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夢重温

電影小說

一

　　木屋區此時已變成一片火海，人們在火海中拼命地湍游着；他們瘋狂地、緊張地奔走，號啼。有人亡命的向四外逃跑。有些人携男帶女東闖西碰。更有人抱着家當沒頭沒腦的衝向火岸。木屋區變得十分混亂，哭聲、叫喊聲把四周襯托成一個悲慘世界，悲愴的呼救聲如一支悲痛的樂曲，叫聞者傷心，見者下淚。

　　火舌似一枝染了紅色的畫筆，把半個天空塗上鮮紅的顏色。火勢一分鐘比一分鐘兇惡，眼看整個木屋區都要化成焦炭了。在個危急的時候，大家都忙於逃命，只有一個恁弱嬌柔的女孩子在忘我地做着救人的工作，她緊張而熱烈地把一個一個弱小老邁的隣人救出險境，竟不知道熊熊的烈火把她包圍了……忽然，一條燒得火紅的木柱掉了下來，「嘭」的一聲，把救人而忘己危險的劉小英壓住，她被擊暈過去，火在她的腰間燒着。無疑的，劉小英已陷入死亡關頭，火把她圍得更緊密了。隣人見此危急情形，都放下自己的東西來救受傷的劉小英，拖拖拉拉的把她送出火區，急送醫院施救。

　　醫院裏一片痛楚呼叫聲；醫生，護士忙着救治每一個被火燒傷的人。劉小英的傷勢嚴重，被安置在一間病房裏，她完全昏迷了。一位年靑的醫生給她打過針後，莊嚴地吿訴護士晚間小心看護病人，從醫生的眼光看來，劉小英的生死就決定這一晚了。

　　「徐醫生，你有電話！」一個什工走入病房，請年靑的醫生出去聽電話，徐醫生正爲病者担心，對於聽電話一事，似乎有所反感，因爲他知道打電話來的是誰人。今晚是他表妹馬寶鈴的生日，家裏開舞會，正等徐醫生回去，馬寶鈴是院長馬鈞的女兒；一個絕頂刁蠻自私的女子。徐醫生爲救危急的病人，他一次又一次延遲參加舞會的時間，害得那刁蠻的表妹大發嬌嗔，連父親也大罵起來。等到徐醫生回來，那刁蠻的小姐又改怒爲喜了，她十分崇拜，迷戀英俊有爲的徐克明醫生。可是，徐克明回來不久，醫院却來了電話，說是劉小英的傷勢惡化，於是，他又急急的擺脫馬寶鈴，要回醫院去。馬院長正欲阻止，但徐克明却理直氣壯地說：

　　「對不起，表妹，你的生日年年都有，可是病人的性命只有一條。我去去就來！」他說完話便匆匆而去，害得馬寶鈴跺足流淚。

二

　　劉小英的火傷，在徐克明的悉心治理下，不但度過危險階段，而且一日比一日的好起來，這使劉小英很感激，她常常用感動的目光盯住徐克明，用眼神代替了說話。小英的隣居楊文軒和蘇太也不停地對徐醫生說出感謝的話。

　　「這是我的責任，算不了什麽。倒是她能奮不顧身的救人，才是難得！」徐克明目色充滿敬佩的光芒。

　　他們本是陌生的，但經過多天的接觸，竟然熟悉了；徐克明對劉小英產生好感，因爲她勇於救人，有博愛精神。劉小英一半是感激徐克明回生之思，一半却是愛慕他年靑有爲。但是，徐克明怎麽也不會想到；因他對劉小英的關心照顧，竟引起院長對他不滿，更惹起馬寶鈴的生氣。這一天，馬院長査出了劉小英是個窮女孩，對徐克明安排她住私家房一事很是憤怒，要徐克明取消她住私家房的權利，這樣的指示，使徐克明很反感；

　　「我不能就這樣讓走她，她捨身救人受了傷，難道她還沒有治傷養病的權利？」

　　「那是另一件事。克明，你知道我從小把你帶大，我培養你，甚至想把寶鈴、醫院、事業將來全部交給你，可是你……你對我的這一番心意好像體會的很不夠。」

　　「我總勉勵自己做個盡責的醫生。」

　　「這方面當然是好的，可是還不夠！」馬院長的這句話叫徐克明非常不滿，但他按捺住性子再聽下去。

　　「你還得多多熟悉人情世故，懂得做人。譬如昨天晚上你就沒有必要惹寶鈴生氣，你何必一定要…」 　　「姨父，沒有別的事了吧……我還得査病房去。」

　　「那房問得替我讓出來」。馬院長狠了。

　　「她的病一好，我馬上簽字讓她出院。」

　　「誰跟她付錢？」馬院長想出了難他的話來了。

　　「如果一定不通融的話，那一切由我負責好了。」徐克明說完話，頭也不回的走出院長室。他這種舉動，把馬院長氣個猛跳。

三

　　在醫院廣濶的花園裏，不少病人都在晒太陽，吸新鮮空氣。徐克明陪着劉小英坐在園中，他們低聲地談着。本來，這一天是徐克明休息的日子，不過他依舊回到醫院來看劉小英，他的關切，使劉小英十分感動。正當他們談得很愉快的時候，刁潑的馬寶鈴却在露台上大發嬌嗔，她對着父親，不停地罵和跺脚：

　　「哼，今天早上我要他跟我遊車河，他說沒空，原來是這檔子事！」馬寶鈴說話，眼光死盯着花園中的徐克明和劉小英。她像恨不得吃了他們。

　　馬院長看見女兒這麽氣，他也氣上了。他吩咐馬寶鈴回家，讓他想辦法對付他們。等女兒走岀門，馬院長立卽按鈴叫人進來：

　　「去花園把十二號的病人請來。」

　　不一會，劉小英施着瘦弱的身軀進院長室，她剛坐下，馬院長便和她談起出院的事，劉小英受自卑感推動，她只好含淚點頭了。接着，馬院長又說：

　　「徐醫生好像對你很好！」

　　「他對每一個病人都很好。」

　　「他對你特別好，要不，他爲什麽要負擔你的一切費用呢？」馬院長用不屑的眼光盯住劉小英。

　　「是他替我付的？院長，徐醫生從沒跟我說過。」

　　「不管怎麽說，作爲他姨父這種情形我是不允許的。老實吿訴你，他跟我女兒已經訂了婚。」

　　「啊！」這一句話，眞把劉小英嚇住了，她此時的感情很複雜，一方面是意外，一方面是妒恨。

　　「你們是不是愛上了！」馬院長看了劉小英的反應問。

　　「不，我們從來沒有談過。」劉小英立卽否認。

　　「對，你們都沒有權利談這些，他沒有，你更是談不到。」馬院長有點盛氣凌人，他從內袋裏取出一叠鈔票，送到劉小英的面前，給劉小英推開了。她答應了他的要求，馬上出院，不再和徐克明見面。這樣，馬院長才露出勝利的奸笑。

　　劉小英回房收拾東西，吿別也沒跟徐克明道過，失意喪氣的離開醫院，在走廊裏她看見徐克明，也只好硬着心腸不跟他說明，偏巧徐克明却沒看見她。劉小英走後，徐克明去找她，護士吿訴他；劉小英已走了，徐克明立卽明白這是姨父所迫的，便氣冲冲的走入院長室，査問之下，他更是憤怒。最後，他決定離開姨父和表妹的包圍，臨走時，他激動的對馬院長說：

　　「我走了，請你吿訴表妹，我找劉小英去了！」徐克明頭也不回的飛跑出醫院，他要追回他的心，因爲他已把心交給温文、多情的劉小英了。

　　來到劉小英的住所，他更淸楚她的環境；這是破爛的木屋，除了一些最簡單的木桌椅外，其餘什麽也沒有了，在破屋內，他找到失神頹喪的劉小英、開始，劉小英不肯和他談話，因爲這是她答應過馬院長的；但徐克明的懇切，深情使她大大的感動，她開始軟化了。

　　「你和院長的小姐已經訂了婚！」她的話聲音很低，很激動。

　　「啊，這是誰說的，胡說！」徐克明很生氣，他恨姨父的不擇手段。劉小英知道徐克明對她的愛，更明白自己是受了騙，她的眼光流露了愛的光芒，徐克明感情地吿訴她「我愛你」，她含羞低下頭來，他的求婚，叫她安慰但又有點害怕。徐克明感情地對她說：

　　「小英，這是我們兩人的事情，祇要我愛你，你愛我，誰都阻撓不了我們。」劉小英沒有說話，但從她的神態看來，徐克明看出她是答應了求婚。於是，他決定要把這事吿訴姨父，淸楚地對他說他們是幸福地結合了。

　　馬院長聽了徐克明興奮的敍說，怒火冲天，他先是以利害欲說服徐克明，當他知道一切利誘和恐嚇都不能凑效時，他只好瘋狂地命他滾出去，因爲這一切都敎他意出不到，使他感到絕大的侮辱。從此，徐克明和馬家的關係斷絕了，在他的生命旅程上展現了新的道路，這也是新的考騐。他覺得自己自由了，輕快了。

四

　　徐克明和劉小英結婚後，就在貧民區裏掛牌當起醫生來，這是徐克明的志願，他要爲窮人做一點事。自從他的醫務所開診後，窮人們的安全就有了保障。徐克明是個好醫生，劉小英在他的訓練下，變成一個十分出色的看護，夫婦兩人合作非常順利，生活雖不富裕，但却幸福極了。

　　一年後，他們有了一個女兒，取名毛毛，小家庭裏笑聲更多。因爲他們愛護窮人，關心病人，隣居們都把他們看成自己的親人，大衆的救星。不過，談到生活的享受，他們非但及不上一個普通的醫生，就連一般的職員收入也不如。到毛毛三歲，他們還不能爲女兒買一個她所渴望，祈求的洋娃娃。爲此一家三口開始儲蓄買洋娃娃的錢。

　　一天晚上，徐克明一家三口都準備睡覺，忽然老隣居楊文軒神色緊張的闖進來，說他家的三個孩子同時生病了，燒得很厲；徐克明馬上收拾醫具，隨楊文軒去他家，劉小英也對楊文軒說盡安慰的話。

　　楊文軒住的是舊木屋，一燈如豆，加上病重的呻吟聲，更覺屋內氣氛凝重凄凉，楊文軒的妻子滿面淚痕在照看着孩子，徐克明一到，全家都像得了救星般，愁悃減少了。診斷下來，三個孩子患的是白喉，需要買血淸針來救。楊文軒沒有這筆錢，夫妻兩人相對流淚，徐克明見情形緊急，翻自己的口袋，發覺一家儲下來爲毛毛買洋娃娃的錢，便塞給楊文軒去買白喉血淸針，楊文軒激動得說不出話，匆匆出外買血淸，楊嫂則熱淚盈眶的說：

　　「徐醫生，你對我們眞太好了，我不知應該如何報答你……」大家都是窮苦人家，不用說什麽話，就取得了解。徐克明不想多講話，他吩咐了楊嫂照顧孩子，自己又要到另一間木屋去看病。半山木屋的道路很難走，況且在月色迷濛的晚上，徐克明離開楊家，轉身下石路，竟被滑石絆倒，「唷」的一聲滾下山脚。爲了醫治別人，他自己的雙腿受了傷，而且傷得並不輕。

五

　　不經不覺，徐克明臥傷床上已有三個月了，他的腿被石膏封上，毛毛陪伴在旁，使他寂寞的生活有了樂趣。自從徐克明臥傷後，醫療工作停下來，收入完全沒有，生活開始過得拮据。劉小英是個好妻子，她極力不讓丈夫知道存款用完，免得防礙他不安心養傷。看情形，她得想一個辦法，給家裏找點入息。她已是一個看護，唯一的辦法是給人家打針，這是當前緊急的需要，因爲債主們也不斷的來討債，雖然他們人緣好，但沒有錢總不能解決問題，楊文軒給她介紹了一個長期打針的病人，這病人是一個靑年瞎子，更是楊文軒的東家。劉小英把這消息吿訴徐克明，徐克明先是不大願意，後來想想生活的來源，也就沒有阻止劉小英這樣做。

　　雙目失明的靑年叫陳世偉，是一個音樂的愛好者，因爲他眼睛有缺憾，所以影响到脾氣很不好。他生性掘强，不願意因失明而做一個廢人，故此他什麽工作也要自己做，而且時時刻刻希望自己能復明。劉小英和陳世偉接觸後，覺得他是一個有爲的靑年，如果不是失明，他是社會上的良材。於是，她開始從旁鼓勵他，不要讓他對人生消極下去，使陳世偉消沉的心情復活起來，他把她當作是紅顏知已，兩人有着十分純潔的友情。

　　一天，劉小英又去和陳世偉打針，工作完後，他們坐下來閒談，當陳世偉知道劉小英有女兒時，他十分高興的把姑媽以前送給他的洋娃娃轉送給毛毛，劉小英想毛毛正渴望一個大洋娃娃，便收了下來，她想女兒有了洋娃娃，一定非常歡喜了。劉小英聽徐克明講過歐洲有一位眼科醫生，發明了一種手術，挽救了不少失明的人，她希望陳世偉去試試。陳世偉却怕遭遇到更大的失望，不敢去試。

　　「陳先生，這是我丈夫從醫院雜誌看來的，据說有很多盲眼人都給治好，你應該去試一試，卽使去旅行一次，對你也有好處。而且治好的可能性很大，如果眞的成功了，你就可以看見這個新天地啦。」劉小英說盡鼓勵他的話，她多盼望這個有爲的靑年能恢復視力呢！陳世偉開始動心了，他答應劉小英好好的考慮這個問題。當劉小英和他吿別時，陳世偉托她代買衣襪，他們已經到了不客氣的階段，誰料就因爲這件事，帶出了劉小英往後的悲慘遭遇。

六

　　劉小英在百貨公司買陳世偉的襯衫，竟給恨她已久的馬寶鈴看見，馬寶鈴一直十分注意她，而劉小英却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她買完了東西，後面跟着她走的是馬寶鈴。她走到陳家，在大門口碰上陳世偉，他正在祈待劉小英，因爲他有一件興奮的事情吿訴她：

　　「劉小姐，我吿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決定到歐洲去了。」

　　「陳先生，你到底去了，我眞爲你高興！」劉小英緊緊的握住陳世偉的手，他們十分快樂，這種情形，看得馬寶鈴呆了，但她很是開心，就如得到最名貴的禮物一樣，帶着毒辣的笑容開車去找徐克明。

　　馬寶鈴把所見加枝加葉的訴說給徐克明聽，使已經開始懷疑妻子行動的徐克明深信不疑。他好激動、氣怒。他在想自己捨棄一切和劉小英結合，却得到這樣的收場，他恨劉小英，恨不得立卽離開她。馬寶鈴知道徐克明相信了她的話：走時故意說出陳世偉的地址，叫徐克明親自去調査。徐克明記住了，他覺得自己應該去了解一下。

　　由於陳世偉翌日便去歐洲了，所以吃過晚飯，劉小英再到陳家去，爲她的病人打最後一針。徐克明果然坐了的士跟踪而去。到了陳家，他站在門外，用神的注視客廳的情形。這時候，陳世偉把一帶項鍊給劉小英掛上，這是他姑媽送給她的，徐克明看見這個情形，氣得靑筋畢現。他再也不能看下去，便怒冲冲的回家去。大廳內，陳世偉還在和劉小英話別；陳世偉給了她最後的工錢，他知道劉小英家境不好，特地寫了字條，包了些錢，偸偸的放進她皮包裏，作爲她照顧一場的酬答，但這一切，劉小英完全不知道。離開陳世偉，劉小英輕快地回家，她爲一個失明的人將來獲得重光而快樂。

　　劉小英的快樂，當她踏進家門後，一切都變了，她看見女兒在淘哭，丈夫在收拾東西，知道家庭面臨巨禍，忙上前問徐克明收拾衣服的原因，徐克明在盛怒下不理啋她，問多了才罵她移情別戀，劉小英正待解釋，冷不提防徐克明已抱了毛毛衝門而出，毛毛頻叫媽媽，徐克明仍强硬的抱她離去，連她心愛的洋娃娃也不許她帶走。劉小英傷心地倒下地，她憐惜的抱住洋娃娃，泣不成聲不斷的叫着毛毛的名字。誰知此時毛毛已隨父親到了馬院長的家了。

七

　　暮靄中的街道，天已黑了，街燈還沒有亮，風吹得很緊，天邊隱約响着雷聲。街頭的盡角處，走出一個頭髪凌亂的女人來，她那孤另另的影子，蹣跚的步伐，說明了這是一個失意，傷心的女人。她緊緊的抱住一個洋娃娃，滿面淚水，嘴嘴還微弱地叫着「毛毛」。這是劉小英，她遭到巨大的打擊後，人已變得失常，她懷念女兒，懷念丈夫，心裏還有着滿腔憤恨，可是，她向誰去訴說呢？沒有人，她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忽然，她聽到丈夫的聲音：

　　「你再也見不到她了！……我們完了，永遠完了！……住咀，我不准你再叫我女兒的名字，你不配！」這是斷魂的聲音，它使劉小英神魂更迷惘。她繼續走，不經不覺，竟來到馬鈞院長的住宅。裏面燈光通明，劉小英呆呆地站在窗外凝視裏面的情形。倏的，她看見馬院長和徐克明出現在窗口。接着，她聽見馬院長在說：

　　「……當初就看上你的地位，你的錢，她一旦碰上更有錢的，更有……」馬院長的話給截斷了。 　　「請別再談她，我不願再提起她！」徐克明說。

　　不一會，劉小英又看見馬寶鈴抱住毛毛，毛毛不要她抱，高叫要媽媽，這種情形，把劉小英的心敲得片片碎，她多想對毛毛說「媽媽在這兒」，可是她不能，如果她說了，將會遭到更多的侮辱，責罵。想到這兒，劉小英黯然準備離開馬府。雷响了，雨下了；一陣陣的狂風疾雨，把劉小英欺得顚顚撲撲，看樣子，她很快便要倒下來，……

八

　　劉小英到底是一個堅强的女人，她受到有生以來最大的打擊，這種打擊，如果換了一個恁弱的人，她一倒下去就不能起來的了，然而，這種巨大的打擊，並沒有把劉小英迫死，不久，她又站起來了。劉小英沒有親人，她靠着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改了名字在一家百貨公司當售貨員，她現在的名字不是劉小英，而是梅芬。

　　一個下午，劉小英竟在她工作的時候碰上仇人馬寶鈴，這個害她家庭拆散的惡女人還嫌害不夠人，故意走她的工作崗位，要買這買那，樣樣東西送到她面前，遭到她不滿的批評，整個售貨枱上都放滿了馬寶鈴要看的東西，其他買東西的人都看着不順眼，可是，馬寶鈴還繼續要劉小英拿東西，這時候，劉小英生氣了：

　　「你是買什麽呢？拿了這許多都不要！」一句話觸發了馬寶鈴的兇狼，她立卽對她大罵起來，結果叫了經理，部長出來，劉小英的飯碗就這樣給馬寶鈴打碎了當劉小英垂頭失意的離開百貨公司時，馬寶鈴開心地笑着，她要趕絕對頭人，要親眼看着她死！

　　劉小英在百貨公司的門口碰上陳世偉的姑媽，但他們從前沒有見過面，所以雙方並不認識。馬寶鈴侮辱劉小英的情形，姑媽完全看見了，她十分同情劉小英，故比當她在門口碰到劉小英時，很温和對她說： 　　「剛才人家欺侮你，寃枉你，我全看到的。別難過，讓我順便送你回去吧！」劉小英在失意時獲得這種同情，整個人便柔順地隨着她上車。姑媽在車裏和劉小英談了很多，對她可憐的身世很是憐惜，最後，她對劉小英說：

　　「我也只是一個人，我兒子媳婦都在南洋，孤單單的一個人，你跟我走吧，陪陪我，幫我管管家，好嗎？」

　　「太太，我們初次見面，怎麽好！……」

　　「不，你爲人很好，一看見你我就喜歡！」老姑媽懇切的，和藹的徵求劉小英的同意的劉小英想想自己已失業，今後生活無着，投靠無人，便隨她老人家回家了。

　　在平靜的生活中，日子的飛逝好像並不爲人所留意，轉眼間，一年過去了，老姑媽接到了他姪子陳世偉眼睛醫好回家的消息，她十分快樂，但並沒有把這消息吿訴劉小英，因爲她根本不知道劉小英和陳世偉的關係。

　　陳家四周打掃一新，上下的人都在準備着迎接少爺從歐洲回來，楊文軒有着雙重的興奮，他一則盼望着與多年不見的少主人相見，其次，他希望陳世偉回來把劉小英的寃枉洗脫，他很心急，一分鐘比一分鐘急切的盼望着見少爺的踪影。忽然，外間汽車喇叭聲响起，楊文軒知道是陳世偉到達，連忙迎了出去：

　　「少爺，你可回來啦！你的眼睛……」

　　「老楊，我全好了！看，你頭髪全白了！」

　　「啊，你的眼睛到底治好了！哈，眞的太好了！」

　　陳世偉關心地問楊文軒關於劉小英的情形，當老楊吿訴他劉小英的巨大變遷後，陳世偉十分難過，他知道徐克明誤會劉小英移情的對象是他，所以他什麽都還沒安頓，便拉了老楊要找徐克明，要把事情說個明白。

　　在馬家的書房裏，徐克明和陳世偉見面了，他們的會面開始很不愉快，因爲徐克明一直把陳世偉看作劉小英的情人，他曾經見過他的。初時，他們的談話是在爭吵中進行的，徐克明罵陳世偉破壞他的家庭幸福！後來，陳世偉詳細的向他解釋，說明他過去是一個雙目失明的人，一切行動要靠人幫助，扶持，所以才讓他看見那種親近的態度。徐克明聽了這段過程，很是難過，他哽咽地問：

　　「你，你當時眞是一個瞎子？」

　　「不錯，我是一個瞎子，是小英勸我去歐洲醫治的。」

　　「我想起了！歐洲的醫生，是我跟她講過的！」

　　「徐醫生，你大糊塗了，她替少爺打針是我介紹的！你把她害苦了！」楊文軒着急地說。

　　徐克明完全明白過來，他懇求楊文軒領他去找劉小英，要向她懺悔，道罪。楊文軒本也不知小英所在，答應與他一起去訪尋。當徐克明，陳世偉，楊文軒三人出門時，馬寶鈴父女和毛毛正出來，徐克明大罵馬氏父女一頓，抱了毛毛後衝出馬家大門，從此不再回來了。

　　爲着找劉小英，陳世偉四出托人打聽她的消息，這一天，他又和姑媽談起這件事了。因爲陳世偉以前是瞎子，認不出劉小英，而劉小英又改了名，故而對着她，亦咫尺成天涯，但他們談起的一切，句句打入劉小英的心，特別當她聽到有女兒毛毛的近況時，更是傷心斷腸。

　　姑媽愛小孩子，她要陳世偉請克明及毛毛來玩，陳世偉一口答應，這一來，劉小英便進入了進退兩難的階段，她希望見一見別了三年的女兒，不過，却不想再見徐克明，矛盾了一個整夜，她決定了自己的長策：離開這兒，和丈夫女兒永別，做一個天涯流浪人。她臨別時，嘴裏喃喃叫着「毛毛」的名字，好像這世界上除了毛毛外，任何値得她留戀的東西都沒有了。劉小英靜悄悄的離開姑媽，她不欲自己的傷心事讓別人知道。

　　翌日，徐克明隨着陳世偉到姑媽家，毛毛也活潑地隨着父親一起來玩。毛毛是個可愛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姑媽見到她就十分喜歡。抱着她坐下來：

　　「毛毛，你喜歡小猫嗎？」

　　「喜歡。」毛毛爽快了當地回答姑媽。

　　「我送一隻小猫給你好嗎？」

　　「好呀！」毛毛歡喜得跳了起來。

　　姑媽果然叫工人抱了一隻幼小的猫兒出來，毛毛見了很高興，她連忙把小猫抱在懷中，不斷的撫摸小猫。小猫開始很馴服的任她撫摸，且發出温柔的「咪咪」聲。但過了一會，小猫却不好玩了，牠大聲叫着，而且在掙扎。

　　「毛毛，小猫大槪要找牠媽媽了。」

　　「牠媽媽呢？」毛毛連忙問。

　　小猫的媽媽在劉小英的房裏，姑媽見毛毛這般心急要給小猫找媽媽，便叫工人陪毛毛去劉小英房裏，姑媽十分疼愛小妮子，她知道劉小英也是喜歡孩子的人，而毛毛得到姑媽送給她的小猫，嚷着要找老猫，老猫正好在劉小英的房裏，所以姑媽便命人領了毛毛進小英的房間，這時小英還未離去，她來得及見到自己的女兒。見了毛毛，小英流出了她的慈母淚，她要毛毛吻她，更打聽毛毛對母親的印象，毛毛是個天眞的小女孩，她對小英說：

　　「我媽媽死了。公公和寶鈴姑姑不讓我想媽媽！！」這句話，使劉小英更傷心，她把從前毛毛玩的洋娃娃拿出來，重新送給女兒，毛毛抱住洋娃娃，小英看了只在流淚：她在想；女兒多可愛，可是，我要和她永別了！不一會，女傭進來帶毛毛出去，小英含涙和女兒吿別，自己便提了箱子走出門，她留戀四周的一切，但最後還是忍淚和一切叫人留戀的東西吿別。

　　客廳裏這時也騷動起來，因爲毛毛的洋娃娃，大家明白了梅芳就是劉小英，於是，徐克明便狂瘋地追出去，陳世偉也跟着他去追劉小英，一個使他重賭光明的恩人，陳世偉希望見到她的心情比徐克明更急切。兩人追呀追的，終於在公路上看到了失意，頹喪、走步蹣跚的劉小英，他們在後面叫她，使劉小英更心急於逃避，在匆忙中，驚慌中，竟不理馬路上車輛的危險。劉小英拼命的跑，想趕搭巴士，可是巴士追不上，倒給旁邊一輛車子撞倒在地；小英不能動了，徐克明，陳世偉趕上前來，眼看躺在血中的小英，兩人傷心欲絕，徐克明更激動地把劉小英抱起，坐上車子去急救。這時候他雙目混滿懺悔的淚水，一句話也說不出。

　　姑媽家中，此時的氣氛旣是緊張又是興奮，緊張的是大家忙於挽救劉小英，喜歡的是他們用盡千方百計找不到的人，現在已在眼前。徐克明全神在劉小英，他心情非常沉重，面孔繃緊的，如果劉小英還不醒來，他將會變成瘋子。他的淚在流，手在抖。旁邊的人在十分緊張，大家有一個共同願望：那就是盼望劉小英快點醒過來。

　　徐克明給小英注射後，大家都在屛息呼吸等反應，不久，劉小英呼吸顯明了，她緊鎖雙眉，現出無限痛苦的樣子。好一會，才睜開了眼睛。

　　「小英！小英！」徐克明滿面羞慚的叫着。劉小英望望他，很傷心的掉過頭去。

　　「小英我錯了，原諒我吧！都怪我自己糊塗，不知好歹，我受了騙，害苦了你！我，……」徐克明十分沉痛地向劉小英求原諒，他的眞情使大家都感動了。

　　「小英，原諒我這一次，請千萬原諒我這一次！」徐克明泣不成聲，劉小英則失聲地哭了。這時候，毛毛衝上前來，直撲到劉小英的身上，親切地叫：

　　「媽媽，媽媽，原來你就是我的媽媽！」

　　劉小英緊緊的把毛毛擁在懷裏，她的面孔有笑容，但也有悲傷。

　　」爸爸，你怎說媽媽死了呢！」小孩子一句無知的話，使徐克明更是無以爲答，他羞愧得垂下頭來。 　　「毛毛，毛毛，我的孩子！」劉小英費了很大的力，才迸出這句話來。她把毛毛抱得更緊，而此時，克明也和她們抱在一起，久久不放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