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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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層住上了好幾伙人的舊木樓上,也像太平山下一般情况,已經塞下了數十人口了。住頭房的江卓 庭,他是這兒住客中較「豪濶」的一家了,他除了佔住一個頭房外,還住了一個小廳子。江卓庭是惠明洋 行的出納員,月入三百,但他要負起一家七口子的生活,故生活也不見得很寫意。
江卓庭有五個兒女,長女名小鳳,依次爲蝦頭、蟹杠、小珠、小寶。他的第四女兒小珠也屆入學之齡,卓庭雖然窮困,也不會使兒女失諸敎育。這一天,小珠要開學了,一家人都歡天喜地中迎接這個幸福的日子。
江小鳳已讀到初中三,卓庭常對她說:「小鳳,爹爹有生之日,怎樣捱苦,也希望供你讀到高中,使 你成爲一個有用的人材。」
小鳳聰敏過人,每試必列前茅。幾年來,都靠學校的助學金來攻讀,是以卓庭倒可以勉强地繼續供她 求學。
小珠開學了,循老例拜拜祖先、拜拜聖人,由鄰房的韋伯敎她開筆,寫了兩篇紅珠部,敎誦了幾句「 三字經」。小珠倒也聰明,一敎便能琅琅上口了。小鳳自是也覺得高興,因爲她意識到,如果弟妹們也可 以考到助學金來讀書,無疑大大減輕了老父的負担。
苦難似乎與窮苦人結下不解緣。江家的貧困未解,而災難又降到了。江卓庭在惠明洋行當出納,每天都親白把公欵介去銀行。這一件事,給歹徒看準了,伺機而動。一日,卓庭又挾着巨欵離開洋行,準備存 放銀行。一個面目猥瑣的「顧客」,在惠明洋行的詢問處大談生意,其實是瞄着卓庭解欵存銀行的行動。
江卓庭離開洋行,那猥瑣的歹徒又跟着離去。在距離洋行二丈之遙的街道上,突竄出了另一個歹徒,伸足勾蹴他的腿。卓庭仆倒,猥瑣的歹徒一個箭步跟上來,奪取了他手中的皮包,呼嘯而逃。卓庭不甘損失,爬起來,窮追刧匪,大呼「搶嘢」。
惠明洋行中有一小厮何昌明,聞呼跑出來,目睹刧匪搶刼,也奮不顧身的撲上去,豈料被早有準備的 伺伏在一隅的歹徒所乘,被用木糠撒閉眼睛,成了盲頭蒼蠅,欲助無能。卓庭窮追不捨,刧匪惱羞成怒,竟拔出了手槍來對付卓庭,只聞「嘭嘭」兩聲槍响,卓庭已倒地了。路警聞風追上來,一歹徒當塲被擊斃 ,但其他刧匪已作鳥獸散了。
江卓庭爲了護衞公欵,竟爾殉職。照洋行的撫恤規例,因公死亡的職工,可獲得三千元的撫恤金。何 昌明是他的同事,帶了小鳳母親去向公司交涉。公司的經理關懷地說:「照理,我們公司應給卓庭遺眷三 元撫恤金。他爲了公司而死亡,我們也深表同情。可是,卓庭在生前,曾透支了公司三千七百二十元。 看啦,就在他死前三天,還借支了公司五百二十元。這張是他的借據了。」
何昌明也相信,江卓庭確會透支了公司的薪金,因爲他月入三百元,委實是捉襟見肘的,不借薪不成。但問題是,江卓庭這次以身殉職,遺下了六口嗷嗷待哺,公司也該體恤到這點而予以適當的帮助。何昌明雖然據理力爭,但怎也打動不了經理的仁心。經理還怪大方的說:「除了他應得的三千元撫恤金外, 公司算已額外補助他七百多元了。」
小鳳自父死後,終日哀鳴不已。少不更事的弟妹,這時也懂得哀鳴,不像從前般頑皮了。小鳳向母親 提議,要輟學來找工作,維持家計。但她的媽媽不許,期她以學業爲重,怎也要讀卒初中學業。昌明也這 様勸她。小鳳只好暫時息了這條心。
在人浮於事的社會裡,小鳳媽又沒有甚麽專長,敎她如何去幹活!
同居的人家,大家都是在這社會角落透不過氣來的可憐虫,如工廠女工阿琴、巴上司機大份伯、金山 嫂、最靈我,甚至包租婆二婆,都是有守望相助之情的小市民。她們對江家的不幸,除了深表同情外,還 經常予以精神上或物質上的帮助。何昌明尤表關心,毎月都把省用的錢來帮助江家。
小鳳媽以家計口蹙,非急求點工作來掙錢不可。阿琴是車恤衫女工,於是她就央亞琴介紹她進廠車恤 衫。其實,小鳳媽己年將半百,加上年來操勞家務,已經患上了肺病,她有苦自家知,仍得勉强支持病軀去車恤衫。
蝦頭、蟹杠幾個小弟弟,自父親死後,也很懂事了,平日做好了功課後,即助姐姐理料家務。小鳳目 賭此情景,也覺得稍自安慰。自江卓庭死後,小鳳媽以不勝負担,已經把頭房交還了二婆,只佔住一個小 廳子。她原住的頭房,二婆租給了一個渾身洋化的大班陳。
爲了家計,小鳳媽辛勞地車恤衫,日捱死捱,舊病復創,而且加劇。在車衣工塲裡,軋軋的車聲,跟她「咸咸」的咳嗽聲,配合得好像一首很剌耳的樂章 。她頻頻嗆咳,左右的女工,都感到萬二分難過。小鳳媽想起了夫死後的淒涼景况,不禁血淚相和流。咳到力竭了,她索性伏在衣車上休息。阿琴走過去,搖搖她的肩膀,低聲地問:「小鳳媽,你不舒服嗎?」
小鳳媽被阿琴推醒了,又是嗆咳,而且咳得更厲害,大家都關懷地走過來慰問。管工也走了過來,但 他不是慰問,而是吆喝:「喂,如果是病了,囘家休養好了!不要阻誤了各人的工作!」
她咳得更厲害,沒有停息過,一口濃痰要從喉頭衝出來,她掏出了手帕來盛痰。可是,吐出來的不是痰,而是殷紅色的血!
阿琴驚叫道:「小鳳媽,你⋯⋯」
管工一眼瞥見了這「恐怖」情景,連忙說:「哼 ,你走吧!原來你吐血,是一個肺癆人!」
阿琴扶着小鳳媽囘家去,適小鳳開門,見了此狀,忙抱了媽媽上床,驚問道:「阿琴,我媽媽爲甚麽弄成這個樣子?」
阿琴把小鳳媽吐血的經過訴說出來。小鳳更是悲傷不已,伏在媽媽懷中哭嚷:「媽,我早叫你不要捱 命了!我怎對得起你⋯⋯」
小鳳的哀音未盡,另一種譏責聲立刻傳到了小鳳的耳鼓裡:「喂,如果她是肺癆吐血,快快送了她入醫院方便,省得傳染給別人!」
這是新住客大班陳夫婦的惡言,他們揑着鼻子作狀地對二婆說:「二婆,快送了這肺病婦人進醫院,省得我動手請衞生局來。」
大份伯不値他夫婦所爲,挺身而道:「你儘管通知衞生局好了,我們才不怕!人家有危難了,你還落井下石,眞是!」
大班陳才不敢造聲,悻悻然走囘房間去。小鳳賣了一劑藥煎給母親吃,咳聲才稍止。
經過兩日的休養,小鳳媽的病稍見好轉。她眼見米缸已沒有了米,油然又想起了生計問題。她知道, 同居的金山嫂,自丈夫客死金山後,她斷絕了經濟來源,只好夜出爲私娼,小鳳媽更意識到,自己沒有力 量去做工,掙錢之道,惟此一途。
小鳳勤奮於學業,並未因父親死亡而荒怠。她因爲營養不足,加以勤勞過度,竟在課室裡昏厥了。校長急扶送了她囘家。母親見狀,心酸不已,自忖累女兒一至於此,皆由自己無力負起家庭重責。她要掙錢!她要養家!更顧不得甚麽廉恥,决定跟金山嫂去當私娼。「鼓舞」她去當私娼的另一主要因索,是小鳳因貧血而病倒,須送進醫院療冶,留院醫藥費要二百元。她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更有甚麽能力掏出二百元來。興念至此,更環視昏迷了的女兒,她咬緊了牙齦,跟金山嫂商量,願意隨她爲私娼。
原來,金山嫂所幹的,也不是甚麽私娼,而是「 拍拖女郞」,只要有人付出了一元代價,她便可以跟人作情侶狀的拍拖十餘分鐘。如果言拍拖,還未夠「澈底」的,這樣子的拍拖,往往受盡凌辱的。爲了女兒的病,爲了生活家計,小鳳媽願意這麽樣做,她不顧金山嫂的勸吿,含羞忍辱的去幹此不能見天日的工作來。
幹這種「拍拖女郞」勾當,也有幕後人支撑的。當地的勢力份子飯鏟頭,就是包庇這種色情玩意的人物。金山嫂帶小鳳媽去見飯鏟頭,求貸二百元上期,以 爲醫女病。有了二百元,小鳳在醫院留醫了四天痊愈了。她那裡得知,媽媽爲了自己而幹此下賤勾當哩!
母親晚上去做「拍拖女郞」,對女兒佯言開夜工,純潔無邪的小鳳,也深信不疑。但常常來探視她的 何昌明,却懷疑她母親的行藏。
吃晚飯的時候,何昌明到訪,小鳳正吃完了晚飯,爲弟妹温習功課,昌明悄地拉了小鳳出小露台,像 發現了甚麽秘密似的說:「小鳳,你以爲你媽媽眞的到工廠去開夜工嗎?不,决不,昨夜,我在京士柏道 上,見你媽正幹着不可吿人的生涯。她,她是做拍拖女郞。」
「拍拖女郞」這個名詞在小鳳聽來,十分奇異,也十分剌耳,忙問是甚麽玩意兒。昌明把「拍拖女郞 」的生涯約畧的吿訴她。小鳳駭然說:「你快帶我去找媽媽!我寧願不讀書,去找一份工來養家,也不讓媽媽幹這!」
何冒明願意帶她去京士柏一察究寬,但囑她勿當塲拆破了媽媽的秘密,打擊她的自尊心。
華燈初上,京士柏道上只有疏疏落落的路燈,情景顯得十分蕭颯,只見三三兩兩的女人呆立着,遠見 過路的男人,便趨前牽牽衫尾,拉「生意」也,小鳳從這羣不幸的女人中,發現了自己的母親在內,她幾乎要撲前去相認,但即被何昌明制止了。不堪入目的慘象更接踵而至,只見她媽媽頻頻上前兜搭過路的男人,竟沒有一個男人垂靑,搖頭擺手便走了。但是,有兩個像控制着這羣不幸女性的漢子,却喝問着小鳳媽,大槪見她屢接不着生意,還債無望,聲聲緊逼她還債。小鳳媽含淚哀求,但不能引起他們的同情,竟 向她拳打脚踢。小鳳媽倒下去了,兩個歹徒才悻悻然的離去。
這時候的昌明和小鳳,再也按捺不住忍耐的情緖,雙雙跑上前去,扶起那倒地呻吟的媽子。
過了一夜,小鳳媽頻頻咳血,神情憔悴,已如槁木死灰。小鳳大驚,急負了母親去公立醫院求醫。經 過醫生診斷,証明她已染上了三期癆病,難以醫治。小鳳求醫院收容留醫,但醫生表示此處已經沒有了病 床,不能收容病人。雖經小鳳聲嘶哀求,醫生絕無動於衷。小鳳媽咳嗆着說:「小鳳,我們走吧!哀求也 無補于事的。」
小鳳媽這時已病入膏肓,舉步難行,惟有由小鳳背着她離開醫院。伏在小鳳背上的病母,喘息着說:「小鳳,如果我有甚麽三長兩短,你居長,你要好生照顧弟妹才是⋯⋯」
「媽,你不要說這些話!」小鳳哀傷地勸母親,可是,母親再也沒有給她答話她囘頭一望,母親已經不能動彈了。她又驚又悸,忙放下了媽媽一看。媽媽已經一視不瞑了。她哭了!她抱着媽媽痛哭。
本來,小鳳知道家計日蹙,已經對校長提出辭學。校長同情她的境遇,介紹她去一家文化機構裡當管理員,並約定了今天上工。但不幸得很。她媽媽就於此日死去。她悲慟之餘,已忘記了上工這一囘事,忙替亡母辦理身後事。在墳地上,她哭得死去活來,囘念父母相繼死亡,自己要負起了弟妹的生活。這個重担子,敎一個仍在求學中的少女怎樣肩得起呢!想到消極處,她眞想跟隨父母於泉下。昌明鼓舞她,敎她勇氣活下去。
爲了負起撫育五個弟妹之責,小鳳到處去求職。在這茫茫人海中,她好不容易地才找到一份工作,是 按門換戶去推銷洗衣粉。這項工作,只是賺取一佣金,如果沒生意,一角錢也不會下袋,那只有吃冬風了。
在巴士公司任職了十多年的大份伯,亦被公司以「年老力邁」爲理由辭退了。大份伯丢了職,只好在 街頭賣雲呑麵度日。賣雲呑麵總要一個童子帮忙的,大份伯爲了照顧小鳳,就僱用了蝦頭,蟹杠來帮手, 使他倆解决了生活,亦可以得點零用。小鳳以兩弟生活有了着落,也稍覺寛心。
小鳳每天挽着一大袋子洗衣粉按戶兜售,一如「 十扣門扉九不開」,每天只掙它幾角錢,怎樣去解决 生活呢!她每天買囘來的米,總不夠她和小珠,小寶寶三人吃飽。
一日,小珠做功課,等候姐姐買米囘來煮飯吃。她肚子餓得很,巴不得有兩大碗白飯擺在她面前。忽聞頭房大班陳夫婦吵天吵地,原來他的兒子占士掉了一塊蛋糕於地下,滾出了客廳,竟然失了所在。他夫婦倆懷疑是小珠偸了吃,即向包租婆二婆提出質問。小鳳適拖着蹣跚步伐囘家來,知道發生了事情,忙向小珠詢問。
小珠拭拭咀巴說:「大家姐,我以後不取了。因爲太肚餓,見占士的蛋糕滾了出來,便拾了來吃!」
大班陳立即說:「我沒有寃枉人吧。我早就懷疑這個無父無母的童匪偸吃了蛋糕!」
小鳳又怒又惱,狠狠地摑了小珠兩掌。小珠哭喪着說:「大家姐,不是我偸來吃,而是他的蛋糕滾在地上,我才檢拾起來吃吧⋯⋯」
大班陳夫婦仍絮絮不休,罵個不停,二婆和最靈我同情小珠,勸解了大班陳夫婦。這個時候,何昌明興冲冲的跑進來,知道了小珠餓甚偸吃蛋糕事,於是帶了她們幾姊妹到外面去吃東西。昌明喜孜孜的對小鳳說:「小鳳,我已經找到了另一份職業,已辭去了惠明洋行的工作。我轉入了一家報舘充記者,每月倒可有二百五十塊薪金的。做記者,才是我的興趣。」
小鳳又吿訴他關於自己的近况,凄然說:「推銷洗衣粉,根本解决不了生活,而且我的志願,是希望做一個寫劇演員。」
昌明極力安慰她,願意帮助她目前的生活;有機會的話,也願意玉成她學粤劇的志願。
XXX
不幸的日子終於來臨了,苦難似乎跟小鳳結下了不解緣。大班陳夫婦久矣想佔住了小鳳姐弟所居的客 廳,於是想出了一道毒計來:
他夫婦又吵天吵地,嚷着占士失了一支墨水筆,硬指是小珠偸了,他要二婆搜查。二婆說:「小孩子怎會偸你兒子的墨水筆,不要誣賴別人才好。」
大班陳凛凛然說:「包租婆,如果我找出了証據,証明墨水筆是這小賤種所偸,則我可不客氣,要控吿你窩藏童匪。哼,那個時候,你可做不成包租婆了!」
被他一嚇,二婆果然有點着慌,對小鳳說:「你就讓他搜查搜查吧。」
小鳳以自己未做過虧心事,而且相信小珠也不會偸他的墨水筆,願意讓大班陳搜查。但大班陳又不要動手來搜查,叫二婆來搜。
二婆沒辦法,只好動手來搜查小珠的書包。眞的,在小珠的書包裡,搜出了占士的墨水筆。衆皆相顧 失色,大班陳則振振有辭的說:「我沒有誣蔑別人吧!二婆,吿訴你,家裡有童匪,你要負責任。你得驅 逐她們!否則,我請律師來控吿你,使你喪失了包租的業權!」
一聞喪失包租業權,二婆可着驚了,對小鳳說:「小鳳,你們這麽多事,不如離開這兒吧!」
小鳳見一向同情她的二婆也不同情她,登時大哭起來,央求二婆收囘成命。二婆在大班陳相逼下,也不能再發同情心了,只是綳着臉孔。窗外雨潺潺,最靈我和阿琴向三婆、大班陳求情,讓風雨停止後,才使她們姊妹離門這兒。
外面的風雨越來越大,小鳳對着無情風雨,呆若木鷄。小珠很懂事似的跪下地,聲聲嚷着沒有偸窃墨 水筆。小鳳羞恨交逬,悻悻說道:「無論你偸了沒有,總之,爲了你,我們要被逐出此地,成了無家可歸 的人!」
淚水在小鳳的臉上交錯地逬淌着,囘頭一顧一箱原封未動的洗衣粉在她目前,思前想後,她感到前路 茫茫,完全消失了做人的勇氣。她有了主意,有了一個「徹底的解决辦法」。她乘衆人不覺,取出了一瓶 洗衣粉來,像喝茶般咕嚕咕嚕地呑下
何昌明突到訪,小鳳忙拭拭唇邊的粉水,凄然地對昌明說:「昌明,我拜托你一件事,如果我離開了 人間的話,請你盡力照顧我的弟妹⋯⋯」
昌明搶着問:「小鳳,幹嗎你說出這番話來?」
這時候的小鳳,已經不能再說話了,咀邊淌出了白沫。昌明一看枱上的粉水瓶,他明白了是甚麽一囘 事,抱着她,大叫「小鳳自殺呀」。
十字車把小鳳送了進醫院,哀沉的氣氛,籠罩了整間屋子,小鳳遺下了四個弟妹,哭哭啼啼,景象甚 慘,令人鼻酸。
何昌明跑囘報舘,向採訪主任報吿了這一件人間悲劇,並要在報上寫一篇特寫稿,爲小鳳的不幸而呼 籲。採訪主任允許了他的要,他埋頭揮筆,寫了一篇羊洋千字的特寫稿來。
「人間無温暖,苦煞小孤雛」的大字標題,後突出的映入了讀者眼前。
人間有沒有温暖?這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一羣善心的讀者,看了這段動人的消息後,紛紛到報舘來,解囊相助小鳳的弟妹。有些讀者打電話給報舘,囑派員去收善。疑何昌明又開心又落力,爲小鳳收集善欵而奔走不疲。數日之間,已收到善欵三千多元了。
自殺而被救的小鳳,被拘進了監獄來養傷,因爲此地的法例,自殺是犯法的。小鳳在獄中閱報,得知不少善心人士紛紛解囊救助,大爲寬心,她這時意識到:人間尙有温暖,不是爲自己從前所想像的冷酷的。她見已獲得了社會人士捐助三千多元,也不想多歛人椚用血汗換來的金錢,於是托昌明登報道謝,並致意所有善士,不要爲她而捐欵,要把善欵捐送給比她更困難更貧苦的人們。
小鳳在獄中度過了三十天的刑期,她計劃好這筆善欵的用途,除了挪來照顧她四個弟妹的生活外,餘悉存進了銀行,以備將來好好地運用。在她出獄前兩天,何昌明喜孜孜地吿訴她一個好消息:「小鳳,我已爲你物色到一位老伶工,敎授給你粤劇藝術,完成了你的志願。我跟他商討好了,他知道你的境遇,願意無條件把粤劇藝術傳授給你。你刑滿之日,便是拜師之期。」
小鳳自是喜不自勝,她憧憬到美麗的遠景,不由失笑自己一個月前的愚蠢行徑。她意識到,人是要力求生存的,活下去是人的義務,死是不能解决問題的。
小鳳出獄之日,何昌明、大份伯、二婆、阿琴、金山嫂、馮仁愛以及她的弟妹,像做一件大喜事的來接她出獄。還有,要傳授她藝術的周師傅,也到獄中來。小鳳當塲下跪,向周師傅叩了三個响頭。二婆懺悔地說:「我一時不察,中了大班陳夫婦的詭計。」
大份伯立即說:「我囘來後,查明了這件偸筆案,立刻攆了大班陳出去。現在,你囘家後,再不會受大班陳的陷害和烏氣了!」
原來,小鳳自殺的時候,大份伯因業無牌小販被拉了去警署,以致沒有目睹窃筆案的發生,使他的老 妻造成了錯誤。後來查明了,所謂小珠偸筆,實是大班陳的移賍嫁禍計,不過想驅逐了小鳳姐弟,而把客廳佔爲己有。
小鳳感激流涕,激動地說:「人間不是完全沒有温暖,從前我想錯了!從今以後,我要有勇氣做人, 努力學好粤劇藝術,以求報答社會上同情我解囊帮助我的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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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後,小鳳學成了粤劇,特公演了一塲古老排塲戲「風塵三俠,」,作爲酬謝曾捐欵給她的善長仁翁。人間存温暖,小鳳亦把一生精力獻給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