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 電影小說
一・有緣千里能相會
不是寃家不聚頭
在一個炎夏的中午,正是赤日當空,萬里無雲的時候,一列東行的火車,像一條巨大的烏龍似的,蜿蜒地拖着十幾卡的旅客,轟隆轟隆的不斷向前奔馳着。
雖然陣陣的風,迎着火車的前進吹拂着,但因爲是中午,迎面吹來的風也變得特別悶熱,加上車廂裏面的擁擠,使得每一個旅客都感到特別難受,尤其是行李多的,更感到辛苦。在這種情形之下,旅客們幾乎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有的比較心急的,便常常探頭向窗外眺望,恨不得時間快點溜過,而達到目的地,因此一聲聲的怨言從他們中間傳出來:
「唉!怎末還未到呢?」
「還有多少時候呀!」
「現在到什麽地方了!」
在旅客的怨聲中,好容易才挨過了四個鐘頭,火車總於到達車站了。旅客們瘋狂似的紛紛搶着擠用站來。
這時,二等車廂裡出現了一位年靑的女客,他顯得很狼狽,因爲她只單身一人,而且行李又多,又沒有帮手,也沒有親朋到車站來迎接。因此,在乘客爭先恐後的擠迫中她只得流着滿臉大汗,站在一旁守着她底笨重的行李,無法跟着別人擠出去,心裡不免要感到非常焦急。正當這時候,她忽然發現身傍站着一個靑年夥子,他也是一個旅客,但由於行李簡單,不像別人那樣受着旅途之苦,反而顯得很輕鬆閒逸。於是她便鼓起勇氣向他招呼求助:
「先生,對不起,請你帮我一下忙好嗎?」
「哦,Sorry,我搬不動你這麽多東西。」不料那位靑年人倒紳士派頭十足的拒絶了她。
一個女人向一個陌生的男人求助,已經夠難爲情了,何况求助被拒,因此這女郞顯得非常尷尬。在沒有辦法之下,她只得等到搭客全部出了車廂,才背一件挽一件,走一囘歇一囘,蹣跚地把行李搬出車站。
剛巧一輛的士駛過來,這位女郞趕着上前截止,心想這該可以歇一口氣,舒舒服服地囘到家裹了,但,沒想到當那輛的士駛近的時候,另一邊的車門却已經被人打開,搶著登車,她仔細的將那坐到車裡去的人一看,原來不是別人,又是剛才那位紳士派頭的傲慢靑年。
「車是我叫的,你怎末……」她鼓起勇氣要與他爭論,但,瞬息間,汽車笛一鳴,車子已經開足馬力,絶塵而去了;並且那滾動的車輪,把她濺得滿身泥漿。
她氣得紅着臉,大嘆倒霉。只得另找了一輛的士,連忙提著行李上車。她坐在車廂裡,想起求助被拒,叫車被佔,再看看自己滿身的泥漿,羞慚委屈,難過得幾乎使她掉下淚來。
這位受盡旅途辛苦,飽受委屈的女郞,原來是一個剛在某中學畢業的女學生,名叫倩如。溫柔嫻靜的面龐和那純潔而且有涵養的性格,好像都在配合着她底美麗的名字。這段旅途的跋跡,是因爲她已結束了中學的階段,離開了學校,預備囘到她底姑母的家裡,才單身携帶着這許多行李的。
的士直駛到一座宏麗的洋房門前停下,倩如支持着疲乏的身軀下了車,按鈴叫門。
這時候,倩如的姑丈壽康和姑母正在指揮佣人,把華麗的客堂佈置得更是堂皇富麗。
當他們看見倩如突然的到來,都顯驚訝異常,及至倩如訴說旅途的辛苦,姑丈壽康便怪她道:
「你怎末不先打個電報來,我好派人到車站接你。」
「因為我不想太打擾姑丈姑媽,所以沒打電報來,所以才弄得這麽狼狽。」倩如說着,看了看自己一身泥漿,這時反覺得好笑起來。
聽倩如這麼一說,壽康夫婦才注意到倩如身上的泥漿。
「你怎末弄成這樣子,是在什麽地方跌倒的?」姑母關切的問道。
「不,姑媽,不是跌倒的,說來眞氣死……」倩如說着,當她要將在車站的遭遇重述時,突然一聲尖銳的聲音把她叫住了:
「表姊!」
這是倩如的表妹素琴,她聽見了表姊來了,高興得像燕子似的飛跑着下樓來,一面叫着表姊,一面直奔到倩如面前,愉快的拉住她的手。
「表妹,好久不見了,你好?」倩如也很快樂的拉住了素琴的手。忽然,她注意到佣人在忙着佈置客廳,便向姑丈問道:
「怎末大佈置起客廳來了,是不是準備要請客?」
壽康微笑地說:「並不是準備請客,而是我的誼子司徒再明留學法國,剛剛學成歸來,今晚上設宴,正是為他洗塵慶祝的。」
素琴是個天眞的女孩子,對於晚上的宴會,高興得手舞足蹈,她向倩如說道:「今晚的興頭可眞不小呀?旣來了一個「洋庄客」,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哩。」說得大家都笑了。
壽康夫婦看見這一對長成亭亭玉立的表姊妹,老懷也着實樂不可支。兩個老人家便催促着素琴帶倩如登樓休息,準備參加晚上的宴會。
素琴領了倩如登樓後,便打點佣人,收拾房子,整理床榻。她們表姊妹二人親親熱熱的有說有笑,尤其是素琴,壽康夫婦倆只有這一顆掌上明珠,雖然有的是錢,但沒有兄弟姊妹,居恆委實有點寂寞。今天突然來了個閨中伴侶,平添許多熱鬧。愛熱鬧的少女心情,自然格外愉快。其實素琴也是一個天眞活潑的女孩子,她生長一副嬌憨可人的容貌,優裕的家庭環境,更加養成她不知天高地厚,整天遊玩享樂的性格。她對今晚的宴會,這一個非常熱鬧的場合,當然是興趣百倍,所以,她一直拖着倩如去沐浴更衣。從頭到脚,足足花上了好幾個鐘頭的修飾。
大廳上,客人已來齊了,還不看見她們二人下樓來,壽康有點不耐煩,親身跑上樓去催促:
「客人已來齊了,你們還不快點下樓去帮忙。」
素琴才扭着身子拖了表姊姗姗下樓會見賓客。壽康替她們一一的介紹。
原來所謂留學法國的那位嘉賓——壽康心愛的誼子司徒再明,不是別人,就是在車站給倩如飽受奚落底那位傲慢靑年紳土。這時,倩如與他相見,兩人都感到非常突兀,大家都覺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司徒再明,更是尷尬萬分。他默默地注視着倩如,暗地裡有點懊悔自己的無狀。
二・設宴洗塵迎遠客
心懷美意結良緣
倩如的美麗,司徒再明似乎在這時候才發現,他越注視她,越覺得她的美,更越懊悔他自己今天在車站對她的無禮。
倩如發覺再明目不轉眼的注視着自己,一陣少女本有的羞澀掠過她的心田,使她羞得粉頰通紅,忙低頭迥避再明的視線,而轉過去與她的姑丈搭訕說話。
壽康吿訴倩如,再明留學法國,學了幾年美術,這次學成歸國,一定比以前更有深造。
再明聽見壽康這麽向倩如介紹自己,便趁這機會在倩如面前謙遜了好一囘。繼着,大家打開了話匣子,高談濶論起來,直至華燈初上,豐富的晚餐擺出來,大家才圍攏入席。席間還繼續他們的談話,由個人談到社會,從過去說到現在,融樂一堂,倒也非常熱鬧。
「再明,你就在這裡住下吧。」壽康愛再明像親子一樣,堅要挽留再明在家裡住下來。
再明因爲雙親早已去世,雖然還有房產,然而囘家裡孤零零的,倒不如寄居誼父家中較有照應,也就答允了下來,搬到誼父家裡居住。
愛熱鬧的素琴,一聽到再明答允搬來居住,感到非常愉快,說道:「現在家裡增加了兩位嘉賓,從此一定十分熱鬧了。」她高興得一連排定了幾天遊玩的節目。
晚膳過後,大家便囘寢室休息去了。
從這天晚上起,倩如和司徒再明也就一直住在壽康的家裡。素琴有了伴侶,自然有更多的遊樂節目,只是倩如這個愛靜的女孩子,却不像她的表妹那樣貪玩享樂,因爲她抱着更高的志願,想投升大學,所以常常潛居家中,勤習課功。
三・花園巧遇相愛慕
志趣相投情更深
一天早上,倩如獨自一人拿着書本來到花園溫習,剛巧遇着司徒再明也携着畫具在那裡寫畫。再明一看見倩如,便連忙向她招呼:
「葉小姐,一早你就到這裡來用功了!」
「你也不是嗎,你却比我先到這裡來寫畫呢。」倩如笑着囘答。
於是,兩人開始閑談起來,而且談得很投機,再明便乘這機會,私下向倩如陪不是:「葉小姐,那天在車站的事情,我眞感到慚愧,請你原諒我那天……」
「不,」倩如沒等再明說完,就搶着說道:「這也怪不得你。那是我太冒昧了!」
給倩如這麽一說,再明更感到眼前這位少女的高尚性格,一方面對她的印象更深,愛慕的意念,亦不覺油然而生。同時,對於素琴的終日遊嬉,心裡反覺得有點厭膩。
正當再明與倩如在花蔭下融融細語的時候,再明忽然拾頭看見素琴好像在尋找什麼似的,從遠遠搜索着走來,於是,他忙起身向倩如說道:
「對不起,葉小姐,我先走了。」
「你有事嗎?」倩如覺得再明突然要走,奇異的問着。
「不,」再明囘答她,並尖起嘴來向前方指着:「你看,你表妹來了,我怕她。」
「你怕她?」這更使倩如奇怪了。
「是的,我怕她那貪玩的性格,更怕她那排不完的遊玩節目。」
「哦!」倩如這才明白,不覺好笑起來。
「對不起,她已走近來了,我得先走!」再明說着:也不等倩如囘答,便匆匆的從林蔭後面溜開去了。
素琴走近倩如身旁,她並沒有發覺再明剛才在這裡與倩如閑談,所以對倩如說道:
「表姊,你一個人躱在這裡看書,害我找得好苦。」
「有什麼事,表妹?」倩如丈微笑着問她。
「表姊,今晚我們要到舞場去,你也一道去玩玩吧。」素琴一談到玩,總是非常興奮。
「對不起,今天我身體不大好,不想去。」倩如託詞拒絕了她。
「表姊,我看你眞是一個書獃子,整天拿着書本,玩都不去玩一玩。」素琴因倩如拒絕她,心裡不免有點不高興,於是帶著諷刺的口氣譏笑她。
倩如並不去理會她的譏笑,這時,她的腦海裡,仍然浮現着剛才與再明談話的情形。她雖然沒有與再明常常接觸長談,但因相處日久,她已覺察到再明確是一個有為的靑年,再經剛才彼此相談,覺得兩人志趣都很相投,因此對再明更加好感起來,芳心也為他所動了。
四・燈紅酒綠求歡敍
貌合神離枉用心
晚上,壽康夫婦和素琴再明等一起坐了汽車前赴舞廳尋樂。
再明隨着他們進了舞廳,雖然對着臘板銀燈,醉人的爵士音樂,但他却是心神不屬似的落落寡歡。素琴幾次邀他共舞,他却推說頭痛,拒絕了她。
素琴因再明拒絕共舞,心裏蠻不高興。她日來本已窺察到他與倩如兩人的親嫟。早已經存着滿心的醋意,所以,當最後一次給再明拒絕共舞的時候,便恨恨的譏諷他說:「怪不得哩!因為表姊沒有來,所以心情寂寞,精神不好,頭也就痛了。」
再明知道素琴在吃她表姊的醋,但仍然不去理會她,只是冷淡的對她說道:「隨你怎末說都好,我總是頭痛,不想跳舞。」
素琴正要開口說話,這時,壽康的外甥——著名的酒鬼白新吾却走了過來,對素琴說:「來,他不跳,我跟你跳好了。」說着,拖着她走進舞池去。
再明看素琴給新吾拉開去,也就乘機向壽康夫婦,推說頭痛,先自囘家去了。
五・畫中寫下相思句
一縷柔情只愛嬌
夏夜裡,溶溶的月色中,凉快的晚風,不斷送來花園裡的花香,一陣陣地吹進了倩如的寢室,倩如這時在床上輾轉不能入睡,便起來拉開窗帘,眺望園中美麗的夜景。她依窗默默地沉思,覺得幾日來自己心情重壓,坐臥不安似的。她感到,她對再明實在已經漸漸的發生情愫了。不錯。她一顆少女的心,已經讓愛神之箭所射穿了。
倩如無聊的走出了房門,無意中走進了再明的寢室,發覺畫架上嚇然描繪着自己的半身像,而且,在畫像的旁邊,還題上了戀慕的詩詞:
「我愛你,永遠的微笑!」
倩如讀了這詩詞,心裡也感動得熱情奔放,她禁不住情感的衝動,也在再明的畫像上,題了兩句詩,纔慢慢的緩步走出花園,低低的唱着抒情的歌曲,吐露着她心中的情感。
再明從舞廳囘來,走進房裡,看見自己的畫像題着新詞,他心中一猜,知道是倩如所寫的,再聽後園裡傳來淸脆的歌聲,連忙追出園中,當他一眼看見倩如的背影時,他情不自禁的喚了她一聲:
「倩如!」這是再明第一次這樣叫她。
「咦,今晚你們這樣早就囘來了?」
「不,是我一個人先囘來的。」
「表妹讓你囘來嗎?那不是沒有人陪她跳舞了。」
「我就因爲不陪她跳舞,才先囘來的。」再明解釋着說。
「爲什麼?」
「不感興趣,在她面前什麽東西我都提不起興趣。」再明說着,拉住了倩如的手,接着,他鼓起了勇氣對她說:「只有你,我一看見你,我的心就像衝出了雲霞的月亮一樣明朗。」
倩如沒有想到再明會對她這樣說,她頓時感到羞澀,感到心跳,又感到歡喜,她轉過身去,低着頭,默默的撫弄着自己的衣角。
「倩如!我很感激你題在我畫像上的詩詞。」再明在她的背後輕輕地說。
「我也一樣感激你,你早已替我畫好一幅半身像了。」倩如說着,轉過身來。再明禁不住情感的衝動,展開雙手把她抱住。
於是在溶溶的月色中,這對心心相印的人兒,繼續款款談心,說不盡甜情蜜意。
這時,舞廳裡的素琴,看見再明已經走了,無心跳舞。她一勁兒的跟踪囘家,跑上樓來,看不見再明和倩如的踪影,心裡大爲不服,便急步跑到花園去找尋,結果看見再明和倩如兩人,在月光下親嫟的喁喁細語,這使她憤恨極了,轉囘頭跑到自己的房裡,伏倒在床上抱頭痛泣!
六・釜底抽薪迫遷居
移花接木設妙計
第二天,素琴的母親知道了這囘事,怕她會弄出什麼亂子來,連忙婉言安慰她:
「孩子,你不必傷心,旣然你喜歡他,母親一定替你想辦法,你放心好了。」
於是,素琴的母親就去與壽康商量,她說:「……亞琴的年齡也不小了,旣然她喜歡再明,你就對再明說一說,選個吉日,讓他們成親,我們做父母的,也好完成一件心事。」接着,她催促壽康要趕快進行這一件事。她把昨晚素琴因爲再明與倩如的親嫟,哭了一個晚上,也一五一十的講出來。最後,她以警吿的口氣說道:
「你應該設法阻止倩如與再明來往,免得女兒傷心,我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萬一有什麽三長二短,我這條老命也就完了。」
壽康給她講得沒有辦法,不得已,只好找個機會,向倩如示意:
「再明我很喜歡他,我早就想將素琴許配他了。」繼之,他勸倩如暫時搬到別墅去居住,免得以後再惹起風波。
這對於倩如無疑是一個嚴重的打擊,但使她更痛心的,是姑母步步向她進迫,裝着很關心的追問她:
「你對我說好了,你喜歡那一個,我好對你姑丈說,早日完成你的終身大事。」
倩如沒囘答,她心裡明白,姑母對她是不懷好意的。
剛巧,白新吾與再明在這時候撞了進來,姑母就指著他們兩人,再三的緊迫着倩如:
「說呀,說呀,他們兩個,你喜歡誰,……別難為情,對你姑母說呀!說呀!」
倩如給姑母迫得非常難過,她知道她不能對姑母說出真話,說出她愛再明。不說,又受不住姑母在旁不住的催迫,最後在迫得沒有辦法的時候,她惟有强指着新吾說:
「我……我喜歡他!」
說完,她哭泣著奔開去。
這一來,白新吾以為自己意外的得到了美人的靑睞,有點受寵若驚。
但素琴的母親並不因此而滿足,她仍然不放心,下令倩如明天就搬到別墅去,使她不能再與再明接近。
倩如自搬到別墅以後,心情變得異常惡劣。她開始感到人情冷暖的難堪。
再明也和倩如一樣,自從不見倩如,心裏像失去了什麼似的感到非常寂寞。他奇怪的追問壽康,壽康不得不說謊,騙說是倩如的未婚夫白新吾約她出外去了。這更使再明悵然若失的鬱鬱不歡。
素琴的母親迫走了倩如後,便千方百計的屢屢借故使素琴與再明接近。可是再明情緖低落,時常婉言推却,這眞是「神女有心空解珮,襄皇無夢枉行雲」,使得她們全無辦法。
雖然再明的態度如此冷落,但素琴並未因此感到灰心,而且進一步展開移花接木的妙計,由壽康引導白新吾到倩如的居所,託詞請新吾遷居到別墅來,以指導倩如的功課爲名,其實是想使新吾從中與倩如接近。而在外面散佈謠言,說倩如與新吾早就是一對未婚夫婦,最近就要結婚了。
謠言傳到了再明的耳裏,他懊喪得寢食不安。這謡言的確使他的心受到重傷。
素琴從旁向再明婉言安慰,常常邀他到外面找尋娛樂。但再明因爲心有所屬,完全拒絶了她。
七・酒迷理性强無禮
千鈞一髮顯乖巧
倩如自從新吾搬到別墅居住,更加侷促小安起來,因爲新吾是她的表哥,而且素來知道他是一個嗜酒之徒,倩如對他早就感到非常討厭,不過,由於壽康的意思,倩如不得不敷衍,暫時相處。
新吾的確是一個壞蛋來的,他知道壽康正在利用他,來促成素琴與再明的婚事,便乘機不斷的向壽康敲竹槓,索錢酗酒。並且在壽康面前,還撒謊說他已和倩如打得十分火熱了。
有一天,新吾喝了酒,乘着些酒意,竟然不客氣,自以「未婚夫」的資格,想和倩如溫存。這舉動令倩如害怕極了!她急着躱避他。但新吾已被酒精迷了理性。他不顧一切,用起强來,兩個追逐了一囘,幸而倩如乖巧,在千鈞一髮的當兒,躱進浴室去,而避過了這場風暴!新吾不能達到目的,恨恨的望着浴室的門大聲嚷道:
「好吧!今天便宜了你,總有一天你等着瞧吧……」說完,也就悻悻然離開了別墅,到別的地方找開心去了。
八・落人圈套悲身世
人約黃昏喜相逢
經過一塲風暴後,這別墅又囘復以前的寧靜了。
在華麗的客廳中,只有倩如孤單地在幽幽哭泣,她是為自己可憐的身世,可怕的遭遇,和可悲的前途而傷感!她看見環境是一天一天的惡劣下去。情勢吿訴你,再明已爲素琴所俘虜了。她又明白姑丈之所以使新吾住到別墅來,實在是不存好意的,與其落人圈套,不如早些離開這陷阱。
倩如雖然打定了主意,但是在過度寂靜的環境,使她如麻的心情,不期而產生一種莫明的恐怖,她覺得像是一個沒有了食水的沙漠旅行者,瞻前顧後都是絕望,而吃人的餓鷹正在她的頭上盤旋,等待她的死亡!她越想越怕,突然覺得週遭的環境都變了,一羣羣的魔鬼向着她張牙舞爪,她害怕得不覺失聲尖叫起來,昏倒下去。
別墅的管家福伯,素來是同情倩如的,當她聽到倩如的叫聲,曉得出了事,就連忙跑來,把倩如救醒。
倩如神志淸醒之後,她就决定要離開這個可怕的環境,她實在不能再住下去了!
但當她一想起了再明,心裏便有無限依戀。她希望能見他一面,和他坦坦白白做一次談話,來决定她今後的前途。
她愛再明,再明的影子永遠盤據着她的腦海。可是自從她姑母阻止了她與再明來往後,她就有着一種茅盾的心理,旣愛她,又不敢接近他。
現在,她才醒悟了,知道過去的懦弱行爲是不對的。她與再明,早已心心相印,不過是受她的姑母從中所阻而巳。所以,她必須爲了自己的幸福,勇敢的來解决她和再明的問題。她是不能再這樣懦弱下去,一直住在這別墅,何况新吾對她的舉動,越來越不像樣了!
想到這裏,倩如終于提起了勇氣,她寫了一封信給再明,請福伯替她送去,在信裏,她約再明在黃昏時候來別墅會面。
很不幸的,這件事却給她的姑母派來監視她的婢女知道,當福伯替倩如送信去的時候,這婢女也接踵去找她的姑母報訊。
福伯將信交給再明後,同時又對他說明了倩如處境的苦悶,使再明覺得不安起來。當他看完了信後,就决定如約赴會,來看看他久別了的心上人,並且還携了他替倩如所畫的畫像。
再明去後,那婢女也趕到,就一五一十的將消息吿訴了倩如的姑母,剛巧這時候新吾也來了,倩如的姑母便加油加醬的將消息轉告他,叫他馬上趕囘別墅。
新吾聽了這消息,頓時憤怒起來,决定趕囘別墅與再明一拚。
這事情傳開去,素琴和壽康都知道了,他們也一同向着別墅趕來。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再明來到別墅了,倩如早已準備好茶點來招待。這次久別重逢,兩人都感到驚喜交集。不過,再明因由於密約赴會,心裏有點慌張,及至知道別墅裏只賸倩如一個人,方略覺放心。
九・可憐天下癡兒女
總是愁着並蒂蓮
倩如對再明坦白地說出這次約他來的原因是話別,並說出愛他的眞誠,和警吿他寄人籬下,始終就不是辦法,還鼓勵他拿出勇氣來,自立更生!
再明雖然愛倩如,但對倩如的鼓勵,却提不起勇氣,他委實太懦弱了。他因爲壽康待他太好,而且他之所以有今日的成就,無非也是得壽康一力栽培。爲了「飮水思源,知恩報德」,任倩如怎樣用盡千言萬語,也鼓不起他的勇氣。
倩如看到這情形,覺得再談下去,也不會談中甚麽結果。於是,就直接對他說:
「你跟我一起走,離開這個封建牢籠,去建立一個愉快的家庭!」
這一來,再明的心情更復雜紊亂了。情感與理智在胸中交戰着。他彷徨在歧途上,找不出一個方向來。倩如是他的愛人,壽康是他的恩人,接受了倩如意見就辜負了壽康的恩義,拒絕倩如嗎?又不可能!他無法想出一個答案來。
倩如看他猶疑不决,就向他催促道:「現在也不用去麽考慮了,你答應就說一聲,不答應也說一聲。」
「……」再明還是不能决定下來。
「怎麼樣,走或不走?」
「……」再明仍然沒有囘答她。
倩如看到再明這種情形,她一顆赤熱熱的心,給他搗得粉碎了,她感到失望,她覺得再明不能和她一起走,她的前途也就黯淡。她是個孤零零的女孩子,當她脆弱的心靈經不起再明無言的打擊,而感到傷心的時候,突然看見桌上明晃晃地擺着一把切生菓用的刀子,就毅然拿起它來决定自己的運命!
再明一看倩如要自殺,連忙趕過來搶救,於是和倩如糾纒起來,刀子是沒有眼睛的,在你搶我奪的時候,不幸出了事,而受傷的不是倩如,却是司徒再明!
這一下亂子確是鬧得太大了,倩如的死念,已是烟消雲散了。她眼前所關心的,只是再明的安全,她看着再明受傷倒在地上,一時手足無措。
就在這時候,寂靜的街頭,來了一輛飛駛的汽車,停止在別墅的門前。由車燈照在紗窗上的人影,吿訴了倩如是新吾囘來了。
這使倩如更焦急,她怕給新吾發現這意外的事件,手忙脚亂的將再明拖到浴室裏,暫時掩蔽。
新吾怒冲冲地進來,看不到再明,便問倩如道:
「你把再明藏到那裏去!」
「再……再明,他……並沒有來過。」倩如畢竟是個女孩子,她倉皇失措的態度,使新吾不能相信她這句話,及至新吾發現再明遺留在書架上的帽子,更顯出了她的虛僞。於是——
「……不近人情!」
「……引誘表妹的情人!」
「幹出不要臉的勾當!」這些最難聽的話,都從新吾的口裏駡出。
倩如被新吾駡得簡直無地自容,她痛苦得只以眼淚來代替說話。
新吾繼續在四處找尋再明,當找到浴室的時候,倩如駭極了,她不惜用種種方法來擋他的駕,果然新吾給她擋過去,不走進浴室。倩如才揑了一把汗。
倩如驚魂甫定,她想起現在處境之危險,刺殺再明的事件,只可隱瞞一時,萬不能長久下去,於是在胡亂中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那就是「跑」!
十・飮恨以終了此生
有情戀人痛死別
在死寂的郊外公路上,倩如茫然出走了!
可憐她受了這次嚴重的打擊,她脆弱的神經,實在是承當不起,她已經變得一個失了理性的人,到處亂闖!
突然,一輛汽車,迎面駛來,攔住她的去路,當她定神一看,原來是素琴。
「表姊!你上那裏去呀?」素琴從車窗探出頭來問她。
「哦,……」倩如一時答不出來,她楞住了,但心裏却暗暗叫苦:她是不能再逃了。
「表姊,上來吧,我車你囘去。」素琴說着,替她打開了車門。
倩如不由主的上了車。素琴將她載囘別墅。
當車子到了別墅的時候,倩如聽見裏面人聲鼎沸,心裏越是驚慌,但她不能不硬着頭皮,隨素琴進去。
壽康夫婦早已來了。他們一見倩如,就忙問她:
「再明呢!」
「再明在那兒?」
尤其是倩如的姑母,一口咬定她將再明藏起來:
「你快把他叫出來,一定是你叫他躱到甚麽地方去了!」
倩如在這環境下,知道不能再隱瞞下去,就索性痛痛快快,大胆的說出了她與再明相戀,同時還斥責了她的姑母,並憤憤地對素琴說道:
「表妹,我眞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無恥的女性!你想佔有再明,你不惜用種種手段來陷害我,叫你父親阻止我和再明接近,指使新吾到別墅來侮辱我。可惜,你是白費心機了,再明永遠不會愛你的,他只是因爲你父親的關係,不得不暫時與你親近……」倩如一股勁兒把素琴說得無地自容。
接着,她才說出了再明給她誤殺,並且老老實實地吿訴他們。
「我把他藏在浴室裏,你們去看好了。」
壽康夫婦和素琴驟然聽到倩如這麽說,大家一驚非小,就一窩蜂跑到浴室去看,可是,浴室是空的,再明已不見了。於是大家又擁來追問倩如。倩如也感到奇怪,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福伯突然囘來了,氣喘喘地對壽康說道:
「老爺,不……不得了,我在街頭看見;看見了再明,他滿身是,是血的在逃……我追不上他……」
這消息更使大家驟然聽了,馬上叫他引路,一同追了出去,只留下倩如一人。
現在,別墅又恢復了以往的寂靜,倩如獨個兒在思前想後,又羞又恨,越想越悲,竟然又舉起刀來,結果她自己的生命!
等到壽康他們一羣人扶掖着再明囘來的時候,倩如已踡伏在血泊中。再明一看,悲慟欲絕!壽康和素琴這時也受到良心的譴責,十分難過。倩如的姑母更明白今天這一悲劇,全是因她而演成!
可惜,覺悟是太遲了,倩如已是還魂無術!
此後,每逢淸明重九,再明和素琴都親自携帶鮮花,在倩如墓前致祭這個在封建勢力壓迫下的犧牲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