去。剛出門口,她怔住了,她發現着她爹金魁從遠處走來,金蘭嚇了一跳回進屋農躱避,並要求妄隆奶奶勿說她來過。她進屋登梯藏在閣棲上。安隆奶奶把金魁迎接進來以後,金魁向四週看了看,開始與安隆奶奶談起庚虎年靑荒唐,應多加管敎,少與金蘭來往,否則日後休怪我不講情意。這時躱在閣上的金蘭,嚇得芳心像小鹿似的卜卜地跳,她摒息着不敢動。金魁在那裏越說越起勁,安隆奶奶只是笑臉的陪不是。最後,金魁愼重吿訴安隆奶奶,金蘭的婚事已許配給她的表哥,庚虎別癩蛉蟆想吃天鵝肉,害人累己。金魁重複的叮囑要好好的敎訓庚虎,說完便拿起旱烟袋就走,不留神把茶碗拉掉地上,「砰」的一聲,打得粉碎。
庚虎澆好了菜,挑着澆桶由田野間回來,見到奶奶眼中餘淚尙存,地下打破了茶碗,殊覺奇怪。但安隆却掩飾着,說金蘭來過,庚虎興奮的叫着,喊着,但叫了半天,不見金蘭,他心裏更是奇怪。突然發現窗子打開,他會意到她已走了,失望的問着奶奶茶碗如何會打破,安隆支吾以對,庚虎向奶奶說出他計劃在年關賣掉兩隻豬,再幫人家做短工,凑一凑可以買條牛。但她有着太多的心事,對庚虎的說話似乎沒有入耳。
第二天的早晨,庚虎站在小河岸邊,左右在尋視着,內心好不耐煩。老八從遠處走來,勸庚虎別再癡等了,人家金姑娘已預備嫁給坐汽車的濶表哥,連條牛都沒有,還是死心的好。庚虎直是發呆,尋思了片刻,他跳下船搖盪而去。
庚虎同到家中,由圈裏牽出兩口豬,安隆奶奶有些捨不得,但亦無可奈何。豬賣了,庚虎又開始替人做工,他一心想要買條牛。他刻苦的爲人扛袋子,搬粮食,累得他汗流如注,但他决不示弱。
五娘知道庚虎辛苦所得來的錢决不够買牛的所需,想幫助他,因上次碰了壁,故這次五娘託九叔陪庚虎去買牛,並交三十元與九叔,囑其暗中幫助。九叔偕庚虎至牛市場,正當庚虎聚精會神挑選牛的時候,九叔吩咐賣主任由庚虎還價,如不敷之數,當照實價補足,故開價還價之間,很快的成交。由此可見五娘對庚虎一片癡情的愛戀。所謂「有志者事竟成。」,他終於達到目的,買了一條牛,勢高氣揚的和九叔牽着條牛走過春五娘的店門口,老八含笑的問長問矩,庚虎冷冷的向老八,「你可離牛遠點,牛要是發起脾氣用牛角頂過來,可不得了。」說完得意旳揚長而去。
第二天,五娘正在店裏收拾東西,看見庚虎牽着牛從老遠走來。庚虎將牛拴在店門口,走進店裏,五娘高興的說句牛買成了?老八等以欽佩的眼光望了望庚虎和牛。庚虎爲奶奶買了兩塊綠豆糕,自己要了一杯酒,五娘見他高興,也倒杯陪他,以作爲他道喜。兩人正當舉杯之際,老爺汽車從遠處開來車頭坐着金蘭和三和,車至店門口,突然拋了錨,老八領着村人幫忙推,三和得意洋洋的抉着方向盤,金蘭噘着嘴大不高興,庚虎看在眼裏,嫉妒着,誤會着,端着杯酒發怔,車子開去了,庚虎不顧五娘,將自己的酒一飮而盡,放下了一個銅板,怒冲冲的牽着牛而去。
當天的晚上,正是農曆腊月二十三的祭灶,金家辦了一桌豐富的酒筵,金魁的全家,和姨媽及三和都在興高彩烈乾杯聲不絕,三和爲了討好金蘭,親自敬酒,金蘭内心氣惱得很,三和則嬉皮笑險的談笑。在席間,金魁談論着金蘭和三和的婚事,金蘭不願聽,跑向後院去。三和則自吿奮勇的親目向表妹求婚諒定能馬到成功。當三和走至她面前叫了聲表妹,她正想躱開,但三和卜的一聲跪下來說「表妹!我向妳求婚。」
金蘭見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直叫,哭着跑進屋裏,伏在坑上哭着,金母愛女之心無微不至,急跟進屋裏。金蘭在嘔吐,由枕頭下拿出一粒東西放在嘴裏,她見到母親猛的撲到懷裏大哭起來,金母關心的問着。這時的金蘭再不能瞞了,說出肚裏巳經两個月。金母聽 呆若木鷄,很久始說出話來「你個死丫頭,叫你爹知道了還得了,他已答應了大姨媽過了年就要給你訂婚了。」金蘭聽了目盹口呆的望着金母
大年初一的早上,五娘打扮得花招枝展的坐在坑上發怔。遠處傳來的鞭炮聲,和叫喊的送財神聲及老八向五娘拜年聲在鬧個不停。
金家對年供的擺設,特別的考究,三和在放着炮竹,大姨媽忙着縫金蘭縫嫁衣。金母在驚慌的叫着金蘭。她以爲女兒睡了,走進屋裏不覺怔住,坑上沒有人,窗戶半閤着,但她仍爲女兒掩飾着。
夜深了,五娘送了些吃的東西給安隆,她們在閒談着,忽然門响了一聲,見一個人影閃過,五娘跟出去見是金蘭,正好與庚虎撞過滿懷,「你!你來幹什麽?我們家沒有錢又沒有汽車,到我們這兒幹什麽?」庚虎嫉火滿肚。金蘭被他這麽一說,再也忍不住氣,狠狠地一個巴掌抽過去。
「哼!連你都說風凉話,吿訴你,我,我巳經有了兩個多月了,你,你怎辦。」金蘭像瘋了似的。庚虎等三人聽了都呆住,她見他們都呆在那兒,她痛哭的跑去了。
「我看你怎辦?」五娘反問着庚虎,庚虎見五娘也在,為驚怕。
「人家金蘭可跟我不同呵!她是沒出閣的黃花大閨女!」五娘關心的刺激他,安隆惶惶的看着孩子,他撲到奶奶的懷裏哭了,五娘冷冷的說大丈夫哭有何用。
「五娘你可多幫忙啊!」安隆無可奈何。
「還有什麽說的,三十六着,走爲上策。」五娘主張他帶金蘭走了。
金魁在院子裏打着燈籠走到長明燈的杆子底下,忽然想起來,叫着阿蘭,但阿蘭連個影子都不見。金母應着,她說阿蘭已經睡了,她內心正在焦急,金蘭應聲走來,金魁叫掛上長明燈,在鞭炮聲中,長明燈漸漸升起來了。
元宵佳節的晚上,街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看熱鬧的人摩肩接踵,庚虎挾看奶奶,五娘陪在後頭,他們心情亂如麻,無心看熱鬧,他們在人堆裏尋思着,想能遇見金蘭。金蘭陪着母親和姨媽及表哥走來,她們都滿壞着心事,如不爲了金魁是燈籠會的會首,她們决沒有這樣閒情逸緻來遊燈市的。庚虎看見了金蘭,金蘭也見到 虎,他倆的內心有着說不出的隱痛,庚虎恨不得和金蘭說個痛快。
正在鑼鼓响得喧天,來了一團繽紛雜陳的彩色,使人神暈目眩,當衆人歡呼的時候,五娘走來拉了金蘭進一個小茶館裏,庚虎向四面看看沒有人注意,也跟着進去。可是給老八瞧見了,他見到這種鬼祟的行動,覺得奇怪,跟踪着坐在她們的隔壁。雅座裏的五娘她們正商議出走的計劃,並囑 虎越快越好,决定明天淸晨天不亮就走,她催着金蘭速回家收拾東西,明早三更時候竹林裏遇齊,這些話都被老八聽進腦子裏,他眼珠一轉,有了主意。
就在當晚的夜裏,約二更時候,五娘的店已收市,五娘一個人在喝悶酒,老八在外面故意的咳了一聲,五娘問過是誰,老八不等人請,他走進了房裏的桌子旁,坐在五娘的對面嬉皮笑瞼的說將有一齣全部的「西廂記」和「竹林會」看。五娘是聰明人,知事被狗養的知道,但她厲聲的斥罵他胡說,老八則恐嚇着「不走漏『竹林會』除非你五娘與我八爺唱一齣「戲鳳。」說着两手抱過來,五娘把臉一沉,一個嘴吧打得山响,指着門外給我滾。
「皇上。你配?吿訴你少管閒事,老娘不是好惹旳。」
「噢!你不是好惹的,可是八爺也不是好欺的,走着瞧吧!」說完手摸着左額,怒冲冲的走了。
老八出了五娘家,直去找金魁,他在金魁身邊耳語,金魁怒容滿臉,與老八向河邊的竹林子走去。
五娘知事發,連忙的跑到庚虎家,但庚虎已經走了,她說了一句「糟糕!」回頭向村口跑。
金魁和老八到了竹林之後,老八示意,見一個女人的景影坐在竹林裏的石頭上,金魁大步向前,不容分說,狠狠的一脚踢上她的身上,五娘負痛的回轉身來,金魁見是五娘,不由一怔。轉過瞼來又打了一記老八,老八被打直跑,金魁在後面緊追。五娘見他們去遠,她退到河邊,「噓」了一聲庚虎和金蘭在小船上,由葦子裏鑽出來,春五娘示意,庚虎搖着小船而去。
老八跑至白水橋上停住了,「大爺!這麽晚了,春五娘如果沒有事,她會一個人坐在這兒?」老八再解釋着。
金魁想了想,認爲很對,又與老八回頭追去,果然看見河裏撑着小船,春五娘在岸上跟走,他凄厲的叫了一聲。
「你們好大胆子,還不把船撑過來嗎!」金魁像發狂似的。
庚虎看了看金蘭,無可奈何的將船靠了岸,金魁氣兇兇的拖着金蘭上岸,一巴掌打倒在地上,正要脚踩下去,春五娘忙撲上去,擋住金魁,「大爺!不能這樣,她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子了!」說着那脚踩在五娘的身上,金魁驟聽之後,倒吸一口冷氣,呆呆的站住,老八也怔住,金蘭躺在地上嚇得目瞪口呆,等候她爹的發落,庚虎也低下頭去,五娘負痛的伏在金蘭身邊呻吟着。這時的金魁也低下頭去老花眼也有些濕潤起來,「阿蘭?跟爹回去!」很久他擡起頭來。
「金大叔,您可不能摑她。」五娘關心的叮囑着。
天亮了,金魁不安的在院中踱着,像是失繮的老馬。
金魁經過一天的思慮,他像有所决定,在晚上,他决定去找安隆奶奶談談,在一陣拍門聲,庚虎驚怕了。
「別怕!是禍也逃不掉,今天算是天塌下來,咱們娘倆
也得招着。」她邊說邊去開門。
金魁進來之後,毫不客氣的坐下來,怒目横視着庚虎。
「事情到了這種田地,爽快的說,咱們官了還是私了?」金開門見山的問着安隆。
「如果官了,我吿庚虎强姦民女的罪名。」庚虎聽了,猛擡起頭來,嘴唇抖擻着正想說話,又止住,結果金魁表示家醜不外揚,兩家面子要緊,所以决定私了,他令她們祖孫倆搬離楊柳靑。
「可是——阿蘭呢?」安隆關心的問。
「阿蘭她已經知錯了,已答應嫁給她表哥。」金魁直接了當的但安隆仍關心着阿蘭肚裏的孩子,金表示他有辦法處理,並由袋裏摸出一大叠鈔票交給安隆作路費,他將鈔票向桌上一扱,起身大踏步而走。
第二天,庚虎真的走了,庚虎撐着船,安隆坐在船梢,船上堆了亂七八糟,小黃牛也在船上慢慢地去遠了。
村上的人知道他們祖係倆走了,五娘很關心,她知道路上土匪很多,深怕庚虎在途中出事情,五娘越想越可怕。這時金魁手裏提着葯包,由遠處走過。
隨着,從遠處傳來叫着「庚虎」的聲音,五娘和衆人都擁着擁過去,見到安隆奶奶不像人樣,她蹣跚走着手舞足蹈的喚着,五娘看着她,不斷的叫着安隆奶奶,但安隆像不認識似的問着你是誰,瘋癲的喚着「庚虎」,並指五娘和九叔是土匪,搶了東西,拉走了庚虎!忽又指九叔是金魁,金魁比土匪還利害,五娘見她瘋癲的樣子,知道在途中被搶,她叫九叔看住,她去找金魁去。
金魁在家裏正勸金蘭吃葯,金蘭死也不肯吃,金魁夫婦像哄小孩子似的,但金蘭始終的不願吃。
「你不喝,叫大姨媽知道了還得了?」他焦急得很。
「爹!您用不着迫我,大不了是個死!」倔强的金蘭,死也不肯喝,金魁正要板着臉發作,外面有人在叫着金魁,隨着春五娘揭起帘子進來,金蘭見五娘,像是見了親人似的撲上去「哇」的一聲哭了,春五娘安慰着她見到金母手上的藥碗,知道是迫金蘭打胎,她狠命的打了一下,藥碗跌得粉碎,「金魁!你究竟想害死幾條人命?」五娘衝到金魁前,屋裏五娘吵過不停,大姨媽趕來問明何事。
「沒事!沒有什麽事!」金逸支吾的說。
「吿訴你,金魁!用不着裝糊塗,紙包不住火,阿蘭肚裏有了孩子,你想用藥來打胎!」五娘越說越有勁。
「你!你瘋了!」金魁見瞞不過,老羞成怒。大姨媽聽了呆呆的怔住。
「我沒有瘋,可是安隆奶奶她眞的瘋了。」五娘悲痛得很,「金魁!你好毒的心,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硬迫着祖孫倆離開這兒!現在。庚虎被土匪拉去了,安隆她瘋了,你算算這是幾條命?」這時的金魁急得滿頭大汗,外面又傳來安隆的聲音,由遠而近。
「爹!您答應,答應我去服侍隆安奶奶。」金蘭聽到安隆凄慘的叫聲,忍不住跪在爹旳面前要求。「從今天起,我活是庚虎家的人,死是庚虎家的鬼,爹!答您應我吧!」她用力的搖幌着金魁,金魁低着頭不出聲。
「你!你就答應她吧!」金母同情愛女。
「三和!收拾東西,我們也走!」姨媽見金蘭心向外,大爲不快的帶着寶貝兒子三和走了。
金蘭已經到了庚虎家裏,她小心翼翼地服侍安隆。一天晚上,安隆巳經睡着,但仍說着夢話,叫着庚虎。外面傳來五娘的聲音,叫着阿蘭,她進來後,坐在坑邊,吿訴村子裏被拉去的人逃回說庚虎也逃出來,大約天明早上準到。
「眞的?」金蘭高興得流出淚來,緊緊的握着五娘的手安隆也從坑上坐起來。
「幹麽呀!奶奶!您要什麽?我給您拿?」金蘭見安隆高興得從坑上下來,上前扶住她。
「啊!庾虎的那張坑席又破了,我想給他補補,他回來也好讓他舒服舒服。」金蘭搶着要來補,但她不讓金蘭,說年靑人粗手大脚不行的,金蘭嬌媚的望了望春五娘,彼此發出會心的一笑。
第二天大淸早,金蘭扶着安隆到五娘店門口等候着庚虎回來,五娘搬了張椅子,但她要站着,金蘭拉長了勃子在留神的望着,九叔牽着牛由遠處走來,大家失望了。
在遠處發現兩個衣衫襤褸的人走來,金蘭便緊張的望着,五娘和安隆都在摒息的看着。結果又沒有庚虎。
她們望眼欲穿的等了一天,帶着失望的心情回去,安隆蒼白的臉,在一支搖搖欲滅的殘光下,更顯得難看。金蘭和五娘小心的守候着她,外面又鷄叫了,突然卜通的一聲,她們都被一驚,不約而同的跑到外面去看,見一個受了傷的人爬在門口他——就是庚虎。
「奶奶!庚虎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金蘭高興的流出淚來。
五娘扶着庚虎進來,他向她苦笑了笑,他見到奶奶,放下了五娘撲到她懷裏,很久,他慢慢的擡起頭來,望着金蘭,金蘭像似滿懷的委倔,鼻子一酸,想哭出來,庚虎突的抱住金蘭,她眞旳哭了。奶奶見此情形,會心的叫她倆進屋去,庚虎摟着金蘭走向屋裏去,春五娘看到她們如此的親愛,流下兩了行酸淚,轉身悵然而去。
第二天,太陽出來了,枝頭上的楊柳綠了,樹上的小鳥也在成雙成對的叫個不停,可是春五娘却孤單單的一個人,慢慢的向家裏走,田間的老牛,仍在拼命拖着沉重的犁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