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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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凄風苦雨的黃昏,從一間木屋中,不時傳出嘆息聲、呻吟聲。這木屋中的一切,殘舊的板壁、破陋的傢俱,在晦暝的光線下,更顯得凄苦。
雨水從木屋頂的裂縫中,漏滴在桌上木盆內,一滴一滴地流下來,沉重地擊在這木屋中二個人心上。這二個人是誰呢?一個是躺在板床上正患着重病的葉母,另一個是有着好心腸的鄰居三姑,枯坐在一旁陪伴着她。
三姑望着形容枯槁、沈疴難起的葉母,不由黯然地嘆息!貧窮、疾病——像二條毒蛇似纏着這一對可憐的母女!三姑沉悶地透出一口氣。
「鳳珠!鳳珠!」葉母在昏迷中甦醒過來微弱地叫着。
「鳳珠給你買藥去,快囘來了。」三姑安慰着她。
「唉!這孩子⋯⋯我(哽咽地)⋯⋯我把她害苦了。」葉母睜開無神的眼睛,淚水從眼眶中流出來。
葉鳳珠冒著漫天的凄風苦雨,從滑濘不堪曲折小路上匆忙地跑來,憂急、苦惱交織着她的心,雨水和淚水從她面頰上淌下來,她不顧小路滑濘,加緊脚步,奔囘自己家來。
雨水濕透了她的衣褲,迎着在勁風中當面的逆雨,快捷地奔到了家中,她遍體水淋淋地急疾推門而入。
「三姑!媽醒過沒有?」她見到起身相迎的三姑,用眼看着般在木板床上雙眼緊閉,氣息低弱的母親急問着。
「剛才醍過,一會兒又睡啦!」三姑用愍憐目光看着她這付狼狽的樣子,又嘆息了一下。
「三姑!多謝你帮忙。」
「別這麽說,瞧你渾身都濕透了,快把衣服換了吧!」她取過鳳珠手中提的藥包,走過一邊將藥倒在藥罐中,點着火煎起來。
鳳珠注視着母親,隨手拂抹着從髪絲間流下的雨水和眼中的淚珠。屋外一片漆黑,風雨依舊,屋內一燈如豆,平添了幾許凄凉氣氛。鳳珠將藥汁斟在碗中,遞到床前,葉母稍側了身體,輕微嘆息一下。
「媽!媽!你醒一醒!」她憂愁悲痛,溢於神色,葉母微弱地睜開眼睛,低低地叫了一聲:「鳳珠」。
「媽,你喝藥吧!」她將藥碗雙手捧上。
「唉!好孩子!我這老病再吃藥也沒有用了。」葉母自知病情嚴重,悲嘆地說。
「不!喝了藥你的病就會好了。」鳳珠扶着她母親。葉母祇搖頭嘆息望着正冒熱氣的藥碗,對鳳珠說:「先凉一會吧!」她祇得將藥碗放在桌上。然而看到她母親沉重的病勢,禁不住掉下眼淚,旋又忍住悲哀,走到床前。
「好孩子,沒想到我病了好幾個月,眞把你累苦了」。葉母從棉被中伸出枯槁的手緊拉着鳳珠的手。
「借了人家不少錢,這些高利貸不知怎樣還?」葉母無限担心。
「媽!等你病好了再想辦法。」鳳珠安慰着她。
「唉!媽的病是不會好了!」葉母痛苦地搖搖頭,枯乾的眼眶中,洋溢着淚水,從面頰上淌下來。
「不!媽的病一定會好的。」鳳珠一陣傷心,淚水也從眼眶中湧出來。
「好孩子,我眞捨不得你,萬一我⋯⋯」她嗚咽地:「 唉!留下你這個無依無靠的一個人,叫我怎能放心得下⋯⋯。」葉母幾乎是泣不成聲。
「媽!你別多想了,喝藥吧!病一定會好的。」鳳珠擦着眼淚,取過藥碗,走到床前。
葉母氣息微弱,緊閉雙眼,經一陣痛楚,頭部漸漸地側轉,竟然氣絕而逝。
「媽!媽!你怎樣啦!」鳳珠見母如此情形,驚叫不已,手一鬆,藥掉倒地上,砰的一聲,跌得粉碎,於是撲到母親身上,失聲悲慟。
突然,屋外吹進一陣勁風,吹開木窗,如豆油燈,亦告吹熄,屋內被一片黑暗籠罩着,祇聽得鳳珠搶天呼地,悲慟哀號之聲;交織在屋外的凄風苦雨中。
XXX
香港的夜,是美麗的,簡直勝過了天堂。
無數彩色的霓虹燈,光耀奪目地照射着這繁華的都市,紙醉金迷的塲所一處又一處。
這裡是被幾個有錢佬裝修得富麗堂皇,高貴豪華的私人俱樂部,他們在這裡賭錢,喝酒、或者高談濶論,當然還有女人。因此,一到晚上,這裡便熱鬧起來,烏烟瘴氣,亂閧閧的鬧成一片。
那張在賭着「十三張」的桌上,更是興高彩烈,厮殺不休,王祥林手風不順,給莊家殺得片甲不留。剛輪到他做莊洗牌時。李文淸帶着膩友黛絲從外面走進來。
「老李,怎麼現在才來!我有話跟你說,黛絲你替我做莊。」王祥林把牌放下站起來迎上去說。
「瞧你,也不來舞廳捧我塲,一見面就要我幫忙。」她裝腔作勢,表示不高興。
「啊呀!你有了老李,還用得着我來捧塲?來!來!做莊,做莊。」王祥林淸楚她這一套撒嬌手段,於是老實不客氣扯她過去坐下。
「喂!什麽條件?」她看着他。
「輸了是我的。」王祥林無可奈何地說。
「那末贏了是我的啦!」她毫不思索,脫口而出。
「這還用說嗎?」王祥林拍拍她肩膀神秘地拉了李文淸走到一較淸靜處。
李文淸看到他這樣緊張,感到有些奇怪。
「有一個好機會介紹給你!」王祥林充滿了神秘之色。
「好機會?」李文淸詫異地問。
於是王祥林說出有一個女孩子,爲了料理母親喪事,要賣身葬母,誰能出二千塊錢,就可以和誰做二個月的妻子。 他說時聲浪壓得很低。可是,李文淸對這「好機會」有些狐疑。
「據說這女孩子長得很漂亮,還唸過高中,今年祇廿一歲,而且還是處女呢!」王祥林對最後一句,聲浪更低,說完却狎褻地一笑。
「那末,爲什麽你不要,讓給我?」李文淸半信半疑地反問着。
王祥林才吐露了心腹話,原來過去爲了他和曼麗的事,太太已聽到風聲,整天吵鬧,釘得又緊,所以他不敢再惹麻煩,才把這好機會讓給了李文淸。
「所以你才這麽大方介紹給我!」李文淸輕輕一笑,已完全相信。
「因爲你是最合適,冰是單身,又是一個人住一層樓,把她弄來住二個月,又舒服,又方便,豈不很好!」王祥林已爲他設身處地的想過。
李文淸對王祥林這一席話,引起了很大的興趣,很想試一試;却又不放心,恐怕事後會有麻煩。
「這個你放心,三姑給我介紹女人有好幾年了,絕對可靠,從無麻煩,祇不知你和黛絲的關係?」王祥林望了一望黛絲。
黛絲正在聚精會神地爲王祥林做着「十三張」的莊。
「她是舞女,我是客人!而且你知道我對任何女人不會發眞感情的。」李文淸的視線從王祥林身上也轉射到黛絲身上~
王祥林似乎要堅定一下李文淸信心,問他對這好機會倒底有無興趣?李文淸表示要看了人以後,再作决定!
「那當然,三姑也急着等我囘音,現在還不晩,我馬上打電話找她,約個地方見面。喂,老李!好機會別先給別人搶走了!」王祥林看看腕上手錶,又跟他開了一下玩笑,笑嬉嬉地去打電話給三姑。
李文淸抽着香烟,似笑非笑,似有所得地噴着烟霧。
XXX
第二天,李文淸和王祥林坐在約定茶樓的卡坐中啜着茶。三姑帶了一個穿短衫褲,廿歲左右的少女從樓梯口走上來,她就是葉鳳珠;跟在三姑背後羞澀低着頭。三姑目光四射,似乎在找着王祥林。
「三姑!三姑!」王祥林眼睛快,先看到她們,於是打着招呼。
三姑盈盈地走來,王祥林在她耳畔說了幾句,她就和鳳珠坐在靠近李文淸一個卡座上。的確,葉鳳珠長得很美,雖不假修飾,面龐非常甜麗,態度也很文靜大方,所穿衫褲並不稱身,仍可看出她身材極其秀美。她坐到卡位上後,赧然地向李文淸那邊瞥了一眼,却見他老是呆望着自己,臉上洋溢着貪婪的神色,更使她感到無限羞澀,小臉上泛起片紅雲,急忙將頭低下。
「怎樣?三姑說的不錯吧!實在長得漂亮!」王祥林對李文淸得意洋洋地說。
「好!眞好!一分錢,一分貨,値兩千!」李文淸欣然頷首,舐唇舐舌連聲讚不絕口。
「唉!要不是我太太頂得緊,我豈肯脫手給你!」王祥林婉惜不已。
三姑向鳳珠低低的囑咐了一下,她點點頭。三姑走到王祥林和李文淸的卡位上。王祥林連忙把她向李文淸介紹。三姑滿面堆笑打了招呼,就坐在卡坐上。
「三姑我已經對李先生說過了,你眞能保證那個姑娘是⋯⋯」王祥林爲使李文淸堅定信心,於是直截爽快地問三姑。
「我們認識了那麼多年,我還能騙你?實實在在是黃花閨女!你想想憑她的樣子,要是她隨便一點,就是做舞女也該紅了。還愁沒錢辦喪事?」三姑老氣橫秋地說。
李文淸點點頭,對那個坐在鄰卡坐上嬌羞不已的葉鳳珠又看了一看,她靜靜地坐着,羞怯地抬起頭望他一下,二人視綫却碰在一起,她迅速地把頭低下。
「她爲了母親的病,借了不少高利貸,現在叫她拿什麼還呢?我不能眼看好好的姑娘給人家逼到火坑中去,才給她想出這個主意,李先生喜歡的話;也就是救了她!」三姑慢條絲裡把這件事從頭細說了一遍。
李文淸顯然對葉鳳珠是滿意了,然而還有一點遲疑;恐怕將來有什麽麻煩?
「這個你放心,我担保,二千元二個月。」三姑鄭重其事說。
「李文淸對三姑的担保表示滿意,於是掏出支票簿,卽簽了一張二千元數目的支票交給了三姑。三姑連連稱謝,接過了支票,言明後天把葉鳳珠送到府上。李文淸點點頭,又望了一望鳳珠。她顯得有些不自然,還低着頭,不住扭弄着手帕,在默想着自己前途的命運。當王祥林和李文淸走時,却又偷隙注視看了李文淸幾眼。李文淸也向她微微一笑。
XXX
葉鳳珠在整理着衣服,幾套準備好的舊衫褲,攤在板床上,還有一張與母親合拍的相片。她拿起那張相片,淚水從面頰上淌下來,傷心和悲痛齧着她柔弱的心坎,禁不住又哽咽起來。突然木屋外有人在叫門,原來她的女友蕙芳,她擦乾了淚水,過去開了門。蕙芳走了進來。蕙芳抉了肩膀,告訴她替她找的事情已有了。然而她祇搖搖頭苦笑了一下,
蕙芳發現她眼眶紅紅的,不禁不怔,問她:怎樣啦?然而這却觸引起了她的心事,含住了奪眶欲出的眼淚,低下了頭。
「你媽呢⋯⋯」蕙芳迥顧了一下屋內。
「前天死了!」她眼眶含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索性伏在板床上低泣起來。
「鳳珠!你不要難過,總算我給你找到事了,我公司裡要添一個抄寫員。」蕙芳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謝謝你蕙芳!」她轉過身,抹乾淚水哽咽地說。
「旣然你媽死了,以後我在一塊做事,不如你搬到我那兒去住吧!」蕙芳顯得很關懷地說。
「不!我也找到事了。」
「哦!什麽事?」蕙芳急切地問。
「我給人家當佣人!」她畧經考慮,却撒了一個謊。蕙芳感到詫異,她竟然去當佣人?她於是說出了理由,因爲這一次她母親喪事,全由那家人出錢料理,並且代還了許多債。那家人要她去,所以不能拒絕。蕙芳對她這次竟然抛頭露面,委屈自己去當佣人,表示無限婉惜。她更說出這事情已經談妥,無法拒絕,對蕙芳的幫助,表示感激無限。她們二人又談了一些聞話,蕙芳才向她告別。
鳳珠目送蕙芳走後,囘到屋內,又傷心地低泣起來。
XXX
李文淸焦灼而又興奮地在廳內踱來踱去,他在盼望着想念中美麗的少女——葉鳳珠的光臨。驀然門鈴响了,他似觸電般衝過開了門,果然見到了三姑和她。三姑笑嘻嘻地向李文淸打了招呼,他引她們進入裡邊。三姑爲他倆介紹後,叮囑鳳珠,叫她好好招呼李先生,別鬧孩子脾氣。她點點頭,瞟了一眼李文淸。三姑又對李文淸說:「阿珠年輕不懂事,李先生多包涵點!」然後,她告辭走了。
驟然換了高貴豪華的環境,鳳珠似乎有些不習慣,低着頭玩弄着自己的衣裳,兩頰浮着暈紅,呼吸畧顯急促,柔軟的雙肩微微震顫看。文淸把她帶進了客廳,她很侷促地坐在沙柔發上。
「吃些早點好嗎?」他在冰箱裏拿出牛油、麵包之類,聲問她。鳳珠搖搖頭,表示吃過了。這時,張媽送茶來,她畧起身,謝了一聲却又迅速地坐下。
「張媽!葉小姐在這兒要住些日子,你要好好招呼!」文淸看着她對張媽說。張媽應了一聲向鳳珠看了一眼。她剛抬起頭,目光却和文淸的視綫,碰在一起,急忙把頭俯得更低了,張媽看着,莫名其妙一笑,囘廚房去了。
「鳳珠!你在這裏,不要拘束,就當自己的家一樣,要什麽東西,告訴張媽,不要客氣。」文淸凑近她柔和地說。
「謝謝你!」她輕聲地囘答。
文淸看看手錶,走近鳳珠處,告訴她自己要到公司去了,問她需要點什麽東西?鳳珠搖了搖頭。他按了她一下肩膀 ,笑了一笑,愉快地走了。鳳珠深深地望着他的背影,瞼上泛起了一陣嬌羞之色,便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酒櫃邊,無意中望了一下牆壁上的日曆,正是:七月十五日。
XXX
文淸興奮地將車開得飛快,心中高興異常,不一會就到了家,比平時快了三分之一。
他以輕快的脚步,剛跑上樓,屋內傳出了鋼琴的聲浪,他不由一愕!誰在彈鋼琴?本來想按門鈴,却又遲疑地從袴袋中取出了鎖匙,輕輕地開了門。那鋼琴聲浪更响了,他走進客廳一看,彈鋼琴的却是鳳珠。她背對着他,一面彈,一面在哼着歌,那是一首:「夏天最後一朶玫瑰。」他輕輕在鳳珠肩膀上一按,她突然囘首,臉上泛起了一陣嬌羞的微笑,顯得很美。「夏天最後一朶玫瑰」文淸輕輕地唸着這首歌名。
「你彈得不錯。」文淸走近鳳珠面前,讚了一聲。
「好幾年沒有彈了,老是彈錯。」她謙虛地說。文淸仔細看了她一眼,突然問她服裝店有沒有給她送衣服來?鳳珠點了頭。文淸看她依舊穿着一套短衫褲,叫她快去換。鳳珠笑了一笑,走進了臥室。文淸走到鋼琴邊,把手中剛點着的香烟弄熄了,坐下去也彈起那首「夏天最後一朶玫瑰」的歌譜來。然而他手指顯得生疏,祇彈了幾節就停止了。
「你也會彈鋼琴?」鳳珠已換了衣服走出來,文淸囘頭一看,不由呆住了,因爲換了衣服後的葉鳳珠,比過去更見得嬌美了。「眞美!眞美!」他不住的喝采,鳳珠嬌羞地低鬟一笑,他的心裡也着一酥。
突然,張媽在厨房中喊着:「葉小姐,菜都洗好了,要不要現在就煮?」鳳珠應了一聲。文淸問她:「你也會煮菜 ?」她點點頭就走進厨房去了。文淸本準備請鳳珠出外吃晩飯的,現在只好取消了,於是坐在沙發上,抽着香烟,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欣快。
不多一會,餐桌上擺了五六樣菜,文淸和她對面坐着,他斟了杯酒,遞給鳳珠,她想拒絕,可是,文淸已把酒杯送到她手中,她淺笑一下,說了一聲我不會喝!「少喝一點! 」文淸舉起酒杯,可是她很拘謹,把酒杯向唇邊沾了一沾。他却很興奮地喝了一大口。
文淸對今天的菜,表示很滿意,所以吃得很多,而且不住的稱讚她责的菜特別好。鳳珠礙視着他,低低的應了一聲:「恐怕不合你的胃口。」文淸告訴她:「他一直在外邊吃飯,實在吃膩了,今天在家裡吃,感到很舒服;就是一碟靑菜,味道也特別好」。他一邊吃,一邊說而又一邊不住的點頭。鳳珠溫婉柔和地向他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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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幽靜的臥室,今晚却顯得喜氣洋洋,床頭的燈,正吐着使人迷眩的光芒。鳳珠已換了睡衣,坐在沙發上,懷着恐懼的心情;恐懼這無法避免的第一個晩上;是怎樣過?文淸也穿着睡衣,從浴室出來,看了她一眼,心裡有些飄飄然,知她是少女本能上的害羞,輕輕地走到她身後,問她怎樣還不睡?她正低頭在沉思中,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不禁一跳,更恐惶地垂下了頭。「睡吧!」文淸輕輕把她從沙發上拉起來。她畏怯恐懼地隨他走到床前,勉強地在床沿上坐下。
文淸心猿意馬向她一笑,就上了床,鳳珠却俯首坐着不動。他坐在她背後,雙手撫着她肩膀,發覺她在微微的顫抖,於是輕吻了一下面頰。她面部有些痙攣,心懾地掉下眼淚,終於給文淸拉下躺倒在床上;他又伸手把床頭那盞燈給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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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好幾天,文淸總是帶着她,半島喝下午茶,豪華樓吃飯,新華戲院看電影,鴻翔公司做新裝,香港仔吃了海鮮後,接着又到夜總會去跳舞。然而鳳珠不會跳舞,不時踩着文淸的脚,他還得負起教導她跳舞的責任,雖然他很費力;可是却很愉快。
深夜,在車廂中,鳳珠默默地坐在文淸身邊,顯然,她是很疲倦。文淸側過頭,對她看了一眼,「怎樣!你累了。」他知道她對夜生活也許不習慣,鳳珠淡淡的一笑。文淸又側過頭,在她面頰上吻了一吻,她微微閃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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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珠側轉躺在床上,睜着惶惑眼睛,似乎在想什麽?文淸穿着睡衣從浴室中出來,叫了她一聲!她並沒有應,却急忙閉上眼睛。文淸上床後輕輕拍了她肩膀,又低聲叫了一聲。她依舊沒有應,假裝睡着。文淸似乎有些淸楚,把她撥轉身來,她仍閉着眼睛,他不愉快地看她一看,俯首吻她,可是地本能地又側轉了頭,迥避他的吻,態度顯然很冷淡;使他起了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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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淸在公司經理室中剛坐下,王祥林匆匆推門進來,看到文淸沉悶地坐着,他開口就嚷這麽多天不見,莫非給那位臨時太太迷住了。文淸遞過香烟,聳聳肩遲疑了一下,表示很難講。王祥林詫異地問,文淸低低嘆息一下,於是把鳳珠的事告訴了王祥林。這似乎是很難解釋的,鳳珠白天與晩上不同,白天管理家務,井井有條,很像一個好主婦;然而到了晩上情態似乎變了,變得很冷淡,使人很難接近她。
王祥林也感到奇怪,思索了一下;anr 文淸是不是反應不良?文淸把手一攤表示她完全在敷衍,對她一無辦法!王祥林勸他,也許她年紀輕,你不能把她當成外面那些女人,要培養一下感情;或許可使她到晚上把冷淡的態度改變過來。
文淸苦笑一下,點點頭,似乎感到對她培養感情,的確有此必要!二人閒談了一會,王祥林才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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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來,文淸對她開始不滿,原因是她對他冷淡到了超出敷衍的程度,他實在忍不住了。
近子夜時分,屋內熄了燈,臥室中突然傳出文淸發怒聲音。他充滿憤意把床頭燈開亮了,跨下了床。鳳珠穿了睡衣,用被巾掩住身體也坐起來。
「你爲什麽用這種態度對付我?」他憤意滿面向她質問。「什麽態度?」她冷冷地反問。
「冷淡,敷衍,冷得簡直像一塊冰,你別忘了我是化錢的!」他的聲浪,漸漸在提高。
「不錯,你化錢,應該享受你應得的權利,我拿了錢, 也盡了我應盡的義務,你還想怎樣?」她小臉漲紅了,因感到他言辭過火,不勝忿然也反唇相譏。
「你冷淡,使我不滿意!」他爽快說出理由。
「我出賣給你,可沒有出賣我的靈魂,你別以爲您有錢,就可以買到一切。」她反駁着。
「至少我幫了你的忙!」他畧感詞窮。
「幫忙?」她撇撇那迷人的小嘴:「要是你出了二千元,並不對我有什麽要求!那才是幫忙。現在你祇是把我當貨品;像租鋼琴般把我租囘來,這也算幫忙?」她提出有力的事實反擊着。
「哼!你有什麼了不起,我有錢,可以買別的女人!」他惱憤不已,似乎到了無法遏止的地步。
「當然你可以買,你爲什麽不去買?」她並不退讓。
「我現在馬上買給你看!」他幾乎跳了起來,從衣櫃裡取出衣服,飛快地穿上衝了出去。
她却冷冷地睜着大眼睛看他,一聲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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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淸從舞廳中把黛絲帶了出來,本來計劃到豪華樓去吃宵夜,然而他心中很煩燥,臨時又改變了主意,準備到黛絲家中去。
文淸開着車,黛絲看出他滿腹心事,似乎跟誰在鬥氣?於是靠緊了他,舒展出了平時他所最感興趣的嗲勁。可是,他今日很意外,兩眼老是出神地在想.他在想誰呢?還是這個愛而又洶氣的小傢伙鳳珠,想呀想的,臉上却泛起了懊悔之色,方才的怒氣,已全部消失了。當汽車到黛絲門口,却對黛絲說:「對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改天再來看你?」黛絲剛跨出車廂,聽了一愕,一扭腰肢,在撒着嬌。然而, 文淸對她這些似乎並不感到興趣,毫無表情,把車門關上,一聲再見,車飛駛而去,黛絲驚呆地站在門口,幾乎淌下眼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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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囘家,捷步走上樓梯,在門外聽一下,裡面毫無聲色,拿鎖匙將門輕輕打門,一眼望去客廳裡祇亮了一盞粉紅色小燈,光綫出暗,却見鳳珠蜷伏在沙發上。他以爲她睡了,可是她並沒有唾,二隻大眼睛射着幽怨的光茫,望了他一眼,又把頭低下去。他悄悄地坐在她對面,她眼眶潤濕了,躺下了淚珠。他感到內疚,驟然有大量的感情從心底湧起,不由自主地衝上去把她緊緊摟在懷中。
「鳳珠!現在我才發覺多麼需要你!我不該用那種態度對付你,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我也不應該那樣對你,我們二人都有錯!你買到稱心的女人嗎?」她稍頓了一頓,故意這樣問。
「別再那麽說,除了你,我可沒有稱心的人了!」他在她小臉上輕吻了一下。
「你那知道你剛才走後,我多麽難過。」她摩着他的面頰繼續說:「我多麽嫉妬!」
「你嫉妬?」他有驚喜之感。
她把頭埋在他懷裏,唔了一聲。
「那我覺得太慚愧!鳳珠!到現在我才眞正了解你,眞正愛上你。」他又把她摟得更緊,二人幾乎溶化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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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郊外,文淸掛着照相機拉開門讓鳳珠先下車,他也跟着下了車,二人心裡都充滿了喜悅,愉快,似乎在蜜月中的新婚夫妻。
鳳珠望着郊外秀美的景色,低低的唱着歌,快慰地唱出了她新的希望,文淸微笑地看着她。
在溪水旁,殘花飄落在水上,順着水流,慢慢浮去。文淸和鳳珠並肩坐在小溪旁,她看着落花流水,想到自己將來的命運,似乎有所感觸!輕微地嘆息着。文淸輕輕摟着她,極力安慰着她,她臉上才泛起了笑容,看着落花流水,遠遠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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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淸駕車疾駛到了門口,緊急煞住,他跨出車廂,手裡捧着一套唱片和一包書籍,抬頭望着騎樓。鳳珠站在騎樓上,含笑向他招招手,他歡愉地疾步走上了樓梯,她開了門,文淸捧着唱片書籍進來。
她旣埋怨而又關切他爲什麽又要開快車?他承認自己疏忽,以後决定開慢車。他吻了她一下面頰,走進客廳,她也跟了進來。突然,他在鋼琴上面發現一籃小花,趨前仔細看着。她在他背後說着,這就是「忽忘我」。他表示很喜歡這盆花的字名。於是順手把她拉在沙發上坐下,對她說:「但願你像這花一樣『勿忘我』」。鳳珠一對大眼睛凝視着他,也笑盈盈的說:「但願你也這花一樣『忽忘我」。」二人又相擁在一起。
晩上,在「忽忘我」之前,鳳珠低低的唱着「勿忘我」 的歌曲,文淸在旁邊正用錄音機,把她的歌聲錄下來。他愉快地對她說:「我要好好地把你這首首「勿忘我」的歌,保存起來。」
二人並肩在沙發上,他告訴了她,自己過去在愛情上受打的那段過程:原來在五年前,文淸愛過一個女孩子,已經訂了婚,然而快到結婚時,這女孩子却跟人跑了。他有些憤怒,可是,她在追問着理由。文淸嘆息着繼續說:「因爲那男人比我有錢有地位,從此我發誓不再和任何女人發生感情。」
「這麽說,你對我的愛也不是眞的了?她努起小嘴,半開頑笑地說。他急急緊摟着她,輕吻着她的面頰,向她一再解釋,對她的愛,才是眞的,鳳珠這才滿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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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鳳珠捧着一束鮮花至餐桌前,揷在花瓶內,自己欣賞了一下,然後,轉身去撕日曆。今天正是:八月十五日 。她心裡一震,到這裡來,已經一個月了,她感到日子眞快,感觸不已,便走進了臥室。
文淸聽她進來,側轉身假裝睡着,她走過去在床沿上坐着,無限情深地望着他,伸手撫摩了他一下肩膀。文淸却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瞥她一眼,她正想站起,他突然翻了一個身,將她拉到在懷中。
二人在床上又鬧又吻又笑,才一同起床。他剛跨下床,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拉開床頭櫃,取出一張五百元鈔票,走到她面前。
「眞抱歉,老是忘記,我每天上班,有時難免有應酬,你覺得在家裡寂寞,不妨一個人出去玩玩,這五百元你拿着零用吧!」他將這張五百元鈔票塞在她手裡。
「我不要錢用呀!」她想推却,可是被他握緊雙手,只好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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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珠穿上了名貴的時裝,顯得更嬌美大方,跟文淸到了俱樂部。她向那些文淸爲她介紹的男女朋友們點頭微笑打着招呼。
由於她年輕漂亮,明媚多姿,引起了許多位先生、仕女們的一片讚美聲,使文淸心裡欣快極了,他拉着鳳珠的手,走到另一邊去,王祥林却緊步跟在後面,似乎有話要與他談。
迎面走來沈小姐、霍太太、楊小姐和鄭太太,文淸祇得站定了,把鳳珠和她們介紹了一下。
鳳珠和她們,彼此微笑點頭。
俱樂部這時特別熱鬧,男的、女的賭錢喝酒,高談濶論,烏烟瘴氣,亂閧閧的一片。鳳珠靜悄悄地坐在一角,而文淸和王祥林却坐在另一角。他們二人,幾乎有一個多月不見面了,於是談得很歡暢,談話的主題,當然還是在鳳珠上。王祥林問起文淸,旣然是眞正愛她,爲什麽不和她結婚?文淸表示:愛確是愛她,結婚還要考慮。最後,王祥林又和他說了許多笑話,才分手,文淸急忙還到鳳珠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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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月色極好,銀白色光輝,從窻口灑進來,她對月色出神地想,久久不能入睡。日子越來越近了,難道他不知道 ?爲什麽一句話也沒有?他對我一片眞情,難道也是假的嗎?她想到這裡,眼眶中所含的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文淸從夢中醒來,不見她急從床上跨下來,看到她在窻口對月沉思,於是也走了過去。問她在想些什麽?她對文淸注視着,呑呑吐吐的又言欲止。他感到很奇怪,問她爲什麽不說?鳳珠問他:「的確是眞愛我?」文淸點點頭。
「那末你願意和我⋯⋯。」她又說了半句。
「什麽?」他急切地要知道她的下文。
「和我正式結婚嗎?」她眞有一吐爲快之感。
「我⋯⋯我⋯⋯」文淸一怔,這問題來得太突然,簡直使他無法回答,似乎變得有些口吃。
鳳珠二眼不閃地凝視着他面部的變化。
「我覺得我們還要多了解一下,再談結婚,也不晩吧! 」事實上,他確是很愛她,也需要她,可是,他不想結婚, 然而也想不出適當的理由,於是就拿這句話答覆了她。
「我知道你是不願意的,那是我要求太過份了,我祇是你用錢買回來的玩具,怎能和你結婚?」她輕微地嘆息着,含着眼淚,急把頭掉了過去。
文淸急忙解釋,不結婚並不是這個意思。
「算了,不必解釋了,已經很晩,你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說着她勉強忍着淚水走到床邊,跨上了床,果然淚水還是忍不住徜下來。文淸望着,心裡很不安,似乎有些內疚。
日子越縮越短,鳳珠心裡越煩,她微顫的手,把——九月十三日——那一頁從日曆上撕下,「九月十四日」觸目驚心呈現在她眼中,她驚悸地用手掌掩着這個日子,面部痙攣着,淚盈盈垂着頭,淚水總於從眼眶中流下來。她回轉身,抹乾眼淚,悲嘆一聲。聽到文淸在臥室中叫她。她又擦擦眼睛,強作笑容走進臥室。他歡暢地告訴她,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好多年都是一個人過,挺難受的。今年有你陪我,不知多高興。晩上選個地方,好好慶祝一下!他拉着她的手,問她好嗎?她用鼻音低低應了一聲。文淸吻了她一下面頰,轉身走出去,剛到門口又囘了進來。
「哦!鳳珠!今晩我有重要的話與你談,囘頭見!」他充滿着神秘的笑容,又轉身走了。
她望着他背影,呆呆在思索,這是最後一天了。晩上他有重要話與我談,難道,他願意跟我結婚?然而她自己又否定了,不會的!這是夢想,說不定還是出錢買我;雖然我愛他,可是這種零賣的愛情,我不能再忍受下去。她傷感地又從眼眶中流下淚水了。
XXX
文淸和鳳珠悄悄地坐在夜總會的一角,正爲着自己生日在慶祝。
「祝你快樂生辰!」她舉起酒杯向他敬酒。
「謝謝!祝你也永遠快樂!」他也舉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歡欣地喝了一杯,她只是呷了一小口。
突然王祥林帶了幾個朋友似乎像衝鋒般跑到文淸前面,不斷的嚷:「我終於找到你啦!」文淸祇好笑着起立,招呼他們。
「老李你以爲我忘了你的生日!我找了好多地方,還是把你找到了。葉小姐你不反對我們參加吧?」王祥林從文淸這面又轉身對着鳳珠說。她點頭笑着說了一聲歡迎。文淸無可奈何招呼侍役添位子,把桌子擴大。
王祥林在這一個月來,很少跟文淸在一起喝酒,今天準喝個痛快;並且也準備把文淸灌醉,以作報復。於是他老實不客氣拿起酒瓶,向各人斟了滿杯酒。
「來!壽星公,乾一杯!」王祥林首先站起向文淸敬酒,於是大家也站起高舉酒杯,然後一飮而盡。大家剛坐下, 突然又有一個拿着酒杯來向文淸敬酒,他一楞,急忙站起,原來是夜總會的陳經理也來凑興。文淸也舉起酒杯,碰了一下,一飮而盡。
文淸今晚酒的確喝多了,這原因是王祥林和幾位朋友不定的向他和鳳珠敬酒;他喝了自己的酒,又要代她喝酒。
「哦!對了,老李對我說過葉小姐歌唱得好,今天爲慶祝老李快樂生辰,該客串一下,飽飽我們的耳福!」王祥林似乎突然想起,就嚷了起來。
鳳珠扭揑地用埋怨的眼光,瞟了一下文淸。
「對!對!葉小姐唱一個,唱一個!」在坐的幾位朋友都一起鼓掌和議。
鳳珠還在猶豫,文淸在酒意濃厚下扶她起來,由王祥林陪上了樂台。陳經理也在拍手歡迎。樂隊有勁地奏起樂器,於是,鳳珠高展歌喉,唱了一曲平時她所喜歡的歌。文淸興奮異常,不斷舉杯喝酒,却全神注視着她,王祥林和其他幾位朋友都眉飛色舞地聆聽着。
鳳珠的美艶容貌和甜潤歌聲,吸引了全塲,她剛唱完,却贏得了滿塲的掌聲,有些客人們還高呼着Encore。
文淸在無限歡欣中,喝了過度之酒,結果只好由鳳珠和王祥林扶送囘家。他酩酊大醉倒在床上,鳳珠替他脫去衣衫,讓他睡好。她希望他像上次酒醉一樣,會從半夜裡醒過來 。然而他今晩一同喝得太醉了,含糊地叫了幾聲鳳珠,沉沉地睡着了。她坐床沿上,不定地搖着他,希望他醒後總說出早晨對她所說的重事話,然而她很失望,他依舊在甜夢之中。
鳳珠淚水涔涔,一片癡情地望着他,心中有說不出的焦煩。因爲,今晩是最後一晩了,她眞愛着他,實在捨不得離開他,就希望他說:叫她留下,她就不走了;可是他並沒有對她說!他在無限悲憤中禁不住掩面伏在他身上哭泣起來。
XXX
早晨,臥室內靜悄悄地,一切還是昨天那樣。文淸從甜夢中一直睡到太陽耀目才將他眩醒。他感到今天遲了,爲什麽鳳珠不叫醒我?
「鳳珠!鳳珠!」他看看手錶,急忙叫了二聲,鳳珠並沒有應,他慌忙地起身,開門出來,那有鳳珠的人影?他詫異不巳,又大聲地叫了一聲「鳳珠!」歇了一會,進來的却是張媽。他急問着。張媽告訴他:葉小姐一早就出去了。他感到更奇怪,這是從來沒有的事,她自從來到這裡,從不曾單獨出走過。張媽又告訴他:鳳珠穿着剛來的那套短衫褲,還拿着一個小包袱,默默地走了。
忽然有一個意念在他腦中一掠,急忙去看日曆,今天正是——九月十五日——。「啊!她走了!」他自言自語,恍如雷轟似的跳了起來。
果然不錯,她走了,她是穿着來時衣衫走的。突然他在梳粧台抽底中發現一封信,裡面是那張厚封不動的五百元, 還有信紙,他疾忙打開信紙:
「文淸!我今天滿期,不能不走了,謝謝你兩個月來對我的愛護;希望你沒有什麼地方不滿意我!再會!
鳳珠。」
信紙上這些字,彷彿像利箭穿剌着他的心,他幾乎流下眼淚來,默默的垂下了頭。
XXX
鳳珠走出大門,淸晨的空氣,使她的呼吸輕鬆。她回頭望望總是伏在上面等候文淸歸來的騎樓,低低嘆息一下,心裡有些發酸;兩個月來好似做了一塲夢,現在夢却醒了!從另一個世界又囘到現價的世界上來了。
她並沒有返到原來所居的木屋去,其實這木屋已經給拆掉了。却去找她的女友蕙芳,蕙芳很熱情叫她暫住過一起,她也沒有別處去,於是住來下來。
當夜,她睡在床上,不由想起文淸,不知自己走後怎樣?會不會叫三姑來找我?她想到他對自己的愛護,心裡有說不出的凄凉;心一酸,眼淚不由滴下來。當晩,她受不住這感情的打擊,便發起燒來,緊閉雙眼,躺在床上,汗珠沁滿了她額,恍恍惚惚似乎聽到文淸在叫她,心頭一酸,又掉下了眼淚。「文淸!文淸!」她在夢中不斷地發着囈語。
「噢!發高燒了!這怎麽辦呢?」蕙芳聽到她不斷的發夢囈,又看她似乎不舒服;於是起床走來摸摸她的額頭。她考慮了一會,打電話去把林醫生給請來了。
XXX
文淸從公司出來,駕車到了門口,習慣地望向騎樓;如果是昨天或往常這時候,鳳珠總是佇立在騎樓上等候,但今天已失去了她的人影。他悵惘若失地從心底泛起一陣空虛和凄凉,轉身又把車開走了,上那兒去呢?自然是這二月來很少光臨;如今有些生疏的俱樂部。
他沉悶地坐在一角,滿滿斟了一杯酒。拿起來就一飮而盡。這時王祥林從外面匆匆而到,文淸急忙站起:「三姑有沒有找到她?」王祥林搖搖頭告訴她,三姑到她過去住的那間木屋去找;可是,這木屋早就拆掉了。文淸表示願意多出一點錢!王祥林把手一攤說:「三姑現在繼續在找,看情形很少有把握」。於是就埋怨文淸爲什麽不早一些跟她談,再多化點錢租她下去,不就沒有事了嗎?文淸嘆息着把經過情形說了出來:「本來也是這麼打算,可是有一天晩上,她說願意和我結婚。你知道我是一個自由慣的人,當時我推托拒絕了她,現在想起了;這似乎是太傷她自尊心了。後來到她滿期前,才感到我實在少不了她,我决定昨晚告訴她願意和她結婚,誰知道我喝醉了,一直到今天早晨醒來;她已經走了,這是我錯,我恨我自己⋯⋯」
文淸悔恨無限而又懊惱,又喝了許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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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淸走進了沉靜而又黑暗的客廳,緩緩地走到鋼琴前,開亮了燈,半暗半明的光芒,映射着他孤獨旳身影,使他留戀而難忘的;是鳳珠面頰上的微笑和一對大眼睛所射出迷人的光芒,現在一切都失去了。
「鳳珠!我一定要把你找囘來!」他凝視着放在鋼琴上面那張鳳珠的相片和那盆「勿忘我」的花,自言自語喃喃地說。
他推開臥室,開亮了床頭燈,望着冷淸淸的房間,空虛和寂寞似利矢剌他,心裏却泛起一般無法形容凄凉的感覺;他越想越煩;然而越煩他越想⋯⋯。
他決定明天親自去找三姑,不惜任何代價托她一定要把鳳珠找囘來!
XXX
蕙芳下班,推門進來。
鳳珠穿着睡衣在椅上看報紙,蕙芳看了她一眼叫她多休息。鳳珠表示病已全部好了,對蕙芳在病中給她的照顧很是感激。
蕙芳問起她在病中老是不定的叫「文淸」,他是不是就是你的愛人?鳳珠漲紅了小臉想否認。可是蕙芳把眼橫了她 一下,認爲鳳珠對自己姊妹不夠坦白,再問她文淸是不是愛人?現在是不是在失戀中?鳳珠被她說穿了心事,只好承認,自己的確有愛人,表示現在不再想了!蕙芳不相信,於是勸她,旣然彼此相愛,何不去找他?免得兩地相思,痛苦不已。
鳳珠告訴她,「自己已想明白了,要是這一次病死了,也許他跟別女人在一起尋樂!現在决不再難過。我要報復!我要弄得叫他來向我求婚,然後,我再拒絕他⋯⋯。」蕙芳聽了他的話,不僅感到狐疑;並且還莫名其妙!她要報復? 怎樣去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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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珠和蕙芳到了夜總會,坐定之後,叫侍役去請陳經理。陳經理看了她似乎很面熟,可是一時又想不出?然而再仔細向鳳珠看了一看,才想起她原來是葉小姐!鳳珠一方面讚他記性不錯;一方面又把蕙芳給陳經理介紹了一下。陳經理於是問鳳珠今天怎樣會有時間來賞光?同時又問起了李文淸。他說有好幾天沒有見到他,於是又直截爽快說出了自己願意在這兒唱歌的要求,請陳經理能不能給一個機會?
陳經理聽了一楞,他絕對不會想到葉鳳珠到此地來是有求於他的,感到這問題,很使自己爲難,不知怎樣答覆她才好?
鳳珠看他面有難色,表示自己願意到樂台去先唱一個歌試試,如果聽了滿意,再談如何?陳經理在騎虎之勢下,終於無可奈何點了點頭,陪她走上了樂台。在樂隊伴奏之下,高展歌喉。
她的確是漂亮大方,而且歌也唱得甜美動聽,一曲剛完 ,引得全塲掌聲雷動,「恩哥」的喊聲;迫得她下了台,又囘上台去;再唱了一支歌。雖然掌聲和喊聲,歷久不停,她却沒有再唱,笑盈盈的走下了樂台。陳經理看到她如此地受歡迎,於是很爽快地答應了鳳珠的要求。
鳳珠已正式是這夜總會的歌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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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淸沉悶坐在經理室中,做事也似乎提不起勁來。突然電話鈴响。
「誰呀!喔!三姑⋯⋯你是不是找到了她?」原來三姑來電話,他又興奮又緊張地問着。然而很使他失望,三姑不僅沒有把他所想念成狂鳳珠找到!而且還要向他打退鼓了。文淸心急慌忙地在電話中,一再請三姑幫忙,金錢方便沒有問題,唯一目的;就是要把鳳珠找囘來。可是三姑勉強地應了一聲,就把電話掛斷了,他才頹喪地也擱上了聽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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倶樂部和平日一樣的鳥烟瘴氣,賭錢的賭錢,喝酒的喝酒,又有些在和女人們打情罵俏。只有一個人不作聲,靜悄悄坐在一角落,喝着悶酒;他就是文淸。
王祥林和一批朋友推門進來,嘻嘻哈哈胡謅着;然而很快的發現了文淸孤獨地坐在一角落喝悶酒。他向文淸招呼了一聲,文淸聞聲囘頭,賴洋洋點點頭,依舊喝着酒。
王祥林坐在他對面,顯然關心地問他見到三姑後有沒有消息?文淸搖搖頭,似乎觸動了他心事,嘆息了一下。王祥林勸他:「你找不到她也就算了,何必死心眼自尋煩惱呢?有錢,漂亮女人多得很;還怕買不到!」然而文淸表示:「你有錢又有什麽用?就買不到眞正的愛!」他說完不住地嘆息!王祥林對他如此情態,眞感奇怪?沒有想到這玩世不恭的李文淸,現在變成這樣?於是勸他別老就在這兒納悶,拉他到夜總會去散散心。然而文淸對這沒有興趣,依舊孤獨坐在一角落喝着悶酒。王祥林看他一眼,也嘆口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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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珠剛唱完一支歌,在滿塲掌聲中走下樂台。這時王祥林和幾位朋友從俱樂部來到這裏,坐了一桌,叫了酒,又說又笑又喝着酒,神飛色舞,興高彩烈。陳經理看了連忙理過來招呼,問他是不是來捧葉小姐的塲?王祥林起初一楞,他根本不知道鳳珠來此唱歌;所以當陳經理說起葉小姐他自然要感到有點糊塗了。陳經理用手向樂台上指一下,王祥林於是用目光向樂台上望一望,感到唱歌的這位小姐好面善呀? 再仔細看一看驀然想起,他不住口地叫:「葉⋯⋯葉⋯⋯。」好半天才叫出「葉小姐」三個字。他大感意外,心裡想:原來她在這裡唱歌?於是急急離坐,匆匆跑到樂台邊高叫着鳳珠。
鳳珠唱完了,剛走下樂台,聽到有人叫她,囘頭一看;原來是王祥林!於是微笑點頭,打着招呼。他神色興奮中又帶着緊張,約鳳珠到另一只空棹上坐下談談,鳳珠點點頭,大方地走了過來。王祥林一見面就嘻皮笑臉向她打趣着:「噯呀!你更漂亮了,眞想不到你會在這裡唱歌?」鳳珠神情冷淡:「李先生不要我了,自己爲了生活,只好出來獻醜; 這有什麽辦法?」王祥林聽她這樣說,心裡有些爲文淸不平,他告訴她:「文淸自從你不別而行後,托三姑到處找你,始終找不到,他痛苦極了,整天藉酒消愁;憔悴得落了形」。鳳珠聽了冷冷的說:「那又何必呢!他有錢,再化二千元買一個女人陪他好了!」然而她聽到到爲了自己如此痛苦,知道他是眞的愛着自己,心裡很高興。同時又產生一種微妙的快感,他越痛苦;自己越感覺快意,她認爲這是他當初傷害她自尊心應得的懲罰。
王祥林表示要去打電話,要文淸就來,可是,她毫無反應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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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淸仍沒有離開俱樂部,依舊孤獨坐在一角落喝着悶酒。突然侍役過來請他去應電話,他心裡有些狐疑:「這末晩還有誰打電話來呢?」懶洋洋跑去接電話,原來是王祥林打來的。他以興奮的口吻,告訴文淸,「葉鳳珠找到了;現在夜總會唱歌。」文淸起初並不相信,還認爲他跟自己在開玩笑!後來經王祥林斬釘截鐵地說是千準萬確的事,文淸才相信了。於是他放下電話,匆忙地走出俱樂部。
文淸以最快速度開車駛到了夜總會,猛然推門進去,匆匆走舞池,向樂台上望着。這時鳳珠在樂隊伴奏下,正在高展歌喉。文淸揉着雙眼,睜大眼珠在看着她,一點也不錯,在樂台上唱着歌的漂亮女人,正是自己銘心刻骨的鳳珠,現也又重現在目前,他激動得話也説不出了。王祥林趕過來,把他拉到靠近樂台那張桌子坐下。
那時鳳珠繼績唱着歌,很快也見到了他們二人。王祥林向她招招手,她一曲旣畢,又引起了全塲的掌聲。文淸在王祥林耳語一番,便走到靠壁較出靜處坐下;可是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王祥林走到樂台邊,向鳳珠低低說了一些話,她却撇了撇嘴,向文淸那邊瞥了 一眼,似乎她並不願走過去;結果終於在王祥林力勸下,才珊珊地走到文淸那張桌上去。文淸神情興奮極了,恨不得馬上衝過去抱住她;然而他並有這樣做。王祥林看鳳珠走到文淸那邊去,一揚手走囘原位去。
「鳳珠!」文淸刻不容緩地站了起來。
「李先生你好嗎?怎麽今晚有去來捧塲!」她冷淡而又生疏地說。文淸急忙拉開椅子讓她坐下。她謝了一聲,故意一側頭鄙視了他一下。
「鳳珠!我知道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原諒?笑話!你是我的顧客,顧客永遠是對的;還會有錯嗎?我那兒有資格原諒你?」她輕佻地一笑。
「你爲什麽這樣說,我們另外找一個地方談談,好嗎? 」他在無限痛苦提出了這要求。
「有什麼可談,是不是還想化二千元包我二個月?」她長眉一挑,毫不留情向他反擊着。
「你難道還不相信我?鳳珠!我要和你正式結婚!」他堅决地說。
「結婚!李先生別跟我開玩笑了,像我這種人也配嗎?」她先睜大眼睛,又輕佻地一笑。
文淸雖然一再認錯、懇求,希望她能原諒他過去的錯誤;可是鳳珠却步步進迫,冷言相譏,毫無通容的餘地。文淸明知她是故意用這種冷言相擊來報復;當日因拒絕結婚而使她失去自尊心!他淸楚唯一能使她囘心轉意的方法;就是用情感去打動她。可是失望得很,不但沒有使她囘心轉意,反而把現實的局面弄得更糟。最後鳳珠毫不客氣地說:「李先生,不用再解釋了,你有錢,還是叫三姑另外再替你去找一個吧!對不起了,我要去唱歌了,恕不奉陪!」說完掉頭就走,將文淸一個人留在那裏,他望着她的背影,不知該怎樣辦?沉痛地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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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珠洋洋自得地走進門來,把剛才向文淸報復的事,告訴了蕙芳,可是她表示對文淸那付沉痛樣子,感到是挺可憐的。蕙芳對她,如果你眞是愛他,就不該向他報復。他向你求情,就應孩原諒他!何必要弄得現在這樣二地相思了呢?而鳳珠認爲方才這樣對付文淸,還不够;决定再想其他方法向他繼續報復,忽然電話鈴响了,她感到很奇怪,這末晚還有誰打電話來?就出去接電話。原來是文淸打來的,希望明天能給一個時間,再澈底的談一下。鳳珠表示:「我們之間,一切都已結束,還有什麽可談呢?」結果在文淸苦苦要求之下,就答應他明天下午五點鐘,在山頂見面。文淸這樣才滿意地收了電話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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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上雖然近山遠水,景色如畫,文淸却無心欣賞,眺望着遠處默默在沉思。旋即在他背後响起了他所熟悉的聲音,在招呼他。他囘頭一看正是鳳珠,心裡一樂,連忙轉身,向她道歉:「自己想出了神,沒有見到她」。鳳珠希望他儘量想下去,表示有的是時間;於是二人都坐在長椅上。
「請你別再用這種態度對付我好不好?也不要再恨我了。」他苦笑一下。
「我和你無寃無仇,幹嗎要恨你?」
「鳳珠!你聽我說,我並不是昨晩才要求和你結婚!在你離開的前幾天,我已决定,爲了使你感到意外的高興,我特地安排在我生日晩上告訴你,誰知道我喝得大醉,躭誤了此事。你走以後,我叫三姑到處找你,可是那裡能找到你呢?所以每天用酒解悶,麻醉自己。如今却找到了妳,希望你能原諒我,答應我的要求,和我結婚!」文淸一片至誠,說出了這事的前因。
「你眞自私!你想和我結婚,現在就要我答應。當初我想和你結婚,你就推托,你也不問問我現在願意不願意?「 她毫無表情冷冷地說。
「我這樣要求你,難道⋯⋯你⋯⋯。」他又急又慌說有些口吃似的。
「想不到你也會向我求婚?那不是太抬舉我了,我不是對你說過,我不配!」她毫不留情,一口拒絕了。
「鳳珠!難道我們之間的感情,就不能重新開始嗎?」他極力忍耐着,力圖挽救自己處在下坡的局面。然而鳳珠對他的態度,不但沒有改變;反而比過去更冷淡得使他無法接近。他開始忍受不住了,他明白對這事已無挽囘餘地了。可是鳳珠對他依舊沒有絲毫退讓,反而越迫越厲害。終於使文淸忍受不住,也反唇相譏,結果二人又告鬧翻,鳳珠一怒之下,轉身就走。留下他一個僵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氣得半响,不能做聲;好久才透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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晩上,文淸又在俱樂部中喝着悶酒,對白天的事,他越想越煩惱,於是拼命地用酒來發洩,王祥林看出文淸這樣子,準是受了剌激!想勸他少飮一些,不必爲了鳳珠煩惱,逢塲作戲,何必如此認眞?文淸並沒有理他,依舊一杯又一杯,不停的喝,終於喝得酩酊大醉。
文淸搖搖頭走出了俱樂部,王祥林看他醉成這個樣子,準備送囘家。可是被文淸拒絕了。王祥林想去攔阻他,却被他猛力一推,王祥林却跌了一交,剛從地上爬起來還想去拉住文淸,他已跨上了汽車,飛駛而去。王祥林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沙,迅速地跨入車廂,也飛馳開去,緊緊跟在文淸汽車的後面。
文淸汽車開得太快了,使前面駛來的汽車,幾乎無法相讓險些而被撞了;幸而對方駕駛技術好,才避免了這一塲意外災禍。王祥林在後面看得淸楚,緊跟文淸汽車,高聲喊他停車。然而文淸沒有理他,繼績加快速度,飛馳而去。他車上咪錶的速度,直上升,由六十咪跳到七十咪,當他汽車轉灣時,幾乎又撞向山壁,然而在十萬分危急中,擦過石壁而過,可是却把緊跟在後面的王祥林驚出了一冷汗來。
文淸沉着臉,喘着氣,雙眼視線,漸漸地在模糊,他擦擦眼睛,繼續如飛一般開着;然而他車上咪錶,又從七十咪跳到七十六咪,他的眼睛更模糊。當車子再度駛近石壁轉角時,在他前面一切景色,越來越模糊。在一剎那,祇聽得轟然一聲巨响,他的汽車畢竟撞在山壁上去,文淸身受重傷,昏迷在車廂內。
結果怎樣呢?他一切的善後,自然是緊跟在他背後的老友王祥林料理了。
XXX
鳳珠剛準備睡覺,電話鈴又响了,却是王祥林打來的,他在電話中氣喘慌忙地告訴她文淸醉後駕車失事,身受重傷,現在醫院急救中的消息,希望她能來探望一次。她聽了恍如雷震,不斷地喃喃自言:「是我害了他⋯⋯」立卽雇了的士到了醫院。
她神色驚慌走進醫院,如飛跑一般到了手術室,裡面却亮着燈,王祥林佇站在門口,等着消息。鳳珠焦急地問:「他怎樣了?」王祥林皺着眉告訴她:「現在還不知道?」她含着眼淚望着手術室。王祥林將文淸失事經過詳細地告訴了她,她神情頹喪地掉下了眼淚,又不斷的喃喃自言:「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她和王祥林在手術室門口等了好久,醫生和護士才走了出來。鳳珠急急上去問:「他會不會有危險?」醫生沉吟一下,表示:「他流血過多,需要輸血」。鳳珠願意輸血給他。醫生考慮了一會,要檢查一下鳳珠的血型才可作决定。於是鳳珠跟醫生進了手術室。一驗血型,二人完全相合,醫生卽替他兩施行了抽血輸血手術。
鳳珠也睡在病床上,望着在昏迷中的文淸,不禁傷心低泣起來。
XXX
黎明,曙光從玻璃窻中射進來。文淸在微弱呻吟中叫着鳳珠。她急忙走到了他床前親切地應着:「文淸,我在這兒 。」文淸漸漸甦醒,睜開眼睛。鳳珠熱淚盈眶激動地說:「是我害了你。」悔恨地哽咽着。文淸再把眼睛睜大一些,床前站的,是在自己想得欲狂的心上人鳳珠,於是低聲地喘着氣說:「你別這麽說。」
「文淸,我不該這樣對你,我錯了。」她滿面洋溢着懊惱悔恨的神色。
「不,我們都有錯,鳳珠以前的事,不要提了。」他雖說得那麽費力,然而神情却是欣快的;幾乎使他忘了傷患處的痛苦。
鳳珠眞情流露地淚水從眼眶中掉下來,文淸緩慢地從被中伸出他包紮着紗布的手,鳳珠小心地握着,又俯下頭吻了一下。
「以後你不會再離開我了吧,」文淸望着她問。
鳳珠點點頭,淚水不停從面頰上淌下來;終於她輕輕地伏在他身上說:「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