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佳期(香港:新晚報)
批評一個人,一件事,一種作品,一部電影,應當顧及時間與空間的條件,應當有一致的標準與觀點,我想這是大家都同意的原則。
我曾說「玉女于飛」相當不錯,說「鴻鸞雙喜」頗有意味,說「迷離世界」是値得一看的片子,根據這個標準:「誤佳期」應該說是一張好片子。
它告訴觀衆,窮人不論做什麼事,只有大家團結起來才有辦法;個人逞英雄好漢是不成的;它告訴人,買馬票中頭獎是一個難以實現的夢,它表現窮人之間眞摯的感情,而最成功的是它表現了這社會中許多令人生氣的現象:浮滑惡少企圖用金錢引誘女人,包工頭偷工減料以致工人跌傷,包租婆死命要錢,地痞惡霸吃了東西不付錢,工廠中工頭的兇狠,建築工人數十年來給人家造了不計其數的房屋,到頭來自己一間木屋也給人拆去,吹鼓手整天給別人結婚時奏樂,自己却千方白計結不成婚。
有人指出過,這片子最重大的缺點是以小資産階級的思想感情來代替了無產階級的思想感情,我仔細想想,覺得是有些道理。更有人認爲片中韓非的母親主張兒子結婚時應當風光風光,李麗華的父親爲了讓出一個新房而睡到馬路邊去,這都是小資產階級的感情,是一種嚴重的錯誤。我並不很懂小資產階級的思想情感到底是什麽東西。我是小資產階級的,那沒有問題,我看到電影中的一切發展都合情合理,假使我處在那種情况下也會這樣做,由此推測,旣然我有這種思想感情,而片中這些人也有這種思想感情,那當然是小資產階級意識了。
然而事實上,在此時此地,李麗華的父親與韓非的母親這種思想與行動確確實實是存在的。爲了這問題,我曾去請敎過許多人,大家都說,儘管窮,兒子結婚總想熱鬧熱鬧,也沒有人覺得做工人的丈人可以坦然的睡在新房裏。我覺得可以這樣說,儘管這些是小資階級的思想意識,但實際上這裏的窮人的確有這種感情,那麼在片子裏表現出來也不能說不對,何况對於「死要面子」,這片子是予以否定的。
只要有一種思想感情存在着,就可以在藝術作品中反映出來,這是「現實主義」,問題只是贊成這種思想感情呢,還是反對,對不對是一個問題,有沒有又是另一個問題,不能把「存在問題」與「是非問題」混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