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邵氏影城

看楚原拍流星•蝴蝶•劍

•凱歌

　許久以前就响慕邵氏影城，終於得到一位檀香山片商參觀影城之便，將我一同帶了進去，我在香港的電影圈還算熟，可卻是第一次參觀片塲看拍片。

　邵氏影城的第一影棚，很熱鬧，堂皇大廳，巨柱擎天，扁額上「龍蟠鳳逸」四個大字在强烈燈光下顯得特別耀眼。四周紅綢繞柱，偌大的一個「壽」字，表示了主人家這天熱閙的原因。衆路豪傑帶着各式賀禮，魚貫而入，可忙壞了主人。

　楚原捲起了褲腿，正在東吆西喝，在掌舵着這個閙哄哄的大塲面，但他並不是高據在上的導演，跑上跑下的，那正是他捲起褲腿的原因。

楚原在旁不時調度着，那些招呼客人的家丁，那些扶壺敬酒的丫頭以及那些穿堂過殿的閒雜人等，襯托着這一個賓客如雲的盛會。

　看他那樣忙，不好意思去打攪他。在旁看着他，也是一種享受，一種收穫。

　這些，當然是在鏡頭内的調度，畫面的構圖，就要看導演的手法了。飾演孫玉的摯友陸漫天的楊志卿，和飾演孫的高徒律香川的岳華和孫之子孫劍的王鍾，出迎遠道而來的武林高手易潛龍(井淼飾)，開始時，雙方一見面都拱手互賀，可是導演一見，馬上喊停。

　因為，楚原指出，陸漫天比易潛龍年少一輩，而且按易潛龍那豪放的性格，未必拘泥於這些小節，所以，陸漫天的拱手施禮，易潛龍只要張開雙手，親切地把住這位「賢弟」的雙臂，互相問候，就可以交代出雙方的輩份和性格來了。旣簡潔、明快，又顯得細膩。

　這是細節，疏忽了這一點，可能對整部電影並沒有什麽致命的影响，可是，一個好導演，卻往往可以在細節上看到他的功力。而且，這個鏡頭在銀幕上只有幾秒鐘，可見楚原的老到，和認眞的態度。

　這個鏡頭重來，楊志卿，井淼這些老戲骨當然立刻就會領會導演的意圖，這個鏡頭很快就再拍好了。接着是飾演一個遇險的武林義俠鐵成鋼的李修賢，滿身血汚突然闖進一塲。

　趁着攝影機調整位置的空檔，抓緊機會和楚原聊了起來。

　「但我看過這部『流星蝴蝶劍』的劇本，裏面好像並沒有寫到什麽那把蝴蝶劍的事，可是這片名卻明明寫着流星蝴蝶劍，這到底是怎麽囘事？」

　楚原坐在一張帆布椅上的靠手上，過早地帶點斑白又有點紊亂的頭髮，大槪可以顯示出他對電影的貢獻。對此，楚原有精彩的解釋：

　「劇本是沒有提到那把劍，而劇本的名字實際上是這樣的—『流星•蝴蝶•劍』。」

　楚原繼續説：

　「流星，代表着聲譽，一個名震江湖的形像的光芒，他發着光，但他也像流星一樣，閃爍的時間太短了，瞬間又消逝了……蝴蝶則是少女，一個美麗的少女，像徵着她的年華，愛，和她的活躍；劍，像徵着權力與暴力。」

　這片名本身的內涵，已經很豐富了，英雄的故事，少女的故事，權力與暴力的故事，這組合，才使我想那劇本的精彩、動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讓人囘味的東西總是事後才使人發現它的可貴處。

　據我所知，片中的男角，有宗華、岳華、谷峯、井淼、王鍾、李修賢等，可是那「蝴蝶」呢？

　楚原笑了：「井莉。」

　讀者也懂得楚原笑的原故：

　井莉和楚原是老搭檔了。

　囘頭談了近來的。

　「最近，你一連拍了幾部題材不同的電影—」

　「對，『小樓殘夢』……」

　這個反應極快。「小樓殘夢」，是楚原最喜歡的一個故事，他説過。可見這個最佳反應，楚原的心聲一觸卽發。

　「今天又拍武俠動作片，你有什麽設想？」

　他沒有直接囘答，只是説：「一個導演，他不可能拍八十部影片，都是同一題材的。我也是這樣，只要自己喜歡的，就拍。」

　「可是今天的武俠動作片，和以前的，總該有些不同吧？」我依然沒有放過他。

　「應該跳出原來的圈子。當然，這裏也存在着水平的參差，以及認眞製作和粗製濫造的區別。『流星蝴蝶劍 』是古龍的原著改編的，古龍的武俠小説都不是一味只打，裏面還有曲折離奇的明爭暗鬥，鬥智鬥謀。『流星蝴蝶劍』裏面也貫串了一個隱藏已久，企圖奪取權力的人物，不到最後，還不知分曉，可以説這是一部懸疑性的武俠片。這部影片其中一個最大特色就在這裏。」

　「那麽在人物性格，感情方面的刻劃，會不會有所着重？」

　「我想，以前的動作片也有這方面的刻劃的，譬如我的『愛奴』，也很注重在感情上的表現。當然，在今天而言，這方面是必須要充份注意到的。」

　攝影機的位置調整好了，楚原又開始忙碌。

　他眯起一雙眼睛，用攝影機的視孔，在要一個角度，這個角度正是鐵成鋼負傷累累跌跌撞撞倒在地上的一個鏡頭。

　他在作示範給李修賢看，衝進來，大叫「孫大俠，救命啊！—」接着跌倒地上，顫抖着，扶看王鍾的手…。

　李修賢領悟了。接着「開麥拉」。

……

「OK！」楚原一聲叫道。

　在旁看他，是一種享受，也是一種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