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貴妃 電影小說
風燭殘年的唐玄宗,早已將皇位讓與太子。自己幽居在興慶宮內,渡此餘生。
他緬懷着過往的一切,楊貴妃的旖旎往事,到如今已烟銷雲散,「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記當日;唐玄宗自心愛的惠妃死去了之後,悼念非常,日唯寄情絲竹,不理朝政。
一天,玄宗正跟一般梨園子弟,在內宮輕攏慢撚的時候,太監高力士,忽帶了李丞相進來。
「陛下,左丞相李大人,有章本啓奏,而且來了很久,還有午後的政序也已定下了,今天就請聖上歇歇罷。」高力士啓奏者。
玄宗以厭惡的目光盯了高力士和李丞相一眼道:「等一等呀,剩下這一段正想試試,你們候一候罷。」
說完,便想繼續撥動五絃。
「還請陛下賜以考慮。」李丞相開口了:「除了微臣,還有西夏和大宛國的使節要見陛下呢。同時還有行幸驪山的事情候旨,求陛下以國事爲重。萬幸,萬幸!」
玄宗給他打斷了興趣,憤然起立道:「你這人怎的老是阻礙朕行樂?以後不准再到這兒來打擾朕的自由!」
說着,拂袖走了。
李丞相碰了一鼻子灰,站起來,歎了口氣。他囘頭看見那班梨園子弟,於是遷怒他們,叱道:「正當國家多難的時候,你們不該來擾聖躬!快出去。」
這邊,玄宗由裏面走了出來,訶諛諂媚的高力士,當然隨侍左右。來到走廊,却看見一個盛粧女人,當道跪者。玄宗一見,便問高力士道:「這女人是誰?」
高力士連忙對道:「這是奴婢替萬歲物色到的女人,看上去似乎頗解人意。所以預備給萬歲在身邊使喚的,要是投合聖意的話。」
玄宗忙道:「你別再說下去了,朕不願聽,立刻叫她囘去吧。」
原來,這個跪在地上的女人,是高力士介紹來的。高力士謀獲玄宗寵信,想乘惠妃逝世的虛隙,替他物色新歡,假如成功了,他當然有不少利益。
這個女人,是一家開酒肆,姓楊的小家碧玉。她名叫楊紅花,有兩個哥哥楊銛和楊釗,還有兩個姊妹翠花綠花。大阿哥楊銛就是這酒肆的老板,楊銛淡薄名利,可是二弟楊釗,却剛與他性格相反,熱中名利,野心勃勃,總夢想着會有一天平步青雲,大富大貴。
高力士經常到他們這裏飲酒,故楊釗央求高力士舉薦紅花入宮,希望紅花如獲聖寵,楊家一門便可鷄犬皆仙。
怎料一盆冷水,紅花沒有獲玄宗青睞,哭哭啼啼囘到家中,富貴的夢破碎了。
且說楊家酒肆還有一個貴客,時常臨門。這人名叫安祿山,是個胡人與漢人的混血兒。他也有一個夢想,跟高力士一様,希望找到如花貌美的女人,舉薦給玄宗,到時可藉裙帶關係,得到高官厚祿。
這天,安祿山也到楊家來玩和喝酒,聽見紅花獻身失敗,這次事情進行,安祿山也有份兒策劃的。現在失敗了,也只有唉聲歎氣。
忽然間,他看見一個滿身骯髒的竈下婢,正挑下兩桶肉骨頭,到廚房去。她一路走,一路哼着歌兒。
這丫頭,雖然蓬頭垢面,荆布裙釵,但身段發育圓滿,丰姿婉變。雖然還未能看到她的面貌,但身段的美好,已將安祿山吸引住了。
他忙問楊釗道:「這是誰?」
楊釗瞥了挑着肉骨頭的丫頭一眼道:「是我的從妹,最年幼的一個。」
「你底下還有妹妹?」
「不,不是同胞,剛從鄕下來到這兒的一個毛丫頭哪。」
「唔⋯⋯」
安祿山沉吟着,便撇下楊釗,跟着這丫頭到廚房中去。
那丫頭,正蹲身在而火竈吹火,一臉烏烟。
安祿山來到她身後,打量了一會。便對她道:「喂,聽説你是楊釗的妹妹,對嗎?」
這竈下婢幷沒有抬起頭來,只冷冷地答道:「跟一個下人着不多。」
安祿山拍拍她肩膊道:「起來,讓我瞧瞧你。」
這丫頭仍是那麼冷淡,吹了吹竈裏的火道:「請你別來開玩笑了,現在沒有空呢。」
安祿山索性一把將她拉起來,笑道:「讓我瞧瞧呀。」
丫頭極力掙扎,但到底敵不過安祿山力大,一手將她抱住,另一手去抹去她臉上的煤烟。
奇怪,這一抹,就像撥開烏雲見明月似的,看得安祿山也呆住了,失聲叫道:「你實在長得不錯呀!」
丫頭還在掙扎,且大發嬌嗔道:「請你放了我!」
「啊,把你掉在廚房裏多可惜!」
正在這時候,楊綠花有點事耍進來,看見安祿山與這丫頭拉拉扯扯的,愣然問道:「唉,相公,像這種骯髒地方,你來幹嗎?」
安祿山哈哈笑道:「我發掘到無價之寶了。」
「怎麼?無價之寶?你說什麼?」
安祿山指住這丫頭道:「瞧,無價之寶就是她!」
這邊,高力士此時也剛來喝酒,他正跟楊銛在談話:
「眞慚愧極了,我覺得很對不起紅花!」
楊銛歎了一口氣道:「不,這是該如此的。以一個酒肆裏的女兒,要妄想獲萬歲垂青,那有這道理?這無非是過份不安份的野心,受了眼前報罷!」
楊釗在旁,聽了不順耳,忍不住開口道:「哥哥,什麼叫不安份的野心?也許你一輩子,幹着這酒肆的老闆,就满足了。我可不行呀,我是要爲自己前途着想,我耍做官!」
楊銛却莊嚴地道:「我可不跟你這様想,你是想利用自己的妹妹來做工具,滿足一己的私慾!」
「那有什麼不好呢?我是爲着楊家一門的富貴設想。要是大家能過着好日子,不是再好沒有嗎?我的主意是不會錯的,你想想吧。」
楊銛氣憤道:「你簡直在胡說!」
高力士見他們兄弟倆爲了此事爭吵,連忙道:「唉,算啦,算啦!」
他們兄弟倆正爲了找不到門路作晉身富貴之堦而嘔氣。却不知道,這時安祿山與綠花,已帶了這丫頭,來到綠花房中,先給這丫頭洗淨了臉面,打扮一番,然後由綠花拿了一套衣裳出來,耍她穿上。
不料這丫頭却不肯穿,道:「我不要穿,敎我穿起這些衣服,好讓大家來取笑嗎?」
又道:「我雖然是鄕下人,也懂些世故的。因爲媽媽死了,才到城裏投靠姊姊們。想不到把我當下人看待,像狗一樣關在廚房的角落裏。」
這丫頭,倒也聰明,她對哥姊們的事,也聽得一二。今番見安祿山與姊姊的舉動,她已知道這是什麼一回事,便乘機大發牢騷。
安祿山聽了她的說話,知道這丫頭不大易惹,忙道:「你不要太自卑了,誰人起頭都是這樣的。就說我吧,因爲父親是個胡人,從小的時候就常讓人家欺負。一個人好醜是講運氣的,要是有機會而不會把握的話,就永遠抬不起頭來了。現在運氣正朝着你走來,還是快點穿起這衣裳,讓我看看罷。」
「穿牠幹嗎?」這丫頭仍不肯穿。
「是要試試你的運氣呀,你從來就沒有感到自己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嗎?」
「我不覺得!」
「我現在要你看看自己是如何的動人,快點穿吧。」
這丫頭,終敵不過他們交嘴相勸,勉强穿起衣服。
這邊,高力士正在跟那個朝思暮想飛黄騰達的楊釗談話:
高力士對楊釗道:「做官沒有後台,是不行的。」
楊釗道:「哼,還是除了李氏一族以外,其他的沒有辦法出頭了。」
「在目前來說,有誰能跟李丞相抗?」高力士人歎了一口氣道:「紅花沒有得到萬歲的垂顧,真可惜了!」
「我想,萬歲爺一定還是爲了念念不忘死去了的惠妃,所以才對任何女人都不發生興趣吧?」
「唔,不錯,惠妃也太賢淑了,要是世上還有一個像娘娘的女人的話⋯⋯」
高力士話還未了,安祿山已帶了那裝扮好了的丫頭進來,接住高力士的說話道:「有呀,高公公,還有一個像娘娘的呀。」
高力士連忙站起來,一眼瞧見這迷人的丫頭,整個人呆住了。
安祿山指指這丫頭對他道:「高公公,請你譙睢。」
楊釗在旁失聲叫道:「這不是玉環?」
高力士忙向楊釗道:「這是誰?」
「是奴才的舍妹,名叫玉環。」
「唔,真美麗啊!」高力士摸着自己光禿禿的下巴在笑。
他們果然一致認爲玉環可能獲得聖寵,便決定推薦玉環前去,碰碰運氣。一天,由安䘵山帶領着玉環,乘馬車到驪山延春宮去,拜見群主,然後設法晉見玄宗。
在途中,安祿山吿訴玉環,延春宮群主最得玄宗寵信的。在她設計下,相信不虛此行。幷敎玉環一旦被選中了,可不要忘記他和她的哥哥姊姊,大家好藉着她的福氣,叨點兒光彩。
玉環以不屑的神氣答道:「你們簡直是在利用我作爲晉身富貴的工具!」
玉環雖這様說,但她幷沒有反抗。其實富貴榮華,人人喜歡,玉環那能例外呢?
到了延春宮,拜見過郡主,群主一見也驚爲天人。從前的惠妃是她一手提拔的,現在,惠妃死了,玉環正是繼位的理想人選。便先敎玉環以宮庭儀節,還給她參了神。訓練了一個短短時期之後,就替玉環改了一個很別致的名字,叫做「太真」。
一天,適値玄宗到驪山來賞梅花。群主與高力士,早已安排好了,叫玉環端了茶,去服侍玄宗。
來到梅花林,玄宗正對花出神,却沒有注意到玉環這可人兒。雖然高力士幾番設法引起玄宗注意,但玄宗始終沒耵向玉環望上一眼。
後來,玄宗琴興勃發,便拿了五絃琴,爲梅花彈了一首曲子。
這聰明的小妮子玉環,將曲譜聽在耳裏,記在心頭了。
到晚上,玄宗命駕回宮,高力士當然又暗中帶了玉環到了宮中,等候機會。
正當玄宗快要睡覺的當兒,高力士便將玉環帶到玄宗的寢宮去,敎她如此這般,玉環點頭答應。這時玄宗獨坐凝思,呆呆望着惠妃的畫像長吁短歎,偶爾回頭一望,看見玉環站在遠遠一角,連忙問道:「你是誰?你得到誰的准許,闖進朕的寢宮?」
玉環連忙跪下,稟道:「是高公公叫奴婢進來侍候萬歲爺的。」
玄宗這時還未看淸楚玉環的面貌,他想了想,失笑道:「這一定是高力士出的主意。他爲着朕老是想念惠妃,所以總想找個人來開解我。」
玄宗一邊說,一邊走近玉環,仔細一看,却引起注意了。但他旋又歎息道:「你倒有點像惠妃,高力士却想錯了。因爲朕所追尋的,不是惠妃的禮貌,而是她的內在美呀。世上那會有兩個惠妃的,你別來驚破朕的好夢了,快退下吧!」
玉環又碰了壁,只得退下。但她畢竟是聰明人,她幷不立卽離開寢宮,却拿了琴,坐在一個偏廳,彈奏起白天玄宗在梅林中彈過的那首曲子。
琴聲頓時驚動了玄宗,跑出來一看,又是玉環。便道:「那不是朕剛在梅林中作的曲子嗎?倒彈得不錯,也學得很像。可是⋯⋯你想故意彈這曲子,獲朕歡心嗎?或是想表現一下自己的才藝?」
玉環連忙跪下道:「請萬歲爺不要誤會。」
「那麼你到底爲了什麼?」
「奴婢仰念陛下心情,認爲這様或可暫時安慰陛下的寂寞。」
「那你是否想獲朕的寵愛?」
「陛下,」玉環乘機晉言:「不是奴婢自動妄求進宮裏來的。要是奴婢迎合上意的話,獲慶幸的別有其人,這與賤身無關。」
當下便將自己如何被發現,如何被利用,如何來到這裏的經過,一一說了出來。說完了,幷表示對玄宗有無限的同情,之後才向玄宗告退。
不料玄宗却給她的率直打動了,連忙將她留住道:「你這種坦白作風,就連惠妃也沒有,你叫什麽名字?」
「賤名玉環,叫太眞。」
「唔⋯⋯」玄宗沉吟了一會,終道:「好吧,你就留在宮裏,以後就在朕身邊吧。」
說着,搖了一下銅鈴,召兩個宮人進來。他就吩咐宮人道:「明兒早上,將華淸池開放,給太真洗個澡,再帶她來見我。」
第二天早上,華淸池中,温泉水滑洗凝脂,服侍玉環的宮女桃紅,悄悄對玉環道:「自惠妃娘娘去世後,皇上爲了紀念惠妃娘娘,華淸池一直被封閉着。現在能賜娘娘在此沐浴,足見娘娘已經獲得皇上的寵愛了。」
這天,玉環果獲玄宗寵幸,新承恩澤,策封爲貴妃。
這正是:「雲鬢花顔金步搖、芙蓉帳暖渡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玄宗回復了人生樂趣,再不以惠妃爲念。一天到晚,離不開玉環。
這邊安祿山與楊釗,見計劃成功,更野心勃勃,便來到長安,求玉環說項,都想得個高官厚祿。楊釗野心更大,還希望要做丞相呢,這不在話下。
一天,正值上元佳節,是一個君民同樂的好日子。玉環便慫恿玄宗微服出遊,到外邊看看熱鬧,也好使做皇帝的有機會見見世面。
玄宗一想,覺得有趣。乃於晚上與玉環化裝平民,潛出紫禁城,到了長安市上。
長安市上,乃然鼓樂喧天,人民都在狂歡慶祝。玉環除了帶他到處看熱鬧外,還敎他買些民間糕餅來吃。做皇帝的一生未有吃過這些東西,如今吃着,食而甘之。這様快快樂樂地逛了個通宵,樂得玄宗心花怒放,到了天明,才拖着疲乏的身體,潜回宮中。從此,玄宗更愛她到了極點。
玉環自獲玄宗寵愛後,不久,她的從兄楊釗,在玉環極力推薦下,果償了夙願,改名「國忠」,做了御前重臣,潛攬大權,在朝廷中不可一世,作威作福了。
玉環的三個姊姊紅花翠花等,亦有策封,楊家一門,除了楊銛淡薄名利,仍在家中做他的酒肆老板外,都臻富貴榮華之境了。
這時,李丞相剛巧年老多病,不能處理政務。正是楊國忠潛攬大權的機會。在他手上,苛政如猛虎,對人民施行苛損雜稅政策,弄到天怒人怨。
爲了楊國忠施行苛政,一手遮天,外族便起了侵略中原的野心,以致外侮日亟,玄宗却被瞞在鼓裏。
這天,楊國忠爲了外侮頻仍,特地召集了鎮守邊疆的各節度使,到朝庭中來,共商禦侮之策。
安祿山早已成爲鎮守邊關的大員,亦在被召之列。
楊國忠向各大員訓話完畢,一眼瞥見安祿山,便上前向他打招呼道:「啊,安祿山將軍,有勞大駕了。」
安祿山站起來,拉了楊國忠至一邊,對他道:「喂,楊釗⋯⋯」
楊國忠不悅道:「我有聖上御賜的名字,你不知道?」
安祿山冷笑道:「啊,對不起,我險些忘記你已成了御前重臣,國戚楊國忠了。楊國忠,可謂位極人臣!」
楊國忠也冷笑道:「你也算富貴了。在我設法下,這囘你已兼任了平盧、范陽、河東三地的節度使。已是破格擢陞,想你總該滿意了吧?」
「哈哈,比較你大人的顯赫一時,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但,楊國忠,你可記得,你有今天這地位,誰的功勞?」
「哼!誰的功努?還不是我自己掙扎得來?」
「你別吹牛了,你有今天地位,全仗貴妃的洪福,而貴妃能够有這福氣,不就是我的功勞嗎?楊釗,別多說了,我一生夢想着的,幷不是邊疆的節度使,我要在宮中走動,跟你一樣,不需辛努,坐享其成。所以,你也該爲我着想,給我一個大臣的官職,讓我享受一下。」
「唔,這是聖上的權力,只有他才能作主,我怎能自作主張?」
「那末你就轉求貴妃娘娘?替我說句好話吧。」
楊國忠狡笑道:「你當然知道,女人是不許干預朝政的?」
安祿山見他推搪,憤然道:「楊釗,你別忘恩負義。耍知道,你如想安穩自己地位,非要跟我結交一下不可!」
正當二人談判行將決裂的時候,還好樂師及時到來,向楊國忠請示,下一次的樂曲應該奏些什麼。這才將二人分開,沒有機會再鬥嘴下去。因爲這時在會議之後,正由玄宗設御宴欵待這班邊關大員。在飲啖之中,要奏點樂曲助興。
安祿山受了楊釗這一番氣,悶悶不樂,就一個人走到廻廊踱步。
剛巧跟玉環碰個正着,安祿山連忙攔住玉環去路,笑道:「貴妃娘娘,很久沒有見面了。」
玉環只有停步敷衍道:「是的,很久沒有見面了。聽說你也榮陞了,恭喜恭喜!」
「不,」安祿山歎了一口氣:「我覺得很失意,我來長安,一心指望能飛黄騰達。沒想到,到現在一些也沒有改變。太真,哦!玉環,你倒如願以償了,貴爲貴妃娘娘。但我本人想做丞相的希望,却仍未能達到!玉環,你也該爲我着想一下呀。你有今天地位,不是我把你栽培的嗎?」
玉環忙以目止之,道:「將軍,請你小心點,這種地方⋯⋯」
「什麽?你現在倒搭起娘娘架子來了?我已不配跟你說話?玉環,你以爲自己出了頭,那就算了;你們楊氏一門,都已蒙聖上賜了名位,權重一時,怎的只剰下我,仍被埋沒在那些鄕下地方!」
「將軍,請你別說得這麼大聲,恕我失陪了。」玉環怕給他歪纏下去,便想走。
「玉環!你等一等。」安祿山那肯放過她,難得見她一面,今番非要來個澈底解決不可。
他將玉環拉到湖心亭去,繼續對她道:「玉環,想不到你是愈來愈美麗了,想當初,如果我不在厨房裏將你抱起來,你的美麗將永遠塊沒,那有今天的地位?」
說着還作勢要將她抱住。
玉環怒道:「幹嗎?請你放尊重點!」
安祿山冷笑道:「唔,現在是娘娘身份了,身嬌肉貴,當然不能再接觸你了。但你可別忘記,把你從骯髒的地方掏出來的是我!」
「所以,陛下體念你這番功勞,才多次的給你調陞,你難道不知?」
「哼!多次的調陞?哈,這是多麽的榮幸呀!你還不知道,百姓正在咒罵楊家呢。你瞧,百姓正苦於苛捐重税,那國忠還在結交權貴,把持朝政,公行賄賂,中飽私囊。同時,你的三個姊姊,也受了朝庭封贈,毫無顧忌的窮奢極侈。百姓的怨恨,將在什麽日子爆發,還未可料呢!說不定,長安城內的老百姓,也有作反的一天,到時陛下性命也可能有危險呢。但我本人,却有着無比力量,有天我要拿取天下,易如反掌,前程遠大,也不用靠你們的垂憐才有希望。不如這樣吧,你旣不肯爲我說項,讓我到宮中來同享富貴,倒不如跟我出走,隨我到平靈同甘共苦吧,相信這也是唯一救你的辦法。」
玉環聽了,旣罵且怒,罵的是他竟有作反的意思,未見心中事,伹聽口中言。怒的是,他竟如此妄自尊大,目中無人,當自己就是他的嚢中物似的,口不擇言。
玉環正想發作,却有宮女和內監到來,叫了她去,她這才擺脫了安祿山,但心中已打了個結。
這天,玉環的一個姊姊虢國夫人,在長安市上經過,竟給百姓摑輿辱罵。玉環知道了這事,引證了安祿山之言,知道安䘵山所說的,幷非危言聳聽,而是舉國國人的不安情緒,開始漸漸表面化了。
便找了個機會,將這事向玄宗說明。
玄宗聽了,愕然道:「你怎麼突然說出這種話來?到底是什麽意思?」
玉環道:「百姓對楊家一族不滿,這種情緒已遍及全國了。我以爲,只有使臣妾囘復往日平民的地位,同時把我哥哥和三個姊姊,也遣發囘鄕,重營舊業。」
玄宗道:「你三位姊姊,和這件事情有什麼關係?就是委任國忠爲大臣,也是朕的主意。朕幷非一個把私情和大事混在一起的那種糊塗皇帝啊!」
「這不僅僅爲了陛下個人,我的說話却是爲了國家大計呀。」
「什麼?國家大計?貴妃,你聽着,女人是不能干預國家大計的!」
「是,我一向知道,臣妾願受聖上降罪。」
「照你的意思,你是說離開朕也沒關係了?」
「像臣妾這樣故意有違聖意,實在很難再保存貴妃的地位,聖上降罪,臣妾甘受無辭。」
「哼!」玄宗見她決心離開自己,便大動肝火,他幷不體諒她的苦衷。爲了以前也聽過一些閒言,說玉環與安祿山,有着暖味關係,但一向隱忍不發,這時便懷疑玉環,可能是想跟安祿山私奔,離開自己,雖然說出民怨沸騰的一番話,不過一種藉口罷了。便對她道:「那麼你情願聽別人的話,也不聽朕言,是嗎?」
又道:「你跟安祿山在大庭廣衆中亳無顧忌地交談,這事宮裏的人都已知道了!」
玉環大驚道:「陛下,請信任臣妾吧!」
「唔⋯⋯你是決意要離開朕的身邊了?」
「請陛下恕罪!」
「好!」玄宗再不能忍受了,他高聲叫高力士進來,對他道:「把貴妃領到後宮去!」
高力士一頭霧水,不知道這是什麽一囘亊,怎的玄宗忽然下令將貴妃眨到後宮?但又未便動問,只有將玉環帶了出去。
這件事,很快便傳出去了。久病未愈,忠心耿耿的李丞相,聽了這消息,非常歡喜,他正痛恨楊家一門,統攬大權,幹着禍國殃民的事,今日玉環被眨,該是國家之福。
她連忙扶病入宮,朝謁玄宗。到得宮內,恰巧楊國忠也在場,李丞相便先對玄宗啟稟道:「聽說貴妃抗旨,陛下毅然將她逐出宮幃,不再留侍左右。這真是邀天之福,得陛下這樣英明果斷,臣爲社稷蒼生,不勝喜慶。」
玄宗正爲了貴妃事煩惱,聽了李丞相這麼一說,竟誤會李丞相幸災樂禍,但又未便發作,冷冷地道:「你就爲了這事來見我?」
李丞相沒有答他,竞囘過頭來指住楊國忠罵道:「國忠,聽說你乘老夫生病的時候,濫用我的職權,私斷一切,對嗎?」
楊國忠冷笑一聲道:「我是奉着聖上的授權去幹的。要是大人這麽說,還是請你老人家早點吿老引退,丞相的職責,像大人那麼年紀,那能應付得來?日內我會把免職的勅詔送到府上的了。」
李丞相氣得發抖,顫巍巍道:「欺君罔上的,你說什麽?」
玄宗見他二人吵起嘴來,忙喝止道:「你們都閉嘴!」
這時候,高力士也進來了,他跪稟道:「聖上,貴妃娘娘不肯在後宮居住,已囘到平康坊的楊家去了。奴才認爲以一個貴妃身份,住到平民家裏,是一件有傷體統的事,求聖上立刻宣詔她囘宮,派人去接貴妃娘娘囘來罷。」
玄宗料不到玉環有此一着,暗暗着急。其實,他對玉環仍未忘懐,依然愛着她的,剛才爲了一時氣憤,才這樣做,又怎使他不着急!
這時,楊國忠便乘機對玄宗道:「待臣馬上去接她囘來吧。」
說完,不俟玄宗答應,便叩首而退。
他爲了保存自己的權勢,是不能讓玉環離開這裏的。
當天他便帶了高力士,趕程到平康去。
來到楊家,二人交口向玉環力勸,玉環却非常堅決地道:「我不囘去了,我認爲還是在這兒的好。」
高力士連忙解釋道:「這是聖上意旨,還是請娘娘收囘成見罷。」
楊國忠却指住站在玉環身邊的大哥楊銛對玉環道:「看情形,是哥哥對你說了些什麽。」
這個淡薄名利,不値弟弟所爲的楊銛,聽了弟弟這樣說,怒道:「國忠,你還胡說亂道!你自己不知道嗎?長安的百姓們,正在怨恨着你們!」
結果,兄弟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來。楊銛還要跟國忠拚過,結果還是高力士叫人來將楊銛拉開了,才吿無事。
玉環經不起國忠力士二人的苦勸,到底她對玄宗也還有些眷戀之情,爲了免使玄宗難過,結果只有依了二人,再囘宮中。
但是這時,安祿山已囘到河北平原。他爲了野心未遂,決定求人不如求己,起兵反叛,直撲長安,打算纂奪帝位,做做皇帝。
爲了老百姓正對朝庭不滿,安祿山的勢力日益擴長,他就利用了人民情緒上的弱點,如虎添翼,順理成章地煽動人民助他一臂,因此大軍所至,勢如破竹,攻城陷池,絕對沒有半點困難。
長安漸吿危急了,玄宗迫得蒙塵向西南逃走。帶了玉環楊家這一班人和三軍,一路轉進。
到了一處名叫馬嵬坡的地方,因大夥兒已旅途顚沛了若干時日,玄宗便下令在此紮營,暫時歇歇。
行宮中,玉環仍本着以往的深情,小心翼翼地照料着玄宗,殷勤熨貼,同苦共患,絕對沒有半句怨言,玄宗身受之際,深深感動。
玄宗正在帳幕中,吃着他認爲粗糲不堪入口的菜飯,長嗟短歎的當兒,忽然外邊三軍一陣喧聲,傳到他耳鼓裏來。正感訝異之際,高力士氣急敗壞地跑進來。跪稟道:「稟奏聖上,不好了。楊國忠大人和三位夫人,都遭軍士們的毒手,他們全被殺死了!」
玄宗吃驚非小,失聲道:「這是什麼一囘事?」
這時領軍的大將已走進帳中來,對玄宗道:「啓稟聖上,三軍爲了楊家一族,禍國殃民,故將楊大人與三位夫人都殺死了。他們幷非背叛聖上,不過仇視揚家一門罷了。他們現在已不肯再出發,還要將貴妃娘娘一併殺死呢。」
玄宗氣得雙眼翻白,道:「反了,反了!」
又道:「國家大事,跟女人有什麼關係?他們怎能怪到貴妃身上來?不行,不行!他們不能如此胡爲!」
高力士這時也開口了,對玄宗道:「陛下,請恕奴才冒死直奏。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雖然覺得遺憾,但娘娘也是楊族的人呀。」
玄宗怒道:「力士,你也想背叛嗎?推薦貴妃的是你,現在反而要朕將貴妃犠牲,你天良何在!」
高力士忙道:「不,爲着聖上聖躬安全,爲國家計,還是請聖上明斷!」
「胡說,什麼是爲着聖躬?爲着國家?你幾時曾爲國家打算過?你爲什麼不說是爲自己打算?滾出去!」
「不,恕奴才抗旨,因爲軍士們已像瘋狂了般。也許對於陛下,這時會失了分寸。」
旁邊的統軍大將,忽然拔出利劍來,對高力士喝道:「奸賊!將士們在切齒痛恨的,頭一個還是你呢!侒臣賊子,人人可得誅之,去你的吧!」
說完,手起刀落,就當着玄宗的面,將高力士殺死。
這大將殺死了高力士後,便跪倒在玄宗面前道:「奴才當着陛下面前,輕舉妄動,請恕萬死。」
玄宗歎道:「沒有關係,現在,就讓朕親自向三軍勸諭一下吧。」
說完,不理大將阻止,便走了出去。
這邊貴妃,她眼見如此情形,知道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只有自己一死,才可以挽囘大局。她認爲爲了玄宗,爲了國家,這一死是不能辭的。
她悄然囘到裏邊,脫下釵鈿,交給宮女桃紅道:「一會待聖上囘來,便交給他,對他說,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永遠在他身邊的,叫他聖躬爲重,不要以臣妾爲念。」
這時,玄宗在外邊,雖然力諭三軍,不要迫死玉環,但三軍之志已決,無奈,只有任他們去辦。
早就有兩位將官,走到帳中,對玉環道:「請娘娘起駕吧。」
玉環點點頭,含淚從容隨兩將官出去。
三尺紅綾,就此了結一代玉人的一生。花鈿委地,玉殞香銷。
這正是:「君王掩而救不得,囘看血淚雙和流。」
這是一幕傷心往事,這時白髮飄飄,被兒子幽禁在興慶宮裏的玄宗,囘憶這一切。
他帶淚望着貴妃的銅像,凄然道:「自從你死了之後,朕得到些什麼?雖然安祿山轉眼伏誅了,可是朕的皇位也給太子奪去了,他和安祿山沒有分別。世上那有什麼骨肉親情?世間是多麼殘酷呀,貴妃!貴妃!你還是來帶我去吧。」
他彷彿聽到玉環在囘答了:「陛下,臣妾來迎駕了。」
「啊,貴妃!」
「臣妾已經等候陛下很久了,現在時候終於到了。請陛伸手過來,讓臣妾領路吧。」
「朕等候了你多久啊,現在,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朕不再離開你了!」
他,這一代風流君主,這時再支持不住,漸漸地倒下去,倒下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