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寃枉的人
電影小說
一
在這個黑暗、艱險、無情的社會中，樸實人們的生活根本透不過氣來，但是也有些人能夠消遙法外的享受着舒適荒淫的生活，這一切都是何等的不公平啊！人們幾乎要像冬天的草蟲一樣冬眠過這個世紀，唯一給與人們温暖和光明的就是陽光。
夜的黑暗終於要消失的，星星也漸漸淡下去了，紅雲上面似乎有一處特別光亮，但山後的月光仍然照耀着，海上的日出，仍舊沒有動靜，一會，一會，光只像深夜遠山上的一線野火，立刻就變成半個燦爛的火輪，一個和平温柔的初日，冉冉地全出來了，那白光的日輪裏，忽然發出無數靑蓮色的光輝，神速地射向人間來。
一座灰黯色的監獄也被陽光照耀得稍為有些活氣了。
一羣兇惡、陰險的人，但是其內也有些是善良無辜的人，構成了一個監獄。
陽光照射入每間可以透光的牢房中，讓他們也可以在黑暗中得到些光明和温暖。
在一間牢房中，充滿了憂愁的魏雲昌，正迎着由窗外射入的線線陽光坐着。
同房中的小偷阿福偸偸地將一根香煙分成兩截分給另外二個犯人，然後拿了一枝整根的煙走到雲昌身後說：「患難之交！來根烟吧！」
「謝謝！」雲昌回頭報以一笑。
「來！」阿福將烟給了雲昌，並給他點上火，雲昌點頭表示謝意，四人抽烟入神時，突聞鐵鎖聲，四人急將烟熄掉，獄警開門走了進來，四週一看，見房烟霧迷濛，喝問：「誰把香烟帶進來的？」四人默不出聲。「魏雲昌，你出來！」獄警說着。雲昌只好向外走，阿福自吿奮勇的上前說：「烟是我帶進來的，與他沒關係。」
「噢，你到挺講義氣？那麽你也出來！」獄警看了看阿福諷刺又帶幽默的說着。
雲昌剛出牢門口，阿福搶前說：「那你為什麼還要帶他去！」
「有別的事！」
「叫他不是為了抽烟啊？」阿福一呆道：「早知道我就不承認了！」
獄警白他一眼，將門鎖好，三人一齊走到走廊的另一頭，到了辦公處，雲昌被推在靠近寫字枱一邊。
「魏雲昌來了！」獄警說。
「你被判徒刑十四個月，」獄官手裏拿著文件向雲昌看了一看說：「除掉你在警局裏關的幾天，還有在審訊期間關的幾天，再扣除公衆例假跟星期日，你只要坐三百七十四天牢，今天刑期滿了！明白嗎？」
雲昌連忙點點頭。
「你拿這個到那邊，」獄官拿着一張紙指着另一個門口道：「去領回你的東西，換衣服，就可以出去了！」
「謝謝你」雲昌說後接過那張紙，忽忽的走進另一個門去。
「這個人什麼事？」獄官指着阿福問獄警。
「他又偸着把香烟帶進牢房。」
「你這小倫，賊性不改，這是第幾次了？」獄官問。
「第三次！」
「我不是問你帶幾次烟！我問你是第幾次進監獄？」
「是⋯⋯是⋯⋯」阿福用手算着，吶吶地道：「第十七次！」
「好！你把監獄當公園啦！沒事就進來逛一趟？現在罰你去山上，做三天苦工！以後若然再不守規矩，就叫你吃水飯了！」
雲昌在另一房中檢點以前存放的東西後換了衣服簽了收，便出房門，走到獄官前把一張紙交回獄官。
「好了！你出去吧！」獄官在紙上簽了字交給雲昌：
「到門口把這個交給門警！」
「是！」雲昌接過紙後走向阿福面前：「阿福，每次都是我送你出獄，今天是你送我啦了」
「是！恭喜你！」阿福苦口苦面，「什麽時候你再送我？」
「噢！」雲昌一楞，「我⋯⋯我不想再來這兒了！」
「對不起！我說錯話！」阿福抱謙地說：「可是你不來這兒，我們恐怕也不會認識，成不了『患難之交』呀？你出去吧！希望能在外邊看見你！過幾天我也出去了！」雲昌微笑地點點頭回身走了出去。
二
雲昌出獄了，他又回到這個先敬羅衣後敬人的社會中。雲昌從商店的玻璃反影出他蓬頭垢面的樣子，于是他進了一間理髪店理髪，坐在舒服的椅上，使剛出獄的雲昌，泛起無限的感觸，他拿着一張照片，懷念起自己的妻子，思潮起伏，回憶起往事⋯⋯
三
二年前，雲昌帶了妻子淑卿及兒子平兒由南洋來到香港，希望從預約定的朋友裏謀到一份工作，可是那個朋友却在他未到香港之前已離港他去，在香港這個地方找事做談何容易！沒有金錢沒有人事，等於在海裏尋針一樣難，雲昌雖然有醫學文憑及醫學經驗，但在這個畸形的社會裏有何用呢？雲昌一家正所謂坐食山崩，不久他們迫得從旅店搬到木屋區居住。眞是福無重至，禍不單行，不久妻子懷了孕，兒子又生起病來，欠下了許多錢債，後來總算把兒子的病治好了，可是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沒有發燒了！」淑卿撫摸平兒後帶着安心的微笑說：「看樣子是完全好了！」
「唉！」雲昌放了心似的說。
「幸虧你是學醫的，要不然除了藥錢還得付醫生錢，那更不得了啦！」淑卿說後拿起床上的衣服要縫。
「你歇歇吧，」雲昌阻止說：「這一陣子你連急帶累也夠受的！」
「沒關係！你還不是一樣。」淑卿體貼地說。
「我不要緊，你的身體不同，正是該保養的時候！」
「再生一個孩子，也許會轉轉運呢！」淑卿笑着說。
「現在才三個月，那等到什麼時候！眼前他剛病好，需要營養，」雲昌指着平兒，「還要上學，還有你⋯⋯」
淑卿看了他一眼，輕輕的嘆了口氣，低下頭做活，魏雲昌無聊的走出房門，遇見隣居王四。
「魏先生，出街呀？」王四道。
「不，在門口站會兒，你的小牛小虎都能幫忙賺錢啦！」雲昌看見王四的妻子四嬸同小牛、小虎則在大門口串塑膠花。
「唉！沒法子！小平病好了吧！」
「已經好了，謝謝你，」雲昌突然想起一件事似的說，「老王！」
「啊！」王四楞然答。
「我想借點錢，你幫我想想法子行不行？」
「噢！借倒有地方借，可是利息太大，受不了！借一百，一個月連本帶利差不多要還一百四十塊啦！」
「噢！」雲昌驚訝答。
「魏先生！倒是有一個地方我常常去救急的，不過就怕你不成！」
「什麼地方，我怎麼不能去？」
「怕你的身體不行啊！我們做苦力的不在乎！」
「你叫我做苦力？」
「不是！是⋯⋯」王四附在雲昌的耳邊細聲的說。
「行！我去！」雲昌想了一想便說，「你可千萬不能吿訴我家裏！」
「當然了，我也是不讓家裏知道呀！」
四
紅燈酒綠的香港，晚上燈光閃爍，眞像一顆寶石，被稱爲「東方之珠」眞是受之無愧，可是，多少外來的人會看到它的另一面呢？
雲昌正在醫院以自己的血換取自己的血汗錢！
「你的身體不行，」醫院的李院長面有難色，「抽去五百CC的血，恐怕你支持不住啦！不行！」
「院長，我想我能夠支持的，我也是醫生。」雲昌為自己辯駁。
「什麼，你也是醫生？」李院長驚訝地問，「怎麼這種地步呀！」
雲昌搖搖頭苦笑地說：「我不能掛牌呀，我想你總該明白吧！」
「我也知道你抽五百CC可以支持，」李院長同情地說：「可是這到底是危險的！你知道，我們責任可在⋯⋯」
「好吧！」雲昌無可奈何地說。
無價之寶、可貴的血，為了生活、為了錢，雲昌祗好抵受着一切痛苦，他輸出了五百CC的血，換了錢，身體頓時覺得有點空虛。
王四帶雲昌賣血出院後，便買了些猪肝。
「老王，我支持得了，你先回去吧！我還要去還幾筆賬呢。」
「噢⋯⋯那我就走了。」王四懷疑雲昌的身體是否可以支持。
「謝謝你！」雲昌拿出四十元來，「上次託你借的錢，請你幫我還了吧！」
「好！下次您要用，我再幫您借！」
商店都掛滿了「頭獎在這裏」的馬票，雲昌便順手買了一張，但是內心陣陣悲痛，因為這是他的血換來的錢。
五
患難見眞倩，何况是夫妻呢，雲昌雖然賣了血，可是仍關心着自己的兒子和妻子。冒出熱氣的猪肝湯，雲昌熱心的給兒子裝一碗，給太太裝一碗，「來，來，大家補一補！」雲昌說着，忽然想起了馬票，「太太，這張馬票你收好！」雲昌拿出馬票交給淑卿，「這就是咱們翻身的本錢！」
「你那裏弄來這麼多錢？」淑卿放下筷子懷疑地問，「又買這個又買那個！」
「啊？⋯⋯先吃飯！吃完飯再說！」雲昌遲疑地說。
「不行！你不說出來我吃不下！」
「喂！快吃！」雲昌望着平兒說，「湯快冷了⋯⋯」
「平兒，先別吃！」淑卿然後對雲昌說，「你怕湯冷，你就快說，要不然，我們都不吃！」
「太太，是從朋友那兒借來的錢！」雲昌祗有向淑卿說謊，「快點吃吧！」
「我不信！」淑卿肯定的說，「能借錢的地方我都知道，你別瞎扯！你那一個朋友這麼好，在這個時候肯借錢給你，你說！」
「反正錢已經借回來了！你何必再問呢！」雲昌痛心地嘆了口氣。
淑卿忽然想起一件事似的說；「你借『高利貸』是不是？」
「不是！」雲昌難過地說：「你別煩了行不行？」
「你還不肯承認呀！」淑卿悲憤的說，「你不知道這種錢是閻王債？到時候還不出，利上加利，再加利，將來你把我們母子賣了也還不淸！」
「我跟你說不是⋯⋯」雲昌難爲地道。
「前幾天隔壁的張嫂，」淑卿說着站了起來「不就是因爲欠下『高利貸』還不了，那時流氓逼着她當妓女，她不肯，上吊死了的嗎？你怎麼能借這種錢？你太糊塗了！」淑卿悲痛地哭了。
雲昌沒有地方出氣，看見平兒坐着不吃飯，乘機找兒子出氣，「你看什麼？吃你的飯！」
「不許吃！」淑卿說，「我們都不吃了！你自己去吃吧！」
雲昌的怒火終于無可奈何地發了出來，「我辛辛苦苦弄點錢，完全是爲了你們，原來你們這麼對我！要氣死我！說我糊塗！」
跟着將那碗湯一下打翻，「不吃！不要吃好了！」雲昌說完轉身走了出去，用力關上了門。淑卿二母子一齊哭了，淑卿哭得更傷心了。
六
天空中的雲重重的壓了下來，老天也似乎替雲昌難過，公園本來是熱鬧充滿活力的地方，現在也一片寧靜，雲昌煩悶不堪，無聊地在到來公園，在一張長椅處坐下，忽然從椅後小樹林中發出有男女聲音。
「我對你這麼好！你爲什麽總是這麼不冷不熱的對我呢？」一個男子說。
「那你要我怎樣對你！」
「這種態度我受不了！」他好像生氣。
「受不了不要受好了，是我請你來的嗎？」
「豈有此理！」
雲昌聽着莫名其妙的搖着頭。
「沒想到妳是這種人！」
男人由樹內怒冲冲的走出來，那個女人也跟着走了出來，向着男人的背影大笑。
「哈哈⋯⋯」
雲昌看到一個曲線玲瓏的女人背影，那女人見男人遠走了，便回過身來，她看見雲昌，不由一怔，雲昌有點不自然，依然覺得這女人有些面善。
「魏雲昌！？」
「你是彭玉珍？」
「是啊！」彭玉珍高興地說，「想不到在這兒碰見你！」
「從學校分手，有好幾年啦！」雲昌也高興地道。「你什麼時候來香港的？」彭玉珍問。
「快一年啦！你呢？」
「我來了很久啦！你怎麼到香港的？你不是到南洋去做醫生的嗎？」
「是啊！」雲昌嘆氣地說，「我就是因爲做不下去，才來香港的，可是沒想到來到香港更糟糕！根本就找不到事做！」
「唉！誰都是一樣，」彭玉珍同情的安慰雲昌說，「我一離學校就結了婚，到香港來，滿以為可以過安定的日子，可是⋯⋯唉！一言難盡，後來就離了婚！我也上過兩年大學，按理我找個事情做該沒有問題，可是沒想到，找到的事情根本用不着我這點學問，只不過因爲我是個女人罷了！吃飯，跳舞、陪酒，還有些其他的特別應酬！可是薪水呢，却還是那麼一點點。」
雲昌聽了她這種坦白的談吐，自己也覺得一陣暢快。
「我也看開了，反正是這麽回事，何必在受罪之外再受氣呢？所以我就做了舞女，我不叫彭玉珍啦，現在改名叫彭如柳；剛才給我氣走的就是一個舞客！」彭如柳一口氣說完後，從手袋中拿出香烟來，給了雲昌一支，雲昌爲她點上火。
「今天能夠遇到多年不見的老同學，這麽談談，我心裏倒覺得很舒服，我也不管你愛不愛聽了！」如柳淡淡地笑着說。
「你說的雖然都是妳的事，可是我覺得却把我要說的也說了出來了！」雲昌感嘆地抬頭望着天，「這是一個大時代，我們是小人物！⋯⋯」
公園中人已稀少了，黄昏來臨了。他們慢慢的仍然在公園中踱步。
「你到了香港一直就失業到現在？」
「可不是嗎？」
「負担重嗎？」如柳關心的問。
「還有我太太跟一個七歲的兒子。」
「你太太也在此地？我還沒有見過她呢？改天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不敢當，有機會我們來看你吧！我住在木屋區，亂七八糟的！」
他倆一邊談着走到了公園門口，各有心事似的。
「雲昌，我的英文都快忘光了，你能不能給我補習一下！」
「當然可以，反正我每天都閒着。」
「我住在『夜遊人』公寓一〇七號房，你每天下午六點鐘來敎我一個鐘頭好吧？」
「可以！明天我就來！」雲昌滿口答應。
「我今天有點事，我們明天見吧！」
如柳看見門口有個水菓檔，便買了兩筐水菓，跟着叫了一輛的士後，她把兩筐水菓交給了雲昌，「替我問候你太太，這點東西買給你兒子吃的！」如柳說完匆匆的上了車而去。
雲昌想說話，但是已來不及，車已開走了。
七
每當夕陽西下，夜幕低垂時，香港變得更美了？那些五光十色的霓紅燈放出彩光萬丈，爭妍鬥麗，映成一片，但是齷齪、黑暗、悲慘仍然不能埋抹了的
雲昌匆匆的趕了回家，平兒正在做功課，淑卿則在縫衣服。
「來！吃點水菓吧！」雲昌和顏悅色的說。
「我吃不下！」淑卿看他一眼說。
「還在生氣呀？」雲昌又拿了兩個橙子出來，「平兒你去借把刀來！這兩個橙子給小牛小虎！」
「白天怪我不好，脾氣太大！」雲昌心平氣和地說，「可是你也要知道我是好意！」
「我知道你是好意。」淑卿低着頭說，「可我也不是壞意呀！」
「日子已經不好過了，一家人總要和和氣氣才好。」雲昌說。
「我想弄點膠花來做，你又不肯！」
「你大着肚子，家裏的事已經夠多了，我怕你受不了。」雲昌體貼地說，「再說累一天也沒有幾塊錢好賺！」
「總比『高利貸』好呀！」
「看看，又來了！我跟你說不是借的『高利貸』，是從一個同學那兒借來的，你還不相信我？」
「早上你說跟一個朋友借的，現在又說跟同學借的，誰知道你搞什麼鬼？」
「放心好了！」雲昌閃躱地說，「這錢絕不是偸來搶來的。」
「媽！你給我削皮！」平兒拿了刀進來。
淑卿接過刀來削蘋果，小聲的對平兒說，「平兒！你爸爸有點不對！明天他出去，你偸偸的跟着他？看他到什麽地方，看跟些什麼人來往，我眞担心他做犯法的事。」
八
翌日雲昌依時替如柳補習了英文。
「你的英文挺不錯的，何必再補習呢？」雲昌說。
「讀讀也好，反正我也閒着！」如柳伸伸懶腰，站了起來，在手提包中拿出五十元說，「你敎的眞不錯，可是我交不起貴學費，咱們就算一百塊錢一個月吧！先付你五十元！」
「什麼話！」雲昌意料之外說，「咱們老同學啦，還能收你的錢！」
「不要客氣！就因為是老同學，我才這麽做的，要不你就是嫌少！」
「不論多少，我不能收。」雲昌推擋的說。
「不收不行！」如柳拼命給他。
二人正在拉拉扯扯的時候，突然門開聲，一男子由外邊進入，如柳只好將錢收回。
「吳開鵬，你昨天在公園不是生氣走了嗎？又來做什麼？」
開鵬見雲昌在房中，心中不悅。
雲昌說：「彭小姐，我先走了！明天見！」
「別，別走呀！」如柳急阻止，「我還有話跟你說！」
「那我在外面等你吧！」雲昌會意的說。
「這是誰呀！」開鵬見雲昌出了去便問。
「我的英文敎師！喂！你少管我的事！」如柳說着走到化裝枱邊。
「誰說要管，不過隨便問問！」
「你快說，沒有事就快走，我還有應酬呢？」
「如柳，昨天是我錯，今天來給你賠個不是的！」開鵬從袋内拿出二百元來說，「我應該送你的東西，你自己去買吧！」
「什麼？你不管啦！」如柳往屛風後伸出頭來說。
「瞧，瞧，你又着急，」開鵬得意地說，「錢還是我出，不過叫你自己去吧！」開鵬跟着進屛風後。
「你進來幹什麼？」
「給你送錢來呀！」
「你，你，你幹什麽？」
「我幫你穿衣服嗎！」
二人一陣掙扎，屛風傾倒，如柳已穿了衣服出來說，「眞討厭，走啦！」
二人出了房。「對不起，你久等了，走吧！」如柳對雲昌說。
出了公寓門口，如柳不准開鵬同她一塊坐車，却和雲昌一起坐車他去。這情境却給平兒由牆角處偷看到了。
「你還有什麼事要跟我說？」雲昌在車中問如柳。
「沒什麼，這個姓吳的纏得煩死了，請你做做檔箭牌，眞對不起！」
「噢！」雲昌醒悟地說，「你用我推了他，再去赴別人的約會，是嗎？」
「是呀！」如昌坦白地說，「做我這行也眞苦，也很難應付的！所以我差不多每天都失眠，買的安神藥吃了都沒用！」如柳一邊說一邊假借拿手帕從皮包內拿出五十元偸偸的放進了他的袋內。
「噢！我給你配點安眠藥好不好？」雲昌一點都不知道如柳的行動。
「好啊！這太好了！」如柳高興的說，「你明天給我帶來好不好？睡不着可眞苦！」
「行，明天教書的時候，我給你拿來！」
車在漢宮酒樓門口停下。
「你送這位先生到九龍城！」她叮囑着司機。
「是！」
如柳下了車，「明天見！」雲昌在車中說着，看見如柳一扭一扭的走進漢宮去。
九
翌日，雲昌配了葯去到如柳處，如柳不在。
「彭小姐不在家？」雲昌問。
「跟着吳先生出去啦！」伙計答。
「她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兩個人連吵帶鬧的出去，那有功夫說這些。」伙計說後半理不理的走回櫃面。
「噢！連吵帶鬧？」雲昌自言自語地說，後來拿出一包藥，又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如柳：此藥中有麻醉劑，不宜多用，每次一包。」
「謝謝你，把這包藥交給彭小姐。」雲昌將紙條及藥交給伙計。
「知道了！」伙計看看藥又看看雲昌。
十
雲昌回到家裏，看到情形不對，房東同雜貨店老板在要賬，淑卿面帶淚痕，怒冲冲的看見雲昌便大聲的說：「我完全都知道了，你不用再花言巧語啦，買豬肝買水菓來哄着我們娘兒兩個，你好在外面鬼混！」
「你不要滿口胡說八道！」雲昌當着衆人只好裝模的反駁。
「你才胡說八道呢！」淑卿火上加油似的，「最近你滿嘴裏沒有一句實話！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從那兒弄來錢，問急了，說是從朋友那兒借的，又說是同學那兒借的！」
「魏先生，你有那麽多地方借錢，」房東乘機說，「怎麼我的房錢，何不想想法子呢？」
「我一定給你想法子！」
「那你也得給我想想法子呀！」老板也搶著說，「米錢、油錢，一共⋯⋯」
「知道了！知道了！」雲昌煩惱地說。
「你現在還管家？」淑卿氣忿的說，「昨天我吿訴你要交房錢啦，你說沒錢！可是你衣服裏明明有幾十塊錢，不肯拿出來！」
「我真的不知道！」雲昌急辯。
「鬼話！你留着給別的女人用才是眞的！」淑卿不服氣的說：「平兒！你說你在那兒看見的！」
「我在公寓門口看見爸爸跟一個女人上了私家車！」平兒天眞的說。
「那個女人是我敎她英文的⋯⋯」雲昌知道他們誤會便想解釋。
「滿口胡說，」淑卿搶著說，「你什麽時候教她英文？我怎麽不知道！敎英文回家來不能吿訴我？」
「魏太太，魏先生，你們不要再吵了，我的房錢到底怎麼樣？」房東不奈煩的說。
「對呀！還有我的賬！」老板跟着加嘴說。
「我出去想法子！明天給你們！」雲昌應付着說。
「明天要不給，我可不客氣，把東西扣下來，你們搬家！」
「我的錢明天不給，我拉你上差館！你有錢出去玩女人，沒錢還帳，太不像話啦！」
「好，好！」雲昌又急又煩的說，「我現在就去給你想法子！」跟着往外出了去。
「你想不到法子就別回來！去找那個野女人吧！」淑卿還長氣的說着。
十一
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雲昌認爲目前最了解自己的就是如柳，現在她已經不醒人事了。
「這情形，非常可能是自殺，」警察手中牽着藥及雲昌留下的紙條說，「你們先把她送醫院吧！」
「現在我們得査査這藥的來源！」探員說。
「什麽事呀？」雲昌看見淑卿門口亂哄哄急上前問。
「一個女人自殺！」
「噢！」雲昌連忙擠進房中，剛好如柳被抬出來，雲昌急上前看。
「是他，」伙計看見雲昌便細聲對探員說，「就是這個人送來的藥！」
「這藥是你給他的嗎？」警察、探員走了過來對雲昌說。
「是！」雲昌莫名其妙的點頭。
「這張紙條是你寫的嗎？」警察問。
「是！」雲昌點頭承認。
「走！」警察把雲昌一拉。
好心人在這個畸形的社會裏所得的往往不是好果，雲昌在人證物證俱在，無牌行醫、出售危險藥品的罪名下，被判了十四個月的徒刑！從此就同妻子斷了音信。
光陰似箭，霎眼間，雲昌的徒刑已滿了，他得再到這個複雜的社會裏去打交道了。
「我得趕快去打聽妻子的下落！」雲昌一出了獄便想起妻子。
他坐了的士，匆匆趕到舊日的木屋區，見到了王四。
「老王！」雲昌高興的招呼着王四。
「魏先生，好久不見了！」王四也高興的說。
「是啊！」雲昌急切的問，「你知道我太太他們在那兒嗎？」
「她住在那兒我們不知道，」四嬸揷嘴說，「她有封信留給你的！老四，你去把信拿來！」
王四便去屋裏拿了信出來，雲昌急急打開看，裏面寫着：「雲昌：我們現在住在山頂路一號，見信速來。」
十二
「淑卿！」雲昌看到自己意料不到的奇蹟，叫了一聲，便呆着像條木一樣似的。
「雲昌，你怎麼這麼久才找着我們？」淑卿打扮得活像一個貴婦似的，從豪華大方的廳裏迎了出來。
「噢⋯⋯」雲昌如夢初醒說，「你⋯⋯現在是⋯⋯」
「有話慢慢說，我先給你介紹朋友們！」淑卿指着衆人，「這是大華銀行趙總經理，這是股票大王錢先生；這是三友建築公司孫董事長；這是永興地產公司李主任。」
雲昌戰戰兢兢的與各人握了手。侍女送茶給雲昌。
「阿玉，你打電話叫『洋洋服裝公司』來個人，給先生做西裝。」淑卿微笑着對雲昌說，「你看這身衣服，也不怕朋友們見笑！」
「魏先生的節儉態度，是我們應該學習的！」趙總經理奉承的說。
「諸位慢慢玩，失陪了！」雲昌自己也覺得失禮，淑卿便拉了他進書房。
「一年多不見，這是怎麼回事！」雲昌進了一間佈置嚴肅而雅緻，枱上裝有四個電話的書房便問。
「你記不記得你買過一張馬票？」淑卿神秘地問着雲昌微笑。
「對，對！就是賣血的那天買的⋯⋯」雲昌恍然大悟的失言，「買猪肝那天買的！」
「是啊！就是那張馬票中頭獎啦！」淑卿熱情的說，「有了幾十萬本錢，我就做生意，錢賺錢比人賺錢可容易多了！剛才我給你介紹的那些人，都跟咱們生意有來往！平兒我也讓他入了最有名氣最貴族的學校讀書啦！」
「你眞是個賢妻！眞能幹！」雲昌讚美的說，「我想起來了！我離開家的時候，你不是有了孕嗎？後來生男的，還是女的！」
「你總算有良心，」淑卿安慰的說，「是個女的！」
華貴的小車中，躺着一個小女孩子，由四個護士左右照顧着緩緩的推入書房。
「長得眞不錯，」雲昌湧上前看，「營養一定夠！」
「那還用說，」淑卿驕傲的說，「四個護士照顧，醫藥顧問每星期來檢査一次，還會營養不良嗎！」
「我就希望有個女兒，」雲昌得意地，「讓我抱抱！」
「不行，會吵醒的！」淑卿驚慌的說。
「不！我非抱不可！」雲昌說着便要去抱。
「別動！別動！⋯⋯」淑卿上前與他爭。
十三
原來是南柯一夢，夢終歸要醒的，現實還是現實。
「危險！危險！小心割破了！」理髮師手裏拿着剃刀說着。
「噢！噢！對不起！」雲昌醒了過來，抬頭見到吊扇仍在轉，于是他付過了錢，便走了出去，回頭看看那理髮店旋轉的商標，再看看街，他仍然懷疑這是夢，雲昌用手揉揉眼，打起精神向前走，去找尋自己夢中所看到想念的人！
十四
一年的光境，事情變遷得很大，以前雲昌所住的木屋區，經已因為一場火災的洗刼，現在已經就蓋成了徒置大廈了，自己的妻子往那裏去找呢？
走到『夜遊人」公寓，却是桃花依舊，人事已非，雲昌打聽到如柳自從自殺被救以後，便跟吳開鵬搬走了。
日日夜夜，朝朝夕夕，東跑西奔，結果從雲昌的面孔看出自然是失望。
「來碟牛肉炒粉！」雲昌找得確實精疲力倦，便在一檔熟食檔精神頹然的叫了一碟粉。
「喂！患難之交！」阿福看見雲昌便拍他肩。
雲昌嚇了一跳，回頭看，面講喜色的說，「啊！阿福，是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出來兩天啦！喂，你老婆找到沒有？」
「沒有啊！」雲昌頹喪的說。
「你剛入獄的幾天，我就給你找都找不着，現在更找不着啦！」
「是啊！」
「不痛快的事別去想啦！」阿福安慰雲昌說，「咱們是患難之交，今天我請你喝酒！喂！一枝紅牌，切碟燒鷄，喝點酒什麼都忘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酒在手百事消，借酒消愁確是唯一的方法，但是也是唯一最悲慘難過的事。
「患難之交，咱們走吧！」阿福喝了最後的一杯暈醉的說。
「走！走！走到那兒去呢？咱們都沒有家！」雲昌一恍一恍的走着說。
「患難之交，咱們就這麽走，走，走，走累了隨便在那兒一睡！」阿福依扶着邊走邊說。
「患難之交，我走不動了，我就在這兒睡了，你要走，你走吧！」雲昌走到一個門口處，再也支持不住，說完便倒下睡着了。
「我知道你沒錢了，我有兩塊，咱們一人一半吧！」阿福說着便拿出兩塊錢，撕成四片，將兩片挪在魏的身上，便搖搖恍恍啲走了去。
一陣微風頭把無備的鈔票吹了去，雲昌仍然睡得很熟，因酒已麻醉了他自己。
十四
天空中散着漫遊的薄雲，朝暾初上，蔚藍的天空裏，現出粉紅的顏色，一霎時，一輪光輝燦爛、充滿了靑春活力的太陽又散佈到人間，給人們一個新的希望。
街邊來來往往的人已經爲了生活勞碌的活動了。一雙着高跟鞋的脚，慢慢的走，到了雲昌的身前便停住，一會兒將脚輕輕的推着雲昌。
「玉珍，原來是你！」雲昌還沒有完全甦醒，朦朧的對着玉珍。
「又是很久不見了！」如柳高興的說。
「你怎麽在這兒？」雲昌苦笑。
「我就住在上面，」如柳指着樓梯說，「來！上去坐坐，慢慢談！」
十五
「要不要再來一杯？」如柳已換上了晨褸，手裏拿着咖啡壺。
「好！再來一杯吧！」雲昌舒服的靠在沙發上說。
「想不到你的遭遇如此不幸，」如柳一邊倒咖啡拿糖，一邊說，「這完全是我連累你！」
「算了，別這麼說，這只能怪我運氣不好。」
「我因爲自殺惹了很多麻煩，都是那個姓吳的給我的，」如柳指着後頭的照片說，「我出醫院以後，心灰意冷，也懶得再做舞女，就跟他同居了。」
「這人我見過的，他是幹什麽的？」雲昌問。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問，只要他給我錢生活，我管他是幹什麼？這年頭兒，愈糊塗愈好。」如柳彷彿過來人似的說，「現在第一件事，你先找個事做，回頭老吳來了，我問問他看，他整天在外面跑，認識人多，說不定有什麽機會！嫂夫人小孩子只有慢慢找，這是急不來的？」
「你先洗個澡，把這衣服換上，不要這副倒霉相！」如柳拿了一套西裝、襯衣來。
「這怎麼行？回頭你那位吳先生。」雲昌吶吶的說。
「沒關係，反正他衣服多，也不穿，這年頭儀表第一，你看街上有多少草包不都是西裝畢挺，那個男盜女娼的不都是道貌岸然！」如柳一邊說，一邊把雲昌推進冲涼房裏去。
房門上的鎖開了，開鵬和朱老三進了入來。
「咦，今天起得這麽早？」開鵬對如柳說。
「睡不着麼！」如柳抽着烟說。
「老朱你坐！」開鵬說，「那邊要貨要得急，今日又有電話來催，迫不得已，我看只有你跑一趟了！」
「我去不要緊，就怕誤事。」朱老三怯怯的說。
「說的是呀！可是找不着人怎麼辦？⋯⋯」開鵬說着回頭看見桌上兩份咖啡「有人來過？」
「是的，我同學。」
「你什麼時候又出來個同學？」
「同學就同學，有什麼又出來個同學？」如柳辯駁的說。
「人呢？走啦！」開鵬看見椅上的西裝又聽到冲涼房中有水聲。
「沒走，在洗澡呢！」
「什麼？在洗澡！好哇，愈來愈不像話啦！」開鵬大怒的說，「你給我滾出來！」
「幹什麼？不行，你等等！」雲昌大驚的說。
「你洗澡，別管他！」如柳拉開開鵬說，「你這是做什麼？發神經病啦！別緊張好不好？他從前是我同學，去年敎過我英文，我自殺連累他坐了一年多獄，現在他從牢裏放出來，托我給他找工作，就是這麼回事！」
「老闆！」老三聽到找工作便走到開鵬旁說，「那位先生從前是彭小姐的同學，後來又是敎師，現在失業，彭小姐應該對忙他呀！」
「誰知道他搗什麼鬼？」開鵬怒氣未息的說。
「老闆，」老三打眼色的說，「彭小姐的同學也是你的朋友，別說彭小姐，連你都該幫忙他呀！」
開鵬明白似的，但一時無法轉變，便抽烟，雲昌梳洗完畢，煥然一新，走出浴室，開鵬看見便說，「這套衣服不錯嗎？」
「哎，這是你的衣服！」雲昌面紅的說。
「還好，就是短一點！」如柳笑著說，「雲昌，我給你介紹，這位就是我剛才對你說過，托他找事的吳先生，不過現在恐怕吹了，他在吃你的醋呢！還會找事給你做？」如柳一邊抽烟，一邊斜眼看看開鵬。
「魏先生，你別誤會，我還是要請你幫忙呢！」雲昌對開鵬解釋。
「魏先生，別担心，」朱老三搶着說，「沒什麽話說不開的，吳老闆一向在外面跑，頂講義氣，是雪裏送炭的朋友，你的事，吳老闆就算看在彭小姐面上，也會對忙你的！」
「澳門張經理那兒不是要幫忙嗎？」老三走到開鵬身旁，「你就介紹魏先生去吧！」
「澳門你願不願意去？」開鵬轉身對雲昌說。
「只要有事做，當然去。」雲昌高興的說，「謝謝你幫忙！」
「不過，要快，明天就得去！」
「這樣怎麼能夠說得淸楚呢！」如柳笑着說，「現在一點鐘，老吳，你請我們去吃飯，慢慢談！談好了，明天雲昌就可以動身了！」
十六
雲昌、如柳、開鵬，朱老三等已來到港澳碼頭。
「希望那邊的工作不使你太委曲！」開鵬關心的對雲昌說。
「你太客氣了，謝謝你幫忙！」雲昌感激的說。
「我昨天已經通過長途電話了，你一到就有人接！」開鵬說着拿起兩盒點心給雲昌，「這兩盒點心是我買給那邊經理的，介紹一個人去，也總得對他表示一下！這是商場的上規矩！托你帶去啦！」
「謝謝你，你想得太週到了！」雲昌興奮的說。
「一帆風順，再見了！」如柳高興的說。
「那兩盒『水晶糕』要小心點！」吳開鵬謹慎的對雲昌說。
「知道了，你放心，再見了！」雲昌說着，走過去排隊，預備接受檢査。
「是嗎？就在這班船，有人運毒？⋯⋯好⋯⋯我叫他們仔細檢査！是！」海關的人聽完電話後便到檢査處與各人耳語。
「這是什麼？打開來看！」海關昌對雲昌說。
「都是不値錢的東西！」雲昌打開行李包說。
「這裏面是什麽？」海關員査完行李，便指指雲昌的點心盒問。
「這是兩盒點心⋯⋯不⋯⋯『水晶糕』，帶到澳門去送人的。」
「打開來看！」
「『水晶糕』」打開要壞的，你幫幫忙吧！」雲昌誠懇的請求。
「好，你去吧！」海關員看見雲昌老實的樣子便答允了。
「謝謝！」雲昌便拿了各東西，向如柳等各人打招呼後，進了船。
十七
船已靠碼頭，碼頭内滿佈着澳門的軍警海關人員。
下船乘客在海關內受檢查，船上的乘客等得不耐煩，雲昌亦在出口處。
「今天這班船爲什麼檢査這麼久？」一人說。
「是啊！而且檢査得特別嚴！平常沒有的！」另一人答訕着。
「看着吧！一會就有人被抓去監牢了！」
雲昌聽後一驚，自然想起這兩盒點心，有點不放心，剛要到他下船，他便提着點心盒回頭就走到船的另一邊，將鐵盒打開看，不禁大驚，違禁毒品兩大盒在眼前，雲昌大急，看看左右沒人，便把兩盒擲下海去。
十八
「你說，他們是不是害我再進監獄？」雲昌回到香港後，立刻找到如柳問她。
「那天你拿了盒到檢査站，我就看見老吳、老朱的面色不對，可是又沒法子叫你出來，想不到他們這樣利用人！」如柳憤怒的說。
在這個時候開鵬、朱老三開了門進來。
「你好大膽子，敢把我的貨吃起來！」開鵬一看見雲昌，便一把抓住說。
「我沒找你，你還要找我？」雲昌一手捧開他。
「不許打架，老吳！」如柳喝着，「你說他把你的貨吃了起來啦，那麼你去報警！」
「好哇！」開鵬怒說，「我早就看你們兩個有一手，果然不錯，你向着他呀！」
「不管你怎麼說，這不是向誰的問題，你們太卑鄙！」如柳正義的說。
「你罵我？」開鵬指着如柳說，「我供你吃，供你住，供你錢花！你現在姘上了小白臉，回頭還要罵我！壞我的事？」
「哼！我要知道你的錢是這麽來的，你是這麼一個人，我情願要飯，也不用你的錢！」如柳鄙視的說。
「好！你給我滾！」
「放心！你留不住我！」如柳決心的說。
「你明日就給我搬，」開鵬威廹着說，「用我的錢買的東西，你一樣也別拿！」說完便與朱老三出了房將門大力的一關。
「這班人眞可惡！」雲昌不平的說。
「別的不要再說了，」如柳鎭定的說，「我今天去舞廳借一筆錢搬家，明天晚上下海再做舞女！」
「噢！」雲昌難過的嘆氣。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法子，明天你送我進場，壯壯門面，過幾天，我拉上了客人，就有辦法了！」如柳滿有把握的說。
十九
「如柳小姐登塲候敎』的大花牌寓在舞廳的大門口，舞廳門口車水馬龍，一輛的士在舞廳門口停下，雲昌扶了如柳下車，很親熱的入了舞廳。
在街角落的一羣擦鞋正在玩着，其中一個看見了雲昌和如柳，非常忿怒。
「你幫我看着，我就回來！」平兒將鞋箱交給一個擦鞋童後匆匆的跑去。
「媽！媽！」平兒跑到了一間紙皮屋氣喘喘。
「出什麼事啦！快說！」淑卿正在洗衣服，看見平兒那樣子，很驚奇的問。
「沒事！」平兒怒氣的說，「我⋯⋯我看見爸爸啦！」
「在那兒？」淑卿站了起來心急的問。
平兒不發一言一手拖了淑卿直跑到舞廳，欲進舞廳，却被待役阻止，淑卿無可奈何，只可在牆角望門哭泣。
「你媽怎麽來了！」擦鞋童問。
「她哭什麼？」另一個也問着平兒。
「來找我爸爸！」平兒忿忿不平的說。
「他不是早就不管你們啦嗎？」另一小童天眞的說。
「是啊！今天他帶了個女人在跳舞，所以我媽來找他！」平兒向衆童解釋。
「今天是你報仇的機會了！」一小童的不平說。
「義氣博義氣，我們都幫你打！」另一小童說。
「好，大家一齊動手打！」衆童齊聲響應。
在舞廳內大班領着開鵬、老三及打手，選擇了一張枱給他們坐，開鵬一眼就看見雲昌，如柳神氣十足的坐齊一起。
「這小子，」開鵬氣怒怒的說，「果然拿了我的錢到這兒來擺闊！」
「你眞是，」朱老三氣上加油的說，「等會兒這硝鏹水上就沒法神氣啦！」
「她怎麼還不過來？」開鵬等了一會兒，不耐煩的對大班說。
「就來，就來！這一枱坐下就過來！」大班笑臉迎人的說後便走到如柳處對她說，如柳看一看開鴨，便搖搖頭和雲昌出了舞廳。
「混蛋！她不來，我們去找她，走！」開鵬擺了擺手與衆人走了出去。
「雲昌！雲昌！」淑卿看見雲昌和如柳出了舞廳，便哭着大聲叫，「好哇！你把我母子扔了，在享福呀！」
「淑卿，你聽我說！⋯⋯」雲昌看見淑卿便想向她解釋。
「打他，打他！報仇！」衆童不等雲昌說完，便舉起鞋箱照打。
「打這不講義氣的！」一小童說。
「打這狐狸精，勾引我爸爸！」平兒指揮着說。
「兩個都打！」
衆童說後便將雲昌打到躺在地下，如柳的衣服也被平兒拉破，跟着聽見警笛聲。
「警車來了，警察來了！」一小童說，衆小童便起身散去，警察過來將平兒，和一個小童抓住。
「人是我打的，與他們無關！」淑卿表現出母愛的精神，匆匆的向着警察說，警察一遲疑，平兒與小童便立刻逃掉了。
「你打人，來，一齊帶上差館！」警師說着便將淑卿、雲昌、如柳一齊推上警車而去。
「喂！」開鵬看見警車已去，便走到平兒處對他說，「你們幾到個弟兄，爲什麼要打那一對男女呀？」
「那是他爸爸⋯⋯」一小童指着平兒說。
「噢！爲什麼你要打爸爸！」開鵬問。
「他不管我跟我媽，却另外姘上那個舞女！」
「另外一個女人不用說是你媽了！」開鵬問。
「是我媽⋯⋯」平兒想起了母親，「她給抓進差館去啦！」
「你媽替你們頂罪，這一抓進去可不得了啊！」朱老三眼睛一霎，計上心頭的說，「罰欵之外，說不定還要坐牢呢？」
「這可怎麼辦呢！」平兒恐慌的說。
「你急有什麼用，快想法子吧！」朱老三指着開鵬說「你們求求這位最講義氣的先生吧！」
「事情我都明白了，我最喜歡人講義氣，你們幾位小弟兄的作風我喜歡，罰欵二百元由我來出！」開鵬裝着很慷慨的樣子。
衆童齊聲叫好。
「可是有一條件！」開鵬突然說。
「什麼條件，你說！」一小童問。
「我最恨不顧妻子、在外面花天酒地的男人，應該重重的打一頓！」開鵬對衆童說，「我的條件就是要你們再把他痛打一頓！打完了我給你們錢！」
「好！」小童齊聲呼叫。
二十
在差館內，淑卿被關在鐵牢內，雲昌、如柳坐在鐵牢外旁的長櫈上。
「淑卿！」雲昌乘警察不注意低聲的叫。淑卿抬頭看他一眼，不理他。
「淑卿！你誤會我了！我知道你誤會我了！」雲昌很難過的低聲說。
「我誤會你，判我死罪好了！」淑卿悲哀的說。
「想不到事情鬧到了這地歩！你聽我說，」雲昌低聲下氣的，「淑卿！我在牢裏關了一年多，你知道嗎？」並不是不顧你們，實在是顧不了你們呀！從離家的那天晚上，我就因為給這個同學配安眠葯被抓進差館，跟着就判罪入獄，當時想通知你們，可是我們那兒無門牌木屋，沒法找得到！⋯⋯入獄以後認識了一個朋友，又來找你們，王四才吿訴他說你們第二天早上就被廹搬了家！從此音信不通，可我時時刻刻的惦着你們！我出獄才半個月，一出來就又找你們，可是還是找不到，反而有一天又碰見了她，當時我已經潦倒不堪，睡在馬路上，是她借給了這套衣服換，為了去澳門找工作的！可是工作沒找成，差一點我又受騙入獄！」雲昌越說越難過，「你誤會我在那兒享福，其實我整天的都在艱難困苦中過日子！你以為我在跟什麼女人混在一起，其實我反而累得她跟先生分開！今天又下海做舞女呢！淑卿，這一年多，我知道你的日子也不好過，可是我們總算又聚在一起了！我們不要讓我們的心再難過了，以後我們再苦也不怕，只要我們苦在一起，過去的都是誤會！誤會！」
淑卿聽後感動的拾起頭來望如柳與雲昌，含着淚悲傷的說，「這些話你對我能說得清楚，可是那個剛生下來不到兩個月，就因為營養不良而死去的女兒，你怎麽去對她解釋？你能說因為誤會消掉她的命？」
雲昌聽後非常難過，淑卿依然的說，「還有平兒，他失學這麽久，你能用誤會補償他失去的光陰？再說他因為誤會而失去人性，要打他的父親，就道你能用誤會消滅掉他一生中的汚點！」
「他去那兒？我要去找他！」雲昌痛苦的說。
二十一
夜半是恬靜的、淡雅的、温和而輕柔的，在情侶的眼中，它更顯得富於誘惑性，使人沉醉，但是在今天一切都覺得是荒涼蕭瑟、憂悒而帶有恐怖的，彷彿悲慘的情境將要來臨似的。
在冷巷中，平兒與一羣手中拿了石塊、木棒、鞋箱的兒童圍住了吳開鵬等人，在聽他說話。
「你們都明白了嗎？」開鵬問。
「明白了！」衆童說。
「老朱，把那瓶⋯⋯藥拿給我！」開鵬後了朱老三那瓶鏹水說，「爲了怕被打的人認出你們，所以我準備了這瓶藥水，洒在他臉上他就看不見了！」
「瞎啦！」平兒懷疑的問。
「不是瞎，」開鵬一楞後說，「是一時睜不開眼，過一會就好了！」
「那還好。」平兒才放心的說。
「小平，你一定要洒，」一小童對平兒說，「要不然認出我們來不得了！」
「知道了！」平兒答。
「現在大家都躱好！」朱老三對衆人說。
果然一會兒，一個也不見，只剩下平兒一人手中拿着一瓶鏹水，在冷巷中孤立着。
在差館內，雲昌等三人站在枱前。
「你們夫妻和好，這是好事！可是你，」幫辦指着淑卿說，「你擾亂公共秩序，挑唆兒童行兇，這兩點還是有罪的！好在他們兩個傷勢不重，簽保二百元出外候審！」
「我現在沒有錢呀！」淑卿說。
「你丈夫呢，他可以代交！」
「我也沒有呀！」雲昌心急的說。
「那就先關起你再說了」幫辦對淑卿說。
「不要緊，我去想法子！」如柳仗義的說，「你們夫妻和好，我比什麽都高興！」
「這麼晚了，雲昌，你陪那位小姐去一趟吧！」淑卿感激的說。
「好，我去，要是我找到平兒，就把他帶來接你！」雲昌說後便和如柳出了差館。
雲昌與如柳出了警局門外，一眼就看見平兒手執葯瓶，怒容滿面的站在對面。
「平兒！」雲昌高興的大叫。
平兒一見立刻轉身跑回冷巷。
「我去找我兒子，」雲昌回頭心急的對如柳說，「對不起，不陪你啦！」
「你快去吧！」如柳感動的說。
「平兒！平兒！站住！」雲昌親切的喊着，一不小心，在那黑黝黝的小巷中捧在地下，「平兒，平兒！你出來！不要躱我！爸爸想看看你！爸爸有話要跟你說！平兒！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爲什麼不出來見我，你恨我！我知道！你是應該恨我這個對你沒有負起責任的爸爸！⋯⋯你是對的⋯⋯」平兒躱在一角聽着，便將葯水瓶打開，準備洒雲昌，雲昌繼續說，「平兒！但爸爸有說不出的苦，爸爸不是不管你們，爸爸一直是關在監牢裏出不來⋯⋯」平兒聽到這裏，舉着的瓶子不由自主的放低，雲昌繼續說，「我那有機會有心思跟別的女人享福呢？⋯⋯這一點，你想錯了！這是寃枉的！平兒，你要恨我你就出來打我，罵我，都好！可是你不能不理我呀！平兒！你媽現在在警察局等着交保，就要出來了！你要不信我的話！你可以去問她！你媽媽的話你總會相信吧！⋯⋯孩子！我求求你！你出來吧！」雲昌悲哀的說着，平兒聽後含着淚忍不住的從牆角裏走出來。
「孩子！我的孩子！」雲昌流着淚衝上前緊緊的抱住平兒。
「爸爸！」平兒放聲的大哭。
衆童聽見的這種情境，也都感動的走了出來。開鵬在天台的上見到，大怒的叫：「你們不打！我不給錢！快打呀！快打呀！」
「那是誰？」雲昌看見三府樓的天台上的黑影便問：「他說什麼錢？」
「我們打了你！他給小平二百塊錢！一小童挿嘴說。
「是爲什麼？」雲昌懇切的問平兒。
「爲了要給媽交罰欵。」平兒難爲的說。
「對了！」雲昌把心一横，「是要交罰欵！你們打我吧！爲了錢！你們打吧！」
「打呀！們快打呀！」開購加油說。
雲昌見衆童躊躇不前便說，「小兄弟們！你們原來不是要打我嗎？爲什麼不打呢？當初你們打我是爲了義氣！現在打我還是講義氣呀！打吧！」
「打就打！反正是講義氣！」一小童激動的說。
在塲的二個打手，趁機會就先打起來，衆童便打了起來，平兒想阻止已不及，反而挨了幾下，「不要打得太重！不要太重！」平兒哀求的大聲叫。
木棍、石塊、鞋箱打在雲昌身上、臉上，雲昌咬着牙根抱着頭，一會兒，雲昌被打得躺在地上，平兒看見便跑過去，一小童一手拉着平兒說，「打完了！咱們上去拿錢吧！」
開鵬見狀打算溜走，可是孩子們已經走上來了，「先生，我們打完了，你給他錢吧！」一小童說。
「你還想要錢？」開鵬狀作大怒的樣子，「你一下也沒動手！藥水也沒洒！」
「咦！他們打了不是一樣嗎？」平兒不了解的問。
「你不給錢！我們就打你！」一小童說。
開鵬見衆童來勢兇兇，便假意的說，「好！好！我給你們錢！可是那瓶藥水你得還給我！」
「好！一言爲定！你們看着他，我下去拿藥水！」平兒說後便走了下去，雲昌見到平兒下來便叫，「平兒！平兒！你來！」
「爸爸！我等會兒就來！這兒有一瓶藥水，那人叫我洒你的，剛才我忘了洒了，現在去還給他！」平兒說著就走上樓梯去。雲昌一想，覺得不對，便吃力的爬起身，也走上樓梯去。
「給你！錢拿來！」平兒上了天台，便將藥水交給了吳開鵬。
「等等！你們看！」開鵬說着便退後一步，把瓶蓋打開，把鏹水倒了一點在一塊木上，木上卽時起了白煙。
「啊！原來你想害死我爸爸！」平兒驚慌的說。
「你們這班小王八旦，還想要錢！」開鵬陰險的邊說邊走向天台門口，「讓我走！誰擋我路就洒在他臉上！」
「喂，他是變魔術騙人的，別怕他！」
「對！不許他走！」
「打他！」
「打！打！」衆童你一句我下句，便上前欲打開鵬，開鵬見狀就將藥水向前洒，在這緊張關頭，雲昌已靜靜的上了來，見狀，便一手把開鵬拿藥水的手向上一托，藥水洒在開鵬的臉上，開鵬慘叫一聲便倒地亂滾，滿臉白烟，面上已潰爛，大聲的叫：「水！水⋯⋯」跟着從地上爬了起來，欲往天台門口下去，但是因爲他看不見路，便衝到天台邊的半截牆處，用力太大，翻身跌了下去，墜斃街心。
二十二
在法庭裏，雲昌朱老三同在被吿欄內，平兒與衆童在證人席上，如柳同淑卿在旁聽席上靜靜的坐着，陪審員席空無一人，開審已經到了決定性階段了。
「魏雲昌被控誤傷吳開鵬致死一案，已經完部審訊完畢！」法官發宫，「朱老三走私販毒，挑唆兒童行兇，罪名成立，判處徒刑五年，立卽入獄！」警員便將朱老三由犯人攔内帶了去。
「魏雲昌有罪與否，要等候陪審團的意見後，再行宣判！」法官說後，雲昌急燥不安，跟着看見六男三女陪審員由會議室內出來，魚貫入席。
如柳和淑卿急切的望着他們。
「諸位陪審員的意見已經全體統一了嗎？」法官問。
衆陪審員點頭，一陪審員將一張紙交給法警後說：「這是我們全體的意見！」
法警將紙交給法宫，法官接過，低頭帶眼鏡看，雲昌、平兒、如柳、淑卿都心急非常，全庭都啞而無聲。
法官抬頭說：「無罪釋放！」
全庭的人都哄然。
二十三
在法庭外，雲昌等衆人慢慢行着，雲昌說：「官司是沒事了！可是今後的日子怎麼過呢？」
「魏先生！」一人在後面叫著。
雲昌回頭看見是從前賣血認識的醫院李院長，便走了過去，「多謝你幫忙！」
「無罪的人怎麼能說有罪呢？在審判的過程中，我知道了你的學歷與爲人，我也同情你的遭遇，一個有本事的人不應該老失望，我想請你到我醫院來幫忙，過些時候你再參加政府的醫生考試！」李院長一口氣的說。
「這眞太好了！」雲昌出乎意外的大喜說，「不知道我什麽時候開始工作呢！？」
「你明天來工作吧！」
「你對我這麼好，」雲昌感激的說，「我眞太感激你，不知道你的醫院在那裏？」
「我們又不是初次見面，」李院長笑着說，「我的醫院你也來過的！你不記得嗎！你去年到我醫院賣過血！」
淑卿聽了，不禁一愕。
「明天見！」李院長說完便走了去。
「雲昌，你賣過血？」淑卿親切的問。
「沒有，沒有，他看錯人了！」雲昌吶吶的說。可是淑卿已經明白了一切。
「雲昌，嫂子，」如柳微笑的說，「今天祝你們夫妻團圓，官司勝利，又找到了職業，由我作東請你們去吃飯吧！」
眾人喜氣洋洋的向前走去。
「患難之交！」
雲昌聽到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見到阿福被警察拉着走向法庭。
「喂！魏先生，」阿福笑着說，「你的官司打完，恭喜你！」
「你⋯⋯」雲昌着阿福想說話。
「我又要進去了！」阿福不在乎的說。
「唉！」雲昌嘆了一口氣，搖搖頭跟衆人走了去。
人，生存在這個時代的世界上，本來是離不開悲喜離合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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