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拍「樑上佳人」

歐陽天

一：爲甚麽要拍電影？

　　我所監製的「樑上佳人」已經開鏡了，在本片未開鏡前，我以爲拍一張電影，並不是一件太困難與麻煩的事，但經過這幾個月來一波三折的遭遇，我發覺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太天眞了。假使沒有一股說不出的力量支持着我，相信原先的計劃早就吿吹。

　　在我拍電影的消息傳出以後，有人曾經問我：「甚麽不好幹，爲甚麽要拍電影？」這一句話問得很好，而且還帶有一點警惕的意思，眞是一針見血。當時我興趣甚濃，還是一股儍勁的幹下去。

　　我拍電影的動機，可以說是很單純的，因爲在我所著的小說中，差不多有十部左右改編爲粤語電影，搬上銀幕。但，慚愧得很，這十部電影中沒有一部使我滿意的，而且有些令我「不忍卒覩」，坐在電影院裡兩小時，簡直是活受罪。我想，爲甚麽他們不能夠把電影拍得好一點昵？假如我自己拍，會不會比較理想？由於這樣的意念作崇，於是我有了拍電影的存心。

　　剛巧有一天，我在林黛家裡撩天，無意中把自己的心意說出來，林黛聽了非常高興，表示願意跟我合作，並更鼓勵我及早籌備，就這樣，我這個攝影棚的門外漢，眞的拍起電影來了。

二：劇本的選擇

　　在决定這個計劃以後，第一個接觸到的問題，是如何選擇劇本？我曾經仔細地硏究過國片的市塲和每一部片的票房紀錄，尋求出觀衆愛好的趨向，發覺如果隨便拍一套平平淡淡的廳房戲，恐怕不會受到觀衆的歡迎。電影雖然是綜合的藝術，但藝術也需要觀衆的欣賞，如果一部電影沒有觀衆，那不是一種浪費麽？於是我想到推陳出新的所謂「綽頭」，要找一個新風格的劇本，可是，在我所有的著作中，沒有一部符合這個標準。剛巧那一天已故上官牧兄來找我，在閒談中撩劇本的問題，他說劉以鬯兄有一個很好的小說題材，係描寫一個馬來亞的少女，如何熱戀一個華僑靑年，如何遭受族人的阻撓，有輕快的歌舞塲面，有緊張的剌鱷鏡頭，在國語片裡從沒有拍過這樣的故事，當時我如獲異寶，立即打電話給劉以鬯與南宮博兄，在「美心」經過一番談論，就决定採用「馬來姑娘」的故事，由上官牧兄先寫分塲大綱，劉以鬯兄寫小說。等到劇本弄好以後，電懋公司的總經理鍾啓文先生大加讚賞，林黛小姐表示同意，導演王天林也認爲题材很新穎，於是我就執起大樑，負起一切的籌備事宜。

三：預算的問題來了

　　據我所知，在靑年的導演羣中，王天林是最穩健的一個。對人，冷淡中蘊藏着熱情。對事，認眞而有分寸。尤其對拍片的預算，控制得頗有把握。當我把「馬來姑娘」的劇本交給他以後，我請他替我開預算，他躊躇了許久，認爲這是一個以馬來亞做背影的故事，一定要到當地去拍外景，否則就會不倫不類，故事失去眞實感。我很同意他的意見，於是兩人再三研究，開出了如下的計劃與預算表：

　　一：外景隊連演員、導演、攝影師、劇務⋯⋯一共需要十二個人。來囘機票膳宿等雜費，約需四萬元。

　　二：在星馬一帶拍攝實景，需逗留一個月左右，在當地物色的演員，拍三兩塲熱鬧的大塲面，費用總得也要三萬以上。

　　三：特別道具與其它的開支，至少也需三萬元。

　　三柱合共，赴星拍攝外景，最少也需要港幣十萬元，這預算可能有點寬，但誰也不能保証不會超過這個數目。那麽，連香港內景與演員薪金及一切費用，如果要把「馬來姑娘」拍得像樣，起碼非廿五萬元不可。在到處吹着淡風的市塲看，這成本着實是太重了，恐怕不是獨立製片公司所能負担。我和天林兄躊躇許久，覺得如果按照預算去做，實在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而且我知道林黛爲了護照問題，在八月底以前就要赴美一行，時間也不容許我們多所躭誤。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們不能不忍痛把這個我們一致認爲風格淸新的「馬來姑娘」暫時擱置，更改其它劇本。

　　在這期間，有些寫電影稿的朋友，對「馬來姑娘」很注意與帮忙，不時爲文報導，但內容却有很大的出入，在人與人的關係上，投下一點暗影，這實在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

四：劇本的更改

　　在我們决定更改劇本的時候，我對拍電影這一股勁兒，已經有點冷了，幾次想打消原意，後來經同事和朋友們的鼓勵，終於又再度振作起來。但，在短促的期間，那裡去找一個適合的劇本呢？

　　事情眞很凑巧，那天我正在徬徨無計的時候，那位常常演出話劇的靑年小生何冲兄來找我，他知道我要找劇本，立即介紹我拍「樑上佳人」，他說他演「樑上佳人」中的司徒大維，一連演了將近十塲，每一塲演出的效果都很好，一塲話劇演下來，統計觀衆大小要笑七十次。這是一個非常風趣諷剌的喜劇，假如搬上銀幕，相信很受觀衆的歡迎。

五：如何改編劇本？

　　有些朋友知道我用很大的代價購買「樑上佳人」的電影攝製權，都表示驚奇，我認爲一個好的電影故事，應該有其應有的價値的。劇本是是電影的靈魂，沒有好的劇本，縱然有好的演員也無濟於事——當然，有好的劇本，沒有好的演員，也同樣失敗——。同時，也許我自己也是個搖筆桿的人，很珍惜別人千鎚百鍊，費盡心思的成果。因此，毫無考慮的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把「樑上佳人」搬上銀幕。

　　他的話打動了我，於是立即去找「樑上佳人」的話劇本，在一個鐘頭一口氣把它看完。我認爲這眞是一個非常好的劇本，綜錯離奇，妙語如珠，相信熊式一博士寫這劇本的時候，一定費了很大的氣力。

　　就這樣，我就决定拍「樑上佳人」了。

　　首先我徵求鍾啓文先生的同意，跟着林黛與王天林也熱烈贊成，我就用香港電影界從沒有過這樣高的版權費，取得了「樑上佳人」的電影攝製權。

　　我再三看着熊式一博士原著的話劇本，考慮怎樣把它改成電影劇本，因爲原著是一齣舞台劇，祗有一堂大廳景，所有人物故事都集中在大廳上演出，而且話劇因爲舞台侷限的關係，好多地方以說話代替了動作，電影却恰恰相反，所有戲都應該用動作來表現，沒有動作的電影，演員就祗在銀幕上唸台詞，觀衆一定不會歡迎的。

　　起初，我試圖讓自己把它改編，但對電影拍攝一切技術上的問題，自己却不大了解，動起筆來才發覺有很大的困難。因爲寫劇本雖然也是文字工作，但嚴格來說，却技術多於修辭，即使你是一個最有文學修養的作家，不一定

我爲什麽要拍樑上佳人

會寫出一個導演一上手就可以開拍的劇本，正如電燈匠不一定懂得無綫電一樣。我考慮了許久，結果還是不敢嘗試。

　　和王天林兄商量以後，我决定請名編劇家易文改編。憑十幾年同事與朋友的關係，他一口就答應下來了。那時候，他剛巧替電懋拍完了「女秘書艷史」，在家裡休息休息，却不料如他所說的：「閉門家裡睡，煩事天上來。」爲着時間關係，我硬要他在一個星期內把劇本交給我。

　　如所周知，易文兄是電影圈裡素有才氣縱橫的盛譽，他所寫的劇本是被認爲第一流的，把「樑上佳人」交給他編寫，我自然絕對放心，可是他却有「不急不開坑」的習慣。在期限內，我很多次到他家裡坐催，他還是沒有動筆，看見他一副笑臉，眞使我啼笑皆非。他的太太周綠雲女士也無能爲助。再過了幾天，他好容易才把劇本弄了出來，於是我們立即物色其它的演員，與永華製片廠的名佈景師包天鳴研究佈景，擬定開鏡的日期。

　　在香港，永華製片廠是攝影塲的翹楚，無論聲、光、攝影、配音、冲洗、剪接都無懈可擊，在那兒製作的成品是大可放心的。

六：演員的决定

　　我在上面說過，有一個好的劇本，還須有好的演員，才能把握劇中人的性格，表演得淋漓盡緻。「樑上佳人」是一個風趣喜劇，劇中每一個角色都份量很重，我和天林兄曾經仔細研究過，終於由林黛飾樑上佳人趙文瑛，雷震飾司徒大維，吳家驤飾工人阿琴，蔣光超飾畢帮辦，唐眞飾海倫，陳又新飾趙鶴亭，賀賓飾司徒壽年。這樣的配搭雖然不是十全十美，但也頗爲理想。劇本上的要求，趙文瑛是一個天眞活潑的精靈鬼，起初她不知道做賊是可恥的事，還以爲是世代的光榮傳統，後來經司徒大維一番話的打動，决心改過自新，做一個好人，慢慢的她對司徒大維發生愛情，構成了這一齣風趣喜劇，這一角色由兩屆亞洲影后林黛去飾演，那是最適合的，至於司徒大維，那種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脾氣，完全就是雷震的樣子，儍裡儍氣的阿琴，不就是吳家驤麽？其它海倫的唐眞，陳又新的趙鶴亭，賀賓的司徒壽年都是理想的人物。

七：可喜的開始

　　在「樑上佳人」裡，最大的佈景是司徒大維家，這一堂佈景，佔了永華一個大攝影棚。寬敞的客廳、睡房、廳房、書房、工人房，電梯走廊，一切都佈置得非常美輪美奐，尤其那些道具擺設，更富麗堂皇。

　　由於導演王天林兄經過事前的精密思考，一開鏡工作就進行得十分順利，攝影師小魏更匠心獨運，刻意求精，使畫面上增加了美的氣氛。

　　在此，我値得慶幸的，是演員們對這一齣戲很感興趣，林黛小心地和導演商量，把握劇中人的性格，雷震也在打燈號的時候，不停地在預演表情，尤其難得的是吳家驤與蔣光超，兩人和王天林，雷震常常圍在一起，討論對話與情節，創造了許多可堪發噱的小動作，那種融洽合作的情緖，確屬不可多見。「肥哥」王天林與演員的情感，可以說是打成一片了。

八：感謝朋友們

　　這一次「樑上佳人」得以順利拍攝，我非常感謝朋友們的帮忙，尤其是電懋公司的鍾啓文先生，馬叔庸先生，魏稚孫與林永泰，黃也白兄等的從旁協助，都使我深爲感謝。

　　至於林黛小姐的槪然出任主角，爲了使本片早日完成，一再改期赴美，在各方面都給我很大的帮忙，這一份眞摯的感情，眞是難能可貴。

　　開鏡之日，又承周啓賢，邵邨人，邵維鎭伉儷，李會桃伉儷等，及其它文化新聞界，電影界的朋友蒞塲及致贈花籃，謹此致以深切謝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