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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債
在一家富商的家裏，這一天客廳已經擺了許多酒席，賓客亦已陸續到齊，蕭貴特別的忙碌，向來賓一 個一個的打招呼。過了一會兒，大滬紗廠的老板劉翁帶着他的兒子邦琪笑容可掬地走進客廳來，蕭貴立卽 走去迎着他們，大家點點頭後，劉翁向蕭貴示意，蕭貴卽向衆來賓宣佈說：「列位來賓，現在敝廠的東家 要向各位說幾句話。」大家的視線遂集中到劉翁的身上去。
劉翁彬彬有禮地向來賓道：「列位！這次小兒邦琪由美國留學囘來，得到列位的賞面，來參加這個宴會，鄙人非常欣慰領感。小兒到美國去留學，所硏究的是工科，現在畢業囘來，鄙人正感年老精神不夠，已决定自明天起工廠的事務，一切由小兒去負責管理，不過小兒年紀還輕，希望列位多多地指敎。」
邦琪站在父親的身邊，當父親向來賓宣佈後，他露着笑容向各位來賓點頭致敬，蕭貴亦陪着劉翁露出他那不整潔的牙齒微笑不停。他當劉翁說完了話以後，卽向來賓說：「我們大家就席吧！別客氣！」
翌日，蕭貴伴着邦琪到大滬紗廠來，蕭貴是這家紗廠的經理，爲人奸滑，善於拍馬，祗要有錢可賺， 什麽事都敢做。他旣知道邦琪以後是工廠裏的總理，就很卑屑的用其卑鄙的手段來奉迎邦琪，凡事看着他 的顏色，莫不唯命是從。這一天他帶着新任總理邦琪到工廠中的各部份去巡視，指手劃脚地向這個少東說 明。
邦琪自小靠着父親的有錢，養成許多不良的習慣，對學業素不關心，他到外國去留學，亦是等於花錢 去遊歷，那裏學到什麼東西呢！當他和蕭貴到工廠中的各部去巡視時，對廠裏的設施完全沒有注意在心頭 ，可是在女工的隊伍裏，忽然給他發現着一個臉貌秀麗的人，他不斷地向着這一個女工露着笑容注視，令 這一個女工很難爲情地低頭含羞，不敢正視。
巡視了各部份後，邦琪囘到辦事室，蕭貴就向他問：
「總經理！你覺得我們的工廠怎麽樣？」
邦琪抿着嘴答：「太不像樣！我在外國所看到的工廠的並不是這樣的簡單，機械亦絕不會這末的陳舊 ，應當改良。」
「是！總經理！」
蕭貴在旁頓頭微笑，邦琪說什麽，他只是連聲說「是，是！」他那一副卑鄙的笑容總是向着邦琪，等 待他的有什麽吩咐。邦琪乘機向蕭貴說：
「我在外國時常出入於交際塲中，見識太多，對於玩女人的事覺得有多少興趣，剛纔我所注意的那個 女工是誰？」
「噢！她是叫做陸小靑。」
「她生得多末漂亮！」
「是，她是前年八月間入工的，如里總理有意的話我可以替你設法。」
時鐘打了五下，工廠已是放工了，小靑和一羣女工由工廠走出來，到了大門時，看着她的男友方洪站 在大門外等她，可是她絶不睬他一直行去，方洪跟在後邊，到了一家咖啡室，方洪纔挽住小靑一同進去喝
茶。
方洪說：「爲什麽你剛纔在路上睬也不睬我？」
小靑說：「我豈不是叫你不要到工廠去找我麽？」
方洪說：「不到工廠去找你，叫我到那裏去找你呢，你的父親又那末嚴令。」
小靑說：「給姊妹們看見，豈不是太難爲情麽？」
方洪說：「有什麽難爲情，我們的愛是光明正大的。」
小靑說：「以後你到我家來找我好了。」
方洪問：「如給你父親知道，如何是好？」
小靑說：「你照舊在下面吹口號，我就會下來的。」
方洪說：「好，我今晚去找你，我們到外面去玩一玩。」
他們倆人在咖啡室裏談了一會就離座各自囘家。
陸小靑的父親是一個封建頑固的破落戶人家，他對家敎甚嚴，對小靑管束得尤緊，除了正常讓她到工 廠去做工外，不許她外出與男人來往，不過年靑人的芳心是關不住的，任憑家敎如何的嚴束，她總是偷偷 地跟着一個窮敎員搞得一團熱，這個窮敎員就是方洪了。這天小靑因與方洪在咖啡室談了一些時候，致慢 了半個鐘頭囘家，她的頑固父親復向她大發脾氣了。
「我看你近來行動有些不對，你跟那個姓方的復在搞什麽鬼是不是？」
「沒有，爸！」
「沒有，爲什末放了工這末久纔囘來？」
「嗄！嗄！因爲陪姊妹們到外邊去買些東西。」
「你又在說謊，這樣的呑呑吐吐誰相信你，以後不許你再跟那個窮敎員鬼混！」
「是！爸！」
他們父女於晚餐後，小靑囘到自己的房中去，她的父親亦下樓去休息了。小靑因爲被父親訓斥一番， 心中非常懊惱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能成眠。
夜深時分，小靑忽然聽見屋外有方洪吹着口號的聲音，她怕被父親知道，置諸不理，可是方洪在下面 等得不耐煩便把小石向小靑的窗擲來，小靑無奈，乃躡手躡足地偷偷下樓到外面來見方洪，方洪卽向小靑 說： 「我想要離開此地到外埠去謀事，但我捨不得離開你，你能答許我一件要求麽？」
「什麽事，你坦白地說吧！」
「我希望你答許我的婚事。」
「這，這我不能自主，我須徵求父親的同意。」
「好，你囘去和你的父親商量，我們明晚再在此相會。」
小靑帶着沉重的心情偷偷囘家，不料心神恍惚，摸索中碰到物件把父親驚醒。
「小靑，你到那裏去？」
「沒有，我因爲肚餓出去吃點心。」
「爲何不對我說一聲，獨自偷偷地出去，以後不準你鬼鬼怪怪地走出去。」
「是，爸，以後不敢了！」
小靑被她的父親斥責一番，對剛纔方洪所說的婚事，那裏敢再開口呢？她爲了這件事，哭了一晩也沒 有法子解决。
第二天，小靑照常囘廠工作，心神不定，一連做錯幾件事，突然經理蕭貴傳見她，她忐忑不安，以爲 將受大大的責備或把她開除，她跑到經理室向經埋問：
「經理先生，你叫我進來麽，有什麽盼咐？」
「是！你來！我帶你到總理室去見總理。」
「有什麼事呵？」
「沒有什麽事，不過我們的新任總理邦琪看你工作非常認眞要加薪給你。」
「謝謝你們的好意。」
「還有，總理新上任，要改革工廠，對工人的生活要有一個了解，所以今晚或許要伴總理到你家去訪問。」
小靑聽着經理說要跟總理於今晚到她的家裏去，她着急起來，因爲她早與方洪有約呢，所以她連忙推 却，請總理改天纔去，可是蕭貴似乎是命令式的對小靑的話，絕不在意。
小靑放工後囘家便把總理加薪給她的事向父親說起，她的父親非常高興，叫她於明天上工時應向總理 道謝纔對。
飯後，小靑吃不下嚥，她苦想今晚如何囘覆方洪呢，正想要向父親開口，不料她的父親復說：
「小靑，工廠的總理旣然加薪給你，你應當規規矩矩地做工，不要好像昨晚的鬼鬼祟祟跑出去跟人家 胡混，聽見了沒有？」
「是，爸，以後當專心工作，你免掛意。」
小靑正要向父親提起方洪求婚的事，忽聽見父親這樣說，她復把話呑下去不敢提起，可是她與方洪約 定的時間差不多要到了，她爲此心神不定，想了又想，纔想出一個計策出來向着父親說：「爸！我想在工 廠向總理道謝不大方便，不如我現在到他的家去面謝好麽？」
「也好，如果你怕給同事的女工知道，你就現在到總理的家去一趟也好。」
小靑用話瞞着父親，纔能離家去赴方洪的約，那時方洪已在那邊等得好久了，他看了小靑到來非常高興，卽跟她到咖啡室去問起昨晩所談的婚事，小靑支 吾無以爲答，方洪迫着她問：
「你的父親答應了沒有？」
「我沒有那種勇氣向父親提起，這事待後再談吧！」
「我因爲要離開此地，所以這事須立卽解决。」
兩人在咖啡室裏，對這件婚事，始終得不到一個解决，方洪本是一個急性的人，爲此他負氣而出，亦不再問了。這時外面正下着微雨，小靑初嘗失戀的滋味，單獨在雨中行進，凑巧碰着邦琪的汽車經過。
邦琪正與經理蕭貴駕車到小靑的家去訪問，不料到了小靑家中，她的父親對他們說小靑不在，他們遂 駕車四處找尋，果然在這裏給他們碰見，這個機會他們那會任它失掉呢！
他們在車中看着小靑獨自一人行進，卽把汽車停住僞稱要送她囘家，把她載到一所俱樂部，用酒灌醉 她，蕭貴乃帮邦琪把小靑扶上樓，他向邦琪說：「你們去做你們的事，我明早來接你。」說着卽識趣地先 囘，就在那夜小靑便失身給邦琪了！
翌晨，小靑醒來，看着自己在公館裡，而且邦琪在她身邊，知道已經失身，登時氣得連話都講不出來 ，邦琪很得意地向她說：
「昨晩的事，最好你不要向人家說出，如果你喜歡的話，我會想法子安置你。」
「誰要你這末好心，想不到你們這樣的侮辱我。」
「我送你囘去好麽？」
「誰要你送！」
小靑淚水汪汪地亦不向邦琪多說，卽離開公館走囘家去。她一路上想着這怎末對得住方洪呢，這次囘 去爸爸一定大發雷霆，將如何向爸爸瞞住昵，他想了又想，不覺已到家了。她小心翼翼地把門推開，慢慢 地走到自己的房，將蚊帳掀開，驀地裡見着她的爸爸怒不可遏地躺在床上等候着她，這叫小靑臉色頓時靑黃起來，手足亦顫動了。
「你昨晚到那兒去，你說！你說呵！」她的爸爸睜着眼，扳起着臉孔大聲喊着。
「爸！我做錯了事，你原諒我吧！」
「你跟那個窮敎員去搗什麽鬼？你說？」
「不，你別寃枉他。」
「我不管你這末多，我家雖窮，可是絕不許你做出這種傷害祖宗面子的事，你給我滾出去。」當陸父 厲聲怒斥小靑的時候，同住的三叔和三嬸都走出來相勸；但陸父絕無講情的餘地，决意要將小靑趕出家門 ，三叔三嬸看着這個樣子，知道也沒有法子可想，就勸小靑暫時出去，待後再做打算，於是小靑不得不含 淚離去。
小靑被她的爸爸驅逐出來，又不敢到工廠去工作，在彷徨無主的時候，正遇着一個在工廠做工的女友 文嫂，文嫂問她說：「小靑你今天爲何精神這末頹喪，你獨自一人到那兒去呢？」小靑嗚咽地答她：「我已經被父親驅逐出來了！」文嫂驚訝地復問：「到底是怎末一囘事啊？」小靑說：「豈不是爲了那個專好侮辱女性的總理嗎？講起來話長，我亦不願再到工廠 去做工了。」文嫂說：「是不是他迫着你跟他⋯⋯」小靑以手拭淚無語，只是頓頭表示已經受辱，文嫂看了這個樣子，就向小靑說：「那末你到我的家去暫住吧！」小靑說：「謝謝你的好意。」於是小靑就跟文嫂一同囘去了。
過了幾天，方洪爲了那次與小靑在咖啡室鬧翻，於心自覺不安；所以他這幾天來時常到工廠的門外去 等候小靑，希望找一個機會向小靑解釋，誰知始終沒有看見她，當他正在懊悔的時候，偶遇工廠裡一個比 較熟識的人，他鄭重的問她，纔知道小靑已被其父驅逐，已離開了工廠，寄居在文嫂處，他立刻到文嫂家去，一入門正遇着文嫂，方洪便問：
「文嫂，我聽說小靑住在你這裡是不是？」
「是，她正因身體有點不適睡在裡面，我先去通知她。」
文嫂講完卽叫方洪在廳上稍等，她馬上入內去向小靑說：
「小靑，方洪來在廳上要見你。」
小靑說：「別讓他進來，以免麻煩。」
文嫂囘轉身到廳上來向方洪說：「小靑說她身有不適，叫你不要見她。」方洪聽了甚爲着急，也不管 許多，自己一直衝入房去對小靑說：「小靑，你怎末搞出這樣的事情來？」小靑說：「你別管我，我再過 兩天就要嫁給一個有錢的商人了，請你別再來和我紏纏吧！」方洪看着小靑的態度與前全然兩樣，他一時怒火復燃燒起來，遂悻悻地走出去，立意離開此地到 別處去找尋新生活。
小靑自那天被邦琪姦汚致被父親驅逐出門後，憤而不到工廠去上工，而邦琪幾日來未見小靑，亦覺得 於心不安，落落寡歡，蕭貴爲人機警，已料想到他的心事，就向邦琪說：「總埋！你是不是看着小靑沒有 到工廠來恐怕有什麽事情麽？我去替你調查調査看好麽？」邦琪微笑着說：「你眞聰明，你去調査她的着 落再來吿訴我。」
蕭貴經過幾天的調查，已經偵悉小靑寄住在工廠中另一名女職工文嫂的家裡，他馬上到文嫂的住處去 找小靑，文嫂一看工廠的經理親到她家，亦就好禮奉迎幷將小靑已有身孕的事吿訴他，叫他囘去向總理問 將如何處置。蕭貴本是一個僞善的傢伙，他聽着小靑有孕，假着仁慈的心向小靑安慰說：「這事你別担心 ，我們的總理如果聽着這個喜訊，他必定好好的安置你。」文嫂與小靑均向之道謝。
蕭貴囘來見邦琪，幷將小靑有孕寄住在文嫂家的事一一向他說明，邦琪着急起來，他恐怕這事傳出去 對他的名譽是有關的，經過他們商量後，邦琪立意不理這件事，吩咐蕭貴把文嫂開除，以免在工廠散播謠 言。
文嫂爲此也遭失業了，小靑知道文嫂爲她所累，自己挺身返廠去找邦琪理論，邦琪口含着煙斗坐在辦
事棹邊，他看着小靑到來便起身向她道：「你現在的環境無非是需要一筆錢，我現在給你一千塊錢做你的 生活費，你以後可免再來見我。」
小靑也沒有法子，惟有含淚離去，囘到文嫂處，將剛才的情形向她說過，文嫂知道這是邦琪避免連累 之策，乃勸小靑在郊外租一寓所期待生產再作別圖。
不久，小靑生下一個孩子，取名劍仁。一日，劍仁忽染重症，延醫診治，醫生斷爲腦膜炎謂須將速送 入醫院，可是小靑那有餘錢爲子醫病呢！她想起前日鄰居三姑曾向她說如需要她的幫忙可去見她，於是小 靑抱着十分的希望跑到三姑的家來向三姑說：
「三姑！我的孩子有急症需要一筆款項把他送入醫院診治，你能帮助我嗎？」
「需要多少錢呵？」
「可不可能借給我五百塊錢，待將來我出去做工纔慢慢還給你。」
「要等到你幾時做工才還給我，不如這樣，錢我現在可借給你，只要你替我做工，聽我的指揮，那就
得了！」
小靑爲着要救自已的孩子，在無辦法之中亦惟有一口答應，拿了錢囘家趕快將劍仁送入醫院。
銀燈夜夜，度日如年，小靑爲了這個小生命，忍痛在三姑處過着出賣皮肉的生涯。有一天，邦琪偶與一班友輩到三姑的妓寨來尋樂，除了裡面幾個扮得如花似玉的鶯鶯燕燕外，三姑復向邦琪說：
「劉老板！我介紹一個新貨色給你好嗎？」
在旁的友人們聽着有新貨，同聲說：「有新貨快點叫出來給我們的老板欣賞欣賞。」
三姑笑嘻嘻入內帶了小靑出來，大家看了都說：「確實漂亮」，只有邦琪爲之愕然無語。小靑一看見是邦琪亦不顧及臉子了，她似笑而非笑地走近邦琪的身邊來向邦琪說：「讓我來敬你一杯酒！」
邦琪皺着眉說：「我不會喝酒。」
小靑說：「你不喝，我要將酒澆在你頭上了。」說着將酒向邦琪的頭上潑去，在旁邊的人那裏知道其 中的原故呢，大家以爲是小靑向邦琪調侃，哈哈地大笑起來，邦琪侷促不安，但亦不敢發脾氣。小靑看着 邦琪恨不得咬他一塊肉，她趁着機會再向邦琪說：
「劉老板！今天怎末不賞臉，連一點酒都不喝，來！我再來敬你這杯酒！」
邦琪說：「我眞的不會喝酒呢！」
小靑苦笑地道：「你不會喝酒，你記得麽？去年你把我誘到你的公館，當時我向你說我不會喝酒，你 偏偏要我喝，把我灌醉後將我姦汚，害得我有今日這樣的出醜；現在我也要你喝酒也要你喝到醉⋯⋯」此時裏面的女傭走出來向小靑說：「小孩子醒了，現在正哭個不停。」小靑說：「抱他出來。」女傭再跑囘去將小孩子抱出來交給小靑，小靑向衆嫖客說：「你們看，這個孩子的臉孔像誰？」其中有一個說：「他的鼻像我。」另有一個說：「他的嘴像我。」大家說得都笑了起來。小靑復向衆人問：「你們知道這個孩子的爸爸在什麽地方嗎？」大家說：「他是個野仔那裏有誰是他的爸爸！」小靑苦笑着說：「他的爸爸近 在目前遠在千里。」大家追着問：「是誰呵？」小靑指着邦琪說：「就是他！」大家莫名其妙地齊聲說： 「是他！」邦琪一時怒火上昇，大發脾氣向小靑而駡，小靑亦不甘示弱反唇相稽，因此這一班嫖客亦就不 歡而散。三姑在裏面聽着吵鬧的聲跑出來，看着這一班財主已走了，她扳起臉孔就向小靑呵斥，說她這樣 做法無異趕客出門，小靑至此纔覺得身世的凄凉，不禁珠淚滿面，抱着孩子進入去。
日子過得很快，劍仁已漸漸長大了，小靑爲着要敎育這個孩子，委身與一暴發戶徐老八爲妻，但條件 要供給劍仁求學。老八允其請，替她脫籍後，把她帶到別處去，並依諾言送劍仁入學，後來徐老八因誤會 小靑有越軌之嫌，遂不問皂白一去不返。小靑爲此生活復起恐慌，不得不再出來重披靑衫抛露頭臉。
過了幾年，劍仁由小學轉入中學了，時方洪已娶妻育女執敎此校，因他未忘懷小靑，所以把女兒的名 呌做懷靑。劍仁在攻讀，時常被同學譏爲「雜種」，他爲此鬱鬱不樂，向小靑問：「媽！我不願意再囘校讀書了！」
小靑說：「爲何不讀書，不識字有甚麽用。」
劍仁答：「媽！學校裏許多同學都笑我是雜種，到底是怎末一囘事，媽！你吿訴我吧！」
小靑說：「你知道什麽？人家說你管他做甚，你聽媽的話，勤謹求學吧！」
自從經過這次後，小靑知道再這樣做下去對兒子的前途是有妨碍的，她决意不再操此醜業，乃由女友 的介紹去在一個舞女白小姐處做些什工。說也奇怪，這個白小姐恰巧是劉邦琪的妍婦，初入工時白小姐對 小靑的工作非常滿意，還說她勤於工作。不料有一天。白小姐呼喊小靑入房替她的妍夫脫鞋，小靑剛蹲下去，抬頭一望，看着是邦琪，咬緊牙關替這個白小姐所稱爲大少爺的脫去鞋子，懊惱地走出房去，白小姐那知道小靑心中的委屈昵！當時邦琪驟見小靑如此落魄除了一怔之外，也不敢做聲以免麻煩。過了些時， 白小姐復叫小靑進房，小靑進去後，白小姐便向小靑說：「你去跟大少槌槌骨吧！」
小靑搖頭說：「這種工作我做不來。」
白小姐說：「你入工的時候，我不是已經和你講明做雜工麽？爲何現在叫你槌骨你就推辭不嗷呀！」 小靑說：「我寧願辭工不做。」
白小姐接着說：「好，你不做就不做。」
邦琪本來是不願意再與小靑碰頭的，這次無意中復在妾侍處遇着她，眞是寃家路狹，懊惱萬分。兼以他看着小靑這樣的窮困更加看不在眼；所以他對白小姐的斥駡小靑，自己不但不替她說情，而且同意白小姐的意見給她一個滾蛋。
小靑不再在白小姐處做什工後，本要休息一下，只因爲劍仁求學計，不得不在外收了大批衣服囘來縫紉，把所得到的工資栽培劍仁求學。殊不知劍仁在校，仍舊被同學譏爲「野仔」，尤其是邦琪之子宗凌尤 甚，幸得方洪之女懷靑寄予無眼的同情，時常勸劍仁不要理他們的無理取鬧。劍仁每被侮辱歸家，則哭向 小靑問：「媽！到底誰是我的父親，你老實對我說吧！我不能再忍受人家的譏笑了！」小靑悲從中來，無 言以對，只照舊的說：「儍孩子，你知道什麽啊，待你長大後吿訴你未遲。」
匆匆又十多年了，劍仁果聽母言，努力攻讀，成績爲同學之冠；但他自小受人冷言譏笑，養成一個孤 僻崛强，好勇狠鬥，仇視世人的個性，同學們多不喜歡接近他，惟有懷靑和他頗爲親熱，時相慰籍。因此 宗凌視劍仁爲情敵，更加肆意破壞他的名譽，因爲宗凌正追求着懷靑的啊！
畢業試的前夕，乃懷靑誕生之良辰，方洪特爲備辦酒菜邀請諸位同學到家來宴飮，宗凌，劍仁都被邀 請就席。席間宗凌因屢向懷靑求婚不遂，復見懷靑對劍仁另眼相看，心中大憤，自已飮了幾杯酒，復要强 迫劍仁乾杯，劍仁婉拒，宗凌借酒行兇，大駡劍仁是「野仔」，幷向大家亂放誑言說劍仁的母親是野鷄， 劍仁於忍無可忍的時候，立卽站起來向宗凌理論，兩人就此打架起來，幸得旁邊的人出而爲他們調解。可是他們的喧擾，全塲秩序已大亂，方洪趕快走過來對他們說：「今天本是一個良好日子，爲何這樣的掃興 ，有事容後理會，請大家就席吧！」經過老人家的勸解，這塲紛爭纔吿平息，草草完席，各自囘去。
劍仁在懷靑家與宗凌動武，其頭部稍受微傷，囘家後，小靑皺着眉說：「好好的去喝酒，爲什末要同人家打起架來呢？」
劍仁苦着臉向母親問：「媽！說我是野仔的不只是宗凌一人，還有許多同學都是這樣的譏笑我，到底我的父親現在何處，你爲何不明白吿訴我昵！」
小靑說：「劍仁！現在正是你考試的時候，這事待你畢業後纔吿訴你，况且校中有獎學金之設，你必須專心應考，希望能夠得着這期的獎學金，繼續入大學。」
劍仁恐傷母親的心，而且母親已答應於畢業後吿訴他，所以他也就不再追究了。
一邊宗凌散席後返家， 將剛纔與劍仁打架的事向父親哭着說：「爸！剛纔我到懷靑的家去喝壽酒，那個野仔當塲駡我不受敎訓，我向他理論，他就動手打過來。」
邦琪說：「同學打架，事情過了就算了何必追究呢！」宗凌的母親在旁插嘴說：「噢！我們的孩子給 人欺侮那就算了嗎？枉屈你是該校的校董，連這事都不敢出聲，豈不是給人耻笑嗎？」邦琪受着嬌妻的慫 恿，只得應允說：「好，好，我打個電話叫校長來問一問就是。」
一會兒校長到邦琪的家裏來了，邦琪招待他在客廳上，僕役奉過茶之後，邦琪向校長說：「請你到來 ，幷沒有什麽事，只因小兒宗凌這次被校中一個什麽「野仔」的劍仁所欺侮，這雖然是小事，可是聽說外 面都謠言劍仁的母親是一個娼妓，這樣不名譽之學生，我想最好把他開除，免致影響到學校的名譽。」校 長說：「旣然是這樣，待我囘去召集校務會議解决之。」
翌日，校長卽召開一個敎務會議，校長首先起來發言說：「我們的校中有一個學生劍仁，大家譏笑他 是雜種子，聽說他的母親是一個娼妓，這樣不名譽的學生，據校董的意見，應予開除以維校風，未知諸位 意見如何？」
方洪起立說：「這是一種謠傳，我們如果不調查事實，任意將他開除未免太不合理，况且劍仁是一個 勤讀的優秀學生，他在校中幷沒做出錯事，在我的意見，最好是先派人到劍仁的家裏去調查一下，然後囘
來再商量。」
校長說：「這亦說得有理，那麽就派你到劍仁的家去調査吧。」諸位同事亦都贊成這樣做，於是方洪 就預備到劍仁的家去。
方洪先向劍仁查問，劍仁頌揚母親的偉大，父親的無耻不負責任，害及兒女，並云將來如遇之將殺之 以洩恨。方洪加以勸導，並隨之囘。不意一見面，方知此人間慈母，赫然爲其舊情人小靑。方洪驚愕地說 :「噢！是你！」小靑亦詫異地說：「怎末你亦在那學校當敎師嗎？」
方洪說：「是，我現在當那學校的敎師。」
小靑問：「你現到我這裏來有什麽事呵？」
方洪說：「就是因爲劍仁被同學們譏笑他是什麽野仔，這事傳到董事的耳朶去，董事說這事對學校的 名譽有關，通知校長要把劍仁開除，經過我一番辯護，才决定由我負責來調查劍仁的身世，想不到原來就 是你，你豈不是曾說過要嫁給一個富商嗎？爲何弄到這樣地步呢！」
小靑無精打采地說：「當年我實非眞的要嫁什麽富商，不過我有一點心事不願見你，想不到你就此誤 會不別而去，以至於今。」
小靑並將過去的經過，一一向方洪苦訴，方洪聽了不禁亦爲之下淚，興奮地說：「好，這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幫助劍仁繼續求學下去，你免担心。」說了便起身吿辭。
考試完畢，劍仁名列前茅，而且獲得劉邦琪的獎學金，劍仁歡喜萬分趕快囘家向母親說：「媽！這期 的獎學金給我考得了，我可以免費進入大學攻讀。」
小靑微笑說：「這纔不枉屈媽的辛辛苦苦培養你。」
劍仁忽有所思地問：「媽！你前次說要待我畢業將父親的事吿訴我，你現在可以對我說個明白麽？」
小靑說：「你的父親！哼！你的父親就是你們學校的董事劉邦琪！」
劍仁愕然爲之一怔，然後咬緊牙根說：「是他！我要替媽報仇，我要替媽雪恨！」
小靑說：「劍仁！我受盡辛苦纔養育你成人，給你修完了高中的課程，我所希望的並不是要你替母親 雪一己之仇恨，消滅一個劉邦琪，我所仰望於你的，乃替千千萬萬同你母親一樣遭遇的婦女們去撲滅所有 的劉邦琪，爲社會人羣服務。」
劍仁說：「媽！我聽你的話，我要盡我的力量出來爲社會服務，爲人羣造福。」
過了幾天，是學校舉行畢業式典禮的日期，小靑亦來參加，首由校長致詞後，恭請董事劉邦琪起來訓 話並頒給獎品，邦琪滿面笑容地站立起來，跑到講台前說：
「今天是本校高中部第五屆的畢業典禮，這次各位同學的成績非常優美，這是各位敎師的敎導有方與 各位畢業生的勤勉好學所得到的好現象。鄙人現在所要說的就是希望各位畢業生將來出來社會做事最要緊的是要有端正的品行，不可做出那無道德或防碍他人幸福的事，好像鄙人一向做事甚爲謹愼，未敢做出什麼越軌的行爲，纔能得到今日的日子，希望列位亦學我這樣。好！現在將本校的獎品來送給本屈畢業班的 高材生，請各位依次來領獎⋯⋯劍仁！」
劍仁聽着邦琪首先呌喊他的名字，立卽起身走近台前，兩手將獎品接過來，突然卽把它丢到地上去走 上台前向在座的人宣佈道：
「剛纔他所說的話都是說謊，其實他是一個絶不道德，絕不顧全他人幸福的人，我就是他的親生子， 他當年利用金錢地位引誘我的母親，把她侮辱之後，復把她遺棄，害得我的母親歷盡許多折磨許多苦難才 把我養育成人，試問這樣的人是有道德有仁義嗎？還叫人家學他的樣子⋯⋯」劍仁的話說未完，塲中秩序 已亂，各學生的家長爲之嘩然。邦琪大怒喊着道：「你是什麽人，這様的搗亂，你所說的有什麽証據？」
劍仁指着在座的母親說：「她就是証據！」小靑看着劍仁已把事情宣佈出來，立卽站起來說：「是， 我就是被邦琪所遺棄的弱女子⋯⋯」各家長聽了都議論紛紛全塲喧囂起來，邦琪看勢不佳，在座衆指責之下由人叢中逃出，劍仁不肯干休，正想要追出去，方洪急走上前攔住他說：
「你何必這樣衝動，邦琪被你這樣的宣佈他的罪狀，已是名譽掃地了，還追他做什麽？」
小靑亦喊住劍仁不要再吵，遂携劍仁離去。
劍仁小靑離開此地之時，方洪懷靑趕來送行，方洪與小靑此生不能結合，但他們極願兒女輩能償此願 。 (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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