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隔萬重山 電影小說
・四平・
錦瑟無端五十絃,一絃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涙,藍田玉暖日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一)
這是距今數百年前,中國南方某古城的暮春時節。
一個春光明媚,柳絲拂面的下午,糧食監守王可期的兩位千金翠翹和翠雲姊妹,正在萬紫千紅,羣鶑亂飛的綠葉叢中,手提團扇,作撲蝶之戲。
這一對年輕活潑的姊妹花,生得乖巧玲瓏,綽約多姿,尤以年事較長的姊姊翠翹,更是天姿國色,才華盖世,被譽爲城里的才女呢!
她們一邊作着撲蝶之戲,一面嘻笑自若,眞是其樂無邊!當翠雲提着扇,在拚命追撲一隻美麗的粉蝶時,翠翹趕快阻住了她,說道:
「妹妹,不耍撲吧!看牠們成雙成對,多麼快樂啊,你何必把牠們强行拆離呢!」
翠雲一聽翠翹這樣說,乜斜了她一眼,帶着玩笑的聲調說:
「我知道了,你心裏一定在盼想情郞,想跟牠們一樣成雙成對,所以才怕我拆散牠們的姻緣呢!」
翠翹給她這樣一說,不覺紅着臉兒,嬌嗔地說道:
「你別糊說八道,給別人聽了,多難爲情啊!你要是再說下去,我一定吿訴媽去!」
「啊喲喲!別假裝正經吧!要是你心里眞的有甚麽對象,我倒可以給你做紅娘呢!」翠雲毫不放鬆的又頂上了一句。
這一下翠翹可眞的着急起來了,她舉起了手兒,正想去打翠雲,翠雲却轉身向前溜跑了。
「你這小丫頭,你別跑,看我不把你打死才怪!」翠翹一面嬌聲駡着,一面氣喘吁吁地在後追趕。
「饒了我這一遭吧!好姊姊!下次我再也不敢多嘴了!」
看看給翠翹追上了,翠雲趕快拱手作揖,向姊姊賠不是。
翠翹輕輕的掙了她一下說道:
「下次你再這樣,我可不饒你啊!」
(二)
翠翹和翠雲正站在小溪旁邊,望着瑩澈如鏡的溪流,競數着水中的游魚,猛不防翠翹偶一鬆手,手中的那把羅扇,竟墮入溪流之中,隨水流去!
翠翹當下急的不知怎樣才好,翠雲却趕快去拿了一支竹竿,想把那扇子打撈起來,但流水甚急,
扇子順流而下,她那里打撈得及呢!姊妹倆正在着急,忽然看見那把扇子給在不遠處的一個垂釣的靑年人的釣竿弔了起來,翠雲一見喜出望外,對翠翹道:
「姊姊!不必着急了,扇子給那人弔了起來,我們去向他討囘吧!」
「這怎麼好意思呢!」翠翹有點忸怩地說道:「我們和他又不認識,怎好去向他要囘來呢!」
「這有甚麼要緊呢,你不敢去,讓我替你去要囘來吧!」翠雲自吿奮勇地說着,就逕自向那靑年男子走去。
這個靑年不是別人,他是住在翠翹她們隔鄰的文士金重,他爲了求取功名,正在刻苦勤讀詩書,準備上京應試,這天下午他讀了大半天的書,精神覺得有點困倦,所以到這柳樹蔭下來垂釣消遣,這時他偶然釣起了這把團扇,正在細心把玩,他從扇子里面所題寫的詩句中,已猜測到這扇子的主人一定是一個才華蓋世的女學士了。
「公子,請你把這扇子還給我吧!」
當金重正在詳細地玩味着這把扇子時,忽然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把他從夢里驚醒了起來,他一抬頭看見了站在面前的翠雲,就連忙說道:
「眞對不起得很,這把扇子就是小姐的嗎?妳小姐眞不愧是一個女才人呢?」
「不!這扇子不是我的,」翠雲紅着臉兒,不好意思地說道:「是我姊姊的呢!」她用手指着那站在不遠處的翠翹。
金重順着她的手勢望去,果然看見在不遠處站着一個標緻異常的美人兒,正目不轉睛的朝他望着,當金重的眼光和他的碰在一起時,她馬上低下了頭,很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子。
金重迎上前去,把扇子遞了上去,很有禮貌地說道:
「小姐,眞對不起得很,這把扇子原來就是你的!小姐的才學,眞是令人欽佩極了!」
翠翹羞得滿臉通紅,接過了扇子,很不好意思地說了一聲:「謝謝公子」,就趕緊轉過身子,拉着翠雲的手,轉囘屋子去了。
(三)
當翠翹和翠雲正在和金重說話的時候,當地惡霸田萬村偶然從溪邊經過,他看見了翠翹,一時驚爲天人,急忙詢問跟班翠翹是誰家閨女,當師爺朱煙橋吿訴他說翠翹是糧倉監守王可期的女兒,叫他別生非份之想時,他不覺很生氣的說道:
「你叫這些東西我養你們來幹甚麽的?連這樣的一件小事情你們都沒法給我辦好?王可期是甚麽東西?我一定要他的女兒來做我的第八個偏房?快給我想法去!」
「是的!是的!老爺,小的一定給你老人家想辦法!」朱煙橋趕緊打着笑臉說:
「這樣才是道理,」田萬村很得意的說道:「假如你把這件事情辦成功了,我一定重重的賞你!」
「謝謝老爺栽培!」朱煙橋一邊答道,一邊在腦子里構思着要怎樣來向王可期辦理這件交涉,他知道王可期,是一個書香門第,他一定不會答應讓自己的女兒去做人家的妾侍,但他又想到自己的主人是當地一個最有權勢的人,說不定逼於他主人的威勢,王可期會答應這門親事也說不定,於是,他决定先禮後兵,先用溫和的手段來試探王可期的意思,然後才决定下一步棋的走法,於是,王翠翹的不幸的命運被注定了。
(四)
原來翠翹自從那次碰見了金重以後,私心裡早已對他懷有好感,而金重對她也無限傾心,但因處於重視名敎的封建社會,兩人雖近在咫尺,也無法互白私衷。乖巧的翠雲,雖然了解姊姊的心情,想以紅娘自居,完成她倆好事,但因苦無機緣,未免有心有餘而力不足之感。這大槪是「上天不負有心人」之謂吧,是一個月光瑩潔的夜晚,金重還在月光下散步,忽然聽見隔園傳來一陣淸脆悅耳的琴音,他不覺隨着琴聲走去,發覺原來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意中人在月光下撫琴吟詠,她那美妙的姿容,不覺使他神魂爲之顚倒!當他正全神貫注的在欣賞着那曼妙的琴音時,忽然聽到一陣「唷咳!咳唷!」的孩子哭喊聲,他趕快走過去一看,看見有一個孩子因爲追撲瑩火虫,爬上樹去,不知怎的衣服竟給樹枝纏住了,不能下來,金重趕快上前把他抱了下來,安慰他說道:
「小弟弟!別怕!不要緊的!」
這時,那彈琴的姑娘也趕了過來,她嬌喘着說道:
「弟弟,怎樣了?受傷了沒有?」
金重趕快接口道:
「小姐,不要緊的!他的衣服給樹枝纏住了,可沒受傷呢!」
那姑娘紅着臉見望了金重一眼,柔聲說道:
「多謝公子,救了我的弟弟!」
金重笑笑的說道:
「這算得甚麼呢?大家鄰居,是應該要互相幫忙的!」
於是倆人互通姓名,很客氣的寒喧了一會,翠翹提起了前次金重幫她撈起扇子的事,又向他連聲道謝。
這時翠雲也走了過來,翠翹看了,忙把剛才金重幫她救護弟弟的事訴說一遍,翠雲也跟着連聲向金重道謝。金重只是一連聲的說道:「不敢當!不敢當!」
「啊喲!金相公!你的帽子呢?」翠雲偶然拾頭看見金重頭上亂髮披肩,不覺驚異的叫了起來
「啊」,金重這時如夢方覺,才記起剛才他去抱那孩子下來時,頭上的帽子也給樹枝勾住了,他一邊走過去摘下帽子,一面笑笑的說道:
「剛才給樹枝勾去了!」
翠翹看見金重的帽子給樹枝戳了一個小洞,就帶着抱歉的聲音說:
「金相公,眞對不住得很。累得你的帽子給樹枝戳破了!」
「一個小小的洞,有什麼要緊呢!」金重毫不在乎地說。
「讓我替金相公補綴補綴吧!」翠翹想了一會,很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怎麼好意思呢」!金重推辭道。
「金相公,不要緊的!一會子功夫就好的,讓我姐姐替你修補吧!」翠雲也在一旁幫腔說。
爲了盛情難却,金重只好把帽子交給翠翹去修補。翠翹接過了帽子,和翠雲向金重深深的道了萬福,就逕自囘歸綉閣。
金重望着這一對綽約多姿的少女的背影,內心裡不又得產生了無限的幻想。
(五)
自從昨晚和翠翹初次交談以後,翠翹的影子老縈廻在金重的腦際,使得他連讀書都沒有精神,心裡老記罣着翠翹那媚人的風姿,優雅的談吐,雖則他想集中精神,貫注在書本上、又怎奈翠翹那秀麗的影子,總映現在他眼前,使得他神思恍惚,不知怎樣才好。
這時,翠雲忽然拿了帽子走進來,她嬌聲嬌氣的說道:
「金相公,帽子補好了,你看我姊姊的手工怎樣?」
金重接過帽子,把玩了一會,說道:
「好極了!好極了!你姊姊的手藝,眞是鬼斧神工,把一頂破舊的帽子,修整得比新的還要好看呢!請代我謝謝你的姊姊!」
「金相公何必這樣客氣呢?」翠雲笑笑的說道:「我要囘去了,金相公可有甚麼話耍對我姊姊說嗎?」
「沒有甚麽,替我謝謝令姊好了!」金重毫不思索的答道。
「那麼,我就吿辭了!」翠雲一邊說,一邊囘轉身就走,可是她走不了幾步,又囘過頭來,滿含深意地對金重說道:「金相公,眞的沒有話要和我姊姊說嗎?」
這一下可使金重猛然醒悟了過來,他從書桌上拿起了一把摺扇,遞給翠雲道:
「王小姐,就麻煩你把這把扇送給令姊做個紀念吧!」
「謝謝金相公!」翠雲接過了扇,就趕緊囘轉房來,把扇子交給翠翹,翠翹打開摺扇一看,只見上面題寫着這樣的四句詩:
待月西廂下
迎風戶半開
隔牆花影動
疑是玉人來
翠雲看了,笑着說道:「姊姊,你可懂得這裏面的意思嗎?這首詩是西廂記裏面張生約鶯鶯相會時寫的,金相公約你今晚去和他私會呢?」
翠翹聽了,紅着臉兒,啐了她一口道:「你別糊說,給爸聽了,可不是玩的!」
「你做不做鶯鶯是你的事,我的紅娘可做定了,看你外表假正經!心裏可着實在想着他呢!」翠雲毫不放鬆的又說了下去。
這一下可把翠翹說急了,她假意嬌嘆地說道:「你要再說下去,我一定吿訴媽去!」
「這又何必呢!」翠雲正經地說道:「姊姊!你今晚就去和金相公見見面吧!爸今晚給田萬村請去喝酒,不在家裏,媽這方面,我一定設法把她纏住,她一定不會知道的,你放心的去吧!」
於是,在翠雲的協助之下,翠翹終於和金重見面了,他們在瑩潔的月光之下,作着海誓山盟的誓約,金重信誓旦旦,决定在功成名就之時。登門求親;翠翹也發誓說非他莫屬,於是,倆人交換信物,互訂終身,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當翠翹和金重正在卿卿我我,難分難捨的時候,她是絕不會想到她們的平靜而安定的生活,會突然發生不幸的巨變的!狂暴的風雨來了,這一對愛海中的鴛鴦,終於爲無情的風雨拆離了!
(六)
翠翹和翠雲正在房裏閒談的時候,忽然侍婢慌慌張張地進來報吿說她的母親暈倒了,她們趕到母親房裏,設法把她救醒過來,才知道父親因爲拒絕惡霸田萬村的婚事,給公差抓到衙門裏去了,翠翹當下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家裏祗剩下她們三個女流之輩,現在竟發生了這樣不幸的大事,叫她怎樣辦好呢?這時聰慧的翠雲忽然想到了金重,她忙對翠翹說道:「姊姊,空着急有甚麽用呢?金相公就住在我們隔鄰,你何不去找他想想辨法呢?」
翠翹一聽,覺得頗有道理,雖然她還有點忸怩之態,但事到臨頭,且在翠雲的鼓勵之下,她只好鼓起勇氣,去找金重,可是,她不幸撲了個空,因爲金重因有急事已於當天早晨與他父親一起離開本地,一同到蘇州去了,只留下一封書信,交給守門的女傭轉交給她。
翠翹失望之餘,乃轉而往找戚友幫忙,終於由她父親的摯友周大恩央託其起死回生之柳相國的女婿束羽深出面幫忙,她的父親始得以死裏逃生,獲得死罪的赦免,原來王可期是一個糧倉監守,他被惡覇田萬村構陷爲「監守自盜」之罪,這是一個很大的罪名,犯者必處死刑,現在在束羽深運用權力之下,王可期雖被減輕罪名,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知府要王可期交出千両黄金的罰款,始得出獄,這眞是一個天大的難題,王可期是一個安份守己的人,家中本非富有,叫她們怎能籌取得這筆偌大的巨款呢?
在周大恩的幫助之下,翠翹把家中一切値錢的東西實行變賣,但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她只籌得了八百両銀子,要凑足整數,尙差二百,她眞是百壽莫展了。
為了不願意眼睁睜地看着她年老的父親在獄中受罪,翠翹終於咬緊牙龈,下了决心,决意賣身贖父,當她含着眼淚把這個意思吿訴翠雲時,翠雲痛哭着說:「姊姊,你不能這樣做,還是讓我去吧!」
「不!不!」翠翹斬釘截鐵地說道:「這件事情是因為我而引起的,我是不能逃避責任的,還是讓我去吧!」
她說了就頭也不囘的朝門外走去,她要去找尋那專門爲人辦理這種事情的焦大媽,可是不料因此翠翹却走上了悲慘的命運,因爲她誤中了田萬村的奸計,被騙賣進他的同黨滿三爺手裏,在一個狂風暴雨之夜,她被那兇神惡煞的滿三爺姦汚之後,就輾轉賣進一個名爲羣香院的妓舘,在那兒她開始過着含垢受辱,茹恨偷生的日子!
(七)
在某一個夜裏,翠翹被召至吳道府上陪酒歌唱,以娛賓容,在座上的各位客人中,她忽然發現了她的救命恩人束羽琛,遂殷勤敬酒,加意奉迎,翠翹的歌藝,獲得了賓客們一致的讚賞,尤以束羽琛,更是對她傾倒。
束羽琛原爲當朝柳相國的女婿,他起初因慕虛榮,入贅柳府,可是婚後生活並不愉快,因爲他的妻子柳俏月,性情倣慢多疑,時常恃勢凌人,把他當爲奴才一般看待,故他在精神生活上,頗覺痛苦,時常借酒澆愁,以消胸中塊壘,現在他看到翠翹這樣的溫柔體貼,不免情爲之動。
可是,當束羽琛與翠翹正在兩情綣繾,難分難捨的時候,柳府的管家潘成奉了柳小姐的命令,來請束羽琛囘家,他交給束羽琛一張字條,上面這樣寫着:夜已深,尙在外面縱酒胡鬧,如不速囘,則休怪我無情!
束羽琛看了字條,對潘成說道:「好吧!你先囘去,我隨後就來!」
「不!老爺,」潘成說道:夫人要你馬上就囘去呢!」
「混賬!我的事情還要你來管嗎?」束羽琛有點惱了,他氣忿忿的說道:「你還不快點給我滾!」
「是的!是的!」潘成轉換口氣地答道,就轉身囘去了。
潘成囘到家裏,柳悄月看到束羽琛還沒有囘來,不覺大發雷霆,問潘成道:「老爺呢?爲甚麼還沒有囘來呀?」
「老爺說,他等一下子才囘來!」潘成囁嚅着說。
「眞是太豈有此理了!」柳悄月很生氣地說道,隨手把一個玉花瓶摔在地上,又接着說下去:「我吩咐你們,把前後門都關起來,等下要是老爺回來了,不論何人,都不准去開門,誰不聽我的話,我就跟誰不客氣!」
「是的!是的!」僕人們都唯唯諾諾的答應道,柳夫人的脾氣,是誰都知道的,誰敢不聽從她的命令呢!
(八)
束羽琛興盡歸來,可是大門深鎖,他敲了老半天的門,並沒有人起來開門,他不覺有點急了,大呼潘成的名字,可是潘成却在裏面慢呑吞地答道:「囘老爺的話,夫人吩咐,不準開門,小的沒有辦法!」
束羽琛沒有辦法,在門外徘徊了一會,就吩咐轎夫把他拾到茗香樓去,在那兒,他一個人又氣又惱的獨自飮着悶酒,他想不到柳悄月竟如是的蠻橫,毫不講理,他頗有點悔恨當初的入贅柳府,他一邊沉思,一邊不住的喝着酒,不知不覺間,竟伏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當束羽琛一覺醒來的時候,竟發覺到自己睡在一張軟綿綿的牀上,不覺有點奇怪,他馬上起身,看到翠翹正坐在寫字桌上寫字,就靜悄悄的走到她的身邊,看了好一會,不覺開口讚道:
「王小姐眞不愧是一個才女呢!」
翠翹抬頭看見束明琛站在旁邊,不覺紅着臉兒說道:「束相公起身了!」
「王小姐,我怎麽會睡在你的房裏啊?」
於是翠翹就把昨晚她囘家時,怎樣從酒樓經過,怎樣看見他獨自一個人喝醉了酒,怎樣叫人把他載了囘來的經過說了一遍。
「眞是多蒙小姐看顧了。」束羽琛聽了不覺感激萬端地說道。
「我看王小姐並不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為甚麼竟會淪落到這種地方呢?」過了一會,束羽琛又接下去問道。
「這種事情,我們還是不要談吧。」翠翹露出很傷心的樣子說道。
「這有甚麽要緊呢?王小姐要是有甚麽苦衷,也不妨說了出來,我說不定還能夠帮王小姐的忙呢?」束羽琛帶着很誠懇的聲調說道。
「束相公已帮過我一次忙了!」翠翹頗有點感動的說道。
「這是怎麽樣地一回事啊?」束羽琛有着驚奇地說道。
於是翠翹就把過去的事情,詳詳細細的向他說了一遍。
「原來王小姐出身名門,怪不得滿腹才學。」束羽琛帶着羡慕的口氣說道。
自此以後,兩人時相過從,感情日增,可是,由此却引起了柳悄月的無限姤意,她命管家潘成探得了束羽琛和翠翹的關係之後就千方百計,想法來破壞他們的關係!
(九)
束羽琛因事要到遠地去,臨行之夕,他對翠翹說,他順便耍去找她的父親,着他前來與她相會,並準備爲她贖身,讓她重囘故鄉,與家人團聚,以重叙天倫之樂,翠翹聽了,自是無限感激。可是,不幸風波隨地起,當束羽琛辦完私事,帶了翠翹的父親及妹妹翠雲前來找尋她時,翠翹忽然失踪了。
束羽琛無法,只好着王可期及翠雲父女兩人暫時住到客棧去,以便慢慢尋找翠翹下落。然後自己匆忙囘家,臨行之時,又吩咐王可期說道:「你老人家不必到我府上找我,如我有任何消息時,我自會前來吿訴你。」
束羽琛回到府裏,柳夫人很客氣地說道:「相公,你囘來了,事情都辦妥了嗎,一路上一定很辛苦吧?」
「沒有甚麽,一切都辦妥了。」束羽琛心不在焉地說道。
「春桃,把燉好的燕窩端上來。」柳夫人大聲地說道。
這時,有一個侍婢裝扮的少女端着一碗燕窩迎上前來,束羽琛抬頭一看,不覺吃了一驚,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失踪了的翠翹,他的心不覺往下一沉,知道這一定是夫人搗的鬼,翠翹也呆瞪瞪的望着他,感覺到有說不出的難過。
「原來你們竟是認識的。」柳夫人看了他們的樣子,就帶着諷剌的口氣說道:「現在我把你們弄在一起,可以天天見面,相公,」她轉對束羽琛說:「你現在可不必天天出門了。」
束羽琛啞口無言,對着淚痕滿面的翠翹,真是心如刀割,想起了在逆旅中苦等的王可期父女,他更是倍加難過。
翠翹自被賣進柳府之後,飽受柳夫人的虐待,每日過着以淚洗面的日子,束羽琛雖想加以救援,但因柳氏看管嚴密,連翠翹的父親及妹妹到來找她的消息也無法傳達,最後,束羽琛終于想了一個辦法,他把翠父的消息及逃走的方法,寫在一把摺扇上,乘間遞給翠翹,敎她相機逃開柳家。
可是翠翹冒險逃走之時,因行動慌張,致被柳家管家潘成捉將囘來,柳氏因從翠翹遺下的扇上知道翠翹的逃走是束羽琛敎她的,所以她當着衆人面前拿了一把鞭子,强迫束羽琛打她。
「不!不!我不要打她,我爲甚麽要打她呢?」束羽琛痛苦地說道。
「怎麽,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你現在想造反了?你說,你打不打?」柳夫人看兌束羽琛違抗她的命令,非常生氣的又逼問了一句。
「不,我不要打。」束羽琛堅决地說着。
「大哥,你來看,這忘恩負義的小子想造反了!」柳夫人氣得咬緊牙齒,大聲的叫了起來。
這時,柳夫人的大哥走了上前,對束羽琛道:「假如你眞的不打,那就不要怪我無情了。」
束羽琛被迫無奈,只好揚起鞭子,朝翠翹的身上狠命一抽,可是,打在別人肉上,痛在自己心上,他差點就暈過去了!
(十)
晚上,束羽琛翻來翻去,不能入睡,他覺得今日所做的事,實在太對不起翠翹了,他一定非把她救出這個虎口,以贖今日的罪衍不可,他望着床上熟睡的柳夫人,偷偷的爬起床來,可是鑰匙給夫人壓在枕下,他沒法把後門打開,最後,他終于决然從窗口躍下,向着翠翹被關的柴房走去,他設法把看守柴房的潘成騙開之後,就走進這一間黑暗而狹小的房子裏面去,這時,翠翹正躺在地上,發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聲,他一眼瞥見了束羽琛,就帶着懇切而感激的聲音說道:「束相公,夜這樣深了,你還來做甚麽?夫人知道了,恐怕對你有些不便吧」?
「翠翹,今天我很對你不住,在那種情形之下,我是沒有辦法的,你能原諒我?」束羽琛帶着負疚的聲音對她說道。
「我一點不怪你,我只恨自己的命運不好,才會碰到這一串連的不幸!」翠翹幽怨地說道。
「翠翹!你現在快點離開這裏,到旅店中與你父親相會,然後一起囘家吧」!羽琛催促道
「假如夫人知道了怎麽辦呢?」翠翹不安地問道。
「那你可不必掛慮,一切我自有辦法,現在你快點走吧!」羽琛很堅决地說道。
這時門外人聲汹湧,原來潘成發覺了束羽琛走進柴房,連忙把門鎖了,去報吿柳夫人知道,柳夫人這時正氣勢汹汹的帶了人馬到柴房來。
束羽琛一時情急智生,帶了翠翹走上柴房的擱樓,用繩子從窗口墜下,把翠翹放了下去,等到柳夫人帶了人馬,破門進來時,翠翹已經走得好遠。
翠翹離開柳家,到旅店去找她的父親,可是她的父親因久待無翠翹消息,逕自帶着翠云囘去了,翠翹在經過了千辛萬苦,無限波折之後,也輾轉囘到家里,與父母親同慶團聚。可是,翠翹的性情從此却大大的轉變,她整天愁眉苦臉,不言不語,茶飯不思,渾渾噩噩,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王可期夫婦及翠云,雖然對她百般慰解,也無法使那飽受創傷的靈魂恢復了過去的寧靜。
一天,王可期夫婦及翠云正在大廳上談論翠翹的轉變時,忽然金重到來求見,原來金重自離開翠翹以後,卽上京應試,此時剛好衣錦還鄉,為了遵守誓言,故到來求親。
可期夫婦一聞金重之言,不覺搖頭嘆息,把翠翹所遇之一連串悲慘不幸事件,從頭至尾,詳細向金重說明,最後下了這樣的結論道:
「小女現在旣非完璧,而且飽受汚辱若與公子結合,恐於公子聲譽有玷。」
但金重義不反顧,决心信守誓言,要娶翠翹為妻,於是可期乃命翠云帶她往見翠翹,翠翹初時堅决拒絕金重要求,但在金重再三表明衷誠,願意爲她而抛棄一切功名利祿時,翠翹乃命他暫時在客廳等候,讓他更裝相見!這時束羽琛突間關趕到,他與金重原爲同窗,一聞金重來此係向翠翹求婚,不免鬱鬱不樂,金重在懇他把此行目的坦白說明之後,始知束羽琛與翠翹原有一段苦難姻緣,束現已與柳氏斷絕關係,此來也想與翠翹修好,金重聽了,頗同情於束羽琛和翠翹的遭遇,决意完成他們的好事,而自動退出此三角戀愛圈子。可是,當束羽琛趕到翠翹的香閨時,翠翹因服毒過深,倒地呻吟,危在旦夕了!原來翠翹自感玷辱之身,不値得人家對她的同情和憐憫,而且她感覺到處身在兩個同樣對她鍾情的男子之間,她實在不懂得要怎樣的抉擇,因爲這兩人一個是情深似海,一個是恩重如山,到底耍愛誰才好呢?她眞是愁腸百結,悲苦難堪!最後,她只好揀了這條自殺的絕路!
束羽琛目睹這幕悲慘的情狀,滿懷辛酸,說不出的悲愴,痛苦;然而,他除了向這一縷渺渺的芳魂作最後的憑弔之外,還有什麽話好說呢?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