辮子姑娘電影小說
李桂蘭挾了包裹携了竹籃,踏上嚮往已久的香港碼頭;她整理衣衫,摸摸背後的那條辮子,媽媽的話在耳畔出現:「阿蘭,你到香港找到舅父後,託他幫你找一份工作,但是千萬記住娘的話,不要剪掉你的辮子,鄕下的人知道了會恥笑你一輩子。」桂蘭想到這裡,她把垂在背後的辮子挽到前面,抬起頭來看看熱閙的香港。
香港有熙來攘往的人羣,鱗次櫛比的屋宇,川流不息的車輛,琳瑯滿目的商店。
「香港眞好!眞熱鬧!」
這是李桂蘭對香港的第一個印象。
她踏上德輔道,在電車與汽車之間徘徊着,忽然,被人羣擠進一家有自動電梯的大公司,她彷彿看到舅父的背影,可是等她追出電梯,舅父的影子已不見了。
她經過一個印籍看門人的指㸃,問明去跑馬地的方向,就在德輔道上擠上了電車。
「買票,買票!」
售票員伸出手來取錢,桂蘭放了一毫在售票員手上。售票員打量她一眼,說:
「兩毫!」
「一毫!」桂蘭理直氣壯地答。
售票員看見竹籃裡面伸出一隻母鷄的頭,皺皺眉說:
「你開什麽玩笑?兩毫!」
「開什麽玩笑?」桂蘭一本正經說:「還還價總可以!我媽說的,坐電車不論遠近都是一毫。」
電車上的乘客們個個大笑。售票員尶尬地催桂蘭給多一毫,桂蘭堅持不給,站來桂蘭旁邊的一個年靑人忍不住說:
「是兩毫,不會騙你。」
桂蘭望望那人,又見全車的人都注視着她,沒有辦法,祇好從口袋裡摸出一毫,補給售票員。
車子到了跑馬地,桂蘭下車,那個年靑人也下車,桂蘭因爲和他有一言之交,就在身邊摸出一張紙,請他看。
「黃泥涌道。」年靑人看見桂蘭一身土氣的打扮,心裡明白她是初到香港的人,於是好心的說:「離這裡不遠,我送你去。」
「謝謝你。」桂蘭禮貌的道謝了,問:「不躭擱你的事嗎?」
「我在前面一家傢私公司中做事,剛才是出去收賬的,現在收齊了囘來,沒事。」
年紀相彷彿的人總是比較容易接近,短短的一程路中,李桂蘭和陶宏生彼此介紹了自己,桂蘭吿訴他不少鄕下的事,不知不覺走到要找的地址。
「請問,劉元觀先生在嗎?」
桂蘭對住一條打開很狹的門縫問話,她祇能在門縫中見到一張骨溜溜的眼晴,桂蘭覺得香港人眞是胆小鬼。
「早就搬了!」
說罷,順手就想關門。陶宏生手快,一把推住問:
「請問你可知他的地址。」
裡面的人陰陽怪氣地說出劉元觀的地址,在九龍漆咸道。桂蘭離開黃泥涌道時,宏生說:
「這是剛才寫下來的地址,你不要掉了,後面還有我的電話,有什麽要緊事,可以打電話找我,我不能送你了,你在這裡上車,到天星碼頭過海。」
陶宏生詳細說出到九龍漆咸道的途徑和應該搭乘的車輛,桂蘭一記在心頭,道謝而別。
天星碼頭上,桂蘭爲了一毫渡資的爭執,認識了小流氓何仔,何仔知道她是第一次到香港的鄕下姑娘,就自吿奮勇陪桂蘭去找劉元觀。
蘭桂心裡慶幸着自己「出門遇貴人」,在香港有陶宏生領路,到九龍又遇到熱心人。誰知何仔有心欺侮她,他把桂蘭帶錯一層樓,在桂蘭因找不到舅父而傷心傍惶的時
候,何仔說:
「先到我家裡歇下來,慢慢想辦法。」
「你,你一個人住?」桂蘭警惕地瞧着何仔。
「還有我太太,她可以和你作伴。」
何仔就把桂蘭帶囘家去,介紹自己的妻子潘巧珍和桂蘭相識。潘巧珍在打牌,她用眼梢瞟了一下桂蘭,面上有不悅之色,何仔走前一步,在巧珍耳畔低聲說:
「昨天蛇仔談起的那件事,你看,現在不是解决了?生得不錯吧!」
巧珍滿面堆下笑容來,招呼桂蘭到房裡休息。
爲了不使桂蘭疑心,何仔夫婦倆不動聲色陪着她到處逛,又陪她買衣料縫製新衣,請她看電影吃雪糕,桂蘭玩得心花怒放,幾乎連舅舅也忘記。
何仔見桂蘭十分信任巧珍後,就提議把桂蘭裝扮裝扮,務使適合環境,尤其那條鬆滑的大辮,實在不好看。巧珍把桂蘭帶到理髮店,指示理髮師替桂蘭電個「新裝」,誰知桂蘭反對,她說:
「我媽不准我剪。」
桂蘭保留了她那條辮子,巧珍却是一肚子懊惱。
從理髮店出來,潘巧珍與何仔帶了桂蘭到茶樓去吃㸃心,桂蘭在鄕下時從來沒有上過茶樓酒舘,今天面對着精緻的㸃心,不禁滿心歡喜,每樣吃一㸃,忽然,她感覺到對面的桌子上有人在注視她。
「一定是我吃得太多的關係惹人注目。」
桂蘭放下筷子,偸偸的瞟過去看。對面桌上坐了三四個彪形大漢,其中ー個更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自己,桂蘭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轉過臉去對着牆,就在這一轉臉時,她恍惚看那人在對何仔頷首示意,何仔微微一笑。
桂蘭心中突地一跳,她發覺何仔夫婦有不正常的表情,她記起臨行時母親叮囑再三的話,桂蘭嚇呆了。她極力維持鎭靜,乖
乖地跟何仔夫婦囘家。
吃過晚飯,何仔夫婦入房與朋友商量計劃時,桂蘭也在房裡靜靜思及到香港後的遭遇,她越想越怕,最後,她偸偸潛出房門,聽何仔他們談話。
「……我女人陪她到荔園去玩,玩到過十一㸃鐘出來,往九華徑那邊黑洞洞的地方,蛇仔派兩個人一擄不就完了?再說也不怕認錯人,那姑娘拖了一條大辮子,憑辮子認人,沒有錯!」
桂蘭證實自己的想法沒錯時,她反而不驚慌了,她囘到房裡,閂上房門,在抽屜里找出一把剪刀,嘆一口氣,自言自語說:
「媽,我現在遭了難,不能不剪了。」
桂蘭撫摸了自己的辮子許久,毅然剪下。
桂蘭小心地梳好剪下的辮子,用線紮好短髮,依然裝上長辮,她用心地不讓任何人看出破綻。
在荔園的二小時中,潘巧珍和桂蘭都是心不在焉地到處亂逛,天雖冷,遊人擁擠,十一時左右,巧珍提議囘去,桂蘭口中應着,當擠出門口時,她乘機把長辮卸下,鈎在巧珍的大衣領上,巧珍沒發覺前,已被歹徒擄上汽車,絕塵而去。
桂蘭見巧珍做了替身,又驚又喜,不敢再行逗留,她從九華徑飛奔出來,在小店裡借個電話,找到了陶宏生,陶宏生聽見桂蘭處境危險,急急趕過海把桂蘭接到自己住所,又將桂蘭在路上吿訴他的一切經過情形說給房東郭太太聽:
「……後來她就跑了出來,打電話給我,我覺得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住旅館不好,所以……」
「沒有關係。」郭太太通情達理的說:「人總有爲難的時候。李小姐你跑了半天,恐怕也餓了?」
郭太太慈祥的聲音和面容,令桂蘭記起母親,她又難過,又感激地對郭太太說:
「郭太太,您眞好,我一到香港爲什麽不先遇見您!找舅舅怕一時找不到,衣服都丢掉了,身上祇剩了五塊錢,不知怎樣才好。」
蘭說到傷心處,抽抽噎噎的哭起來,郭太太撫着桂蘭的背,說:
「你來香港是來找事的是不是?幫佣做不做得來?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家。」
第二天,郭太太就介紹桂蘭到她的姪兒勞益三家中做女僕。勞益三的妻子朱萍對桂蘭非常滿意,她把桂蘭從頭到脚打量一遍後,問:
「我們這裡的工作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幹粗活另外有人,你不用洗衣服,厨房也不用常去,就是照管客廳和臥室,工錢一百元,難得還有㸃外快。」
朱萍的話像流水般地說,桂蘭不住㸃頭,她心裡有㸃歡喜這個女主人了,這個主婦看上去不僅有個美麗的外表,還有很好的心地,因爲朱萍聽見郭太太訴說桂蘭的遭遇,一口答應送衣服給桂蘭,照顧桂蘭。
朱萍說完後,桂蘭才看見沙發上坐着的男主人,懶洋洋,瘦怯怯,和朱萍的爽快利落成一個强烈對照。
勞益三夫婦偕同郭太太出去後,桂蘭照着朱萍的吩咐,一切聽命於老僕吳媽,吳媽吿訴她說:
「少爺身體不好,常常有小毛病,裡裡外外多虧太太一個人,她不但管一個家,還在外面做事,給人家設計櫥窗,你懂不懂設計櫥窗?就是給大公司的櫥窗擺花樣,擺一個花樣就比我們幹一年都强。」
「他們沒有孩子!」
「就有一個男孩子,叫康康,白天上學,晚上囘來,一家人中就算他最難侍候。」
桂蘭做妥一切家務後,吳媽順手替她梳好二條小辮,入晚,勞氏夫婦囘來,康康也囘來了。
「嗚……嗚……」
康康口中作火車叫聲,橫冲直撞地滿屋奔,他看見桂蘭和媽媽說話,一頭撞過去。
「唉呀!」
辮蘭剛躱過他撞過來的頭,冷不防康康飛起一脚,踢在她小腿上,痛得她失聲大叫。
朱萍一手拉住康康說:
「康康,你叫她阿蘭姊,以後阿蘭姊幫你做事。」
康康瞅了阿蘭一眼,口中喃喃說:
「阿蘭,阿蘭!」
朱萍吩咐桂蘭去照料康康洗臉洗手,再開飯出來吃。
桂蘭笑吟吟地去拉康康的手,康康一陣風似的轉向她背後,想推桂蘭,桂蘭早有準備,反手一抓,用力一扯,把個康康痛得大叫,扭脫手,向朱萍撒嬌大哭。
朱萍是個明達事理的人,她責駡康康無禮,要他聽桂蘭的話,康康無法,祇好乖乖地跟桂蘭去洗手。
桂蘭和康康正有「不打不相識」的樣子,桂蘭覺得康康實在是個乖孩子,尤其康康對她說出打人的理由後,桂蘭同情這孩子的作爲。
原來勞家夫婦各自有工作在外,少不免把康康交給褓姆照管,那些褓姆當着女主人的面照顧十分週到,體貼小心;主人出外時,康康却受盡虐待,所以小康康懷恨在心,實行先下手爲强。
桂蘭和康康建起了友誼。朱萍大爲高興。
吳媽認爲勞家一家人最難服侍的是康康,但桂蘭却認爲勞益三最難侍候。
勞益三眞是懶虫一條。
這不過是秋天,他已經把手縮進袖子裡,出外駕車的是太太朱萍,囘家來在沙發上ー坐,要茶要藥,沒有一樣不是要別人遞給他的,連說話也慢吞呑的,祇有兩隻眼晴最勤力,不斷地打量着桂蘭。
桂蘭在勞家獲得安定後,她記起了舅父。
星期日早晨,桂蘭侍候勞益三吃了補藥後,說:
「勞先生,我有一件事情想拜
託你。」
「什麽事?」
勞益三的眼睛盯在報紙上,連頭也懶得抬。
「我到香港來是找舅父的,他也在寫字樓做事,您在香港的朋友多,可不可以幫我找一找?」
「你舅舅叫什麽名字?」
「叫劉元觀。」
「劉……」勞益三放下報紙,對桂蘭看看,問:「你找到舅舅後還在這裡做嗎?」
「那就要問我舅舅了。」
「好,我幫你找。你出去吧,人家等你好久了。」
桂蘭答應着出去。去會見在客廳上等候她的陶宏生。
勞益三望着桂蘭的背影,暗暗好笑。劉元觀,這不是在他公司中做事的胖子嗎?可惜你找到舅舅後不肯再幫我做事,不然我是ー找就找得到的。
陶宏生在星期日是有例假的,他打聽到勞家也有這個規矩,特地趕來找桂蘭同遊,朱萍因爲桂蘭做事小心勤力,送了她許多舊衣服,今天看見陶宏生來邀桂蘭,特地上樓挑一套比較漂亮的衣衫,讓桂蘭換了出去。
她下樓來時,見陶宏生侷促不安在廳上徘徊,桂蘭正在替康康梳頭,朱萍知道這是康康搗鬼。
「康康,不要再纒住阿蘭姊,讓他們早㸃走。」
「不要緊。」桂蘭羞得兩頰飛紅,她不敢抬頭看朱萍,低聲說:「等你們出去以後我再走。」
朱萍背着陶宏生把衣眼遞給桂蘭,說:
「這一套剛找出來給你,跟男朋友出去要漂亮㸃。」
桂蘭更羞了,她道謝後,想去換衣服,忽然又跑過來對朱萍說:
「太太,讓康康跟我一起去好不好?這樣,你們出去的時候方便一㸃。」
「這樣不好。」朱萍看着陶宏生說。
「我根本不想出去。」勞益三從書房中出來說:「懶得動,你們走好了,康康留下來。」
康康不依,拉了桂蘭的手撒嬌,桂蘭看看朱萍說:
「這樣好的天氣,應該出去走走。」
於是,桂蘭和陶宏生帶了康康同去。勞益三也被朱萍逼着出去郊遊。
桂蘭旣然是初到香港的人,陶宏生就先把她帶到山頂去遊覽,在那裡可以望見大海雲天,桂蘭初來時的一份憂鬱之氣,一掃而盡。
陶宏生把手帕放在大石上,讓桂蘭坐下,他面對着這個朝思夕想的心上人,却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阿蘭。」
「唔?」桂蘭的眼睛不離開那頑皮的康康。
「我現在覺得你在勞家做事不大合適。」
「有什麽不合適?」桂蘭詫異地問:「他們對我很好,根本不用做什麽粗重的工作,我還敎康康唸書,說好聽一㸃是褓姆,再好聽一㸃是家庭敎師。」
「你在九龍,我在香港,每星期才見你一次。」
陶宏生旣不能反對桂蘭繼續在勞家做事,又想時時見到桂蘭,不免口出怨言。桂蘭正色說:
「天天見面有什麽意思?」
「阿蘭,你不知道我的心事……」
宏生正想乘機表露愛意,冷不防康康玩膩了囘來,一坐就坐在二個人的中間,把個陶宏生恨得牙癢癢地,又不便發作,桂蘭却笑了出來。
三個人玩到萬家燈火時才囘勞家。朱萍和她的丈夫,還有小叔聖五及女伴趙妮娜,在客廳中跳舞,勞益三郊遊囘來,反而沒有平日那份懶洋洋神氣,他邀陶宏生和桂蘭參加。陶宏生是個會跳舞的人,在
勞氏夫婦的誠意邀請下,做了桂蘭的跳舞敎師。
勞聖五是益三的堂弟,他是被朱萍邀來商量開舞會事的。益三和朱萍的結婚紀念日快到,他們準備過一個快樂又熱鬧的日子。
他們共同擬定請客名單,商量好吃那家的菜,勞益三還把陶宏生也邀了,請他務必來參加熱閙。
到那天,朱萍一早就起身,和桂蘭吳媽二人,動手佈置整個的住宅,一直忙到下午,才算佈置停當。勞益三到公司裡坐了一會,順便接了勞聖五一起囘來。
他捧了一盒禮物,送給朱萍,朱萍滿心歡喜地接下來,却奇怪聖五一言不發,逕去酒櫃拿酒飮。
「老五!什麽事不開心?吿訴嫂子給你拿主意。」
勞聖五氣得面靑唇白,說出趙妮娜背約事,最使人氣惱的是趙妮娜她一定來赴朱萍的舞會,却拒絕了第一個約她的聖五作伴
「她要我送東西給她,我送了她一條羊毛披肩,𡂿,今天下午她打電話來,說不與我同來。」
朱萍聽了倒一時沒了主意,客人已經絡續到來,如果這時候再去請一個人作聖五的舞伴,是非常失禮的,她一面招呼客人,一面想辦法。聖五忽然一笑,跑過去輕輕地對朱萍說:
「嫂子,你瞧瞧這一個怎麽樣?」
他向桂蘭指指,朱萍沈吟半晌,說:
「我和她商量商量。」
客人絡續地到臨,益三和聖五兄弟倆負責招待,餐館中派來的侍應生到處送鷄尾酒。快到晚餐的時候,朱萍下樓來,看見趙妮娜在一羣男士包圍中談笑風生,她向聖五作一眼色,聖五悄悄地上樓去,一會兒,趙妮娜發覺她的男伴們都把眼睛注視着樓梯。
樓梯上下來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梳了最新型的髮式,白色的旗袍包裹着婀娜的身材,步履輕盈,香風陣陣,旁邊扶着她的是勞聖五,嘴角掛着驕傲的笑意。
「這是誰?」
男人們互相詢問。勞益三看得呆了,他想不到桂蘭美艷到這般地步。朱萍瞧着她一手做成的「藝術品」,滿意地笑了。
「這是誰?」建築師王安夷問。
「我從來沒見過她,她是誰?」戴幫辦安濤問。
益三還沒有囘答,趙妮娜氣忿忿搶着說:
「有什麽了不起,他們家打工的。」
「這是李小姐。」益三當作沒聽見妮娜的話,淡定地說:「康康的家庭敎師。」
這一句話肯定了桂蘭的身份,趙妮娜身畔的男士們都撇下她去奉承桂蘭了。
酒席散後,舞會開始,陶宏生在廳的ー角等候了足足一小時,才搶到和桂蘭跳舞的機會。
「阿蘭。」宏生低低地說:「你今天眞了不起,全塲的風頭都給你一個人搶先了。」
桂蘭低鬟一笑。
「不過,你越出風頭,我愈害怕,好像……」宏生不好意思往下說了,他頓了一頓,說:「阿蘭,你聽我話,下個月起不要在這兒做了。」
「又來了。」桂蘭嗔怪他說:「叫你不要多心。」
但是情形不能叫陶宏生不寒心,因爲搶作舞伴的人羣中,勞益三也有了份。
一個星期五的下午,聖五到勞家來玩,益三和朱萍都辦公去了,桂蘭幫吳媽在厨房打鷄蛋、擦碟子、聖五到厨房裡,假裝幫手做事,漸漸挨近去,悄聲說:
「桂蘭,我想請你出去玩。」
桂蘭搖搖頭,聖五作懇求狀,桂蘭怕吳媽發覺,敷衍地㸃頭,聖五大喜,約定明天晚上八時,在藍寶石相見。剛說妥,王安夷來了,跟在王安夷後面的,還有戴安濤,他們明知益三夫婦不會在家,借故來接近桂蘭。
二人一見到聖五,彼此心照不宣,各出辦法,硬約桂蘭同遊,桂蘭索性都答應下來,全部約在藍寳石餐廳,明晚八時見面。
聖五、安夷、安濤各懷鬼胎正想退出勞家時,忽然有一個人鬼鬼祟祟地開門進來。
大家向他注視,原來是勞益三
勞益三看見客廳上滿是人,立刻恢復常態,假作驚異之色,問:
「你們都在這兒幹嗎?」
三個人不囘答他,祇是立即向他告辭,益三情知有異,等他們出了大門,就追問桂蘭,桂蘭說:
「他們都約我明天晚上八㸃鐘在藍寳石喝茶,到時候你也去。」
「喔?他們一起約你的,還是分開約的?」
「分開的。」
「唔!」益三笑着說:「我就知道他們不懷好意。」
其實不懷好意的就是勞益三自己。
星期六晚上,勞益三把妻兒打發到岳家去,自己又打電話一一通知聖五的媽媽以及安夷、安濤的妻子,使她們在藍寳石捉到自己的人,然後,益三付了茶賬,把桂蘭帶囘家。
在歸家途中,桂蘭發覺益三的態度輕佻,不禁大起恐慌,ー到家,她就高聲叫太太,益三笑迷迷說:
「太太和康康囘娘家去了,十二㸃鐘才囘來!」
「吳嫂,吳嫂!」桂蘭驚惶地退向厨房。
「吳媽囘澳門去玩了,兩天後才囘。」
這一來桂蘭就陷於絕境了。益三一會兒軟供,一會兒硬逼,桂蘭被逼到走投無路時,情急智生,她索性坐在沙發上哭起來。
哭泣是女人的武器之一,勞益三倒有㸃慌了,他問桂蘭爲什麽?桂蘭說,依照她們鄕下的規矩,做這種事情也至少讓她先到廟裡磕頭,燒了香才能答應。
她的口氣軟了,益三再硬逼變成不斯文了,他想反正桂蘭跑
不到那裡去,於是答應她擇日燒香。
第二天,朱萍在桂蘭口中知悉一切後,氣得混身發抖,她是個極聰明的女人,知道要使勞益三永不叛變的話,不是吵架就可以辦得到的。
當晚,勞益三收到桂蘭給他的一張紙條,約他十一時後在花棚見面。
十㸃鐘,益三催促康康去睡,跟着,朱萍也上樓去睡了。益三輕鬆地飮了一口酒,幻想着桂蘭會對自己怎樣。
十一㸃鐘,他躡手躡脚走向花棚,看見桂蘭早已在花棚下的長櫈上坐着,益三飛撲過去,一把摟住,桂蘭極力掙扎,益三就勢在旁邊坐下,握住她的手說:
「你的手好嫩。」
「沒有太太的嫩。」
「嫩什麽,你沒有看見她身上好粗。」
「給太太知道了可不得了,你愛她就不應愛第二個人。」桂蘭撒嬌地扭動身軀。
益三大暈其浪,拍胸說:
「我才不怕她,在大學裡是她死賴的追我,我沒有辦法才討她的。」
話聲未了,一記耳光打上來,接着燈光大明,益三看見當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妻子朱萍,不由得跪了下去,他這裡下跪椅後面站起來一個李桂蘭,抿着嘴笑。
朱萍怒火中燒,ー手扭住益三進屋。
這一齣雙簧好戲,陷益三於下風,第二天,朱萍對他責駡一頓後還要寫悔過書,寫了悔過書後,她發表說:
「我要派桂蘭到公司中去管錢,兼做稽査。」
「啊?」益三大吃一驚。
「我爸爸對公司的業務不滿意,本來要派一個人來助你整頓,我好容易替你爭下一個面子,現在只
派一個稽査,她不但可以査賬,對你在寫字樓的私生活也可以査。」
朱萍做事本來乾脆,她說做就做,叫桂蘭打扮一番,立刻到公司去視事。
公司中的人早有風聞朱萍的父親要請一個稽査員下來,想不到他們來得如此快速,營業主任徐淸風介紹各位同事和桂蘭相見,並說有一位劉先生因公出去了。
桂蘭環視一周,見有個空位置,她坐了下去,徐淸風討好她說:
「我馬上叫人預備李小姐的桌子。」
「慢一㸃不要緊,你把總賬和分類賬送來給我看看再說。」
朱萍見桂蘭能幹能做,一笑拉了益三到經理室休息,徐淸風吐吐舌頭,收齊賬簿捧到桂蘭面前時,這個位子的主人囘來了,桂蘭抬頭一看,喜極而泣:
「舅舅,我找得你好苦。」
劉元觀也一把拉了桂蘭的手,老淚縱橫,絮絮問鄕間的事,舅甥倆相逢,眞有說不盡的高興。
桂蘭在公司中的事情,因得劉元觀的相助,進行十分順利,加上她在賬簿中發現陶宏生的一張單據,更澈底査出了徐淸風的舞弊。當夜,在勞家的客廳中,朱萍、勞益三和桂蘭商妥了以後的營業方針。第二天,李桂蘭正式成了公司中的一員,朱萍親自送她上任,勞益三對衆人宣佈道:
「這一年多來,因爲我監督不嚴,公司裡竟發生了營私舞弊案,營業主任徐淸風是已經被開革,尤秘書知情不報,記大過一次。至於空缺的營業主任職位,我决定請劉元觀兄担任。」
同事們一窩蜂向劉元觀道賀,桂蘭站在自己的辦公桌畔,對着舅父微笑,忽然,她發現陶宏生、勞聖五、王安夷、戴安濤都來了,他們各携禮物向桂蘭道賀。聖五的是一隻花籃,王安夷是文具,安濤替她找囘了剪去的辮子和失去的兩隻母鷄,最使桂蘭高興的,還是陶宏生送給她的一隻戒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