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亞狂戀開鏡之前
藍娣
(一)
姊姊到星加坡之後,單獨過日子,己使我漸漸的習慣了。雖然整層房子裏只有我和女工兩個人,覺得它很空洞很大,但有了功課和工作陪伴我,倒也不寂寞。
那一晚,女工請假喝喜酒,我做了許多功課後又不想出去,也不麻煩同學們來陪我,就開了所有大小電燈,開了冷氣,裹在被窩裏把眼睛閉緊着打算睡個好覺,本來像這樣有風有雨的深夜,倒可以做幾個甜蜜的夢,可是,這一晚,却有看一種感覺在阻擋着我的安寧。在朦朧中,我彷彿聽到地上有脚歩聲,厨房裏有杯碟交碰的聲响,窗外有人在慘哭,還有高大的黑影,夾着難聽的聲普,可怕的聲音在叫着,旋轉着,有一架的士,裏面坐着一個女客,它開得很快,突然一輛巴士跟的士碰了一下,撞在一起,驚叫的女客昏倒了,我仔細一看,啊!原來是我的姊姊,是!是姊姊!我滿頭大汗,睜大了眼睛,醒了過來。我坐在牀上,咀裏還在不停的叫着「姊姊」!只覺得呼吸很辛苦,很急,耳朵裏那恐佈的聲浪還存在着,呆了好一會兒,看看週圍還是一樣,掛在牀頭的十字架耶蘇好像慈父在安慰着我說:「別怕,是一個夢,一個惡夢。」難道姊姊眞的出了什麼事?不!不會的!我老是這麼想。
我覺得冷,把冷氣關了。這時外面的雨下得更大,那淅瀝的雨聲宛如姊姊的呻吟聲,猛烈的雷响,深深地敲動了我的心絃,正當我越想越心寒的時候,「玲玲」,一陣門玲聲使我嚇得瞠目結舌,連脚也軟了,停了一會,我往好的方面想,希望這是女工囘來了。老實說我從來沒有像今晚那麼的盼望她,需要她。我連忙奔過去開門。啊!可怕!一個高大瘦長個子,披散着亂髮,又愴白又難看的濕臉,睜大了一雙眼睛,瞪着我説:「這是星洲打來的急電,請小姐簽収」。我還來不及打開電報,女工就囘來了。她見到我的手發抖,問我是誰打來的電報?我一看內容,天啊;我就這樣的昏倒了。
天剛亮,佩云沒有梳頭,沒有化裝,也沒有穿襪子,就急冲冲的跑到我家來,女工一開門就用粤語說:「我們小姐昨晚収到一個電報⋯⋯。」云姊不等她說完就緊張的搶上說:「我知!今朝我都収到一封電報講:萊萊在新加坡撞車啊!」圾工說:「就係!因公,我們小姐昨晩一睇到電報,就大吉利事昏着啊!好采天公有眼,就救返醒着,如果唔係呀!佢哭得更凄凉啊!一邊理嘢一邊流眼水,又話今日一定要去星加坡睇佢家姊,你快的勸吓佢呀!」
雲姊把所有能安慰我的話全搬盡了,我煩亂得説不出一句話,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那一連串的聲音只能讓我知道我身旁有一個人,一個在我孤苦零丁發愁的時候最關懷我的人,這份摯情使我在痛苦中感到溫暖。她又繼續説:「放心吧!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危險!」說到「危險!」這兩個字時,她的聲音突然縮小了,顯然是恐懼了起來,她那看急,難過和眞誠的表情,使我看了忍不住的湧上了一股酸痛的感覺。我這時只覺得頭痛得厲害,鼻子和咀都發熱,喉嚨像塞滿了石頭,血液也像硬化了似的,好不容易才併出一句話來。「請你替我定張飛機票。」她沒有囘答,就轉身去撥電話:她哭着,我也哭了。
(二)
就這樣地,我匆匆離開了香港,除了佩雲,沒有一個人知道,我沒有時間通知朋友,也沒有心情多説話。雲姊和我也只说了一聲「再見」。飛機就凌空遠去⋯⋯。
獨自坐在飛機上幾小時,使我有機會去思想。我自從失夫了父母之後,姊姊一向和我們在一起,我和弟弟們偎依着她,圍繞着她,結成一個相依爲命的小團體,現在兩個弟弟在澳洲唸書,我在香港拍戲,姊姊却遠在星洲。以前雖然也常和姊姊分開,但邠只是短暫的分離,所以,我不怕,也不寂寞,一直過着幸福和快樂的日子。但昨晚接到電報,就在一刹那,我的感覺起了變化。我痛苦,我駭怕,我寂寞,我孤獨,好像所有周圍的人都會欺負我,打駡我,冷落我的樣子,我希望姊姊不會有什麼不幸,我祈禱我不會失夫她,但是,我依然非常混亂,夢竞是那麼迫眞!難道夢眞有預兆嗎?假如這世間會有神靈的話,那麼我希望我的父母親在天之靈會保佑姊姊,她是我唯一最親愛的姊姊。我需要她比任何人更甚。「藍娣小姐要咖啡嗎?」空中小姐的問話,使我在胡亂的沉思中驚醒了過來。「你傷風了?」「不!不。」我支吾其詞的囘答着。空中小姐用手巾替我抹眼淚,然後說:「你眞像我一個最小的妹妹,我相信你姊姊一定很愛你,是嗎?」她望着我,並從座位上拿下一條薄被替我蓋在腿上。「這兒的冷氣太冷了?最近天氣不好,你們做明星的要好好地保護身體,要是病了,保險公司就虧本了,尢其是你姊姊不在身邊的時候,你更要小心才好!」說完她就走了。奇怪!爲什麼她也知道我姊姊很疼我,難道我臉上全寫明嗎?過了一會,她又來了,拿了一杯開水,還拿了兩粒藥丸來:「前兩天我傷風得眞厲害,吃了這種新出的特效丸就好了,你快吃吧。」「不!不!我不吃!」「曖!不怪得報上常說你像個小孩子,要姊姊管,可見得你眞淘氣。」她硬把藥丸塞進我口裏,我也糊里糊塗的將宅吞下去了。
下飛機的時候,空中小姐又拿了一包藥丸放進我手提包裏,還不斷的叮囑我「別再着凉啊!藥丸四個鐘點吃一次,別忘了!」天哦!她不但是空中小姐,還是一個醫生,眞了不起。
好久沒有囘星洲來了,見到機塲,就感到家,由於這一個連帶關係的想法,使我對它產生了親切感」。
我的心跳得非常厲害,趕到了醫院,跑上樓推開房門,看到姊姊躺在牀上,我忍不住的抱着她哭泣起來。姊姊摸着我的頭説「傻丫頭,姊姊沒有死啊!哭什麽!醫生説,我再下個禮拜就能登台了!」登台?對!登台!我們和姊姊一起,將在大華和奧迪安戲院登台!」那一班姊姊的男女學生大聲的興奮的跳着嚷着,眞使我担心嚇壞往病牀的姊姊。
「姊姊,你是怎樣發生車禍的」?「我爲了籌備歌舞影藝團的演出・要排練。要宣傳,要印歌詞給檢査局檢査,要討演出執照等等,跑上跑下,自已的汽車載「特刊」去蓋印,我只好坐的士,那知一走出加東奧迪安戲院,看見巴士,汽車,三輪車碰一聲,就把我嚇昏了,他們見我不省人事,打電報給你,等我醒來時,他們説你就要來星看我啦,其實我只在腰部受了傷。」「痛嗎?」「痛!」「厲害嗎?」「醫生説,如果平常的人腰部遇到這樣的震動,是危險的,可是,我的腰骨很堅固,因爲從小練習彎腰的原故,所以現在只要療以按摩,吃藥,打針,就行了。」
「姊姊!你騙我,你的腰巳經一邊高一邊低,不平均了,是怎麽囘事啊?快吿訴我」!「別急!沒有什麼嚴重,它很快會好的!」姊姊我不準你演出,你常爲了事業不顧自己的生命,這一次,我絕不讓你這樣做,我要你聽我的話,聽我的話!」「不要吵!聽好!我們的事業,是有意義的。我們應該負起敎育觀衆的責任。還記得媽媽常説的話嗎?打斷了脚到台上演拐子,跌傷了腰到台上演駝子,到最後一口氣也要唱完最後一首歌才倒下去,總之演員的責任是演出,何況,我生在台上,就是死也要死在台上,又有什麼不値得。」
「姊姊你⋯⋯你偉大⋯⋯」我說不下去,我深受她這番話所感動。
(三)
姊姊的腰剛好,就在台上唱歌,演劇,跳芭蕾舞,每出一次塲,就使我吊一次胆,尤其是看到她武劍遷腰的時候,更使我提心,直到閉幕,才鬆了一口氣。
想不到姊姊演出旳成績那麼好,兩間戲院都天天客滿,文化界和藝術界的觀衆們都有好評。
我爲了日夜照料姊姊的身體,竟沒有時間接觸任何親友,雖然我很想念她們,也只有忍到姊姊演出之後才看他們,他們都說我囘來這麼久才去拜訪他們是擺明星架子,我是一個不會説話的人,更不會向人解釋自己的苦衷,因此,還是讓姊姊夫代我打圓塲。
媽咪(童月娟)來了不少信叫我馬上趕去港拍一套古裝片,再到泰國去跟暹羅名演員合拍一部闊銀幕的七彩片,星洲國泰機博的湯先生也要我在星馬主演一部本地色彩的影片,本來,我是應該接受這些老前輩的提拔,可是姊姊有意思要自己拍一部片,她説:我們在香港苦學了幾年,像一個在海外半工半讀的留學生,雖然沒有學到很好的成績囘來,但是,也得爲星馬影壇略盡綿力,她决心要自己組公司在此地拍一套馬化電影,因此,我只好暫時放開那三部戲,留待來日再報答他們的盛情。
爲了請南大的文科敎授帮我們寫故事,姊姊和我天天往南洋大學裏跑,起初由城市到南大的路程覺得很長,後來越跑越短了,路上的風景,校中的茶攤,飯店,敎室,山坡和宿舍全看熟了,有幾位老敎授很疼愛我們,他們勸我到意大利去唸書,還時常向我提許多寶貴的意見,他們這份熱忱眞使我深銘五中。
一個月後,文敎授和他的太太到我們家來對姊姊説:「我寫不出來,因爲,我在此地的時間不够久,不能澈底瞭解本地的生活習慣,單靠幻想是寫不出眞實的東西來的,我看過你寫的東西,我覺得你可以自已寫,爲什麼不提起勇氣來試試?」
敎授的話,給我們打了一針强心劑,我也認爲姊姊是可以寫電影故事的,可是她偏偏胆小不敢寫,事情。到自己身上時,就需要別人的鼓勵了。我說:「三個臭皮匠凑成一個朱葛亮,現在,雖然只有我們倆個,也可以硬着頭皮幹起來的!再説,就算做錯了又有什麼關係,我們年靑,我們還有許多的時間,可以從新做過,是不是?姊姊寫吧!寫吧!」姊姊也興奮得像女孩子一樣,跳起來説:「對,寫!」我抱住姊姊跳起來,興奮得掉下了眼淚!
爲了寫故事,我們搬了塚,沒有出門,也沒有和朋友來主,陳隱居在深山裏的小尼姑,天天關着大門寫文章,連電影都不敎隨便亂看,怕受了影啊,使寫了一半的故事改變了劇情,失夫原有的氣氛。
我們早上六點就起身,伏在枱子上,除了兩頓飯和上「陳神父」那兒讀兩小時的英文課之外,就一直跟筆紙生活在一起。
我們的故事以「愛」爲主題,劇中包含父母,子女,朋友,種族,男女,各種不同的「愛」。爲了培養靈感,我們買了許多花、鳥,擺滿全屋子,特別是書房,眞像一個小花園,有趣極了,空下來就澆澆花,養養鳥,最多到隣近的「SacredHeart」敎堂散散步,這是我們最大的消遣和亨受。生活的轉變,使我們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過着新的環竟,面對着新的事業和新的理想。
媽媽在世時常敎我們說:「勤有功,嬉無益」這話眞有道埋!我們辛苦了半個月,果然有了収穫,幾位文化界的先生和長者看過後都認爲故事寫得不錯,還稱讚我們兩句説:你們這一代年靑的小姑娘,可眞有幹勁。聽了這些話把半個月沒得出去玩和看電影的苦悶一筆勾消。
(四)
休息不到兩天,姊姊又拉我到桌子前邊開始寫起來了。這一次是將故事變成電影劇本,劇本很難寫,未動筆之前得好好的想一番,因爲現在的人看戲,心都很急,第一個鏡頭沒看完,就想看第二個,第一句話沒聽完,又想聽第二句,所以寫電影劇本的對白要簡練,明朗,淸楚,風趣,動聽,緊凑而且有意思,介紹要明白,一言一語要能表現出一個人的身份,思想,感情和個性!每寫一個角色都要考慮到,星馬是否有這個典型的演員,如果有,第一次上銀幕是不是担當得起那一段戲?
寫景的時候,又要考慮到襯景是否吸引人?是否頭得出戲的氣氛?是否現實?是否要化很多錢?像劇本中有三塲戲,弄迎台,火燒和雨景,每一塲的佈景都要化幾千塊錢。還有一班人馬到馬六甲去拍外景,也是要化很多的錢。普通一般小獨立製片公司,可省就省,雖然,我們也缺少資本,但是爲了使戲拍得精彩,就顧不得一切把故事劇本裏所需要的全寫了下去,情願餓肚子也不願在戲上偷工減料,拍壞戲,找們不敢過高要或自己能拍好的鉅片,但也不希望拍老爺片,只想盡自己的能力。有一份熱發一份光,拍出一部對得起自己良心的片子。
我拍過十部戲,從來也沒有寫過一部戲,這是我們第一次學習嘗試的工作,雖然有許多困難,可是我們有辦法克服它,因爲姊姊跟我自小愛玩捉迷藏,猜謎的遊戲,我們認爲,先有疑問才能得到解答,先有苦難,然後才能得到快樂,這是我們克服困難的好辨法,也是我們不討厭工作的原因。一個星期過得很快,我們的工作却進行得很慢,早上起來繞過一次花,冲了一個凉,姊姊把眼鏡望鼻樑上一套,我就知道應該去倒兩杯茶,拿一包簿荷煙擱在書桌等她寫作。家姊是向來不抽煙的,自從寫劇本以來,她想不出東西的時候,就抽起煙來,那一副不會抽煙的像子眞可笑,看她抽得那麼有趣,我也點上一支,想不到煙剛到咀,「拍」一聲,姊姊就在我後頭打了一巴,並把我咀裏的煙奪去,還駡我,「小鬼:你怎麼可以抽煙?」我説:「你呢?」她説:「我大了」,我説:「大了,大了又不嫁?」説完我就跑到廳裏,她追了出來,我們鬧成一圍,可是我的力氣比她大,一推就把她推倒,讓她翻個觔斗,她氣得拚命駡,我就拚命的笑,後來連她自己也笑了,她笑了一半説:「嘿!我想到了!靈感來了!」眞沒想到我這小小的絕招,竟使她招來了靈感。
我們時常爲討論劇情兩人談到深夜,不論是在早晨,中午,或是在夢中,都爲這個操心。有時到了半夜三更,姊姊和我談得起勁,想到了更好的一幕,就把前面用三天兩夜的精力所寫成的全部推翻不要,起牀重寫。爲了把握靈感,我們不分畫夜,不斷地工作,不照鏡子,不看日歷,就像流浪在荒蠻島上的難民,忘記在樹皮上做下記號一樣,失去了時光,不知今夕是何夕?
最大的快樂和精神上的享受是在完成了一塲戲之後,我們的劇本塲數總共是卅六塲,有一些一塲裏還分着幾段,因此,要能使每一塲戲的結尾有美滿的交代再接下一塲,是不簡單的,寫喜戲的時候最怕是情緒壞,但是偏偏又有許多不相干的,破壞感情的小事來打擾,遇到這種情形只得浪費一整天,等情緒好轉,再不然,我們只得到隔壁敎堂去祈求聖母,求她給我們靈感,給我們劇情。
(五)
好不容易用空了心血,費盡了腦筋,嘗盡了苦悶辛酸,總算完成了一部劇本,給邵氏公可華語片主任蔡文玄先生看過後,我們就很順利的和邵氏公司簽了一張合約。同時還向政府當局註冊。張氏姊妹製片公司,就此宣吿成立。爲了看外景,我們進了聯邦。暫時放下了重担,像飛出了籠的小鳥,覺得大堆一片明朗,充滿了新的希望。遊聯邦囘星後,我們準備開鏡的工作,四處找演員,做服裝,印劇本,排戲,學弄迎舞,演員是難覓的,就像上山採人參一樣困難,上門來演的不適,合適的沒有空,外型好的,演技不行,演技能的,華語不通,有的先談代價,還沒演過戲就條件提得很高,好像已經成了大明星了。
排練了半個月,還沒開拍,他們大槪知道自己演技差,就退出了,好在有更理想的一批頂上來,否則又要急死人啦
隔壁敎堂的陳神父看到我們那麼忙,也樂意相助・那他兒有印刷機,就義務帮我們印起劇本來了。
我們請柳北岸先生寫詞,另請一位星馬時代曲作家寫曲,可是等了他兩個月還沒動筆。我們又要開鏡了,一急之下,姊姊只好自己譜曲,眞幸運,姊姊在三天內就寫完了六首歌,不但工作快而且每首動聽,我試唱過,高興得拉着姊姊的手跳躍起來,我知道姊姊會寫中國民歌,她寫過許多民歌給飛利浦灌了廿多張唱片,但不知道她也能作時代曲,而且作得不錯。
但困難的事情接踵而來了,我們要拍片之前是必須充付幾萬元的,姊姊以爲此地跟香港一樣,房契一放進銀行就能押錢,誰知道在這兒跑了五間銀行,也沒有一間肯押擋的,姊姊雖然認識許多上流社會的大人物,也和當地的一般僑領們因世交的關係而熟悉,但是,她具有倔强的個性,從來不願在他們身邊周旋,也不願向他們説一聲:「請帮帮忙」的話,寧願托以前的車夫介紹「架蘭加由」的同利公司老板買我們的房子,姊姊和同利老板一切談妥賣成一間房子之後,我們的款項還是不够,第二間房子賣不焯也擋不掉,姊姊又不願向人借錢,因爲肯借一筆巨欵出來的人都會現出狐狸尾巴,附有苛刻的代價,我們自小苦幹,努力更生,不過是換取自己的淸白,如果單爲金錢而出賣靈魂何不去做少奶奶更好。姊姊説:假如爲了解决目前的困難而順從了魔鬼,豈不毀壞了做人的宗旨,以後怎麼叫弟弟祚社會上做人?以前和現在的一切的苦幹奮鬥豈不是成了白費?所以姊姊和我都呆在家裏,面面相覷,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我雖然在香港有些積蓄,但必須親自去領取,此刻,我又取不出戶照去港,眞是絕路了。姊姊説:想不到一切全準備好了到最後一刻鐘就全毀了。明天下午排練的時候吿訴演員們「不拍戲了!」這一句話像晴天霹鑫打陥了我們的希望。我十部片,從來沒有那麼關心過,它的攝製工作。這畝田地,是我們親自耕耘的,從故事到劇本,招訓演員,印刷劇本,全是我們親手包辦,每一件事都費盡我門的心機,我走到鄰近SacredHeart教堂,看到慈祥的聖母瞼,跪在她的面前,再也擋不住壓在喉嚨裏的聲音,只有在她的面前,我們能哭,只有在她面前,我們能訴,她沒有反應。也沒有答話,只有接受我們的哭聲。陳神父以爲我在懺侮,我把內心的痛苦全吿訴了他,他慈祥的笑着説:「孩子別難過,耶蘇爲救人民而受苦,他在拯救一個人之前,必先使他受苦,這是上帝試探你們有沒有毅力的特候,你們應該更加堅強才是。起來吧。明天,我請另外一位神父介紹,帶你到亞洲銀行去談,看看房契是否能以高價押給他們!」
第二天一早,姊姊和另一位胖胖的神父到了亞洲銀行,見了胡行長,他也是好友,所以經神父一談就把房企押成了。姊姊一囘家抱住我跳起來喊着,我們的戲可以開拍啦!可以開拍啦!我感謝上帝,感謝神父。
我們戲中的男主角本來是想請馮仲漢先生担任的,可是他的工作太忙,又走不開,因此,我們把金峯大哥請了來,他原是星洲人,囘來拍一套馬化妁影片,總是應該的,所以,他一口咨應了,由于政府鼓勵本地電影事業,而金峯是本地人,所以很決就獲得批准入口。
山野凱章是日本東京山野愛子美髮大學裏的敎授,也是董事長之一,他這次來星馬各地教導髮型設計,我們在一個朋友的家認識了他,就邀請他協助拍片的工作,雖然他曾在巴黎得過世界髮型設計比賽獎,來頭不小,但是他個子矮小,為人和靄,一見面還以為他是個十七歲的小孩子。他會唱歌,眺舞,拍相片,還擅長説笑話,做手工,所以我們在―起很談得來。他和金峯住在一起,他們倆也變了很好的朋友。山野不但做了我們的髮型設計人還做了我們的相片攝影師,而金峯不只做了我們的男主角,還担任化裝師,所以我們稱他們是「雙喜臨門」。
(六)
影片簡鏡的前夕,姊姊像個明天要上轎的新娘,一晚上做這個,忙那個,準備到次日,我很替她身體担心,最近她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也沒有足足的睡過一夜覺,不昙為錢着急,就是為演員操心,還有,大房東這幾天把房子賣了,新房東要回房子,又催我們搬。她除了為這些煩惱次外,還要為第一次執導工作担憂,眞是太苦了,本來我們要請香港嚴俊來導演,可是他要九月才能來星,我們等不及,又請本地的鄒振國先生,但是他答應為我們做攝影師,就不肯再兼導演,結果蔡先生鼓勵姊姊說:「你既然能編劇,為何不試一下自己導演,再說你以前也在舞台上做過編導,我相信這個工作你能担任的。」這樣迫緊的情况下,姊姊只好挺身而出,執起導筒。
「馬來亞狂戀」的籌備工作。至此吿一段落,影片終於在不宜傳中正式開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