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小説改編家庭倫理偉大悲劇
情刼姊妹花
電影小說
湘子
（一）
一列長蛇形的火車，轆轆地蜿蜒推進，經過曠野荒郊，漸漸地迫近一個市鎭，繼而汽笛長鳴，車行的速率漸見遲緩，而至停歇於這市鎭間的火車站。
楊勁風挽着一個小皮箱由車廂中出來，一下車，卽看見他的表妹迎春站在月台迎接，他歡喜至極，馬上走上前，叫：「妹表！給你等得太辛苦了。」
迎春笑嘻嘻地說：「不，表哥！你長途跋涉，快囘去休息吧！」
楊勁風遂跟柳迎春一齊乘德士車囘去。
楊勁風的家乃在柳迎春的隔隣，他的母親是迎春的母親的大姊，亦就是迎春的大姨媽。迎春有一個妹妹叫做葉眉，和迎春乃一對同父異母的姊妹。當時迎春的生母去世後，她的父號絮狂續娶馬氏為繼室，不久生了葉眉，及長，葉眉每仗母勢欺侮迎春，絮狂終日嗜飮好賭，對家庭的事置諸不理，且迎春是一個賢慧聰明的女子，凡事都讓葉眉不願和她鬥氣。勁風自幼與迎春靑梅竹馬，兩小無猜，早有暗訂終身之約，這次勁風畢業囘鄕，迎春立卽帶他先到自己的家裏來。不料葉眉對勁風也深表痴情，一看到勁風囘來，卽和迎春爭着討好勁風，但勁風素知葉眉刁蠻任性，對她只是敷衍而已，幷沒有存着甚麼愛念。
迎春趁着葉眉去和她的男友鄔耀申叙談的機會，挽着勁風的手到花園裏去傾吐私情。葉眉和耀申談過後，囘頭看不見勁風，四處找尋，終於在花園中給她發現勁風正和迎春在一起傾談，她心恨迎春不已，馬上走過來挽着勁風的手說：「表哥！我們進去，媽找你呵。」
迎春眼巴巴地望着勁風被她的妹妹拉進去，大感失望。
(二)
葉眉帶勁風來到大廳，她的母親馬氏正在向絮狂大發牢騷，因為絮狂還在大喝其酒，連勁風遠處囘來亦置諸不聞不問。
葉眉說：「媽！表哥來了。」
馬氏說：「唉唷！勁風！你這次畢業囘來，我眞歡喜極了。」
勁風笑容可掬地，叫：「姨媽！姨丈！」
絮狂才把酒杯放下，說：「勁風，你這次囘來，我應當備點酒菜替你洗塵。」
葉眉說：「是，表哥！先在我們這裏吃過飯後再囘去。」
勁風說：「我剛囘來，待我去見見家中的母親吧！」
葉眉說：「你家在隔壁這樣近。叫一個人去通知大姨媽過來得了。」
馬氏說：「是，你表妹喜歡你在這裏吃飯，你就在這裏和你表妹談談，待我叫迎春去請你的母親過來一塊兒吃飯就是。」
葉眉遂拉着勁風的手出了大廳，馬氏乘機對絮狂說：「你還不快點拿些錢去買幾樣菜式囘來請客。」
絮狂連忙起身，拿了錢出門去辦菜，預備爲勁風洗塵，馬氏亦卽吩咐迎春到隔壁去通知勁風的母親，請她過來吃飯。
(三)
是晚，柳家特備佳餚盛饌爲勁風洗塵，勁風的母親亦早已過來和馬氏滔滔地談個不休，參加這個筵席的還有迎春葉眉兩姊妹的女友游楚氷及鄔耀申，席間彼此勸飮，高談濶論，熱鬧異常。
吃過餐後，勁風和迎春聯袂踱到庭園，兩人久別重逢，情語綿綿，眞是不知人間愁苦事也。那知在裏面的葉眉一看見勁風不在，復向各人詢問，個個都說不知，她復看不見迎春，心中更加詫異，乃親到各處尋覓，及至庭園，看見勁風果然和迎春在花棚下談得那末親密，她氣得眉髮直豎，大踏着步走到迎春的臉前，說：
「哼！原來你這樣的不顧羞恥只顧住和表哥談情說愛，連裏面的事，亦不去做。」
勁風說：「表妹！你別誤會，我不過和迎春談談別後的事情罷了，並沒談甚麼的。」
迎春亦不悅地說：「葉眉！別這末說，我和表哥談幾句話何必這樣的惱怒。」
葉眉再不理睬他們，悻悻地跑進裏面，對着她的母親說：
「媽！姊姊偏要和我做對，她知道我喜歡表哥，她偏偏要和表哥到花園去談情說愛……。」
馬氏平時溺愛葉眉，她怕女兒難過，說：「他們談談話有甚麽相干。」
葉眉詐嬌地說：「不，我看表哥亦愛上家姐，你趕快叫家姐不要再這樣做。」
馬氏說：「好，好，等我去吩咐迎春，叫她不耍和勁風太過親近就是。」
馬氏正要到花園去找迎春，而迎春已送勁風出門囘轉身入廳來，馬氏乃對迎春說：「迎春！你知道葉眉愛上勁風，你就不必和她爭。」
葉眉說：「誰和她爭，是表哥喜歡我的。」
馬氏說：「你是葉眉的大姊，凡事要從就她，免得她掏氣，旣然她愛勁風，你就讓她吧！」
迎春聽着母親的話，心中殊覺不樂；但因她素有孝心，亦不敢忤逆，惟有黯然離去。
(四)
馬氏爲順葉眉的心意，卽向楊母表示要將葉眉許配給勁風。楊母囘家後於第二天！卽對勁風問：
「勁風，昨晚你的姨媽曾對我說過要將你的表妹許配給你……」
勁風初以爲是迎春，喜極而問：「媽！姨媽答應將迎春嫁給我嗎？」
楊母說：「不是迎春，是她的表妹葉眉。」
勁風不悅地答：「我跟葉眉性情亦不合，我不願和她結婚，如果是迎春，我可以一口答應。」
楊母說：「你知道，迎春不是你姨媽親生的，你和她結婚，你姨媽是不贊成的。」
勁風說：「媽！無論如何，我不喜歡葉眉，不如這事慢慢再說吧！」
是午，勁風迎春到各處去遊玩，兩人談歡說笑，其樂融融，及至日落西山兩人纔盡興而返。
再過兩天，勁風來找迎春，兩人聯袂到庭園去叙談。勁風說：
「表妹，我眞不知怎樣一天不見到你，連飯都吃不下。」
「我何嘗不是這樣。」
「最討厭的是葉眉時常要和我糾纏，是，她現在那兒？」
「她在裏面。」
葉眉知道勁風過來，想走去和他談談，那知忽然又看不見他；所以她四處找尋，至廳外的走廊，向庭園望去，發現勁風正和迎春在園中談得多麽親密，她酸溜溜地躡手躡足，偷偷去到庭園，把身子藏在一邊，傾耳密聽他們到底是談些甚麽？當是時，勁風對迎春說：
「表妹！這次我已經找到一個工作了。」
「那好極了，有了工作，生活比較安定，到底是甚麼工作，在甚麼地方？」
「我有一個舊同學姓范的，他由香港寫來一封信，叫我到香港去，說他的公司裏面正要聘請一個辦事人員。」
「那麽你幾時去呢？」
「我决定於明早八點鐘去搭火車。」
「那麽，我明早一定到車站去為你送行。」迎春說着不勝傷感，幾乎把淚都掉下來，勁風乃以手
撫摸迎春的肩胛而慰之。
他們這些說話已被躱在一邊的葉眉聽見，她心更恨迎春。
不久，鄔曜申駕着一輛新式的汽車來到柳家的大門口，葉眉聞聲走出來，耀申遂卽向她招手，葉眉來到耀申的車邊，耀申邀她一齊去兜風，葉眉乃乘機提出她的條件，她在耀申的耳旁把剛才所聽見勁風和迎春的談話說給耀申聽，並要耀申替她設計，務求達到破壞他們的感情，耀申正戀葉眉，當然一口應承。
是晚，勁風以和愛人離別在卽，乃約迎春出門，兩人手携手來到一個幽靜的花園，依依道別；情話綿綿，迎春且於花陰月下，乘興淸歌一関以娛情郞並作紀念。兩人一玩到將近午夜，纔各自囘家。
(五)
翌晨，乃楊勁風動程赴港之期，勁風提早起床喝過早茶後，卽拿上衣箱向他的母親道別。
在另一邊的柳迎春，因昨晚縈思夢想，至深夜始閉眼入眠：所以她這天心雖想早點起床，亦不能如意，醒過來看看時鐘已是七點半了，她想離開火車開行的時間只有半個鐘頭，因此連忙換上衣服，偷偷步出房門。她的妹妹葉眉因已擺定妙計；老早就在窺伺迎春的行動。
迎春匆匆下樓，來到客廳。看見鄔耀申正在廳中似乎是在等甚麽似的，她亦無暇顧及撲過耀申的身旁要走出去，那知被耀申所阻，作着一副不自然的笑容，問：
「家姐！那兒去，這樣匆忙？」
迎春順口說：「要趕到車站去送表哥。」
耀申說：「那好極了，等我駕車送你去。」
迎春看見時間已迫，旣然耀申有汽車等在門外，亦不顧慮到其他，卽說：「好，請你快點開車，不然就趕不及呵。」
「一定，一定，我們去！」耀申連忙陪着迎春來到門外，迎她上車駕駛而去。
葉眉看見迎春已中了耀申的詭計，歡喜若狂，馬上坐了一輛出稅車趕到火車站去見勁風，時勁風正在火車中佇望迎春的到來，那知不見迎春而反見葉眉，他疑訝而問：
「咦！葉眉，你自己一個人來呵，迎春呢？」
「家姐呵！哼！她一早起來就和鄥先生坐車去兜風了，她那裏會來送你。」
勁風聽着葉眉的話疑信參半，勉强和葉眉談談幾句，心中却仍念着迎春，及到汽笛一鳴，火車將近開行的時候，迎春才掙脫耀申的糾纏趕來；但已不能和勁風道別了。
勁風到了香港後，由他的同學范君舉薦在一間公司裏任職，生活乃吿安定，是日，在工餘時間，他因想起迎春，乃執筆寫信去向迎春問候，並順便吿知到港後的狀况。
勁風的信寄到柳家時，由郵差交給柳家的女婢，婢女持信入內，正遇葉眉走過，葉眉遂將女婢手中的信拿去，破緘一閱，看見是勁風寫給迎春的，還講了許多念念不忘的情話，葉眉憤極而哭，將信撕碎，是時她的女友游楚氷走來，向她問：
「葉眉！幹嗎這樣傷心？」
葉眉哽咽地答：「表哥寫信給家姐，還說了許多愛她的話，你所知道，我早已愛上表哥，現在給家姐從中破壞，叫我那裏不傷心呢？」
楚氷說：「你旣然愛你的表哥，你盡可想辦法破壞他和迎春的感情。」
「有什麽辦法？」
「你不耍將勁風的來信給迎春知道，一方面你可以寫信去給你的表哥說迎春的壞話，並自己表示向他求愛。」
葉眉聽着楚氷的話甚以爲然，連忙向散亂在地下的碎紙中找尋勁風的通訊處並托楚氷代爲執筆。
勁風得不到迎春的覆信，反而時常接着葉眉的信報吿迎春的不正行爲，因此他心中對迎春亦有點懷疑了。
而在迎春這邊，想起勁風到香港去這麼久，至今還沒有接到一封信，甚以爲異，乃向女婢詢問有香港寄來的信沒有，女婢因曾受葉眉的嚴囑，不敢以實吿，總是答她說：「沒有，沒有。」
有一天，鄔耀申又來邀葉眉出遊，葉眉因這幾天沒有接到勁風的信，心殊鬱悶，以冷淡的態度對付之，耀申見看葉眉無心出遊，迫得坦白對她說：
「別扳起這樣難看的臉容吧！葉眉！我這次是要來對你說⋯⋯」
「說什麼？你說吧！」
「我已接到父親由香港來信，說他有病，叫我馬上到香港去替他看顧生意，老實講，我太愛你，我捨不得離開你。」
「你去就去，關我什麼事？」
耀申聽着葉眉這句話，有如冷水淋頭，大失所望，亦不願和她多說，遂負氣而囘。
(六)
葉眉於耀申去後，仍是悶悶不樂，坐在客廳中，她的母親馬氏剛有事行過，看見葉眉如此煩悶，卽上前安慰着她說：
「葉眉！現在我已經想出了一個辦法，以調虎離山之計，可以使迎春無法和你爭奪勁風之愛。」
葉眉說：「但表哥不知怎麽這幾天沒有信來？」
馬氏答：「如果息了迎春那條心，你可以親自到香港去找他呵！」
葉眉聽着母親的話，方稍吿慰，時她的父親絮狂正出來呼喚女婢買酒，馬氏乘機向絮狂說：「你欠了人家那麽多的賭錢，人家迫得那麽緊，你有沒有辦法還給人家？」
「有什麽辦法，我現在連酒都沒有法子喝得一個爽爽快快。」
「我却有個辦法，不知你意思怎樣？」
「有什麽辦法？」
馬氏說：「現在有一家富戶姓顏的，他們的兒子顏子壽，聽說身有不適，要娶一個女人囘去冲喜，昨天媒婆已經來向我說過幾次了，她說看中我們的迎春，如果肯嫁給顏家，他們可以馬上給我們一筆可觀的聘金。」
絮狂搖頭說：「不行，不行，人家有病在身怎麽可以讓自己的女兒去嫁給他。」
馬氏說：「不然，你又有甚麽辦法把錢還給人家，那班賭徒那麽兇惡，你不是沒有聽見他們說過如果到期不還錢就要來封屋，我問你到此地步還有甚麽辦法？」
「不過，迎春她這個孩子不知道肯不肯？待我進去徵求她的意見才來决定。」絮狂說着，卽囘轉身向迎春的房裏去，葉眉和她的母親兩人都一樣地望着絮狂的背後竊笑。
絮狂來到迎春的房中，卽將顏家說婚的事對迎春說過，迎春不禁嗚咽起來，依在絮狂的肩胛，哭着說：「爸！你記得媽臨死時對你講過的話嗎？媽叫你要好好地照顧我，你現在要將我嫁給一個病人，我問你良心上過得去嗎？」
絮狂一聽見迎春的話，不禁眼淚亦墮了下來，乃安慰着迎春一番。迎春還向她的父親要求要待勁風的消息
過了幾天，仍沒有接到勁風的隻字，而絮狂的債主迫得更緊，他們一家人終於被迫預備搬出自己的家，以便把這間屋業抵償債項。馬氏頻向絮狂大發牢騷，一家人忙於執衣被。不久，債主亦帶着警察到來，不但要封屋，且要將絮狂拘捕，這種凄凉的景象，給迎春興起無限的感慨，她本是一個有孝心的女子，不忍父親到監牢去受苦，不得已咬着牙根答應着下嫁顏家，願將所得的聘金以還父債，一場騷亂才吿平息。
(七)
柳迎春在鼓樂聲中被花轎拾到顏家去。
洞房之夕，迎春發覺丈夫臥在床上不起，乃一奄奄待斃的肺癆病人，十分傷心，靜坐在花燭毒垂淚。
顏子壽由床上望過去，看見迎春楚楚可憐，不忍連累她虛度靑春，以微弱的聲調指使她到櫃裏去把一個首飾箱拿床前，到床前，對她說：
這裏面有許多首飾，你拿去！我是一個死在旦夕的人，你還年靑，你趕快趁這個時候由後門逃走！」
但迎春看見丈夫有此正氣，反而不忍離去，願留下服侍他，希望他有痊癒的一日。
葉眉乘迎春出嫁，以機會不可多得，乃別父母，親自到香港按址去找勁風，時適勁風尚在辦事處
未囘，乃由他的友人以電話通知勁風，勁風以爲是迎春來港，喜極，立卽囘寓，一進門看見等在裏面的不是迎春而是葉眉，他大失望；但旣遠道來此，亦惟有笑着問：
「表妹你自己一個人來嗎？」
「是，我一個人來找你的。」
「大表妹呢？」
「我這次來香港，就是爲了家姐的事要來吿訴你的。」
「她有甚麽事嗎？」
「家姐已經嫁到顏家去了，我寫了幾封信對你說過家姐並沒有眞心愛你，你現在當可明白了吧。我這次親自到來找你，亦就是看見家姐已經出嫁，恐怕你一個人在外面太過寂寞，得着父母的同意，特地到這裏來看你。」
勁風誤會迎春眞的變節別嫁，一氣之下，竟染病不起，葉眉趁此機會，朝夕侍候在側，使勁風大受感動，當他身體復原的時候，他對葉眉說：「經過這塲的病，使我認識了你是眞心愛我。」
葉眉欣慰萬分，嬌滴滴地說：「表哥，我不是眞心愛你，我怎麽會由那麽遠的地方到這裏來看你呢！」
勁風以兩手握着葉眉的臂膀，笑嘻嘻地說：「表妹！我想和你結婚，你喜歡嗎？」
此時葉眉心中的快樂，實難以筆墨形容之，她忸怩作態，把秋波一送，微笑着把身投進於勁風的懷抱之中。
(八)
另一方面，迎春盡力在顏家服侍子壽；但子壽已病入膏肓，醫治無效，終於撒手西歸。顏父以迎春為不祥人，不許她留在顏家，把她驅逐出門。
迎春傷心之餘，帶孝囘家見父，父女抱頭而哭，絮狂乃慰之，迎春拭着眼淚，說：
「爸，現在我覺得在家無用，不如讓我到香港去找表哥好嗎？」
「亦好，不過表哥現在不知道會不會如前一樣的愛你？」
「表哥對我很好，我想他不會變心吧。」
「旣然你想去香港⋯⋯」絮狂將僅存的玉鈪由手中拿下來，說：「這玉鈪你拿去變賣可做旅費；但不要給你媽知道。」
迎春把玉鈪接過來，隨卽拿上由顏家帶囘來的小皮箱，辭別父親，靜悄悄地離開自己的家。
迎春到了香港的日子，正是勁風和葉眉結婚之佳期。迎春初尙不知，到辦事處去找勁風，由裏面的職員通知，方才知道勁風正忙於在酒樓舉行婚禮，她亦就趕到酒家去看看勁風所娶的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不料她一到酒家，發覺新娘非他人，竟是自己的妹妹葉眉，不禁悲從中來，不忍再睹，悽切地獨自離去，另謀自立的生活。
幾個月後，勁風拿了公司所發的薪水買了一個新款的手鏢囘來，笑容滿面，向葉眉說：「阿眉！我今天拿到薪水了，我買了這一個最時麾的手鏢給你⋯⋯」復將袋中拿出膩餘的錢，說：「這些錢你收起好呵。」
葉眉把錢收起，並將手鏢接過來，看了一看，狀甚喜悅。繼而對勁風說・：「這幾天我身子覺得有些不舒服，一吃東西就想嘔吐⋯⋯」
勁風急着問：「我帶你去給醫生看一看好嗎？」
葉眉笑着說：「不必看了，前天我去看過醫生，他說有喜。」
勁風歡喜至極，進忙吩咐葉眉不要太過操作，自願耍替她到菜帀去買菜，恩愛夫妻，實足使人羡煞。
不久，勁風工作的公司忽然宣佈結束，勁風因此亦就失業，他懊喪地囘到家，不敢從實對葉眉說。而葉眉因自己有孕，懶於料理家事，反强迫勁風請個傭人囘來。勁風不敢違逆愛妻之意，遂找到荐人館去。荐人館的理事人看見有人光顧，竭誠招待，問：
「先生，你要請人嗎？」
勁風說：「是，我要請一個女工，代我打埋家事。」
荐人館的理事人卽將勁風的住址姓名登記在簿上，說：「請你過幾天再來。」
勁風支吾地說：「先生！請你同時替我找份工作。」
理事人以奇異的眼光望住勁風，問：「到底你是來請人的還是來找工作的？」
勁風苦笑着答：「我來請人。同時亦來找工作。」
理事人說：「好，好，多幾天來。」
(九)
這天，勁風復到各處去問工作，亳無消息，他不勝憂慮，担心着葉眉臨盆的費用，惟有頂硬頭皮，再去向一位比較熟識的友人借了一百元，拿到家裏交給葉眉，葉眉對這區區百元，看不在眼裏，說：「這怎麽夠用呢！快去設法多拿一點囘來吧！」
勁風看見葉眉那種花錢的態度，更加苦惱。
有一天，勁風在百無聊奈之際，到一家茶樓去品茗，藉以消愁，忽然看見有一女子正在遠處向幾個茶客抖售馬票，勁風心想現在家窮如斯，妻子又將近臨盆，不如買一張馬票作個橫財夢吧，於是他起身走過來，正想耍向這個女子求買馬票，一望，看見這女子竟是柳迎春，為之愕然。而迎春一看見勁風，因誤會他已經變心另娶其妹為妻，不想再引起麻煩，急趨避之，勁風急叫：「迎春！迎春！」但迎春已不顧一切拔步而走。
勁風跟住迎春追去，直到迎春的木屋，迎春怒向勁風質問為何一到香港並無隻字寄囘。勁風遂將始末吿訴迎春，迎春方知錯怪情郞，勁風亦因此始知葉眉的居心，兩人互訴離情，倍加親暱。繼而勁風表示囘去時將向葉眉痛斥一番，迎春不忍和妹爭愛，反勸他好好地對待葉眉。迎春問及勁風的近况，勁風慚愧莫名，吿訴她現在已失業賦閒在家，迎春遂將戴在自己手上的玉鈪卸下，叫勁風拿去變賣，勁風不願接受，遂吿辭囘去。
勁風囘到家中，葉眉已近臨產之時，勁風迫得不得不再出去向友人借錢，那知跑了幾次，借不到一分錢，垂頭喪氣地躑躅街頭，幸復碰着迎春，迎春看他行色匆忙，問：
「表哥！到底你有甚麽事情無妨對我說。」
「葉眉將近臨盆，家中又沒有錢，所以我出來設法，那知一連找了幾個朋友，連一文錢都借不到。」
「旣然如此，你跟我囘去，我身邊還有多少錢，你先拿去用就是。」
未久，葉眉生了一女，勁風為了生計，四處求職，焦急萬分，迎春得悉其情，乃時助以金錢，勁風更感迎春之賢，深悔當初聽信葉眉之言，致有今日之錯也。
(十)
一個月後，勁風又到外面去找工作，葉眉在家照顧小女孩，房東太太吳師奶推門進來，說：
「楊太太！請你把房租交給我吧！常常這樣過期是不行的。」
「是，等他囘來，我向他拿了錢交還給你就是。」
「不是我多嘴，你知道你們的楊先生近來忙些甚麼嗎？」
「我不知道，大槪是公司的事吧！」
吳師奶以譏誚的口脗說：「哼！我看見他時常和一個女子一塊兒跑，你亦應當管束管束他才對，不然；恐怕連租房亦要拖欠下去的呵。」
葉眉問：「眞有這件事？」
「我騙你幹嗎？是我昨天親眼看見的。」
是晚，勁風囘來，葉眉卽圓睜着眼，厲聲說：「哼！想不到你居然在外面跟那種不三不四的女人混，把所有的薪金都拿去花在女人身上，害得我在家捱苦，連房租都要拖欠人家。」
勁風說：「別胡說八道，你知道那女子是誰嗎?」
葉眉兩手插在腰際，大聲問：「是誰？你說！」
「她就是你的家姐迎春！」
「是她！她怎麽會到香港來？」
「是，她看見我失業這麼久，你又耍生產，她甚同情我們，所以時時借錢給我，你前次生產用的那筆錢亦是她給我的，老實對你說，我所任職的那家公司早已收盤關閉了，我亦失業了，我的不吿訴你，是恐怕你為此担心，現在旣然你追究起來，我不得不從實吐露，以後我們的生活應當盡量節儉才可。」
葉眉一聽見丈夫失業，大感失望，她說：「以後的生活叫我怎麽捱下去，不如讓我出去找些工作，找點錢囘來，除此別無他法。」
第二天，葉眉翻閱報紙，發現某大洋行招考女職員的廣吿，她卽換了一襲漂亮的旗袍，按址去報名。洋行經理的職員帶她進經理室去見經理，原來這家洋行的經理就是鄔耀申，耀申上次向過葉眉求婚不得，失望離去，卽搭車來港，看他父親的病。不久，他的父親不治逝世，他遂繼續任爲這家洋行經理的職位。耀申一看見來應考的竟是自己所愛的人，卽殷勤招待，並答應給葉眉一個女秘書的職位，月薪三百元，叫她於明天起開始工作。葉眉亦將此事向勁風說過，雖然勁風極端反對，但葉眉心堅意决，急於找錢，勁風亦無奈她何。
(十一)
葉眉到耀申的洋行去上工，沒有幾天，她的孩子生病，她亦不顧，把孩子交給勁風看管，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好像很開心的步出家門，來到門外，耀申已駕車等在那邊把她接去。
勁風抱着孩子在房中踱來踱去，那知孩子因身有不適，啼哭不止，房東太太吳師奶聞孩子哭聲走過來，以手在孩子頭上摸了一下，說：「這孩子這樣熱，趕快去給醫生看。」
勁風臉有難色，說：「吳師奶，請你代我看一下，我去打個電話叫她媽囘來。」
勁風把孩子交給吳師奶，連忙到附近去借電話，那知葉眉此時已和耀申到別墅去，打了幾次電話，行裏的職員總是在電話中對他說沒有來過。勁風在失望之餘，想起迎春，遂走到迎春的木屋裏去，喘吁吁地對迎春說：
「迎春！現在孩子不知怎麽啼哭不止，葉眉又出去，你卽刻到我家裏去替我看一看好嗎？」
「怎麼，孩子有病？應當請個醫生看看。」
「葉眉不在，我手上又沒有錢。」
「我這裏還有多少錢，你趕快順道去請個醫生，我馬上跟住來。」
迎春來到勁風的家裏，替他看顧孩子，而在另一邊的葉眉却和耀申在別墅中跳舞，喝酒，盡情取樂。耀申存着一種的慾望，假獻殷勤，頻向葉眉勸飮，幸得葉眉酒量非少，不然一定暈醉下去。
葉眉看看時鐘已經是過了十一點了，她卽起身要囘，耀申當然極力叫她在別墅過夜；但葉眉婉言推却，耀申順其意，乃送她囘家。
葉眉囘到家中，一進門看見迎春至此深夜還在自己的房中和勁風在一起，她竟誤會家姊和丈夫有私，醋性一起，向迎春大駡，勁風到此忍無可忍，乃責備葉眉的不負妻子責任，連孩子也不顧，反耍錯怪好人，葉眉此時的心已被耀申的金錢所迷，乘機說：
「哼！現在你居然在我臉前帮她說話，想來壓制我，好！我走！讓你們去相親相愛！」
迎春說：「葉眉，請別誤會，我是來替你看顧孩子的。」
「還要抵賴，做好心說是來看我的孩子，好在我親眼看見，別多說，我走就是。」葉眉說着囘轉身就走，迎春想上前攔住她，亦已來不及。
(十二)
葉眉走出自己的家庭後，卽坐街車囘到耀申的別墅中，時耀申尙未就寢，見葉眉突然到來，復看見她怒氣冲冲，知道她一定囘家時和丈夫發生口角，乃一邊說勁風的壞話，一邊以甜言蜜語打動她的心，葉眉遂不顧一切實行和耀申同居。
迎春自葉眉去後，每天在勁風家替他照顧孩子，過了幾天，她看見葉眉還不囘家，她乃親到洋行打聽消息，才知道了葉眉已和耀中同居在別墅，乃依址到別墅去見葉眉，以好話勸慰她，叫她囘家和勁風言歸于好，不意反被葉眉敎訓一頓。
迎春失望囘來，悽切地向勁風報吿一切，勁風大憤，說：「甚麼都是錢作怪，由明天起我甚麽都要去做，拚命找錢！」
翌日，勁風就出去找尋職業，但奔走整天一無所獲，為生活計，迫得他去當三輪車夫。
葉眉自和耀申同居後，兩人天天在一起，不是到舞塲去跳舞，就是到公館去賭錢，花天酒地，極盡新婚的快樂；而迎春則在勁風家中替他撫養小孩，有時興之所至，亦唱出「寒夜吟」以催孩子入眠。
一個下午，勁風收工囘來，看見迎春那麽細心的撫養他的孩子，又那麽不辭勞苦的替他料理家庭，給他無限的感激。當在休息的時候他對迎春說：
「迎春！你這樣的服侍我，這樣的替我照顧孩子，實在太令我感激了，我的意思是想和你正式結婚，不知道你的意見怎樣？」
迎春給了他一個媚眼，微笑着說：「現在豈不是一樣嗎？何必甚麼正式結婚！」
有一天，勁風照常踏着三輪車到熱鬧街道去兜攬生意，轉了幾個圈沒有主顧，他正心急，忽然看見遠遠的地方有一個摩登婦人正站在路旁叫車，他馬上把車踏過去，一拾頭看見這個婦女不是別人，原來就是自己的老婆，他硬着頭皮，說：「坐！坐吧！」但葉眉竟以冷眼相視，「哼！」地一聲，不願坐他的車搖搖擺擺地跑開。
勁風受此打擊，囘到家中，卽將經過情形吿訴迎春，並發奮說：「這次非轉行不可，好像這樣太給人家輕視了。」
迎春安慰着他，說：「三輪車夫亦是種正經的職業，怕甚麽？」
勁風說：「不，雖然亦是一種正經的職業，不過好像我這樣讀了這麽多年的書，未免學非所用，我非抖擻精神，出來奮鬥做人不可！」
迎春看着勁風那麽的傷感，遂安慰之，並催他休息一下再說。
(十三)
鄔耀申玩厭了葉眉，又在外面結識一位年靑舞女，事爲楚游氷所悉，她打聽得耀申和葉眉同居於別墅，這天特來別墅找葉眉，兩人一見面，咸表詫異，葉眉問：
「咦！，是你，楚氷！你爲怎麽到香港來？爲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自從你們姊妹分散後，我亦由女友介紹來香港在一間舞廳工作，後來碰着耀申，那時因我剛下海伴舞，他就向我誘惑，我終於棄舞和他同居，及至他把我玩厭的時候，就把我抛棄，後來我聽見他和你同居，本想耍卽來通知你，叫你留心勿蹈我的覆轍，又恐怕被你誤會，所以不敢卽來。昨天我打聽得他復在外另和一個舞女搞得一團熱；我想起以前在你家曾受過你的關照；所以今天特地通知你」
「有這樣的事？」
「眞的，我還知道那個舞女的地址。」
「哼！怪不得耀申近來對我的態度大不如前；可是我現在已有身孕，怎麽辦呢！不行，我一定要去和他交渉！」
楚氷帶葉眉來到耀申新歡的住宅附近，遠遠望見耀申果然和一個裝束入時的女子手携手由裏面出來，楚氷急把身子藏在一邊，叫葉眉獨自上前向耀申交涉。
葉眉走過來時，耀申已和他的新歡上車了，葉眉搶前一步，由汽車的窗口攔住耀申，酸溜溜地說
「哼！想不到你在這裏尋樂，把我一個人冷淸淸地放在家。」
耀申向葉眉瞅了一眼，說：「走開！有事囘去再說。」
「不行，我耍和你馬上解决。」
耀申不管葉眉的手緊握在汽車的窗口，開車欲行，葉眉不肯放手，死拉住他不放，耀申不堪其擾，復被坐在旁邊的那個舞女的譏誚，遂加速火力，把汽車開去，竟把葉眉撞倒車下。楚氷看見事情不對，慌慌張張地走出來，扶住葉眉，叫了一輛德士把她送進醫院去。
(十四)
葉眉進入醫院後，經醫生急救，始吿甦醒；但據醫生云因傷動了腹中的胎兒，不但流產，且有性命之虞。
這時勁風已在某工廠找到了一份職業，聽着這麽一個不幸的消息，不究旣往，馬上和迎春抱着葉眉所生的女兒到醫院來看她。時楚氷亦在，大家無暇問及私事，只互相打個招呼，急上前去看葉眉。葉眉至此方知過去的錯誤，珠淚滾滾墮下，握着迎春的手，說：
「家姐！我太對你不住，請你原諒我。」
迎春安慰她說：「身體要緊，別再提起過去的事。」
葉眉抽噫着說：「我恐怕不行了，我死之後，請你替我撫養我的小女兒。」
勁風，楚冰，迎春都用話來安慰她；但她氣喘加劇，終於溘然長逝。
葉眉死後，勁風大爲傷心，以孩子無人撫養，乃向迎春求婚，迎春至此方才應允。於是，一對苦命鴛鴦，經過了這幾番的磨折和苦難，至此方得成爲眷屬。
是日，暮色蒼茫，行人絕跡，第見荒草萋萋，新塚隆然，石碑之上，現出「柳葉眉之墓」幾個字，勁風和迎春同携鮮花，徐徐而來，及到墳前，乃幷肩站立，爲死者憑弔，繼而相顧黯然，不勝有今昔之感。
(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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