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金釆風
「碧玉簪」是越劇的傳統劇目。它和廣東戲的「六月雪」、「販馬記」一樣,均屬於動人的寃案戲。由一支碧玉簪造成的寃「案」雖未告到公堂,可是角色在精神上受的磨折,比之肉體磨折還要來得痛苦。劇作者通過「碧玉簪」這個悲喜劇,揭霞了舊社會男尊女卑的殘酷,男權思想對於古代女性的損害,主題新穎;團圓結局,不落俗套;且表演形式大衆化,觀衆(特別是廣東觀衆)看了,因此覺得更加新鮮、「過癮」。
「歸寧」一塲,我想心腸頂硬的人,也不免鼻酸,「慢下手」,或者要爲秀英的不幸遭遇一哭。
李秀英「歸寧」,是帶着無限辛酸的。她一來怕母親傷心,二來怕「倘被旁人知道,以後難以做人」,因此雖然受了一肚子委屈,也不敢明言。她出嫁一月,囘來照理應當多住些時候。但是王玉林忽然來了信,要她即去即囘。她除了原轎囘家之外,別無他途。這樣一來,母親對她的誤會就更大,誤會越大,就越是不原諒她,她就越加痛苦傷心,觀衆也就越爲她焦急,對她同情,受她感動。飾演秀英的金采風,這時唱的一句:「母親,娘呀!」的「哭調」,已唱得別人有些心酸!跟着一字一淚地唱:「女兒是你親娘生來親娘養,有長有短好商量⋯⋯(倘若)夫妻失和兒受苦,還要怪你娘親少教養⋯⋯」是跪着唱的。這一跪,是要人掉眼淚的。她唱到「來日我雙雙對對來望親娘」時,一袖飛起,再由高處嬝娜而下,然後雙袖高舉,顯出角色悲酸達到高點。造型美妙,氣氛十分沉重。
「三蓋衣」是有口皆碑的一折。開始時是婆婆希望抱孫子,强拉兒子和秀英洞房。可是王玉林坐睡不理。這折戲就是描寫受丈夫不睬不理的新娘子秀英,因爲夜不能成眠而引起的極爲錯綜複雜的情緖。
金采風從這些複雜的情緖中,抓住了兩個重要的環節:「愛」與「恨」。她通過三次爲王玉林蓋衣的唱做,反映角色旣愛又很,雖恨還愛的內心矛盾。這個「三蓋衣」,每一「蓋」均有美妙的舞蹈和優美的造型。第一次蓋衣,金采風走的是橫碎步,步旣細碎、輕快,身段又美,雙手拿着一幅錦緞,由上至下,抖動起均勻的水波紋,角色「戰戰兢兢將被蓋」的情景,如幻如眞。三次蓋衣,做功各皆不同,唱曲內容也不同,因而反映出角色的情感也大不相同。
在這折戲中,更受激賞的是金采電的唱腔。
行家有句老話:「釘鞋憑掌子,唱戲憑嗓子」。毫無疑問,金采風的嗓子是淸亮的。我們從「盤夫」、「三蓋衣」等唱片中聽到的是如此,從這次「碧玉簪」戲中聽到的也如此。她的唱腔所以特別吸引觀衆,更重要的原因,還在於她的嗓音甜,發音經過鼻腔和頭腔時共鳴得妙(這與普通鼻音不同),所以唱來別具韻味。比方她聽了鼓報三更時的一段唱,有「要是他,受了風寒成了病,叫我秀英如何能安心」之句,其中「能⋯⋯安心⋯⋯」的拖腔,就富有這種韻味。
金采風「三蓋衣」所以這麽動人(與「盤夫」比較,另成風格),同她深入角色,按照角色感情變化設腔有最密切的關係。例子很多,她所唱的「哭調」,就可作說明。這折戲使用的「哭調」,有兩處是最動人的:一爲「二蓋」之後,秀英感左右爲難,哭了起來:「爹娘呀爹娘,你叫女兒如何是好呀,娘呀娘!」,「女兒⋯⋯呀⋯⋯娘呀⋯⋯」這幾處拖腔,由輕轉重,表現角色左思右想,由悲而至聲聲啜泣。另一爲「三蓋」之前哭「天呀⋯⋯」之腔,這是一時情不自禁,痛哭失聲。旋因發覺旁邊還有一個睡着的丈夫,所以馬上收住哭聲,待到腔音再續時,這已是角色的背人飮泣了。兩種唱腔,何處落音應重,何處應輕,何處應急,何處應緩,金采風在運用上做到了處處有度數,因而曲曲有感情;同是一個調,味道各不同。這折戲的優美唱唸很多,我所列舉的不過是其中一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