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的話 易文
徐速先生的名著「星星月亮太陽」,以星星月亮與太陽代表了三個女孩子,這是平易淺顯而且非常美麗的象徵。我們把這部小說搬上銀幕,從秦亦孚女士改編劇本開始,到全片完成,工作歷時十六個月。在這個時期中,我們也習慣了襲用這個比喩,來指稱三位演員——尤敏,葛蘭,和葉楓,成了她們在攝影塲上的別號。如今影片完成,這一份「考卷」交到了銀幕上,呈獻給無數觀衆。但是,在銀幕背後,我們的「星星」,「月亮」和「太陽」是怎樣地工作呢?零星想起,也都是有趣的囘憶。
攝製工作冷暖自知
任何一種工作,都有不足爲外人道的艱苦辛酸,但是任何一種工作,也同時有着特殊的興趣。電影工作决不例外。就說「星星月亮太陽」的攝製吧,從汗流浹背的夏天,工作到寒氣逼人的冬天,轉眼又是早臨南島的夏天。盛暑中演員們穿了棉襖在一萬支燭光的燈前演過冷颼颼的凄凉情景,可是,又在寒流襲港的日子裡穿了單布衫拍攝外景。單以氣候冷暖,已足以說明工作的歷程。歷程雖然艱幸,但是工作中依然是我們的『天堂」。
晶瑩的「星星」
尤敏,我雖不叫她「星星」,只是稱呼她的小名「露露」,但她真是一顆晶瑩的星星!她具有星星的高潔的清光。蘊藉含蓄,謙虛斯文,一種「油然而來」的表演方式,想來觀眾早有讚賞。她的工作習慣並不咬文嚼字地讀劇本,而是把對白與感情溶化起來。大概從小不喜歡背書,她從不背誦劇本。她通常是先行了解了劇情的發展,然後體會劇中角色的心情,再來揣摩言言舉動。拍攝每一塲戲每一個鏡頭之前,我們討論表情與對白時,她的大眼睛略一閃動,就整個地「吞」了進去,只有三兩分鐘的默想,正式拍攝時,表情,動作,與對白,就完全從內心深處自然地,流露出來。常常使我驚訝她的消化之快,使我忘了「幕後」的身份,而被她的表演吸引住了。
「牙擦」的「月亮」
葛蘭,圏內人都知道她的敏慧過人,又特別用功。她拍攝的每一部戲,從拿到劇本到開拍,少則三四天,最多也不過半個月,可是她至少看上五六遍,甚至於十幾遍。的確是廢寢忘食,時常會在半夜醒來,披衣而起,一個人偸偸對着鏡子,試演她所飾演的角色的表情。(未完轉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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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到了攝影塲上,她就拿出她的試演成績來。所以,跟她「說戲」,才一開口,她便連聲囘答:「知道了,知道了。」她是一個出名「牙擦」的演員,她自有値得「牙擦」的道理。在「星星月亮太陽」拍攝中,她照例有她精到的表演。在「中學校運動塲」上,「初遇表兄徐堅白」的一個鏡頭,她運用眼神的表情;和在最後「修道院」一景中,徐堅白追來相晤,她又利用手中的唸珠突然鬆手,用小動作來傳達「略一震驚」的心情,都是她自己深思的心得。
「出人頭地」的「太陽」
還有「太陽」葉楓。她的個子「出人頭地」,並不足奇。我更喜歡她爽朗篤實的性格,這性格實在更「出人頭地」。儘管她是「睡美人」,但她實在非常「淸醒」。她在工作中,提出的問題都是切實而明顯的,一經討論,她就「淸醒」地有了具體反應。在這部影片中,她出塲的那塲戲,是在火車車廂中和十多個男女同學侃侃而談・表現出一個熱情,爽朗的愛國靑年的胸襟與懷抱,穩重之中跳躍着靑春的脈搏,的是使人刮目相看。
在開拍之初,我曾躭心這一個作爲學生運動領袖人物的少女,會不會由於演出上「尺度」偶一不愼,不是過火可笑,便是軟弱無力。但是,葉楓使我放了心,她把握了「亞南」這個角色的神髓,創造了一個使人敬愛的典型。
情塲得意的張揚
至於貫串全片的中心人物徐堅白,他的性格,造型,現實的遭遇,內心的生活等等是我們一開始就作爲重黙來硏究討論的。張揚飾演這個「中心人物」,他的責任確是重大。但是,他的修養足以瞭解,他的才智足以刻劃,他的一絲不苟認眞嚴蕭的工作態度更帮助了他的成功。我相信「星星月亮太陽」中他有得意的演出,(對他的演出,我是非常「得意」的,)倒並不是說他登峯造極,因爲我們相信他的成績進步無已,不會停留在百尺竿頭。還有値得慶賀的,是在這部戲的攝製時期中他和葉楓的戀愛,贏得美人芳心,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頁。
天時地利人和第一
我們的成績實在只是學習階段,導演的工作總括一句話:「與眞實搏鬥,以假作眞。」把握了劇旨開始,把一個故事表現出眞情實感。但這區區「表現」二字,却是半年的硏討籌劃,七十多個每日十二小時的工作日,以及許多朋友的幫忙。(轉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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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不感謝在台灣拍攝外景時取得到的各方協助。一共一百多個鏡頭,三處外景的地點,有日景也有夜景。結果,我們順利地在兩天一夜之中拍攝完畢。當我們拍完戰爭塲面的那一天,下午二時半「收工」,攝影組的同人正把器材拆卸放下箱子時,天上已經黑雲滿佈,十分鐘之後,竟下起大雨來。固然,這是「天時」的幸運,但若不是各方面給我們協助,我們又怎能有這樣周密準確的準備,能以這樣短促的時間來完成這一百多個費時費事的鏡頭?
語重心長口彩吉利
一九六O年八月廿六日,「星星月亮太陽」一片舉行第一次職演員的工作會議。製片宋淇兄語重心長地說:「由於這部影片特別長,塲景也比較繁多,我們要不怕煩,不怕難,又不怕樽節儉省,來從事拍攝工作。」到這部影片印出第一個完備的彩色拷貝試映時,已是一九六一年十月十三日。我個人,像所拍攝的任何一部影片一樣,在自己導演崗位上,每一次看到試片時,總是慚愧無已,總是希望下一部作品能夠有所進步,希望以不斷工作,不斷學習,以報答熱愛我們的觀衆。同時,對於每一部影片合作的朋友,却是衷心的感謝,如果不是大家的合作,任何一個「個人」,都絕對無法完成他的工作,無法表現他的藝術創作。即使是一位輕微的技工,他的重要性與貢獻,也是一部影片所不能缺少的。這是電影與其他藝術作品不同之處,也是電影工作特別奇妙有趣之處。以「星星月亮太陽」來做例子,至少這片名是吉利好彩的,以這個片名,象徵我們的工作,正是「無限光芒」。這裡,我
又要感激這部小說的作者徐速先生了,他用了這樣美好的比喩。
更是値得我們深思的是徐速先生所說:「我對這本書的理想太高了,也曾大言不慚的要將眞,善,美的精神在創作中表現出來。」「大言不慚」是他的謙虛。事實上,這份理想也同樣屬於每一位電影工作者。這正是電影藝術創作者的共同理想表理眞,善,美!我願以此與同人互勉。(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