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口難言電影小說
四平改作
(一)
軒轅畫報社的編輯楊思聖有一天打從國際照像館門口經過,看見窗櫉裏掛着的一張年輕少女的照像,着了魔似的,天天去看;一天,他跟同事小趙又打從這家照相館經過,他决意要把這位小姐的相片拿來做封面,所以他就跟小趙進去和老板商量,但給老板拒絕了;他垂頭喪氣的走了出來,一邊說:
「眞奇怪,這張像片怎麽這樣面熟?好像在那兒看見過似的!」
他搔了搔頭髮,愁眉苦臉的又說:
「我怎麽還想不起來是誰呢?一定在那兒見過!!奇怪?」他用手敲着自己的腦袋:「我眼花啦!」 「怎麽樣?」小趙莫明其妙的問道。
「高老板說非得經過她本人同意不可!」思聖帶着很認眞的樣子說:「小趙,你有甚麽辦法打聽打聽有誰認識她?」
「算了吧!」小趙冷笑着說:「你少跟我一臉公事,我看你才不是爲了封面呢!簡直是單相思!」
(二)
思聖正在畫報社裏面忙着替他們的太上老板錢永明打英文信,他的朋友廣吿經紀黃德興挾着皮包走了進來,思聖一見了他就問:
「德興,上囘你經手的廣吿費,今兒月底了,可以交了吧!」
德興皺着眉,望了他一眼說:
「這一期才出了一個禮拜,你忙甚麽?我那一日辦事有錯,催的這麽緊,來來來」他招招手對思聖說:「我請你喝茶去!」
「沒有空,誰跟你去喝茶!」思聖板着臉孔,正經的說:「那麽上囘的單據呢?」
「單據?當然有的,」德興邊囘答着,邊打開皮包,可是他找了好一會,還沒有把單據找到,于是,他索性把皮包裏的東西都傾倒在辦公桌上,這時思聖忽然發見在桌子上的文件中有一張女人的照片,他拿起來一看,不由喜的跳了起來,原來這張照相裏面的女人竟和他在國際照相館所見的一模一樣,他急促的問德興道:
「噯,這張像片你那兒弄來的?你認識嗎他?」
「誰呀?」德興張大咀巴莫明其妙地問道:「那張像片?」
「別忙別忙,」思聖指着照片中的女人解釋道:「她到底是誰呀?」
這時小趙也圍上來看,他手指脚劃的指着像片說:
「對,就是這張,老李,你來看看下一期的封面女郞怎麽樣?」
老李走上來說:「來來,給我看看!」
「噯,」德興莫明其妙地望着他們說:「我說你們搗甚麽鬼?甚麽封面女郞?那是我太太的妹妹杜珍珠。」
「甚麽?你太太的妹妹?」思聖一聽德興這樣說,一把拉着德興說:「噯,德興兄,你有空沒有?我請你喝茶去!」
(三)
在思聖的重託之下,黃德興和他的太太琥珀拿着思聖的相片趕到娘家來做說客,琥珀的妹妹珊瑚看思聖照片,對珍珠道:
「二姐,這是誰?」又轉頭對琥珀道:「大姐大姐,你看姐夫多糊塗,二姐叫他加洗相片,怎麽洗出一張男的來了呢?」
琥珀解釋道:「這次倒不是德興糊塗,這張照片是特爲拿來給大家看看的!」
「對了!對了!」德興拿着相片對杜子健說:「健伯!就是這個人,你先看看相片。」
這時小弟弟Bobby,站在樓梯口大聲叫道:「二姐二姐,媽媽叫你上樓去!」
珍珠聽見媽叫,,就扭着嬌小活潑的身體上樓去了。
杜子健端祥着照片好一會,說:「我看挺好,就是不知道人品怎麽樣?問題是還得看珍珠的心氣兒,我担心珍珠還是不肯交際。」德興聽了子健的話,想了一會,就提出意見道:
「健伯,你看這樣好不好?把楊先生帶來,就說找珍珠要相片登畫報封面,這樣大家先見一面,不是顯得自然點嗎?」
「也好。」杜老沉思了一會說:「不過你有沒有吿訴楊先生珍珠是啞吧?」
「啊!」德興搔了搔頭髮,說:「這個我看還是暫時瞞着的好!」
「這怎麽行?」杜老搖搖頭說:「我這輩子專講商業信用,有話怎麽能不講明在先呢?」
珊瑚在旁聽了他們的談話,有點莫明其妙地問琥珀道:
「大姐,姐夫跟爸爸在談些什麽?」
琥珀笑笑的答道:「給珍珠做媒。」
「眞的?」珊瑚高興的問道:「那個人幹什麽的?長的怎麽樣?」
這時珍珠和杜太太從樓上走下來,珍珠看着他們的神情,心裏也覺得有點莫明其妙,琥珀滿含深意的望了珍珠一眼對珊瑚說:
「你剛才看的像片就是他!」
珊瑚一聽她這樣說:跑到杜老面前說道:「爸爸,再給我相片看看!」
杜老把拿像片的手舉高一點,說:「你看幹什麽?」
珊瑚把相片一把搶過來說:「讓我看看不要緊!」她邊說邊走到珍珠身邊,和珍珠兩人注意的審視着相片。
這時,杜太太對德興道:「德興你到書房裏來,我有話跟你說。」
「對了,」珊瑚望着杜太太說:「也給娘看看相片,娘還沒有見呢,」她說了就把相片遞給了杜太,就跟她們一起到樓上去。
這時杜老對珍珠說:「珍珠,你過來,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珍珠順從的走到杜老跟前,在他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杜老又接着說下去:「珍珠,你歲數也不少了,我看你也應該好好的考慮考慮這個問題。」
珍珠嬌羞的低下了頭,一聲不響地沉思着。
(四)
黃德興終于替思聖說妥了,杜家同意思聖先去坐談,和珍珠見見面,雙方交際交際,看看大家的感情是否合得來,然後再談別的問題。
星期日的早上,思聖一大淸早就起身,穿得西裝畢挺,頭髮光亮,高高與興的跟德興到杜家來,臨到杜家門口時,德興吩咐他道:
「噯,頭一次見面可少說話啊!」
黃德興帶楊思聖進入了杜家,見了杜老,介紹道:「健伯,這就是……」
杜老笑笑的接口道:「這就是楊先生吧?久仰久仰,你今天怎麽得空?」
思聖露出忸怩不安的樣子,馬上很有禮貌的答道:「不敢當,早就該來拜訪你老人家了!」
他抬頭望見杜珍珠正坐在沙發椅上,抿着小嘴巴對他笑,不由得有點神魂顚倒起來,他六神無主,目不轉睛的一直瞪視着杜珍珠那俏麗的面孔。
德興的太太琥珀正坐在珍珠身邊,德興就指着她和思聖介紹道:「這是我太太。」
「哦?你太太?」思聖如夢方覺,失魂落魄的隨聲說道。停了一下,才接下去:「哦,黃大嫂!」
「楊先生。」
「這是我的二女兄珍珠,」杜老指着珍珠和思聖介紹道。
思聖很有禮貌的向她點了點頭,珍珠也很有禮貌的站起來囘禮。
思聖望着珍珠的面孔,很不好意思地說:「是的,我,我們見過面。」
三妹珊瑚一聽他這樣說,就走上前來,問他道:「見過面,在甚麽地方見過面?」
給珊瑚這一問,思聖倒有點糊塗起來了,他搔了搔頭皮說:「我在那兒見過,我怎麽想不起來了呢?」
德興見他這狼狽情形,就提醒他道:「大槪是國際照相舘吧。」
杜老這時也插嘴進來替他解圍道:「楊先生眞是年輕有爲。」
「那裏那裏,」思聖受寵若驚的謙讓道:「老伯你多指敎。」
這時,杜太太從樓上走下來,一眼看見了思聖,就對杜老說:「子健,來了嗎?啊,已經來了?」她又跑到思聖跟前說:「你是楊先生吧,我是珍珠的媽,啊,你看我頭都來不及梳,」她一手拿着梳子,一邊跑到鏡于面前梳起頭來,可是,她忽然又不梳了,說:「算了吧,不用梳了,反正都是自己人嗎,楊先生,說眞話的……」
杜老見她這樣絮絮不休,嚕哩嚕囌,怕會引起客人不滿,所以就打斷她的話頭道:「楊先生,貴公司最近營業情况怎麽樣?」
琥珀聽了杜老的話,馬上更正道:「爸爸,甚麽公司,營業的?人家楊先生幹的是文化事業。」
「這我還不懂,」杜老一派正經的說:「幹文化事業也得能賺錢呀!」
「對對對!」思聖馬上接口說:「還能維持!」
「能維持已經很不錯了,」杜太太又插嘴說:「楊先生,今年貴庚?多少歲?屬甚麽的?」
思聖紅着臉兒,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三十歲,大槪是屬牛的吧!」
杜太太聽他這樣說,就伸屈着手指,像一個熟練的算命先生一樣,替思聖排起八字來:「子鼠,丑牛,夘兎,對,是屬牛的,喲曖,楊先生,這歲數還不結婚,應該成家立業了。」
「唔……」思聖不知說些甚麽好的支唔着。
這時德興忍不住插咀進來說:「人家楊先生眼界高,要像我馬虎,早就……」
「早就怎麽樣?」琥珀聽了德興的話,氣得怒睜杏眼,忿忿然的問道。
「早就……」德興看着太太滿臉不高興的神色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馬上從身上掏出香煙來,轉口說:「哎,抽煙,抽煙!」
思聖乘着這個空兒,想跟珍珠談談話,但不知說些什麽好,想了一會,才勉强的擠出了這句話:「杜小姐平常作些什麽消遣呢?」
珍珠見聖思向她講話,裝着很怕羞的樣子,用手帕掩住小嘴:于是躱在珍珠椅背後的珊瑚就替她囘答道:「消遣?那可多哪,比如演話劇,聽時代曲,騎脚踏車,打康樂球,還有……看卡通片!楊先生,您呢?」
「我,我,」思聖口吃的說,「也一樣。」
琥珀見珊瑚說得有點不對逕,乘思聖不注意的時候,輕輕的對她說:「別亂講,我們一家子都歡喜看卡通片呢!」
珍珠也偷偷的伸出手來擰了珊瑚一把。
珊瑚因爲忍痛不住,禁不住「曖喲」一聲的喊了出來,這可糟了,大家頓時面面相覷,生怕秘密會給思聖拆穿,幸好這時有一隻小狗從沙發後面跳了出來,琥珀鬆了一口氣,假意問珍珠道:「怎麽啦,珍珠,咬着了沒有?」
珍珠用手掩着嘴吧,珊瑚馬上替她囘答道:「哎,這小狗眞頑皮,儘咬人!」
「奇怪!」思聖忽然若有所悟似的說道。
「幹什麽?斡什麽?」德興以爲思聖看出甚麽破綻來了所以急的一連聲的問道。
「剛才杜小姐的樣子,」思聖望了珍珠一眼,興奮的說道:「跟國際的那張像片完全一樣呢!」
德興聽他這樣說,不覺輕輕的舒了一口氣,而他的太太琥珀却笑笑的答道:「本人嘛,當然一樣了!」
「哎,楊先生。」這時杜太太又插咀起來了:「說起像片來了,你看咱們的珍珠眞能做封面女郞嗎?」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思聖一連的答道:「我今天來的目的,也就是要和杜小姐商量這個問題呢!」
就這樣,思聖帶着興奮的心情離開了杜家,他的心裏充滿着無限的希望,無限的幻想!
(五)
軒轅畫報把杜珍珠的相片做了封面之後,支持畫報的藥行老板錢永明,竟看上了珍珠,他到畫報社來找思聖說:「老楊,這囘的封面還像個樣子。」
思聖得意的點點頭,一言不發的只是望着他。他又接下去問道:「這位小姐姓什麽?」
「姓杜。」
「幹什麽的」?錢永明尋根究底的追問着。
「小姐嘛就是小姐了。」思聖顯出不大高興的樣子答道:「不幹什麽。」
「她長的很好,」錢永明還是不放鬆的問道:「她是那兒人?」
「這我也不大淸楚,」思聖給問得有點不耐煩了:「反正她說國語。」
「說國語?」錢永明顯得有點得意忘形了:「那可以捧她做電影明星,要不然給我的百靈丸做個廣吿怎麽樣?」
「人家說小姐,怎麽肯給你做廣吿呢?」思聖眞有點替杜小姐不平了。
「你怎麽不會動腦筋呢?」錢永明很不高興的白了思聖一眼,接着又說:「老楊,你那天把她帶到我的藥廠來,介紹給我認識好不好?」
「這,」思聖支晤着道:「我也不大熟呢,怕不大方便吧!」
「這有什麽關係呢?」錢永明帶着命令的口氣說:「一囘生,二囘就熟了,就算數了。」
「噯,錢先生,」思聖正想再向他解說淸楚,錢永明却帶着臃腫的軀體,揚長的走了。
小趙望着錢永明的背影,憤憤然的晬了一口說:「他媽的什麽錢永明,簡直是錢如命,一個月就做幾千塊錢的廣吿,就擺出一副太上老板的神氣!」
「唉,」老李嘆了一口氣說:「現在的市面能找到這樣的一個太上老板就算不錯了!」
「哎,老楊,」小趙突然想起思聖曾到過杜家,就問他道:「你跟杜小姐到底怎麽樣了?上次談了點什麽?」
思聖搖搖頭,苦笑着道:「那有機會跟她講話?儘聽她母親跟她姊姊咕啦咕啊的說個不休,她自己倒沒講什麽!不過就只說喜歡演話劇,打康樂球,還有喜歡看卡通片。」
「怎麽?」老李有點奇怪的問道:「喜歡看卡通片?」
「那你以後就沒有去過?」小趙關心的問道。
「沒有藉口,不好意思去。」思聖帶點頹喪,樣子道。
「這囘你可得請敎我了。」小趙得意的說着,一邊拿出一本軒轅畫報,指着封面對思聖道:「喏,這不是現成的藉口!」
正是所謂聰明一世,懵懂一時,思聖給小趙這一暗示,猛然恍悟過來了,于是,他帶了這本以珍珠做封面的畫報,匆匆的又趕到杜家去。
(六)
思聖到了杜家,一進門就碰上珊瑚的同學小王,因爲小王不知底細□險些兒把珍珠是啞吧的實情說穿;可是思聖的突然降臨,却把珊瑚急懷了,她趕緊跑到樓上,和珍珠想辦法應付,珍珠人急智生,馬上套上口罩,跟珊瑚一起下樓來見思聖。
「楊先生,」珊瑚指着珍珠的喉嚨對思聖道:「二姐說對不起,她今天有點不舒服,嗓子痛。」
「什麽?」小王有點奇怪的說道:「二姐嗓子疼!」
珊瑚生怕他洩露秘密,狠狠的用脚踏了他一下,這可更把他弄糊塗了。
「怎麽?您不舒服?」思聖一聽珊瑚這樣說,
就很關心的問珍珠道:「不要緊吧?」
珍珠微笑的搖搖頭,帶着親切的眼光向他望着。
「您看這封面做得還好吧?」思聖把畫報拿到珍珠跟前,帶着探詢的眼光問道。
珍珠接過畫報,瑞祥了一會,笑笑的點點頭。思聖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對珍珠道:「那您還是休息一會吧!嗓子痛,我有辦法?」他說了就匆匆的和珍珠吿辭。
望着思聖的背影在門外消逝,珍珠和珊瑚都深深的舒了一口氣。
(七)
思聖從杜家出來,趕緊到藥店去買了一大堆治療喉疾的便藥,囘到畫報社,寫了一封短簡,叫什差阿炳送到杜家。珊瑚和張媽看了,不覺哈哈的大笑起來,珊瑚對大家道:「楊先生眞以爲二姐嗓子疼呢!」
可是,自此以後,思聖和珍珠却互相通起信來。他們之間的感情,是越來越親切了!但杜老却認這樣一直隱瞞下去不是辦法,他覺得他應該找一個機會把實情和思聖說個淸楚。
一天,思聖忽然到杜家來,杜家的人全都出去了,只剩張媽在家,這可把她急壞了。思聖一見到珍珠,就親熱的說道:「珍珠,難得今晚上你一個人在家,咱們可以靜靜地談。」
珍珠微笑的點點頭,思聖又熱情的說下去:「珍珠,你信上說有一樁很要緊的事情,非得費很大的勇氣才能吿訴我,你現在能不能吿訴我。」
珍珠露出有點爲難的樣子,憂鬱的低下了頭。
「不要緊,你說呀!」思聖看她這個樣子,就鼓勵地說。
珍珠低頭想了一會!就走到書桌旁邊,提起筆,在紙上寫道:「我說不出!」
思聖誤會了她的意思,又熱情的說道:「你別寫了,我全明白了,我也有這個感覺,在我沒有來的時候,我好像有一肚子話要說,可是一見了你,我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她見珍珠只是一聲不响的帶着微笑的望着他,又繼續說下去道:「珍珠,我提出一個問題,」她見珍珠全神貫注的望着他,就轉換了語氣說:「唉,其實這根本不是問題,我想問你,你對我最初的
印象是不是跟現在一樣?」
他見珍珠只是傻笑的望着他,又補充道:「我也知道這簡直是傻話,我有時眞跟小孩一樣。」
他停了一停,望望屋子四週的環境又說下去:「這兒的環境可眞靜,我就怕煩,怕吵,怕亂,不知道那一天我才會有這麽一個家。」
他走到鋼琴面前,坐了下去,用手按着鍵子說:「我最歡喜音樂,可是,……」
珍珠也走到鋼琴旁,于是思聖站了起來,讓她彈,他一邊靜靜的聽珍珠彈琴,一邊帶着夢幻的眼睛注視着她,當珍珠一曲完了以後,他因爲時間不早了,就向珍珠吿辭,他帶着快樂的心情離開杜家,對于珍珠的向他暗示自己不會說話,他仍舊是懵然不知呢!
(八)
第二天,思聖到了寫字樓,正在萬分得意,忽然接到珍珠來信,說以後最好還是雙方不再來往,以免彼此痛苦,因爲自己是「有口難言」的,他受了這個打擊,眞不免萬念俱灰。在同事們的慫恿之下,他决定找杜老當面談判,因爲大家的意見都認爲他和珍珠的婚事,一定是老頭子從中作梗!」
他把杜老約到喜臨門的咖啡座,杜老以爲思聖一定是要向珍珠求婚了,所以决意把珍珠是啞吧的事說穿。
可是,起初因爲彼此誤會了雙方的意思,加上黃徳興從旁阻梗,所以越談越不對題,糾纒不淸;最後杜老終于把珍珠是啞吧的事說穿了!
「啞吧?她是啞吧?」當思聖聽淸楚了杜老的話之後,急的站了起來,忿然離座,他匆匆的跑到櫃檯前面會鈔,他指着杜老坐的那一桌問道:
「那桌多少錢?」
「十二塊五毛。」掌櫃說:
思聖正在拿錢還賬時,忽聽見在旁的一個女人在電話裡滔滔不絕的駡人:「喂!喂!怎麽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我等了半個鐘頭了,你到底是怎麽囘事了啊?什麽?喜臨門,喜臨門就是ABC你都不知道,你存心搗鬼是怎麽着?啊?什麽,喂,我再等五分鐘,你再不來當心你的骨頭!」
他聽了這個女人聲氣汹汹的嚕囌了半天,心裏受了很大的剌激,他覺得與其討了這樣的一個長舌婦,還不如討一個啞吧好,于是,他决定改變主意,把珍珠娶了,他匆匆地走囘杜老那里。
這時德興還在埋怨杜老,說他不該把珍珠是啞吧的事說穿,但杜老却一直堅持自己的意見說:「這怎麽能不講明白呢?我一輩子做事就講商業信用,不講明,趕明兒退貨誰負責?」
思聖跑到杜老跟前,很堅决的說:「杜老伯,我現在已經决定了!」
「决定什麽呢?」杜一老莫明其妙的望着他,問道。
「結婚!」思聖毫不猶豫的答道:
「結婚!」杜老和德興同時叫了出來,他們還以爲思聖是在說笑話呢!
(九)
思聖和珍珠結婚以後,小倆口子的感情,頗爲融洽,因爲珍珠不會說話,所以無形中就減少了許多不必要的糾紛:一天早上,思聖吃過早點,正要上寫字樓去,張媽問珍珠道:「小姐,今晚上你跟姑爺吃點什麽來?」
思聖一聽她這樣說,想起了今天是發薪的日千,就很高興的跟珍珠道:「今天我們發薪,晚上出去玩玩,先到那吃一頓,再去跳舞,或者看電影,好好安排一個節目好不好?」
他看見珍珠祗是搖頭,就轉口道:「你又嫌費錢是不是?那咱們就吃完了再出去,這總成了吧?」
珍珠聽他這樣說,笑笑的點點頭。
思聖見珍珠同意他的話,穿了衣服,就想出去,可是張媽又攔着他問道:「那到底吃點什麽呢?」
「在家裡吃也得吃點好的。」思聖毫不思索的應道:「我囘來順便帶囘來吧。」
「姑爺,您要是帶菜的話,可要早點囘來啊!」張媽又叮囑道。
思聖還想再說下去,珍珠却指着時鐘,要思聖快上班去,思聖望了望手錶,很快樂的說道:「喲!十點鐘了,我眞想不上班呢!」
思聖到了畫報社,忽然接到錢永明的電話,要他下班時和小趙到他家裡去,這眞敎他急壞了!可是有什麽辦法呢?,他只好打電話囘家,吿訴珍珠,說他今晚有事,要到十一二點才囘家,他們的節目改期明天舉行。
剛好琥珀來探望珍珠,他一聽到思聖不囘來吃飯,就約珍珠一起囘家去,張媽聽她這樣說,也嚷着要去,于是她們把門鎖了,就一起上杜家去。
下班時,思聖和小趙去找錢永明,剛走到錢家門口,忽見錢永明匆匆的走出來!就上前招呼道:「錢先生。」
「你們來幹甚麽的。」錢永明莫明其妙地望看他們問道。
「咦!」思聖有點摸不着頭腦的說:「不是你約我們來的嗎?」
「啊,」錢永明這才記起來了,他說:「不行了,我還有應酬,趕明兒再說吧!」他說了就頭也不囘的走進停在門口的汽車去。
「他媽的,」望着汽車向前風馳電掣的駛去,小趙憤憤然的駡道:「約了咱們來,他自己倒走了!」
「更好,」思聖却很高興的說:「咱們可以省事,小趙,咱們買點菜,你到我家裡去嘗嘗我太太的手藝!」
「好哇!」小趙點點頭說。
思聖和小趙買了菜,高高興興的囘家來,可是敲了好久的門,却沒有人開,這可急壞他了,小趙忽然想起來了,就說:「別是他們都出門了吧?誰讓你說十一二點才囘來的。」
思聖聽他樣說,就伸手到袋里去摸鑰鎖,可是,找來找去找不到,他着急的嚷道:「糟糕,我鑰匙沒帶出來,這,這怎麽辦呢?」
「怎麽辦?」小趙得意的說道:「我倒有辦法,你呀!在這兒等吧!」他說了就揚長的走了。
思聖沒法可想,只好頹然的把東西丟在門口,垂頭喪氣的坐在地板上等着。
思聖等也等的,不知等了多少時候,當他昏昏的打起瞌睡來了時,珍珠和張媽囘來了,她一看見思聖,就驚叫了起來:「喲,姑爺麽時候囘來呀?」
思聖恨恨的望了珍珠一眼,忿怒的說道:「哼;你們還囘來呀?你安排的節目是讓我在門口蹲五個鐘頭?」
他像炸彈似的爆發起來,一連聲的吵着鬧着;珍珠心裡很難過,但她「有口難言」,不能有所辯白,她傷心的提起了筆,在紙上寫道:
思聖:你欺侮我不會講話,從明天起,我
不和你好了。 珍珠
(十)
思聖吵吵鬧鬧的鬧了一塲,火性退了,靜心想了一下,覺得自己實在做得有點過火,太對珍珠不住,于是向她打恭作揖賠不是,小倆口終于又恢復了感情。
爲了珍珠的不會說話,不能和他一起出去應酬,和時常受到樓上同居們的諷刺,說他討了一個啞女做妻子,思聖乃决心要爲珍珠醫治,他帶珍珠去見王大夫,可是吃了好幾次藥,絲毫沒有效果,珍珠也有點心灰意冷了。這時,思聖的同學老王要到日本去留學,他答應把山頂的別墅借給他們住些日子,思聖爲了安慰珍珠,就帶她到別墅去住,說是補渡蜜月。
這時畫報社租的寫字樓因爲要拆了,所以思聖就索性讓畫報社搬倒他家裏來辦公。
思聖和珍珠搬到別墅的第一天晚上,珍珠睡在床上,忽然看見有一個黑影從窗口走過,她心知不妙,趕緊走到思聖身邊,用手不住的推他,可是思聖却像死猪一樣昏沉沉的睡着,任推不醒,珍珠心裡一急,不由得的叫了出來:「唷!有賊!有賊!」
「啊?有賊?」思聖從睡夢中給嚇醒過來,慌張的問:「在那兒!」
「跑出去了!」珍珠用手指着門外說。
聖思趕緊向外面追出去,他一邊走,一邊喊:「捉賊!捉賊!」可是他一不留神,竟給摔在地上了。
珍珠走上前去,把他扶了起來,關切的問道:「思聖,怎麽了,捧着了沒有?疼不疼?」
「還好!不疼」,思聖從地上爬了來起,用手撫摩着摔傷了的腿,忽然他驚奇的望着珍珠說:「你,你會說話了!」
「我會說話了?」珍珠喜的手舞足蹈的說:「我會說話了!我會說話了!」
(十一)
啞女忽然會說話的消息傳遍了全市,各報的新聞記者紛紛的到別墅來訪問珍珠,珍珠頓時新了新聞人物,投機的商人、電影公司、唱片公司,都想聘請珍珠去替他們做廣吿,但都給珍珠拒絶了。
軒轅畫報社的太上老板錢永明知道了這個消息,也來找珍珠,他有點氣忿的說:「豈有此理,老楊怎麽搞的?自己太太會說話了這多有廣吿價値的新聞,放着自己的畫報不登,倒讓別的報紙搶去了,這一點商業常識都沒有,他要是說吃了我的百靈丸治好了她的啞吧?我的百靈丸不就可以暢銷了?老楊簡直越來越糊塗。」
聽了錢永明的話,珍珠有點忍不住了,她帶譏諷的口氣冋永明道・「噯,我問你,什麽叫廣吿價値呀?思聖就是再糊塗,也不至于糊塗到把自己太太去做廣吿。」
「楊太太,」錢永明有點不耐煩的向珍珠解說道:「怎麽你也不明白?我的意思是說咱們是自己人嘛,爲什麽不借機會給自己藥品宣傳呢?」
「誰跟你自己人呀?你不過在畫報上登了一點廣吿,就隨便支使人啦?就算你是老板,最多思聖是你的職員,我也算不上你的自己人,你別以爲有錢,就可以隨便侮辱人。」
受了珍珠的這頓搶白,錢永明有點惱了,他生氣的說道:「我那兒侮辱你了?給百靈丸做廣吿,不也是好事嗎?」
「別提你那百靈丸了,」珍珠冷笑着說道:「好人吃了不啞就不錯了,你還打算騙人,讓啞巴吃了會講話呀?」
錢永明聽了這一席話,氣得暴跳如雷,他高聲的朝小趙他們說:「你們可聽見了,我要撤消廣吿,別說我不給面子,好好,有本事你們自己幹。」
他說了就憤憤然的走了。
珍珠和錢永明鬧翻後,錢永明不再支持畫報的廣吿,思聖沒法支持下去,他等于戀相的失業了。
(十二)
爲了支持思聖的畫報,珍珠接受了一家電器行的聘請,在廣播電台主持一項家庭問題解答的節目,替那家洋行做電器廣吿,交換條件是洋行每年要在軒轅畫報上做幾萬元廣吿。
思聖因爲自己賦閒在家,太太出去做事,無異陰陽顚倒,心中非常不滿,正巧那天珍珠在電台主持招待聽衆的節目,他就借了這個機會,趕到電台大興問罪之師,兩人在電台吵了起來,杜老在家裏收聽到了,心裏非常着急,馬上趕到電台來勸解。
杜老趕到電台時,思聖已經走了,珍珠正準備囘家。
珍珠看見爸爸來了,就上前招呼道:「爸爸,你怎麽……」
「我都聽到了。」杜老打斷她的話頭道:「怎麽家庭問題專家自己的家庭也出了問題了?」
「您眞是,」珍珠愛嬌的說道:「還開人家玩笑呢,思聖簡直是不講理嘛。」
「好了,好了,我們到這兒坐坐,」杜老把珍珠拉到沙發邊說:「到底怎麽囘事,好好從頭說給我聽。」
「你看看這張合同就明白了。」珍珠把她和電器行簽訂的合同拿給杜老看。
杜老看了合同,說:「原來你在這兒廣播完全是爲了思聖的畫報呀?」他說了就拉着珍珠一起囘家,預備和思聖理論。
思聖囘到家裏,因爲珊瑚和她的同學們借楊家排演話劇,鬧得滿天神佛,再加上珍珠服務的那家洋行送來了各種電器樣品,而印刷所來收欵的人以爲思聖有錢買電器,當然有錢付印刷費,懶着不肯離開;這時,又有唱片公司的老板要來請珍珠去灌音,家庭婦女會主席來請珍珠演講,家裡亂哄哄的,鬧得一塌胡塗,思聖再也忍受不住了,他留下了這樣的一張條子:
我走了,大丈夫一言旣出,馳馬難追。
思聖
就匆匆的趕到杜家,要與杜老算賬,這時杜老正在爲珍珠受思聖的委屈而生氣,兩人見了面,就大吵起來。
杜老很生氣的駡思聖說:「啊,唉!思聖,怎麽吵架吵到廣播電台去了?你眞是個糊塗蟲!」
「不錯,我是塗糊蟲,」思聖也無好聲氣的答道:「誰想到她會講話以後,鬧個天覆地翻呢!」
聽了思聖的話,杜老更加生氣了:「怎麽?她會講話還不便宜了你,吿訴你老實話,她不是當初是啞吧,會嫁給你,你配?」
「我寧願太太是個啞吧,」思聖呶着嘴說:「女人的咀最好光吃飯別講話!」
「你倒得便宜!」杜老冷笑着說:「你打算怎麽樣?」
「我倒要請敎你,」思聖毫不退讓的說:「要是你是我,你怎麽樣?你看看我那個家,還像不像個家?」
「你的家怎麽啦?」杜老莫明其妙地問。
「多說沒用,」思聖斬釘截鐵的說:「你跟我去看看去!」
「好,走,」杜老很堅决的說:「我倒要弄個明白!」
(十三)
思聖和杜老一起趕囘家時,一切都恢復了秩序,思聖着了,有點莫明其妙地說:「奇怪?」
「奇怪呀?奇怪的事多着呢!」杜老笑笑的說道,就把珍珠到廣播電台去廣播是爲了軒轅畫報的原委說出,思聖到了這時,才恍然醒悟過來,他必裏非常後悔,他想立刻去找珍珠賠罪,可是珍珠已不知道到甚麽地方去了?
思聖正地焦急,杜太太和琥琥剛好送珍珠囘來,思聖見了,就說:「珍珠,你囘來了,我們正着急呢!」
珍珠却鼓着嘴吧,一聲不響的把頭別轉了。
「你還有臉說,」杜太太很生氣的指着思說:「珍珠到底犯了七出的那一條?你當着外人不算,還留甚麽條子說你走了!你走呀,怎麽又囘來了?」
思聖羞慚滿面的跑到珍珠跟前說:「珍珠,這,這都是誤會。」
「誤會,好嘛,」珀琥也板着臉孔說:「你欺侮珍珠娘家沒人呀?看你現在怎麽辦?」
「我,」思聖紅着臉,口吃的說:「我給道歉,賠個不是。」
「賠個不是?倒說的容易?」杜太太厲聲說:「珍珠這一氣,舊病復發,又啞了。」
「啊?又啞了?」思聖有點慌張起來了:「珍珠,你眞的又啞了?你試試說呀!」
「好!」杜老一聽說珍珠又啞了,就咆哮起來:「這我可不饒你,你賠我!」
「我,我,」思聖急得連話都就不出來了。
光吵有甚麽用?還不趕快想辦法!」杜太太又插咀道。
「你還不趕快去找醫生!」杜老命令着說:
「對,」思聖聽了他們的話,就像從黑暗中忽然發見了一絲光明似的,說:「我打電話去!」
當思聖正忙常打電話時,杜太太向衆人使了一個眼色,衆人都悄悄的溜走了,只剩珍珠一個人在客廳中。
思聖打了電話,囘頭看見珍珠,就關切的說:「珍珠,你好點了沒有?剛才我打電話給王大夫張醫生,他們都不在家,眞把我急死了,明天我一定帶你去看,你別着急,一定可以治好的,珍珠,珍珠!」
珍珠只是一動不動的恨恨的注視着他,他又低聲下氣的哀求道:「珍珠,你還生我的氣嗎?我已經認錯了,你怎麽還不理我,我恨不得你駡我一頓才好,噯,你眞的又不能講話了,你試試看!眞把人急死了!現在甚麽都好了,你又啞了,眞急死了!」珍珠看了思聖的這副可憐相,忍不住笑了起來,于是思聖一把把她抱了起來,很高興的說:「好啊,你這個壞東西,存心裝啞來嚇唬我,好!」他不住的在她的胳肢窩抓着,珍珠格格的笑着,掙脫了他,逃開來說:
「別鬧!別鬧!」於是兩人同時發出了一陣快樂的笑聲「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