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盼郎歸
.電影小說.
一
在這鬧市的一角,兀立着一家規模不大的「勤和士多」,專做附近街坊的生意,——店老板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寡婦,和她十九歲的女兒阿琴。此外,店裏還有一個年靑的幫手賀永年,身强力壯。多虧他不辭勞苦到外面去看風辦貨,在店子裏應付客人,使這兩個毫無商塲經騐的女人,才把這家「士多」支撑下來,並且頗有㸃生氣的樣子。
說起了賀永年這小伙子,他的身世却非常可憐,他經歷過人間最大的哀痛——從小父母雙亡,孤零零的,幸而遇上一個好師父——阿琴的爸爸,收留他在店裡學做買賣。不久,師父短命死了,師母却愛他像自己的孩子,仍把他留下來打理店務。
師母是一個頭腦開通的人,她覺得年靑人不能沒有學識,便叫他晚上到商業專科學校去讀書,囘來後敎阿琴讀書計數。
多少個白天,這雙靑年男女在一塊工作;多少個夜晚,她和他在燈下共同學習。一種微妙的感情,在他們的內心無聲地萌芽。
這天傍晚,阿琴正要把永年穿髒的衣服拿去洗,嗯,衣裳裏好像有一張紙條,她隨手拿了出來——是一張催收學費,和催交月底畢業用的叙餐費、照相費等等。
「媽,夜校催永年哥交學費啦,還有這個月底他畢業,要聚餐、照相,還要給學校送紀念物!」阿琴揑着那張紙條對媽媽說。店子裡這幾天買了貨,正鬧着週轉不靈,哪來錢給永年呢?媽媽想了一會,末了,她立刻進房打開首飾箱,用一方手帕,包了些什麽,匆匆到外面去。
黃昏,媽媽還不曾囘來,阿琴開飯給他吃,好讓他早㸃上學,永年想起學費的問題,有些吃不下咽,他知道店子這幾天的經濟情况不好,這怎可以開口向師母要呢?這邊阿琴却透着微笑,把一塊魚肉挾到他唇邊來,使他心裡一甜!
師母囘來了,她好像幹了一件稱心如意的事似的,把幾張鈔票塞給他;永年知道這些錢是她當東西得來的,他雙眼露出又激動又慚愧的光芒,——師母對他太好囉!
二
別瞧這都市五光十色,繁華熱鬧,它却是一個大染缸,溢蕩着投機、取巧、輕扎、陷害的黑水,誰跌進那裡,誰就染上了一身黑。
賀永年就讀的那家商業學校,就有許多染上了一身黑的悲哀靑年,他們還沾沾自喜,拖別人跟他一樣去浸染。——小顧就是這樣一個傢伙,他常常聲音朗朗地向同學們說:
「在這個社會裡,第一是錢、第二也是錢、第三呢,也是錢!」
除了錢之外,這傢伙還滿腦子裝上了機會,因爲沒機會就沒有錢,沒錢嘛,就沒女人與酒。當他正和同學們誇口共談,發覺永年在死「咪」功課,便跑過去把他的課本收起來,嘻皮笑臉地說:
「小賀,別做書獃子了,把你用功讀書的精神去碰運氣,找機會吧!」
書獃子也好,找機會也好,反正永年用人家的錢讀書,他必須好好研習,將來報答師母和阿琴。
夜,在小店裡,阿琴和媽媽在等着永年囘來,——這個時候,該囘來啦。母女倆一面等着,一面不覺談起了他,阿琴說:
「媽,永年畢業後,是不是還耽在我們這小店裡?」
「我們這樣辛辛苦苦供他唸書,也是希望他學好了本領出去做些大事情,不過我們這個店少了他又怎麽開得起來呢?」媽的思想有些矛盾。事實阿琴的芳心,也跟媽媽一樣,不過她多了一重心思——怕與他分離。
母女倆的談話,給永年的敲門聲所打斷。阿琴興奮地把他迎進來。他念念不忘地在燈下敎她做功課。帶着老花眼鏡的媽媽,越看越開心,忍不住說:
「你們餓了吧,我去弄㸃東西給你們吃!」——她說罷,便匆匆到廚房去。他帶着感激之情,默默地望着師母的背影。
「你瞧,媽多疼你!」阿琴嬌聲地在他耳邊說。
「她不疼你麽?」永年還她一句。
「她是因爲疼你才疼我的!」
阿琴又喜又嗔,把身子一扭,佯裝生氣,說:「你眞壞,我不跟你說話了!」
結果,還是永年讓步,他求饒似的說:「好好,好好,快做功課罷!」——永年又在燈下敎她做起數學來。
十分鐘後,媽媽用一個杯盤,端着兩杯牛奶,和兩塊麵包,送到他們面前,叫他們吃。永年叫師母喝,師母說不喝牛奶,永年親自去替她斟茶——一股暖流洋溢在這個小家庭裡。
夜靜靜,媽媽進房去睡了。廳裡,永年仍在燈下替阿琴改卷子,他喝光了那杯牛奶,阿琴在旁帶着愛意把自己那一杯給了他。
「你喝吧!」他說。
「我不想喝,你先喝,喝不完我再喝!」她說。於是他聽話地喝着,說:
「嗯,這一杯好像特別甜!」——一抹嬌嗔的表情掠過阿琴的臉,她站起來,舉手作打狀,說:
「你壞,我打你!」她說着眞的追他打,他嘻嘻哈哈地繞桌逃避。房子裡傳來媽媽的聲音:
「阿琴,功課做好了,早㸃睡啊!」——於是他們不敢再吵吵鬧鬧了。
三
永年、阿琴、師母所期待的日子——畢業,終於降臨。
永年在劈哩拍嘞的掌聲中,從老校長手中領到那張文憑,老校長給他的敎言是:「在這個社會裡要圓滑一㸃。」
聚餐席上,一股腦兒是機會、錢的小顧,又在自我吹捧着:「我姐夫預備派我到意大利地產公司做事,機會來啦!」接着他與永年碰杯,高聲說:
「小賀,祝你也找到一個好機會!」——永年却在想:機會,機會,我從哪兒去找呢?
在家裡,阿琴和媽媽帶着興奮的心情在包餃子,慶賀永年的畢業,母女倆一面揑着粉,一面在談話。
「說眞的,我覺得永年從小就懂事,老實說,將來一定有出息的。」媽媽衷心地說。
「媽,永年也說,你待他太好了,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阿琴說着又急急地包其餃子。這少女的心房早給永年的影子佔有了。現在她一面包着餃子,一面在猜想着他現在幹什麽?「他現在該在聚餐了罷?」
四
一個新的生活轉捩㸃,迎着永年而來——
他天天代替小店去購買罐頭的利源行的梁老板,很看得起他,前不久,永年因爲了解顧客的心理,曾向梁老板提意見,認爲辦土產可以賺錢,梁老板果然辦了一批土產,給他贃了一筆大錢。現在,他聽說永年從商科學院畢業出來,很有意錄用他,——梁老板用伙計,有個原則,他以爲化錢用一個人,就像馬塲養一匹馬,要能跑,又能替主人賺錢,嗯,事實上,永年都具備這些條件。
永年當然喜歡進洋行去工作,但他不敢立刻答應他,他必須囘去和師母、阿琴商量商量,徵求她們的意見。
永年囘到小店,他把自己的心事向阿琴吐露出來。
一陣不幸的預感,侵進阿琴的胸膛,她臉上露出不快的神色,她怔怔地望着他:「你答應了他?」他搖搖頭。
「你囘掉他了?」
「也沒有。」
她的不快轉爲不安了,說:「那麽你心裡還是想去?」
永年有㸃爲難,他吶吶地說:「阿琴,師母待我這樣好,我實在捨不得離開,這裡也確少不了我,琴,你要不要我去?」
「我不知道?」她別轉頭去不理他。心内有些矛盾,「媽不是說要讓他到外面幹大事情麽?」
這邊永年見她不歡喜,便改轉口吻說:「阿琴,你不要我去,那我就不去好了,囘頭師母那兒你就別講了!」
讓他去?還是不讓他去?——阿琴的腦子裡,有這兩個思想在打仗。她只得把這事吿訴媽媽。
「我也不願他去,可是我們不能爲了自己耽誤他的前程。」她說着,便和女兒去找永年。永年决心不去了,師母却不以爲然,說:「你就去罷,要圖個上進嘛!」
永年不願放開這小店裡的事,師母却安慰他,這個小店,她和阿琴還可以料理,——永年喜愧交集,他高興地說:「這兒就是我的家,我白天上班,晚上囘來敎阿琴書!」
結集在阿琴心坎裡的不安的雲霧,給掃淸了,歡樂的微笑,來到她靑春的臉上。
爲了使永年像個樣子去上班,阿琴母女可忙將起來啦!她們替他弄來一套半舊的西裝,買來領帶,還有新鞋……永年看着這許多東西,一陣激動的浪潮在他胸膛湧蕩着,她們的恩惠說不盡,數不完,他將來一有機會,便報答她們。
「師母,你眞的比我親娘還要好!」隔了許久,他才說出這麽一句話。
五
一天的開始。永年穿上了師母和阿琴替他張羅好的西服,結上領帶,穿上了皮靴,到利源行去「走馬上任」。梁老板照例表示歡迎,把他安置在行裡的貨倉管理收發。
早上,永年依時上班,傍晚,一下班,他就匆匆趕囘家去和阿琴補習。
又一天工作的開始,永年手捧着一批罐頭,踏進經理室去給梁老板檢視。
一個打扮入時,嬌媚艷麗的小姐推門進來,——她並非別人,梁老板的女兒黛妮是也。她走近桌邊,發覺永年站在那裡,不眨眼地注視着他,使他怪難爲情的。
梁老板要和她一塊出去,但是黛妮有所期待,佯裝有事,着爸爸先走。
等梁老板走後,永年捧着罐頭出門去。有所企圖的黛妮可不肯放過,輕步趨前,只那麽一碰,便把他懷裡的罐頭,碰跌在地上。
永年帶着狼狽的表情,蹲下來檢拾,黛妮也笑嘻嘻地蹲下來。永年不好意思地瞟她一眼。
一串銀鈴也似的聲音,怪親熱地在他耳邊響將起來:「小賀,你辦事很好,我爸很喜歡你,我也覺得——你不錯!」
永年身如蟻咬,不知如何答話,這邊黛妮却開門見山地說:「我要去買東西,你陪我一起去走走。」
永年推說辦公時間走不開,可是大小姐的脾氣可不好惹,她提高聲調說:「我可以升你的職位,加你的薪水,也可以炒你的魷魚。」
這麽一來,永年只得唯唯諾諾陪大小姐上公司去啦。
六
多多値得高興的一囘事喲!——永年第一次領到利源行的薪水,他第一件事要幹的就是買個新眼鏡給師母,買些衣料給阿琴。當他把這些禮物帶到她們面前時,她們都心花朶朶開!快樂的笑波在她們臉上躍動。
永年接着把剩下的錢,都塞給師母。
假日,永年和阿琴一塊到郊野去旅行。
他們肩幷着肩,手挽着手,走過那小石橋,在淙淙地流水的溪澗邊,他們一臉歡樂地引吭高歌,並且還無憂無慮地互相追來逐去,像一雙嬉戲的鳥兒,這一雙鍾情的男女,玩得忘形的時候,竟情不自禁地擁抱、接吻。
兩顆跳躍的心,早已默默相許。
囘家時,永年含情脈脈地對阿琴說:「不久,我們的願望快要實現了!」
「什麽願望?」她佯作不知地追問。
「結婚!」他說。
她多愛聽這句話,巴不得他說上十次八次。
x x
一個意外的消息,使永年又驚奇又高興,——呃,梁老板竟然瞧得起他,把他擢升爲專管外埠批發的工作,薪水當然增加了許多。他暗自思量:梁老板怎麽會這樣快升我的級?唔,一定是她,黛妮……
辨公室的同伴們都又羡又妬地把他包圍起來,你一言我一語。
辦公室的電話鈴响了,是黛妮小姐找永年的電話。永年剛把聽筒放在耳邊,對方便得意地說:「小賀,恭喜你,我的信用夠罷?嗯,以後你乖乖的聽話了罷?」
他剛把聽筒放下,同事們都嘲笑他夠桃花運。下班時,大家都不由他讚不讚成,把他拖到夜總會去喝酒、跳舞,以作慶祝。
玩到深夜,他帶着一身酒氣,囘到小店去,阿琴和師母早等他等得焦灼不安了。阿琴見了他說:「你怎麽這個時候才囘來?」
「阿琴,我升職了!」他興奮地說:「同事們請我去吃飯!」「怎麽,你升職了?」母女倆都驚喜地吐出這句話,把他晚囘的事全然忘掉了。當阿琴再聽他說到曾經和同事到夜總會去跳舞打牌喝酒時,眉頭一皺,沉重的隱憂佔據了他的心頭。
「什麽,你又跳舞、又打牌?……」她帶怒地說。
「同事們硬拉我去。」他說:「人情難却嘛!」
「不跳舞,不打牌不行嗎!」
阿琴埋怨着。後來還是媽媽解救了永年,她說:「在外邊應酬應酬是免不了的,只要自己站得正,坐得穩,以後少去便是了!」
七
黛妮,這位嬌縱成性的女子,只要她喜歡任何東西,她便不惜代價把它取來;現在她喜歡的是永年,她要把他佔爲己有,像她家裏的洋娃娃。
今天,她又走進爸爸的辦公室,乘爸爸不在,纒着永年要他陪她到火星夜總會去跳舞。
在火星夜總會裡,酒、女人、音樂………一切都充滿了刺激;黛妮擁着永年跳舞,身子和臉貼得他多麽緊喲!他的心不禁怦然!
休息時,永年碰見睽隔多時的小顧,他已變成一個濶紳士了,艷媚的黛妮把他吸引,當他知道這艷媚的小姐,是鼎鼎大名的梁老板的女兒時,對她可愈加奉承。臨走,他仍忍不住在永年耳邊說:「你抓到機會了!」
火星夜總會之夜,在這單純的年靑人的心田,投下一粒不幸的種子,——那瘋狂的音樂,那貼面的舞蹈使他陶醉。他下班囘家,也在閣樓抱着枕頭學起跳舞來。
「你這是幹嗎?」阿琴瞧見他這模樣,詫異地問他。他答:「我在學跳舞,你也來吧!」
阿琴悻悻然一扭頭:「哼,你一出去做事,心就野了!」說着心裡也暗叫不好——變了!他變了!
他見她生氣,只好不談這事,向她道歉,晚上不能常常陪她,約她明天旁晚一塊散散步。她這才轉嗔爲笑,說:「你下班不用囘來,我到那個老地方等你好了。」
八
下班了,該去那老地方見阿琴啦。
黛妮一個嬌聲滴滴的電話,把他拉到她的佈置華麗的家去,她以千般的柔情,把他重重包圍。——她把甜甜的糖果送到他的口裡去,她還開了唱機,敎他跳舞。
「我要囘去了,我有事!」人在沉迷中,也有一陣醒覺,他記起阿琴的約會,他要囘去。
像小孩拿着玩具,不輕易放手,黛妮也不輕易放走她意中人。她反而把他拉得更緊。她把他帶進自己的臥室去。………
一分鐘、五分鐘地過去,阿琴在等着永年。她等到的是失望。帶着悲憤交織的心情囘去。
永年囘到小店,他像從另一個世界囘來,阿琴責罰的臉,使他愧疚——他該怎麽說呢?師母永遠待他好,她說:「行裡事忙,路又遠,你這樣跑來跑去,太辛苦了罷?」接着她又說:「明天是師父的十週年忌,你早㸃囘來罷!」
「好的,好的!我到時買㸃東西囘來!」他來不及的說。
那一天傍晚,永年東西是買了,可是沒囘去祭師父,他給小顧拖到大酒家去打牌、喝酒………黛妮的電話永遠追趕着他,她又把他從劈拍的牌桌邊,喚到她的懷抱裡來。
「永年從明兒起,你搬進來住吧?」黛妮說,她想獲得更多的親熱。
「好是好的,不過你爸爸會答應麽?」
「爸爸很聽我的話,你放心好了!」她撫摸着他的頭髮說。
說曹操曹操就到,爸爸囘來了!永年只得像隻小狗,躱在黛妮的床下。——如果給他發覺他在黛妮的睡房裡多難爲情!
等爸爸出去後,永年又在這燈光暗綠,散着芳香的房間,作他粉紅色的夢………
只苦了師母和阿琴,她們一刻鐘又一刻鐘地在等着他。
兩㸃多鐘他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囘來,他第一句話就說出他早已凖備好的謊話:「行裡有事,走不開!」
「那你坐吧,休息休息!」師母的關心,更使他過不去。
「爹的祭台還沒有撤,你去祭祭吧!」這是阿琴的聲音。他不敢看她。他對不起她!
夜,永年瞌不上眼,他好不好搬進黛妮家去哪?——可是阿琴待他這樣好,師母也……他怎可以……嗯,這是最好的機會呀!黛妮旣美麗,且有的是錢,他怎可以坐失這機會呢?小顧說得對,他應該把握時機!
永年决定後,便晦着良心,不理阿琴怎麽難堪,不理師母的挽留,從這家貧寒的小店,搬到那家富麗唐煌的住宅,師母和阿琴往日的恩惠,已化作一縷輕煙,在他的腦海消散了,消散了。
九
搬進了梁家,永年就等于跌進一個深淵裡去,——酒、跳舞、擁抱、接吻………交織成一個粉紅色的夢。然而這樣的夢,最短促,最易驚醒。
小顧這傢伙,從不肯輕輕放過一個對自己有利的機會的。這次他可沒有放過釣上黛妮的機會。
他慫恿黛妮,向父親要錢幹地產生意,買進一批地皮。營造高樓大厦,資金不靈的時候,却叫永年在公司挪借。仍睡在夢中的永年,一切都聽從指揮。
永年,這忘恩負義的靑年,他不知道他們要拆卸的樓房中,有一家是他曾經在那裡長期生活過的小店哪!拆遷的日子近了,阿琴和媽媽傍徨不已,怎辦呢?去找永年商量商量罷!
現在,她們找他來了,永年,這才看淸自己那一雙罪惡的手,是他,將幫同黛妮出她們的家摧毁,是他,將使曾經幫助過他的人流離失所。他吶吶不敢向她們吐露眞相。
可是黛妮使他無地自容,當她知道阿琴是他往日的伴侶時,酸浪大發,她把什麽都說出來啦。
「哼,你們的房子是我買的,過兩天,我們便要去拆,怎麽樣?」黛妮說着不瞧她們一眼:「永年也跟我一塊去拆!」
「永年,你怎麽啦,你拆我們的房子,你變心了!」師母直瞪着他問。他現在全給黛妮征服了,在她們面前,他吶呐不能成言。
阿琴的心早已碎了,她此刻看見他的樣子,心裡又難受又光火,拉着媽媽,說:「媽,走罷,他現在全變了!」
師母還想求他,黛妮却喝令永年把她們攆走。帶着憤慨、帶着絕望,她們母女倆離開這個可恨的家。
十
永年的粉紅色的夢,破碎了!
他親眼看見了小顧和黛妮謔笑擁抱,甜言蜜語,她還說:「小賀就像木頭一樣,我才不喜歡他!」
他妬火中燒,竟撲過去和小顧打將起來。
失戀之後便是失去自由,——昔日視他爲心腹的梁老板,控吿他虧空公欵,把他抓進牢裡去。
秋風起,落葉遍地,永年從監牢裡出來了,再沒有人給他「機會」,請他工作了,他在街頭徘徊,追憶往事,一種愧赧、內疚、悔恨的感情在他心靈交織着。
他找到那間開在木屋區的勤和商店,這家小店並不因爲沒有了他和被廹遷而倒閉,不,它反而更堅挺地兀立起來。永年站在門口,從門縫窺望裡邊的情形,一時感愧交倂,不支倒地。
師母和阿琴趕出來把他救了起來。永年醒過來的時候,他流着眼淚,跪在她們面前懺悔。永年,他獲得了她們最後的寬恕。
浪子囘頭,永年獲得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