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電影小說・
一
靑島海濱的黃昏,暮色蒼茫,在蒼茫的暮色裡,如畫的景色顯得黯淡起來,漸漸看不見海上的歸帆, 和在海面上打着迴旋的海鷗;喧鬧着的大海這時似乎也要靜止下來了,似乎要在蒼茫暮色裡做她安息的夢了。
遠望臨海半山住宅區的那些別墅,這時似乎也顯得有些黯然無光,在蔓草滋生的山徑上,在雜花生樹 的叢林中,在枯萎凋零的樹梢頭,在古老建築的窗前砌下,漸漸浮漾起一陣入暮的輕烟,四面籠罩過來, 把半山區的那些別墅包圍在一個夢裡,別有一種令人愴然神傷的情調。
環境是這様的凄凉黯淡,又加之是惱人的黄昏,使得住在別墅裡的人不由的要引起一縷懷舊的哀愁, 沉迷在已成過眼雲烟的夢境裡,無以自遣。說實在的,秋天本是懷人的季節,在這惱人的黃昏,在這環境淒凉的古老別墅裡,更容易引起人的傷感情緖,何况人入暮年,萬事虚空,看看眼前,想想過去,便自然而然的要傷感起來。這樣,就無怪住在這古老別墅裡的老翁齊紹安,要對眼前景象發出無窮的感喟,而覺得身世凄凉了。
說起齊紹安,當年在他的家鄉——東北創辦了不少有益國計民生的事業,可算是個企業家,可是,在 他的事業發展時,突然遭遇到血腥的「九一八」事變,他的產業,他的家園,他的一番事業雄心,完全被無情的砲火打得粉碎。而且,當戰火蔓延到身邊的時候,他帶領着家人——他的太太,一對幼齡孿生的兒子大光和又光,跟一個老僕人老董,倉惶逃命時,不幸的事情發生了。紹安自己在逃難途中被流彈打中,受了重傷,雖未喪命,至今身上還帶著傷殘。而他的太太跟孿生長子大光,却又不幸在逃難時被一股難民的巨流衝散了,從此就音信不明,沒有下落,到現在也整整二十年了。這樣一種惡劣的遭遇,眞所謂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使得紹安在精神上蒙受了一個沉重無比的打擊。
人生雖是不幸的居多,但總沒有比齊紹安的遭遇更為不幸的了。由此他便消沉頹廢起來,不再想重振 事業,献身社會,而國事日非,更使他淡於名利,便隱居在靑鳥,撫養他的幼子又光,那個老僕老董也一直跟在他身邊,便這様,紹安在這古老的別墅裡過了悠悠二十年的恬淡生活,人也五十多歲了。
當然,他是不會忘懐他的妻子和孿生長子大光的,二十年來一直夢想著有破鏡重圓之一日,他曾在各地登報找尋過,托人四處探訪過,可是,二十年來一直得不到眞實消息,不知究竟是死是活。因爲沒有確實消息可得,紹安一直便存着萬一徼悻之想,也許她們母子尙在人間,也許還會有重逢重聚之日,這一縷未斷的情思,這一縷未斷的渺茫希望,永遠給他以無窮的想念與安慰,使紹安整整過了二十年淸寡的鰥居生活。自然,人是最富於感情的,花晨月夕免不了觸景傷懷,可是,當他的唯一希望寄托在妻兒團聚上,也就忍受了孤衾難耐的滋味。朋友之間,當然有人勸他續弦的,他總是設詞推托,寧願一個人過着寂寞生活,把一切寄托在渺茫的希望上。
他的孿生次子,又光,自幼由他扶養成人,現在留學海外,學習西洋繪畫。這一來,家中人少,別墅 裡更顯得有些冷靜凄凉。因此,在這黄葉飄飄令人傷感的寒秋,他更覺得枯寂無聊,旁晚一人獨坐在高背 椅上,面對着火光熊熊的壁爐,漸漸打起瞌睡,入了睡鄉,連老董前來送茶他也不曾覺得。
這眞是暮景淒凉,傷心人別有懷抱啊!
二
這一天,一向冷靜的古老別墅,一反往日情景,忽然熱鬧起來,大廳裡燈火輝煌,人聲喧嚷,正舉行 着盛大的歡迎會,原來是又光學成歸來,今晚親友們特別爲他舉行晚會會慶祝。
在客廳的一角,陳列着又光帶囘來的許多作品,這時正有許多親友在參觀欣賞着,讚不絕口,紹安跟 又光陪著他們,大家都覺得喜氣洋洋,有了生氣。不一會,又光的表妹那個在航空公司服務的李麗珠,也 跟着父母趕來道喜,說他的畫比從前更進步了。又問又光:
「你這次囘來有什末新的計劃?」
「我準備把這個別墅的一部份辦一個藝術學院!」
又光的話一出口,旁邊就有人附和表示贊成,而且說要是有需他們的地方都一定效勞。又光當卽表示等這邊準備妥當之後,還要到香港去一趟辦些器材。麗珠對又光愛慕已久,早以落花有意,使乘機對又光說:
「表哥,我對美術沒有硏究,沒有辦法幫忙你, 但我能當你的⋯⋯」說到這裡扭扭身腰,裝模作樣的 扮演了一個模特兒的姿勢,意思是說她願意爲他犠牲色相,担任模特兒。
又光看對她只是笑:
「啊,太合適了!」
「表哥!爲了你所以我才願意當你的模特兒,要別人⋯⋯」麗珠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要是別人你就沒這興趣了,是不是?」來賓之中有人在打趣她。
「得了,別開玩笑了,還有,我可以幫助你運輸你買的器材,因爲我最近也要調到香港公司去了,那 個時候你到了香港,我下了班;還可以陪你去玩玩,因爲我對香港太熟了!」
說實在的,麗珠一腔熱情,是在追求着又光。
不多一會,大廳中的舞會開始了,男女來賓翩翩起舞,興高彩烈,還有幾位上了年紀的女太太們也夾在裡邊凑趣。紹安跟一班年老的親友李展龍、石顯達等都認爲腰腿生硬,跳舞這玩意玩不動了,一齊到房裡去喝酒。
在書房裡,大家開懷暢飮,酒一下肚,話匣子便打開了,而話題不約而同的又集中在紹安的續絃問題 上,於是便故意呌老董出去招呼客人,讓他們好自由些。有的對紹安說道:「難道你眞想做一個貞節烈男不成」,有的說:「應該想法調劑調劑呀」,有的說:「這樣做人也太沒樂趣了」,都呌他再物色一個新夫人。紹安是有苦難言,最後不得不表示他的態度,說他二十年都能熬過來,此刻何必再想入非非,何况又光又未成家,老頭子倒先續絃豈不是成了笑話。
不料那些老傢伙偏不同意他的這種說法,又都表示出風流自賞的神情,用話來挑動他。第一名是石顯達,不知從那兒弄來許多女人照片,要紹安從中挑選,他說:
「紹安兄!我爲了同情你的寂寞,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這是我四處給你物色來的幾位漂亮小姐。」
「你眞是一輩子風流,你那來的那末多路道?⋯⋯這裡那一位是你的相好?」坐在一旁的少泉忍不住問他。
「謝謝你們的關心,我已經沒有續絃的意思了,喂,你這樣風流,也不怕你太太曉得嗎?紹安也認爲 石顯達的荒唐的確有些出人頭地。
「哈哈,笑話,要說我那位糊塗虫的太太,一天到晚就知打麻將,所以我在外面玩女人,我的太太一 點也不知道」顯達有些得意洋洋。
麗珠的父親李展龍老而風趣,也不甘示弱,他說:
「我就從來不怕太太,只要我有心在外邊玩,我太太如果敢管,我就來個武松打虎!」
不料他們正在書房裡吹得起勁,幾位太太們也正趕到,展龍太太一聽展龍說「武松打虎,」就臉色一變的說:
「好呀,你打呀!我是老虎,你是武松,我看你怎末打!」
展龍說溜了嘴,想不到太太駕到,弄得很是尷尬,馬上軟化了:
「我的太太萬歲,我是說着好玩!」
這一來,弄得大家都索然了,可是,總算替紹安解了圍。
舞會一直到夜䦨始散,書房裡那些老傢伙早就被太太嚇走了,只有紹安還在裡邊獨坐沉思,緬懐往事。今晚的歡迎會,和那些老朋友的包圍勸說,對他也是一個剌激,所以一人在書房裡,夜深還未上樓安睡。又光是知到父親的心事的,下來勸他上樓睡覺,說:
「爸爸!你又在想念母親和哥哥了,可是你的身體也應該保重啊!今天忙了一天了,你也該上樓去睡了。」
紹安是連連嘆氣:
「唉!這末多年了,你母親和你哥哥還是沒有一點消息,又登了這末多年的尋人廣吿,也是毫無用處 ,到現在生死不明,這呌我怎末不想他呢?」
「唉!戰爭!戰爭!戰爭不知害了多少人!」又光對戰爭有着無窮的憤怒。
「要是人類不爭權奪利,都愛好和平,世上也沒有這末多悲慘的小發生了,唉!你母親跟你哥哥如果還在的話,你哥哥現在也有你這末髙了,你母親現在也老了!」紹安想起失散的妻兒就引起感慨。
可是,戰爭存在一天,人類就沒有和平安寧的一日,人類悲慘之事自然還是不斷的在發生着。這是什末辦法呢?這個世界上,像紹安這樣的人,像紹安這樣慘痛的遭遇,該不知行多少呢!
三
事實上,紹安的太太和長子大光確是仍在人間,自從在戰亂中失散之後,便四處漂泊,無家可歸,母子到處流浪,沿途乞食,淪爲乞丐。母子倆吃盡千辛萬苦,最後到了華南,某日在當地首富銀行家陳漢章公館前求乞,被陳公館的車夫阿根看見,問明是因戰爭而落難,便動了惻忍之心,就把齊太太推荐給主人當褓母。因為陳太太生了两個孿生姊妹,長女美蓮,次女秀蓮,正需要人來照顧。齊太太來了正適合,因此便在陳家住了下來,大光年幼,仍離不了母親,便一同被陳家收容。陳漢章夫婦雖屬富有,人却很和善,非常同情陳太太跟幼子大光的可遭遇,就另眼相看,不當她是個傭僕。後來見大光聰敏伶俐,除把他收養在一起,供給衣食,還資助他讀書求學,和陳家兩個孿生姊妹同受教育,小孩子們自幼相處,親如兄妹,而美蓮秀蓮後來也改口稱齊太太爲「寄娘」了。
不久,陳漢章舉家遷來香港,創立萬隆銀行,自任董事長。而大光也長大成人,並在大學畢了業,人很忠厚,品行學問都好,因此很得漢章的歡心,便提拔他到萬隆銀行做營業主任。漢章夫婦只生兩個女兒,沒有兒子,見大光可愛,便很有意思招他做女婿,只是讓美蓮嫁他還是秀蓮嫁他,尙未决定吧了。可是,這事是早遲要成事實的,因此陳家上上下下都知道有這件事,更對大光母子倆另眼看。
而當年搶救他母子的那個車夫阿根呢?只有他是例外。當年他是個好人,這許多年來也學壞了,交上 了壞朋友,簡直是無所不爲,又好賭如命,錢輸光了就找齊太太借錢,他仗著當年曾施恩於齊太太,現在 更是目空一切,向她借錢等於要索。齊太太不忘舊恩,對阿根的要求是沒有不答應的。這天阿根又來找她 借錢了,說:
「齊媽,你再借給我點錢好嗎?」
「又是賭債是不是?」齊太太問他。
「我實在是給王標逼的走頭無路了!」
「我不是時常勸你不要再賭,可是你總不聽我的話,你在這陳公館當了這末多年的司機,一點積蓄沒有,反而欠了一身的賭債⋯⋯你的年紀也這末大了,不能老是糊塗下去,將來可怎末得了呀?⋯⋯常言說得好,久賭無勝家,你也應該醒醒了,戒了賭省下點錢,防防老做個棺材本也是好的!」齊太太又在好意勸他。
阿根大不高興:「你看你這碎嘴子嘮嘮叨叨的總說不完!」
「我不是話多,我是完全爲你好。在這陳公舘當褓姆所得來的點錢,都給你還賭了,現在我那還有錢 借給你哪!」齊太太心裡不免也有些怨氣。
「得了!得了!就憑我阿根找你通融幾個錢也是過的着哇!你別忘了當年你們全家被砲火毀了流落到這陳公舘前的時候!⋯⋯要不是我看你們母子的可憐,我怎末會介紹你到陳公館給兩位小姐當褓姆,現在你是過的很舒服的日子了!⋯⋯也不能把我忘了!况且你的兒子現在被我們老爺提拔到他的銀行當主任,最近還有意把大小姐許配給他,招爲女婿,這是誰的功勞啊!眼看你就是這公館的貴客——親家太太了,常言道要飮水思源哪!」阿根憤憤的說了一大套,無非是在對齊太太「丑表功。」
「阿根!我不是有錢不給你用,實在我是沒什末錢了,你對我們母子的大恩,我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將來我一定要我的兒子大光好好報答你!」
正說着,大光從銀行裡下班囘來了,阿根見不是路,只得逡巡着出走。
四
這幾天陳漢章因操勞過度,心臓病又發作了,在請醫生診治。經過醫療,漢章的病日見減輕了,不過醫生認爲需要在家好好在家靜養,更須暫時戒除烟酒刺激物,醫生把這意思通知了陳太太,於是陳太太關照美蓮姊妹俩把漢章室內的烟酒拿往樓下。漢章見把他的烟酒拿走,大不高興,陳太太雖對他說明這是醫生的關照,可是他說:
「這怎末可以呢?我寧願不治病,也不能不喝酒,不吃烟,這是我生平不能少的嗜好啊!」
陳太太見他又發孩子脾氣,少不得又在床頭勸慰他一番。
這時秀蓮已來到齊太太房裡,見了大光,就把醫生診病經過以及要她爸爸戒絶烟酒之事吿訴他們聽,齊太太忙着說:
「那怎末成哪!他老人家最喜歡的是酒跟烟,並且還時常說在香港就是烟酒最迷人啦!」
談論間,只聽陳太太在呌着大光,說漢章在呌他進房有話說,於是大光趕忙丟開母親跟秀蓮去見漢章了。
漢章對他說:「剛才醫生說我要休養一個時期,對於行裡的事你要好好照顧一下,有你在行裡我就放心得多了。」
大光應着,呌他安心靜養,見沒有別的事,就準備囘往銀行宿舍去,不料美蓮把他呌住,問他跳舞學得怎末樣了。大光是老實人,只知道看書寫宇,是個標準的書呆子,當然對學跳舞不感覺興趣。這樣便使趨愛時髦美蓮掃興了。
說眞的,秀蓮的個性與大光相合,端莊凝重,性情賢淑,只是美蓮居長,不先解决她的婚姻問題,情 理上說是不過去。而美蓮呢,關於個性之不同,跟大光總是有點格格不入,雖然漢章夫婦有意招大光做女 婿,可是,就因為這一點始終不能圓滿解决。漢章夫婦爲了這件事,私下商量了多次,費了不少心機。
這天,陳太太又在客廳裡跟兩個女兒談起她倆的婚事了。陳太太先把招大光爲婿的用意說了一番,然後對美蓮說:
「你們雖然是同胞姊妹,因爲你是先落地的,當然是你先出嫁,可是我知道你並不十分喜歡大光,又好像不太討厭他,所以這末就難了。⋯⋯你妹妹倒跟大光性情合得來,要是讓她先⋯⋯總覺得不大合適。尤其像我們這様的人家,面子上總好像說不過去。⋯⋯你是姊姊你應當有優先權,等你放棄之後,那我也沒有辦法,只好再跟你妹妹討論這個問題。」
「大光就是有點土頭土腦!」美連只表示她不歡喜大光,並未明白表示拒絕嫁給他的意思,這就使陳
太太爲難了。
陳太太爲了表示民主作風,當卽對美蓮說明,給她三天期限,讓她考慮,三日後必須要有一個明白的 答覆:
剛說到這裡,陳太太的侄兒來了,約美蓮出外跳舞,美蓮心裡一樂,就趕忙上樓去化妝了。
五
再說齊又光,在歡迎會上過後的幾天,爲了購辦器材,便帶領着老董乘飛機來到香港。他的表妹李麗珠已調來香港航空公司服務,知道又光來的消息,便趕來機塲迎接,手持鮮花一朿。同時又光的老同學戚展美,也預得信息,駕車趕來機塲迎候,並爲又光預先布置宿處,在香江酒店定下三O五號房間。所以又光一到在港,便由展美開車送他到香江酒店,約好晚上七時許派人來接他到家晚餐。麗珠還要到公同辦公,旣知又光住在香江酒店,說到酒店去看她,便先吿辭而去,不知道他和展美已經有了約會。
當晚,展美派他妹妹碧君駕車到香港酒店接又光囘家晚餐,席間談得非常融洽,展美表示最近要開次展覽會,要又光參加作品,充實內容,又光不便拒絕,當卽表示只要時間上許可,願意趕幾幅畫出來,參加展覽。展美並要又光明天來參觀他的畫室,而碧君特別對又光有好感,說明天仍由她開車子來接他。自然,當夜席散後,仍是由她駕車把又光送囘酒店。雖然是初次相逢,兩人的感情似頗融洽。
這不料當兒却氣壞了 一個人,那就是有點單戀病的李麗珠。
她在七點多鐘便來酒店看又光,不料撲了空,就痴痴的在室內等候,已經過了十點鐘不見又光囘來,又氣惱,又疲乏,大不高興。老董叫她別等了,早點囘去休息,她說:
「我明明在飛機塲跟表哥約好在晚上來看他,他為什末不等我哪!」
「也許少爺他忘記了。」
「就是他跟朋友出去吃飯,也不應該忘記了我呀!我囘宿舍去了,你吿訴他我明天再來看他!」
她帶着十分悵惘的心情,預備離開酒店了。想不到事有凑巧,剛到門口忽然又看見又光跟一個美風姿 的少女步出汽車,雙雙走了出來,疑心他眞有膩友,她不由的倒抽一口冷氣,又憤又妒,急急避開。
第二天,又光帶領着老董前往萬隆銀行提欵,打算購辦器材。事有凑巧,那天陳漢章命阿根來通知行裡的營業主任齊大光,命他代表出席金融界的聯誼會議。大光剛走出銀行大會,阿根尚未離去,又見又光從內提欵而出,因爲又光大光是孿生弟兄,所以面貌很是相像,門警一見覺得奇怪,阿根見了又光更引起他的注意,因為往常他和齊太太談起身世,記得她曾說過有個孽生兒子又光,失散多年,心想倒不要是他吧,便跟踪而到了香江酒店。他探頭探腦的見又光老董走入三O五號房間,便偷偷的打聽堂口的侍役,知是從靑島來的,心裡有數,認為發財機會到來,馬上趕囘陳公舘。
阿根囘到陳公館便找齊太太,說今天看見一個人,太像她失散了多年的兒子,要她把當年那張合家歡 家照片給他帶去認一認,齊太太急着骨肉團圖,當然答應了。於是,阿根拿了照片,便預備再去香港酒店 找又光談判,想乘機耍索,敲他一筆竹槓。他剛走出陳家後門,不料賭友王標又等在那裡,逼他還賭債了 。阿根就一五一十的吿訴了王標,說是發財好機會,兩人便一同來到香江酒店,向又光進行要索。
說知道他的母兄下落,要他拿出兩萬元來,方肯領他們大家見面,並以合家歡照片為憑。王標並且說:
「我們要聲明的,這個錢可不是我們要,完全是替你轉轉手,交給阿根的主人的!」
「你們老爺貴姓?」又光信以爲眞的問。
「姓陳。我們老爺的意思,這兩萬塊錢也不過是貼補貼補這二十年來養活你母親跟哥哥的一點費用,
只要你們骨肉團圓,就是我們跑跑腿又算什末。」
「謝謝你們的好意,讓我給家父打個電報,趕緊把欵子滙過來!」又光因爲手下沒有這筆巨欵。
「這樣也好,等你欵子到了,一方面交銀,一方面交人!」阿根說。
「請問你主人陳老先生的府上住在什末地方?」
王標插口了:「這樣好了,等你疑子到了先通知我,我陪你去見他的主人,我在九龍塘三五四號趙公舘當司機。」
「好!那末我就這樣决定了。」
六
阿根王標二人一走,又光便吩咐老董去發電報,請他父親齊紹安馬上滙欵囘來,以便骨肉團聚。
正在這時候,碧君又駕車來接又光去參觀展美的畫室。二人剛走出酒店,正欲登車,恰巧又被美蓮碰見,美蓮是不認得又光的,但因又光面貌與大光相像,她一見又光就誤把他當作大光,見他同女人從酒店走出,親熱的一同登車,以爲大光外貌老誠,實在是個荒唐少年,在外沾花惹草,嗔怒之餘,便跟踪而往。她本來是和那位追求她的表兄一同來遊玩的,此刻她是一言不發,只顧開車,弄得那位表兄莫明其妙。
兩輛汽車一前一後的向郊外的馬路上疾駛。到了展美畫室門前碧君的車子停了,與又光相偕下車。那是一所歐化的新式洋房,他倆走了進去,美蓮也立卽停車,急急跑到那所洋房門前探聽動靜,她不知道這兒是畫室。那個表兄呢,一直被弄得莫名共妙,此刻只是站在海旁呆望着,心想不知美蓮在鬧什末鬼。
又光進了一畫室,會見展美,便去參觀畫室裡的那個模特兒。
「這個模特兒的曲線怎樣?」展美問。
「很好!」又光端詳了一下。
「現在這個姿勢的畫我已經完成了,我想請你看一看還有什末姿勢比較更好?」
「好!我來給你佈置一個姿勢。」又光認爲原來的光度欠佳說著便隨手把窗帷放下,井指點模特兒改 變她所站立的姿勢。
不料此時美蓮正在外邊東張西望,忽然瞥見窗帷突然放下,靑天白日有此舉動,頓使她起了疑心,便 輕手輕脚的由窗隙中向內窺探。她所看有到的地方,正是模特兒站立之處,她見是一個女人赤裸着身體, 又在白天把窗帷放下,認定這必然是大光跟那女人在裡邊幽會,這裡也許就是火光秘密臧嫡之所。她一氣 ,不再往下看了,跑回停車之處,跳上車開了就走。可憐那個表哥未及登車,這時是呼叫不應,急得走頭 無路,哭笑不得。
美蓮趕囘家,漢章夫婦正在客廳裡,她便把剛才所見之事吿訴他們聽,說大光在家裝得非常老誠,但 在外邊則大爲荒唐,幸虧未答應與她結婚,否則便將斷送了終身幸福。她說:
「我剛才和表哥出去玩,看見大光穿得很漂亮的跟一個女人由酒店裡出來,後來又到了郊外的一間房 子親去,把窗帘拉下,那個女人還把衣服給脫了,簡直,簡直讓人不能看下去!」
「竟會有這樣事?」陳太太似信非信的說。
「眞的嗎;不會吧!」漢章表示不信。
「爸爸,我會騙你嗎?這是我親眼見的。」美蓮理直氣壯的說。
但漢章還是不相信,他說:
「我看你是看錯了,大光這孩子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
「美蓮親眼看見還會錯嗎?你們男人娜!敢說靠不住的多!」陳太太又替美蓮辯護起來。
「說到人靠不住我倒不反對,要說大光他决不會這末荒唐。」
「照你這樣說,我們孩子是常說謊了?」陳太太在責難漢章,語氣不大好聽。
「咳!我不是護着大光,因爲這孩子一直是老實的。」
「哼,老實!老實!你年靑的時候,人家也是說你很老實,後來你追求起我來,怎末變的那末利害, 你忘啦?!」陳太太翻出老調來了。
秀蓮一直在旁不加辯說,她也認爲這是她姊姊美蓮有意揑做事實,寃誣大光,就倫偷打了一個電話到 銀行查問,那邊的答覆是,大光在行裡寸步未離。她有了把握,囘進客廳就指責美蓮所說不實,她說:
「姊姊,我剛才打電話到銀行裡去問大光,他說他沒有出去呀!」
但美蓮還是堅稱親眼所見,反又疑心妹妹故意袒護大光,她說:
「好!你先通風報信去了,他就是出去,他也不會承認他是出去過的呀!」
「我又沒這種意思,我不過是打電話去問問。⋯⋯可以証明這件事情,姊姊,你不要誤會呀!」秀蓮顯出她的軟弱性格。
「我又不是近視眼,你總是帮看大光說話,我知到你心裡喜歡他!現在我也不跟你們爭了,爸爸跟妹 妹都是帮着大光說話的,將來有一天我得到了証明, 我看你們還說什末?」美蓮憤憤的說。
七
第二天清晨,秀蓮起身特別早,趕到海濱與大光相會,她是知道大光每晨必在這裡散步的。二人遇見之後,她便把昨天美蓮所說的事情吿訴了大光,共同推測美蓮是何用意。大光心地坦白,表示反正沒做過這種事,也不怕批評。秀蓮認爲姊姊也許愛上了那個表哥,所以想借題目來和大光疏遠,以免雙親再將她許配大光。大光認爲秀蓮的話言之有理,也就乘機振示,自己的個性與美蓮合不攏,只是因爲陳家有恩於他母子,所以對於婚姻一層不敢提出異議,深恐有傷漢章夫婦之心。
面對着茫茫大海,這天早晨,大光跟秀蓮都有着一種說不出的哀怨,兩人之間,也有着一種說不出的 戀情。
看看時間快近九點了,大光便與秀蓮分手,囘銀行去辦公。
就在大光和秀蓮在海濱相會時,不料美蓮又跟母親駕車趕到展美畫室去找大光了。原來美蓮一覺醒來,見秀蓮被褥隆起,以爲妹妹尙未起身,便躡手躡脚的走出房,叫起她母親趁着一大淸早,一同到樓下打電話到行宿舍,査問大光行踪。那邊的工役說齊主任一早便出去了,沒在宿舍,他每天都是在八點多鐘出去,大約在九點多鐘辦公以前就囘來的。美蓮認定是沒錯了,說他故意這様神祕,使人不注意,其實他一定又是到那個地方會那個女人去了。於是陳太太便更換衣服,叫美蓮與她去那個地方査看,以便找尋証據。
事情却也凑巧得很,那天又光絶早便到了展美書室,一來是為了趕作畫參加畫展,二來他今天在展美 畫室招考模特兒,他要親自挑選。美蓮帶著她母親匆匆趕到畫室,又光早就在裡邊了。她把車子藏在綠蔭 叢中,關照母親在這裡等她,便獨自掩身進了畫室,像一個偵探似的,在畫室那邊客廳裡四處逡巡。畫室 裡的老僕人正在那裡整理打掃,初以為她是應徵模特兒的,見她探頭探腦,朝內窺視,便阻止她再走進去,說:
「你別到處亂闖呀,待會兒會有人叫的!」
就在這時候,一批來應徵模特兒的女郞湧了進來,那個老僕人便吩咐她們集中到另外一室去,脫掉衣服,以便考驗。見美蓮在後,遲遲不肯進去,便不由分說一把把她推了進去。
美蓮一看這許多女人正紛紛脫衣,她不知道這兒是招考模特兒,還以為是秘密淫窟,如今也擠在這裡邊,弄得她旣羞又窘,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又光正在裡面的一間畫室作畫,等着挑選模特兒,忽然老董從酒店打電話來,說靑島有電報來,要他囘酒店一趟,便換去畫衣,匆匆離開畫室。美蓮被弄得無計可施,正打算奪門跑出時,一眼打窗口又
瞥見又光匆匆走出,誤認是大光逃跑了,馬上打開門追趕出去,已失又光踪跡,只聽得那老僕人在後高喊:
「喂!你別跑啊!又不是讓你白來的,我們主人看中了,就向跟你談價錢的!」
美蓮追出來,不見了大光(其實是又光),心中氣惱萬分,便又同她母親趕到萬隆銀行去找大光算賬。
八
至美蓮帶她母親趕到萬隆銀行時,大光早就打海濱回來、照常在內辦公。
門警見是太太小姐來了,連忙敬禮,不敢怠慢。美蓮問主任囘來了沒有,門警忙答聲他剛囘來,美蓮心想他一定是剛由那秘密淫窟逃回,便怒氣勃勃奔入銀行,直闖到主任辦公室,見了大光的面,不分靑紅是白,就仲手打了大光兩個耳光,一言不發的打完就走,那裡會知道大光是受了寃誣。
大光本好好的在辦公,可是突被她打了耳光,無端受辱,羞憤交併,想想這種寄人籬下的恥辱生活真 沒意思,實在再沒顏面留下去,當卽下書信三封,離開銀行,不告而去。
銀行裡工役發覺大光走了,便把留下的書信送到陳公舘。漢章拆開信來看,只見信裡說:
「伯父伯母:首要我要感謝你對我二十年來養育恩德,和栽培的苦心。本來我應該畢生追隨左右,畧盡半子之勞,可是,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長此以往,一定會惹出許多不必要的誤會。為了避免以後的更多煩惱,為了維持你溫暖的家庭,我只有不吿而別。至於你的高恩厚德,我以後再行補報吧!祝你健康!
愚侄 齊大光謹禀
漢章看完信後,不禁喟然長嘆,但對衆人表示,仍不相信大光會有如此荒唐行為,可是陳太太都提出抗議,以為卽使昨天是美蓮撤謊,今天的事是她親眼目睹的,並非寃枉好人。漢章問明其中經過,便責美蓮不是,說她行為粗野。美蓮見事情鬧大說:
「因為他使我生氣了,所以我才打他,不過我是警吿他,沒想到他的脾氣比我還大!」
漢章囘頭又責備他太太:
「這件事我怪你做母親的太粗心了,處置的不適當,故在這個事情已經弄成這個樣子,我們應該想個 辦法找找他才好!」
秀蓮呢?這時她在廳的一角,拆看大光給她的信,心裡也很難過。看過信,她把大光給他母親的一封 信交給了齊太太。齊太太見兒子氣走了,心裡自然着急,但在表面上還維持着鎭靜,她說:
「大光這個孩子也太認眞了,就是美蓮脾氣大一點,也不應該計較的,況且你們三個從小一塊長大,有什末不可原諒的,現在這末一走,呌我可怎末辦呢?」
秀蓮只能這樣安慰她了:
「媽!你別着急,我想大光哥是一時之氣,他總會囘來的,現在我托爸爸想辦法找找他去。」
秀蓮是了解大光的,也知道他有早晨在海濱散步的習慣,便在大光出走的次日淸晨,趕到海濱與大光會面。大光便向秀蓮訴說此次所以出走的苦衷,秀蓮雖然極力勸他仍囘陳家,他堅决不肯,並呌秀蓮通知他母親,說已接洽好旅行社的載運行李車,打算就接他母親離開陳家。
秀蓮見勸他不醒,心裡實在抑鬱不安,便問大光:
「那末你跟你母親離開了我們要那兒去呢?」
「茫茫四海,處處爲家!」
大光說了這句話,心裡也不免有些身世凄凉之感。
兩人邊說邊行,大光打算送秀蓮囘家,不覺已經來到了繁華的鬧市。
九
再說又光,由展美畫室囘到香江酒店之後,看了靑島來電,知道他父親聞知妻兒已有下落消息,極表 欣慰,稱所需之欵,卽行滙出。又光看了電報,心裡自然非常高興。
可是,他的那位自作多情的表妹李麗珠,因爲屢次訪問他不遇,見他與別的女人來往殷勤,心存醋意 ,大感妒恨,失望之餘,便親去靑島,向她姑父進讒言,說又光來港之後,天天在外迷戀女色,揮霍無度 ,連所需器材都未購買。及至紹安問起他在港探知母兄下落之事,麗珠又表示一無所知,說她連和又光見 面的機會都很少,弦外之音,不言而喩,紹安便認爲又光所說尋到母兄下落之事是假的,當卽怒氣勃勃的 决定親來香港,査究又光的荒唐行爲。又光被蒙在鼓裡,還瞎望着他父親馬上滙錢來呢!
第二天,紹安跟麗珠飛來香港,乘車前往香港酒店找尋又光。剛在香江酒店門側下車,不料迎面就碰見大光和秀蓮走來,他誤認是又光,就連麗珠也未能認清,一見大光走來,就說:
「舅舅!你看,表哥眞有本事,今天又認識新的女人了。」
紹安看了,覺得麗珠所說種種都是事實;當卽走上前去,攔住去路,要大光跟囘酒店。大光自幼與紹 安分離未見,自然不認識他就是他的爸爸,以爲他是認錯人,對他不加理會,這真使紹安心頭火起了:
「你眼睛瞎啦,連你爸爸都不認識了!」
大光弄得莫名其妙的說:
「誰是你的兒子?」
「混賑東西!你就是在女朋友面前認了你的爸爸,你也不見得去臉啦!」紹安的火更大了。
「老先生,你認錯了人啦!」秀蓮在旁勸解。
「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別理他,看樣子這個人也許是瘋子,我們快走吧!」大光見他無理可喩,急忙拉着秀蓮跑開,紹安 忙舞手杖想打他未曾打着,便追上前去,大光跑得快,他自然追不上,便又氣呼喘喘的囘來。路人不知是 怎末囘事,都圍攏了來看。
正在這時候,又光帶着老董來了,他本打算去郊外作畫的,見酒店門前圍了許多人,好奇必動,探首 朝人叢裡一望,使他大爲詫異,原來是他爸爸來了,便高呼「爸爸」,說「你怎末到這來的!」
紹安囘頭見是又光跟志童從酒店出來,才知方才的確是自己認錯了人。他心想剛才那個和又光面貌相像的人,倒不要就是失散多年的兒子大光,機會當面錯過,悔恨不迭。於是又光招呼他父親到酒店裡休息 ,幷問紹安事前也沒吿訴他,怎末突然到香港來的。 紹安就老實不客氣當面指責他兒子:
「我知道你很荒唐,所以我特地親自趕到香港來看看。」
「這個,——爸爸,决沒有這個事情!」又光知是誤會了,便說明麗珠所看到的,必是老同學戚展美的妹妹碧君。紹安又問他關於已知母兄下落的事情,可是眞的,又光便從衣袋裡取出阿根交來的合家歡照片,交給紹安看,至此紹安才相信并非假話,就問:
「現在你母親和哥哥他們在那裡?」
「在一個姓陳的家裡。」
「那,我們去找去!」紹安已有些急不能待。
「不行,得找到一個呌王標的帶我們去才行!」
「快,快!」紹安催促着又光立刻去找王標。
十
又光根據王標所留下的地址,帶領著紹安,麗珠,老董一同去找到了王標。王標聽說欵子已經帶來,這單貢賣做成了,心裡非常高興,立刻領他們去陳公館找阿根。
到了陳公館門前,王標呌他們就在大門對過等候一會。說:
「我到那邊去找阿根,再去通知他們主人來接你們去會面!」
不料王標會見阿根之後,臨時又起了貪心,想出了壞主意,乘機又向齊太太詐財,說已約好她丈夫跟兒子前來見面,要她拿出酬勞,齊太太手中沒有錢, 便立了一個借欵字據給他,以後再還。
他們在陳家這樣一担擱,時間去了不少,而紹安又光實在等得不耐煩,又恐發生變卦,於是又光便直 趨陳府門前,正預備敲門進去,門裡的僕人以爲是出走的大光囘來了,就說:
「齊先生,你來了,我們老太爺天天在等着你來哪!」
說罷這句話,僕人便慌忙前去客廳報信。又光也就跟着進去,跟進了客廳。
漢章正在客廳裡,見又光走來,也誤認是大光,便很高興的說:
「哦!你來了!好極了,好極了!坐下我們談談。」
「又光雖不知道他是誰,只得在客廳坐下。」
「你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很同情你!」
又光聽他這樣說,心想他必是阿根的主人了,便答道:
「謝謝你的好意,對我母親這多年的照顧,我們眞是感謝極了,現在我是來接我母親的!」
漢章以爲他是大光,如今聽他說要把母親接走,當然不很高興,就好意勸阻他:
「那怎末可以,你這樣做,怎末對得起我們!」
「這個請你放心,錢我已經預備好了,我給你兩萬塊錢也該說的過去了吧!」又光不明就裡,還以為 他是要錢來補償損失,就不思索的囘答他。
可是,漢章又豈是爲了兩萬塊錢的,聽大光(不知是又光)這樣說話,不由氣憤塡胸,氣呼呼的說:
「什末兩萬?哦,現在你有錢了,就要接你母親走了!眞是豈有此理,你只知道要母親,把我們都忘了,你眞變了!」
又光見這情形,以爲他出爾反爾,横生枝節,心裡也委實有些不大高興,說:
「我是很講信用的,我不能讓你白白費心,你提的條件我都答應你,可是你不能說了不算哪!難道你又要加錢?」
漢章眞是越聽越氣,認為大光是含血噴人,眞太忘恩負義,忿忿的拍了一下桌子說:
「我幾時找你要錢啦?眞氣死我了!」
「你的阿根找要的,難道你不承認了嗎?」又光一本正經的說。
漢章聽他說是呌阿根去要的,認為必是阿根從中搗鬼,氣得臉色都變,卽命僕人去找阿根來對供。
阿根被喚到廳上,漢章憤憤的問:
「喂,我問你,我幾時找他要錢的?」
這一問,把阿根問得糊塗起來,對眼前這個有些分辦不清,究竟他是大光還是又光,不敢貿然確定, 端詳又端詳,只是期期艾艾的說「這位究竟是大少爺 ?還是⋯⋯」這一來更使漢章暴怒,連人都不認識了,駡聲阿根混蛋,說什末「還是還是」的,連家裡大少爺都不認識了。其實漢章何嘗知道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齊大光呢
阿根又連忙分辯:
「不是,不是,我其中還有道理哪!」
「什末還有道理?去!」漢章弄得又好氣又好笑的怒斥他。
這一來却驚動了陳太太跟他的兩位小姐,都跑來廳前觀看究竟。
正在這時候,紹安見又光去了又不見出來,不知是怎末回事,便走到陳家客廳的窗口朝裡探望,不料 恰巧被秀蓮看見,認得他便是在街上要毆打大光的那個瘋子,以爲他是來到這裡尋事,便驚呼一聲,瘋子 來了,大家不明白那兒會來了個瘋子,相顧失色,漢章正在氣頭上,便上前察看究竟是怎末囘事。而紹安 呢?雖從窗口裡看見又光,不放心他一人在內,便又轉到前門,要想進來親自交渉。可是,門口那個僕人 不肯讓他進門,於是他便在外吵鬧,秀蓮急的只是喊:
「唉呀,不要讓他進來,他是個瘋子,快把門關上。」
這樣一吵嚷,廳內人都跑了出來,又光發覺外邊是父親,順手開了門,紹安便闖了進來,好像瘋狂似 的,一路高喊着:
「大光的媽!大光的媽!」
在紹安未進陳府之前,他曾目睹大光——就是那個被他誤認作又光的人,坐了一輛旅行社的接客車來 到陳家,不等他招呼,已由後門進去了。原來是大光眞的前來接他母親齊太太的。大光這時正在齊太太房 裡,要她立刻跟他走,與陳家脫離關係。而齊太太堅持不肯,她把阿根王標剛才來說的話吿訴大光,要等 着跟丈夫兒子會面。大光表示不相信,說:
「媽!你不要聽阿根的話,阿根的話是靠不住的,我們還是决定離開這兒吧!」
他們母子正在室內爭持不决時,外面紹安的呼聲更响更大了,「大光的媽!大光的媽!」這濶別已久的親切的呼聲,鑽入了齊太太的耳鼓,使她猛然省悟,急忙拖了大光跑到後園內,迎聲亂闖,和紹安不期而遇。正是:
悠悠廿載辛酸淚,
一旦重逢萬事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