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分離 △電影小説▽
・湘子・
台灣——這美麗的寶島,得天獨厚,它蘊藏着豐富的資源,有雄厚的山河,有肥沃的土地,正是物產豐富,風景壯麗,氣候宜人的好地方。中央山脈,縱貫全島,擁有面積廣大的原始森林,爲該省重要資源之一。它的最高峰,在海援八千尺以上,雲霧彌漫,使人有出世之感。山上景物秀麗,有泉水緩慢下瀉,有高樹直上天表,隨處都是美麗的圖畫。在那僻靜的深山叢林,却有一個現代化的八重山林塲,員工們不分地域,不分彼此,親愛精神,合作無間,共同努力於生產建設的事業,豈知這個林塲的塲長亦有一番奮鬥的光榮史呢!
這一天八重山林塲的風景依舊,而鐵道的火車站則密集着擁擠的人羣,在炎帝的示威下,個個精神飽滿,抱着無限的歡欣與希望,正在等候新任塲長的蒞臨。雖然其中亦有幾位行為不正的搗亂份子担心着未來塲長將會對他們不利;但在大多數人熱烈歡迎的氣氛中,實在亦絕對沒有給他們活動的機會。
由遠處傳來幾下汽笛的聲音,繼而火車軋軋地由遠而近慢慢而至,停遏在火車站的月台邊,這羣前來迎接的員工們亦就萬頭鑽動以觀塲長的豐采。俄而新任塲長衞民生等一行人在政府官員的引導下下車,一陣歡呼聲隨從人羣中叫囂起來,林塲原任工務主任林山,代表全體趨前迎接,還有一個妙齡女郞,跟在林山之後代表全體員工向塲長獻花致敬,塲長欣然接受之。
衞民生是一位林業專家,體格魁梧,氣宇軒昂,爲人果敢而富毅力,這次由政府派他來履任是最合理想的。他們一行人一到塲後,卽赴在廣塲上所舉行的歡迎會,他是被歡迎的主腦人物,當然要有幾句的訓詞,在熱烈的鼓掌聲中他步上較高的地方當衆演說:
「現在台灣已經光復了,我們可以在平等的待遇下跟祖國同胞互相合作,團結在一起,永不分離。」
這幾句精警的話,博了全塲的掌聲復如雷震。
X X X
第二天,衛民生到辦事室去開始工作,他看見有一個女辦事員,坐在一邊書寫,繼而走上前來呈送公文,他瞪睛一看,爲之一怔,卽向女郞問:
「哦!你在這裏工作?」
「是,我是塲長室的辦事員。」
「哦!昨天謝謝你獻花。」
「豈敢,那是大家要我獻給你的。」
「你在這裏工作很久了嗎?」
「是,我跟爸一同在這個林塲工作好久了。」
「你爸亦在這裏工作嗎?誰是你的爸?」
「昨天代表衆員工在車站迎接你的那個人。」
「噢!工務主任林山先生就是你的爸,你叫做什麽名?」
「我叫做林華。」
「你的國語倒不錯,以後請你替我通譯,因爲我相信這裏的工友還有許多不會講國語的。」
「豈敢,我曾跟爸到過國內,所以能講多少,以後希望你多多指敎。」
林華囘到自己的辦事檯去繼續工作。
和衞民生一同來林塲服務的人,其中有一個叫做曾懷忠者,他是民生的同學友還有一個女性叫做蘇念慈,是女子師範學校出身的,與民生是表兄妹,她因仰慕民生人品的崇高與學問的淵博,在不知不覺間已私自愛着他。
懷忠與念慈這天,一早就來塲長物公室向民生請安後,懷忠問:
「塲長!你以爲我應當負責那一部門的工作?」
「你雖然亦是林科出身,不過還沒有實地工作的經驗,我想你倒不如去管理總務科。」
念慈亦問:「我呢?」
「你更無問題,你是專習師範的,我想要立卽創辦一間勞工子弟學校以樹育失學兒童,這個校長的職位,當然非你莫屬。」
「那麽讓我去積極籌備。」
「對,你馬上去籌備,越快越好。」
民生順便向他們介紹林華,說她曾和她父親到過國內遊玩,國語講得很純正,對林塲的事務亦很熟識,如果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可向林華請敎。林華頻頻有禮地連說「不敢當,不敢當。」而念慈對這一個年靑貌美的女辦事員和她的表哥一塊兒
在塲長室工作。在她的腦裏難免立卽浮上一層陰影。
X X X
衞民生自接任塲長以後,處心積慮。銳意革新,一方面鼓勵工友們落力工作以增進生產,一方面與林山等交換意見,創辦福利事業並設勞工保險。工餘之時,則由林華引導到各處去巡視,他並沒有擺起塲長的架子,無論工作,伐木剷草運輸的塲所,都親自前往觀察,亦時常親送林華囘家。有一次他經過工人舍宿,看着工人三人成羣在賭博,囘來時卽召集高級職員會議,議决命令禁止賭博,而增設各種止當的娛樂給工人消遣。因此業務蒸蒸日上,這一個林塲遂走向新生之途。
工頭中有蔡石柱者,於塲中向具惡勢力,黨羽衆多,無惡不作,衞民生蒞任後興利除幣直接影响他的利害,因此他恨民生入骨。還有,石柱素日垂涎林華,每藉故向她攀談而遭拒絶,這是因爲林華根本鄙視石柱的爲人,不屑與之來往,自從民生來林塲接任以後,看着塲長精幹豪爽,年靑英俊,私心仰慕,因此對石柱追求更加冷淡,而石柱小人心狹,以爲塲長有意奪其所愛,益仇視之。
一個傍午的時分,蔡石柱復去找林華,林華拒之在竹籬外,說:
「請你別再來找我,以免給人懷疑。」
「哼!看不出你的心變得這麽快。」
「這是你自作多情,我並沒有什麽變與不變。」
「還不承認,你別瞞我,你跟塲長那麽親熱是什麽意思,對你講,你要明白他是外省人才好。」
「外省人跟本地人豈不是同是中國人嗎?請你別多管閒事,我沒有空再和你談。」
林華說着囘轉身卽跑進去,蔡石柱眼光光地望着她的背影,悻悻地自語:「好!看你能夠好到幾時。」也就垂頭喪氣地走開。
蔡石柱來到宿舍的門外,碰着曾懷忠,卽鬼鬼祟祟地和他談話,懷忠雖然是跟衞民生一塊兒來的,但他為人陰沉,行動詭秘,他的對付塲長是用一種「陽奉陰違」的手段,他知道蔡石柱是反對塲長的中堅份子,卽暗中勾結他,看來這個傢伙是別有其任務的呵。他以手拍着石柱的肩胛道:
「做事不要草莽,要從中計劃見機行事。」
「我實在太不能忍了,他一來就要改變我們的嗜好,禁止賭博,禁止喝酒,處處防碍我們的自由,這還不夠,還要强奪我的愛人。」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使塲長與工人之間發生磨擦,最好能製造事件……」
「這我儘量做到。」
「那麽做事要小心一點,不要太過魯莽。」
「知道了,你放心。」
蔡石柱得到總務科曾懷忠的帮忙與鼓勵,自鳴得意,遂囘到自己的宿舍去豪賭爛飮了。
X X X
有一天,衛民生看着辦事處的工作比較鬆弛,外面天氣又溫和,遂偕林山和他的女兒林華到山上伐木的地帶去巡視,他眼看工人赤膊上身,汗流滿額的在工作,又不勝感動,走上前向他們慰勉褒獎,工人們在他們辛苦勞働之中得着塲長的鼓勵,亦覺得欣慰,倍加落力操作。
在對面的山丘間,亦另有一班工人正在工作,因不大看得淸楚,衛民生與林山父女登上以木材叠成的木堆上觀看,不料木堆受着上面過重的壓力,木材滾滾翻下,機警的民生立卽將林山父女推開,自己來不及奔逃而隨木材跌到山麓去,好在下面沒有甚麽碎石爛瓦,只受微傷而已。林山惶慌草措,馬上召集幾個工友走下山。將民生扶到林塲內的診治所去。
念慈聽見表哥受傷入院,趕快走來醫院看他,侍候在側,以極溫柔的話來安慰他一番,然後囘校去。
當天的下午,林華以塲長這次爲了救他們父女以致自己受傷,衷心感激之餘,亦來探視。民生躺在病床,鬱悶無聊,忽然得着這麽一個溫柔體貼的異性來侍候,而且是自己所喜歡的人,不勝喜慰,和她暢談甚洽。
民生口渴,想要喝茶,林華知其意,卽走去倒茶來,民生一手受傷,起居不便,想要起來,似乎有些為難,林華馬上將他扶持,並給茶他喝。眞是事有凑巧,當在這個刹那,適逢念慈正因學校的事要來徵求民生的意見,走過窗口,瞥見林華背影,有如和民生接吻之狀,因此誤會,而對民生起了猜疑的心,以爲民生和林華有甚麽曖昧的事,遂停止前進,抱着憤懣的情緖轉囘頭去。
經過幾日的休養,民生的傷勢已漸痊癒,精神已漸恢復,亦已經照常到辦公室去辦事了。
一日,林塲忽然發生大火,烟霧瀰漫,秩序大亂,民生親自率領衆工人馳往救援,冒着猛烈的火燄,和衆工人撲滅火種,其中有一個單木旺者,他爲塲長那種不顧生死的偉大精神所感動,亦拚命爬上林木斬斷火路,防止火力的漫延。一會兒;一塲大火果然盡皆熄滅,除了有意搗蛋的蔡石柱這班人外,個個都歡喜至極。
當晚,衛民生以這次大火得到衆人的合力搶救纔不致蒙上重大的損失,爲了獎勵各救火員工,幷慶祝化險爲夷,特假座林山家設宴招待各人,在席間,民生對單木旺的拼命救火力加贊賞,酒過數巡,他對在座的人說:
「林塲就是我們的生命,更是國家的財產,我們應當小心衞護它……」
民生話猶未完,全座卽報以掌聲,林華手持酒杯起立說:
「塲長!我敬你一杯酒,是你領導有方,把這塲大火救熄了,救了我們全塲人的性命和財產。來,讓我來敬你一杯。」
民生遂笑嘻嘻地舉杯和林華對飮,這麽一來,可給坐在民生旁邊的蘇念慈大呷其乾醋了。
這一晚,大家暢飮一番,盡歡而散。
翌日,在山間偏僻的一間木屋裏,蔡石柱和他的一班狐羣狗黨,大斥單木旺救火的不當,他厲聲說:
「我們過去是多麽自由,要賭博就賭博,要喝酒就喝酒,現在甚麽都被管制,甚麽都不自由,這豈不是這個新塲長的賜予嗎?我們拚命反對他,破壞他,而你爲何那麽的替他出力,哼!昨天那塲大火,你那麽拚性命去搶救,到底你是想博甚麽呢!」
單木旺本來是蔡石柱的羽翼,當時他受着衛民生那種偉大的精神所感動上前拚命撲火,這亦是一點好心,想不到他會受到石柱的怒駡,給他無語可言,石柱說:「你這樣做,無異是破壞我們的計劃,非給你一個警戒不可。」後來還是其他的人替他說情,木旺才向石柱賠罪,保証以後不敢再有同樣的舉動,方吿無事。
X X X
同在這一天,衛民生照常在辦事檯上埋頭工作,他的表妹走來找他,民生停住筆招待念慈坐下:
「念慈。你的工作太辛苦嗎?」
「不,我覺得很爽快。」
「數日來,我看你的精神大不如前,是不是敎學生敎得太累?」
「不,我並不覺得自己甚麽變態,我以為敎育的工作是多麽有意義,何况又是跟你在一起。」
她們兩表兄妹的談話,林華在窗口的一張寫字檯上整理文件是完全聽見,她並沒有注意到念慈對她有甚麽懷疑,她除了和念慈打個招呼後仍舊去做她自己的工作。
辦事時間過後,林華囘到自己家裏去休息,不久,籬門外有人叫着「林華!林華!」林華走出來一望,看見她所討厭的蔡石柱站在門前,她亦不得不出來和他敷衍幾句,蔡石柱說:
「林華!咱們出去走一走好嗎?」
「不,我沒有空。」
「去嗎?一塊兒去玩一玩!」
「我不去。」
「哼!跟塲長成雙成對由山頂遊到山脚都有空,怎麽我叫你出去走一走就沒有空?」
「你不要這樣說,你有甚麽資格管我?」
蔡石柱睜大眼睛,怒氣冲冲地說:「有甚麽資格,可是你別忘了姓衛的是外省人!」
林華亦駁着他說:「外省人跟本省人都是中國人,你也不要忘了!」
「好,看你能夠好到幾時!」蔡石柱被林華拒絕和他出遊,於心不甘,悻悻地將籬門猛力推去,兩步做一步地走開。
衞民生對視察工作塲所是列入在他工作的行程裏,他這天復和林山到各處去巡視,來到木林間,看見有一個工人因工作而被伐木的利器所刺傷,血流滿手,他立卽叫其他的工人將傷者送到塲內所設的醫務處去診治,他目觸是事,於心有感,向林山說:
「你看!一個工作人員受傷最少亦要幾天的休息,這樣對受傷者的生活難免發生問題,所以我以爲勞工保險辦法的釐定和實施是刻不容緩的。」
林山亦附和他的意見說:「對!工人生活有了保障亦才能夠專心服務,生產量亦才有增加的希望,應當這樣做。」
他們兩個人邊說邊行,不旋踵復來到一座工人的宿舍了。他倆聽見裏面有喧嚷叫囂的噪雜聲音,隨走進入內,看見一班人正在聚賭,民生卽向他們說:
「現在是工作的時間爲甚麽躱在這裏賭博,你們難道不曉得賭博是犯着工塲的禁令嗎?」
這班賭徒,當然蔡石柱和他的手下許金鎚,洪阿火亦在內,石柱挺胸而起說:「難道我們在這裏休息一下都有罪嗎?」
「賭博不但浪費金錢,而且影响工作,甚至弄壞了同人之間的感情,這件事必須制止,工餘之暇應當去尋求正當娛樂才對,何况又是在工作時間,請你們以後注意,不能再有這種的犯法行爲。」
衛民生警戒了這班賭徒後和林山再到別處去巡察了。他倆去後,石柱卽乘機向各賭友大說塲長的壞話,企圖離間彼此的感情。
許金鎚說:「我看姓衞的這傢伙在這兒當塲長,咱們是沒有好日子過的,非想法子把他趕走不可!」
衆賭徒聽了金鎚的話,個個齊聲而說:「是,非把他攢走不行!」這當然給首腦的蔡石柱快樂極了。
X X X
暮靄箭罩大地,在重巒叠嶂間煙霧彌漫,衞民生偕林華同往山岡上的林塲巡視,囘來時乘有軌道的台車循懸崖而下。事前蔡石柱已得着曾懷忠的通知,預先埋伏歹徒於峽道的石層間,等到台車將近時將兩邊的軌道分開,台車來勢急促,遂脫軌而傾覆。民生雖能於危險中跳出車外略受擦傷而已;但林華因措手不及被抛出車外受傷甚重,當塲暈蹶。
林華被抬到醫院療治,經過醫生的急救後已渡過危險時期。
這一天,衛民生在辦事室處理事務後,看見曾懷忠正在辦事室,他卽向懷忠道:
「老曾!請你替我看一下辦事室,我去看看林華的傷况如何。」
「可以!可以!你去吧!」
民生以爲懷忠是自己帶來的人,絕對信任他,殊不知他是一個狼心狗肺出賣靈魂的凉血動物。當民生步出辦事室不久,懷忠卽走到勞工學校去對念慈說:
「蘇小姐!有一件稀奇的事,我帶你去看。」
念慈怔忡而問:「什麽稀奇的事呀?我不想去看。」
「唉!你得去看,這跟你有關係的。」
念慈受着懷忠的慫恿,不得不跟住他出去。你說懷忠帶他到那裏去呢?!噢!原來他是存心破壞他們倆表兄妹的感情,帶她到醫院的走廊,幷以手示意叫她躱在窗邊望入去。
念慈由窗口偷偷一望,看着她的表哥正站在林華病床的旁邊,手持一紮生花,彷彿可以聽見裏面的聲音——
民生說:「你看!這些花眞美麗,你喜歡嗎?當你生病的時候,它會給你很多的安慰。」
林華將花接過來順手插在床邊的一張小机上的花瓶裏,她說:「謝謝你!塲長!」
民生再將他帶來的蘋果拿出一顆,一邊以小刀批着果皮,一邊以溫柔的口吻對林華說:「蘋果是最有營養的,而且可以帮助消化,對病人最相宜,尤其是對小孩子……」
林華俏皮地道:「有這麽大的孩子!」
兩人不禁笑了起來,俄而林華向民生道:「塲長!病不但好了好多,我還準備明天上班去。」
民生說:「多休養幾天沒有關係,何必心急於上班。」
念慈在窗外看見自己的表哥和林華那末親密,心殊不悅,憤而離開,不願再看下去。
X X X
是夕,衛民生往探他的表妹念慈,此時的念慈因對民生已有更深一層的懷疑,愁憤交併,態度有異,民生疑訝地問:
「念慈!今天不舒服嗎?」
「不,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來探你,想和你談談。」
「別這樣講,我看你近來的情形有些不對。」
「有什麽事實?」民生愕然而問。
「事實就是你跟林華已經相愛了!」
民生更加莫明其妙,他愕然問:「什麽?我跟林華相愛!」
「是當林華受傷住院的時候,你去看她的情形,我完全知道,我早就看出來你們之間在相愛着。」
「對一個受傷的人,難道不應該那樣子嗎?你太疑心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勸你趁這時候離開此地。」
民生大不爲然地答:「離開此地!我爲什麽要離開此地?」
念慈說:「爲什麽?如你所說,你並不愛林華,可是林華的確愛着你……上次木頭滾下來,說是偶然的,那麽這一次呢?明明有人陰謀,故意把鐵軌分開的,民生!爲國家,爲社會,為民族服務効勞的機會多得很,何必一定要留在此地遭受誤解,連生命都隨時發生危險呢?」
民生說:「我們到此地的使命,要他們化除成見,肅淸敗類,求全體員工的精神團結,謀全體員工的共同福利。念慈!你該知道,我决不能在困難的面前停止,在威脅的前面退縮。」
他們倆表兄妹的談話,在此不調和的情緒中卽吿打斷話頭。念慈是一個受過高等敎育的女子,她不願再在一個負有重大使命的塲長面前太過牢騷,以致引起他的額外煩惱,惟有自覺沒趣地跑開,民生亦大失所望地向念慈說聲:「再會」卽轉身離去。
念慈經過一晚的思忖,她想男女間的愛情不能太過勉强旣然民生對已的感情日趨冷淡,如果再混下去只有加深彼此的煩惱,乃决意囘大陸去。
第二天,念慈將寫妥的道別書信交給校役,叫他拿去交給民生,卽拿着衣箱乘木材車下山。
民生在辦事室,一接着念慈的信,倉慌萬分,馬上走去辦事室外親駕機車追趕,來到車站的附近果然給他趕上,他在木材車的後面,大聲呼喊「念慈!念慈!」,刹那間,機車已跟在木材車的後面,他停了車跳下來,此時木材車的駕駛員聽着塲長的聲音,亦將車停在路邊。
念慈神志衰頹地問:「民生!你來做什麽?」
民生說:「你爲什麽要走呢?」
「我昨晚想了一想,你說的話很對,你應該好好地留在此地,該走的是我!」念慈說着卽揮手催促駕駛員繼續開車。
民生還說:「念慈!你別誤會,聽我解釋吧!」
「事實擺在眼前,無須再解釋,我留在這裏,惟有增加大家的痛苦,再會!」念慈催促着駕駛員說:「開車,開車!」於是木材車復向前開進。民生看見念慈去志堅决,亦沒有法子可想,乃說聲「再會」,眼光光地望着他的表妹離開八重山。
X X X
念慈走後,民生精神頹喪,惆悵靡涯,林華亦感不安,極想向他安慰;但又恐引起他更大的愁緖。
有一個黃昏,暮色蒼茫,民生獨坐在湖畔,看着湖上的漣漪,把他的隻身水影微微的搖動,好像幻化的一般樣,感慨不止,忽而起身在樹下踱着方步,忽而走去坐在湖邊的石櫈上注視湖水的蕩漾,他心神的不安,可在他的眉目與行動間看出來。
林華來了!她看着民生獨坐無聊,由他的旁邊徐徐地走過來,低聲的音叫:「塲長!」正在遐思的民生給她一叫,怔忡起來,說:「噢!是你。」
「塲長!我明白你爲什麽這樣沉悶,我明白蘇小姐爲什麽走的。」
民生愕然問:「你明白?」
「是的,蘇小姐是因爲我而走的。」
「你怎麼這樣說呢!」
「塲長!你的苦悶是由我所造成,蘇小姐的離去,亦是由我而起,我很覺得太對不住你們,塲長!請你設法叫蘇小姐囘來吧!」
「唉!林華!你所不知,念慈的個性相當剛强,就是她臨走的時候,我極力勸慰她,她都不聽,說走就走,這又有甚麽辦法呢!」
林華沉默半响,含情脈脈地側近民生的身邊說:「不過我看你這幾天那麽煩悶,我亦替你不安。」
「林華!你不要難受,我了解你。」民生執着林華的手說。
「那麽我要求你,從現在起忘記過去的一切煩惱,振作精神,努力工作!」
民生在他孤寂苦悶的當中,得着林華這樣的安慰,有如打進一支興奮針一樣,頓時興奮起來說:「好!我接受你的要求,接受你的美意!」
兩人矛盾的心理,由是而統一,彼此間的感情,亦由是而漸漸地增進。
X X X
蔡石柱每日以挑撥工人對塲長的感情爲能事,這天,復給他一個機會了!事緣洪阿火嗜賭成性,公然於工作塲所聚衆賭博,被塲長巡視所見,立卽叫曾懷忠去召阿火到辦事室,民生說:
「難道你不知道現在禁賭嗎?爲何你復犯規。而且是在工作時間內。」
「塲長!請你寬恕我這一次。」
「這不是第一次,你已經犯過多次了。」
曾懷忠不曉得是另有陰謀,還是跟住塲長的宗旨一同跑,他提出他的意見:
「簡直太不像話了,塲裏三令五申的禁止賭博,你旣然還敢犯規……」懷忠以莊嚴的態度對着阿火,復轉露溫純的口氣向民生說:「塲長!這個非開除不可!」
民生給懷忠一提,卽說:「好!開除!」
洪阿火憤怒地說:「好!開除吧!」
洪阿火被塲長開除後,羞憤交併,於囘到宿舍後,卽拿出酒來大喝一塲,沒有幾久,遂喝得酩酊大醉,精神仿彿,顚顚倒倒地步出宿舍,來到曠塲厲聲呼喊,大駡廠長的專制。此時蔡石柱,許金鎚和他們的黨羽都躱在木堆後觀看,看見阿火已醉得不知天地,石柱說:
「我們把他吊在樹上就說是姓衛的把他迫死。」
許金鎚等都贊成石柱的意見,那知他們剛將阿火勒斃,忽然遇着林山走出來,因爲剛才他們的話已被林山聽見,他以大義斥着他們說:
「蔡石柱!你這樣謀害人命,還要貽禍好人呵。」
「這於你有甚麽相干,你少管閒事!」石柱反駁着林山。
林山此時怒不可遏,大聲說:「呵!人命關天怎麽說是閒事?」
「你眞的要管嗎?」
「是,我不能不管!」
「好!給個利害你看!」石柱喊聲「打」衆人遂將林山擊昏,把他拖到山邊去投落崖下以圖滅口。
石柱等遂將阿火的屍體吊在大樹上,齊聲呼喚:「大家快來呵!有人吊死在樹上了,快來看呵!快來呵!」
正在操作的工人們聽着呼喚的聲音,個個停止工作蜂擁而去,刹那間,已經聚集了幾百個人了。
石柱在衆人的面前舉手握拳向他們裝着憤慨的樣子咆哮:
「你們看看!阿火爲甚麽好好的吊死在這裏呢?他就是被新任塲長所迫死。因爲他在工餘之暇和幾個朋友賭博消遣,塲長强誣他爲首聚賭,不容他分辯,不給他機會改過,馬上把他開除;迫得他羞憤交集而找自殺的路,這還了得,我們不向姓衛的這個外省人質問交涉,將來豈不是亦會輪到我們的身上來嗎?」
衆人聽着石柱的話信以爲眞,齊聲吶喊:「對!我們去和姓衛的算賬!」
X X X
這一羣人多數少受敎育的,智識淺薄,一經挑撥,卽個個怒氣塡胸,挾阿火的屍體,如一窩蜂地擁到塲長的辦事處來,一陣喧嘩叫囂的聲音漸漸地傳到民生的耳朶,他在伏案批閱公文,知道外面有甚麽意外的事情發生,走近窗口望去,林華亦為之楞住,俄頃之間,看見有一個忠實的職員叫做宗承祖的愴慌地闖入辦事處,他喘吁吁地說:
「塲長!不好了,出了事了!」
「出了甚麽事?」
「外面來了一羣人,據說要來跟你算賬,他們來勢兇得很,我看你還是躱一躱吧!」
民生絕不畏懼地說:「不,我負塲裏的行政責任,塲裏出了事情應該由我來處理我怎麽能躱起來呢!」
外面叫囂的聲音越來越兇,民生遂由辦事室走出去,林華亦跟住在後,他們來到外面,這羣人卽要衝上前來,石柱以兩手攔住,代表着說話:
「姓衞的,你為何這樣辣手將阿火活活迫死?」
民生說:「講甚麽?我幾時將他迫死?」
石柱說:「還要抵賴,你看!那不是阿火的屍骸嗎?」
民生說:「阿火的死我實在不知道,我只知道因為他屢犯塲裏的禁令,在工作時間內糾衆賭博,所以將他開除以儆効尤。現在旣然死了!他的死因自是一個謎,不過在私的方面來講當然十分惋惜,然在公的立塲來說,决無錯誤,倘使有過不罰,則無是非之分,秩序必亂……」
石柱咆哮着說:「誰聽你的話!不行!」
「你們究竟打算怎麽樣?」
「洪阿火怎末死的,今天也叫你怎麽死,一命抵一命!」石柱嚷着,卽呼喊站在前頭的他的黨羽將民生反縛起來,在此衆怒之下,堂堂一個塲長亦沒有什麽辦法以應代,終於束手受縛。石柱乘機將民生鞭打,要將他吊起來,民生大義凛然,絕無懼色,可是林華卽忍不住了!她奮不顧身上前說:
「你們私自用刑是犯法的,就進一步說罷!塲長就是有什麽錯的地方,也應該送到治安機關去處理,你們憑什麽理由要用私刑吊死塲長?」
蔡石柱將林華駡了一頓,將她推到一邊去,不問皂白,馬上將民生吊起,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忽然看見林山拚命地走來,原來當時他被抛落崖下,正碰在亂草中,一時暈去,為人救醒,聽着這個不幸消息,扶傷趕到,他舉高兩手高呼:
「放下來!各位,不是這麽一囘事,你們別誤會,別聽石柱的胡說八道,是我親眼看見的。洪阿火是蔡石柱同許金鎚把他勒死的,我為此事向他勸吿,反把我毆打一番推落山下。」
這羣人多數平時崇仰林山的為人,聽着林山的話,個個目瞪口呆,相顧愕然。石柱看見事已敗露,厲聲說:
「列位!你們不要聽他的謊話,林山是一個老奸巨滑的傢伙,他貪慕勢利,無非想把他的女兒嫁給姓衞的。」
石柱遂叫他的手下人要將林山父女同置死地,此時要處刑民生的人只將他抓住,等待石柱的最後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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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木旺原本是蔡石柱的黨羽,他在這個工塲工作爲時甚久,幼時曾受過林山的栽培,雖然他是一個莽夫,但對這點恩情他可沒有忘掉,當這個危急時候,他的頭腦頓然淸醒起來,良心發現,他挺身而出,向大衆喊着:
「慢住!等我來說幾句!林山是一個好人!」
石柱看見情形不對,他對木旺說:「你瘋了是嗎?走!走開!」
單木旺絕不顧忌地說:「我沒有瘋,我要說眞話,洪阿火是被蔡石柱同許金鎚勒死的,我受了他們欺騙,也加入了他們的集團,他們要挑撥本省人與外省人之間的感情,他們先是要害塲長,然後破壞林塲,使大家沒有工做,也沒有飯吃,我覺得他們行爲太不對了,我現在明白了,良心發現,所以自首……蔡石柱,許金鎚都是爲首的歹徒,還有塲長帶來的曾懷忠也是和他們搞在一起的壞人……」
到此眞相大白,羣衆嘩然,蔡石柱見大勢已去,爲求最後的掙扎,急將秘密藏在腰際的手槍抽出向單木旺發槍,幸未擊中要害,一時秩序混亂,蔡石柱,許金鎚跋步企圖逃脫,羣衆中有幾個較有義氣的壯漢如黃添金等立卽上前追趕,終將這兩個歹徒捉住,而民生與林山父女亦得恢復自由。
黃添金待將歹徒抓到人羣中,向民生說「塲長!現在我們已將蔡石柱,許金鎚捉來了,怎麽辦?」
民生說:「將曾懷忠一拚押起,送到治安機關去依法處治。」
黃添金等遂在羣衆慫恿之下,將破壞林塲發展,損壞大衆利益的這一班敗類反縛起來,民生乃站上前頭向衆演說:
「列位!現在事情已經明白了,破壞團結,破壞林塲的敗類,我們决定把他們送到治安機關裏去,經過這一次敎訓以後,我們應該把心裏的成見隔膜徹底去掉,我們團結一致,把這個林塲辦好,因爲這是我們共同的事業,也是國家的生產建設事業,誰要是從中破壞搗亂,我們就辭掉他,誰要是爲大衆好,要事業好,做得對,我們就應愛護他,我們要團結一致,努力生產。」
塲長以簡短雋永的詞語向衆演說後,掌聲四起,均表示擁護塲長大公無私的精神,這一塲風波,遂吿平息。
自此八重山林塲員工,不分地域,不分彼此,精神團結,合作無間,共同致力於生產事業;衞民生與林華幾經波折,感情隨而益形融洽,携手幷肩同爲工作及前途而努力。而外省人,本省人,衞民生,林華,到此固屬永不分離了!
(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