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夫人
電影小說
・金馬・
一
這是一個淸朗的日子。
謝仲元就在這樣的一個日子裡,從美國囘來了。一輛大型的廂車,載着他來到大門口停了下來。他下了車,隨他走下車來的是他隨身的陳秘書。
謝仲元像一個外國紳士,他踏着濶步走進屋裡去。滿臉發着光,就像窗外的天氣一樣明朗。看他那滿腔得意的神氣,好像是到過了美國的他,受了那金元國的賜予,給他這一個中國人提高了身價百倍。是的,那金元國,除非是像他謝仲元這樣一個有勢有錢的人能踏進去外,其他的普通中國人,是別想在脚底下粘上一粒那金元國度的泥沙呀!
「爸!」謝仲元踏進大廳裡,看見父親,便喚了他一聲。
「噢,你囘來了,這麽快就囘來?」父親看着這比人高出一等的兒子囘來,那光禿禿的頭皮也像兒子的臉上一樣發亮,無疑的,有這麽一個兒子,是可以光宗耀祖了。
「接到了你的電報,我們就趕着搭了飛機囘來,所以要比你預期的日子早到了,」仲元把「搭飛機囘來」幾個字提得特別高,他知道,像他父親活到這麽大年紀了,是還沒有坐過一囘飛機的。
「啊,這位是——」父親忙着跟久別的兒子說話,一時沒有注意到跟兒子進來的另一個人,到了這時才突然發現。
「對了,我忘了介紹,這位是我的秘書陳先生。」說着,仲元便囘過頭來向陳秘書介紹道:「這就是家父。」
「久仰,久仰,謝老爺!」陳秘書忙彎着身子說着,他當然知道在這位「謝老爺」的面前應該怎樣表示他的態度,才能顯出他對他的尊敬。
謝仲元看他們兩人互相表示賓主的一番客氣後,便向他父親問道:
「這次你打電報催我囘來,有什麽要緊的事嗎?」
「還不是爲了做生意,這次我和人家合股開辦了一家公司,想着總經理一職沒有適當的人可以信任,所以叫你囘來,你知道,我一向是很不相信外人的。」謝老爺一本正經的,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怎麽,綉娟沒有跟你們囘來嗎?」
綉娟是仲元的太太。
「她還沒囘來。」仲元囘答道。
「她不囘來嗎?」。謝老爺對於媳婦沒兒子一齊囘來,有點感到驚異。
「不,我們飛機經過香港,她想在那兒買些裝飾衣料,要逗留幾天才囘來。」說完,他轉身過去偷偷的向陳秘書說道:「你把那張相片給我。」
「誰的相片!」陳秘書不明白的問。
「羅小姐的!」
陳秘書會意的笑了笑,拿出相片給了他。
仲元看看相片,然後看了看在那上面寫着的電話號碼。他便照那號碼在電話機上撥着。
「哈囉……羅英小姐是嗎……很好很好,一接電話就是妳……我?……妳猜猜看……妳眞聰明,一猜就給妳猜着了……我是今天剛囘來的……今晚到妳那兒去?O,K,……拜拜,拜拜!」
「是誰來的?」謝老爺心裡狐疑的問道。
「哦,一個朋友,是在美國認識的,他比我們先囘來了。」仲元一面說着,一面走到一張長沙發上坐下去,換了口氣說道:「這次要是我知道你要我囘來做生意,我眞不想囘來!」他對父親要他做生意這一問題,感到有點不滿意。
「就算我不打電報給你,你也該要囘來了,你到美國去,一去就是六年,難道你一點也不想家?」謝老爺說着,跟了上去,在仲元旁邊坐了下來。
「你知道我是學政治的。你怎麽要我做起生意來了?」仲元心裡還是抱怨著父親。「我這次到美國去還不是爲了去學政治!」
「好了好了,你也不必再給我說大話,我看你到美國還不是去搞女人,我這次呌你囘來,還要問問你過去的風流賬。」謝老爺雖是這麽說,但他並沒有一點怒意,反而笑開了臉。
「風流賬,什麽風流賬?」
「自從你到美國去後,就有一個女人常常來纒我,說是你過去答應娶她的,而且她與你也已經生了一個兒子!」謝老爺認眞的說着:「我給她纒得沒辦法,又怕這事情鬧出去,給你外家知道了,可不得了,所以我答應她一筆錢,呌她從此與你斷絕關係!」
「有這樣一個女人?」仲元說話的態度,表示他不相信父親的話。
「你不用再瞒住我了,」謝老先生說着,立起身來,走過去在抽屜裡拿出一張相片交給仲元:「哪,你看就明白了,就是她!」
仲元接過相片一看,他呆住了,他當然認識這照片裡的女人。她就是秦潔冰,他父親的話一點也不錯,他與她是有過一筆風流賬的,而這筆賬,他與她至今還未算淸!
二
這時秦潔冰在家裡也正在與她的哥哥秦明在談着仲元負池的這筆賬。
「怎樣,妳出去探聽了嗎!」秦明問道。
「他今天確是囘來了,」潔冰囘答道。她的聲音裡,似乎充滿着一個希望,那就是這六年來蘊藏在心底的委曲,痛苦,快要有一個解决的機會了。但同時,她臉上表情,又顯示出她對這樣的一個機會絲毫也沒有把握。
「妳見過了他?」
「沒有。」說着,潔冰禁不住流下眼淚,秦明這一問,觸動了她的心情。
「我早說過了,仲元這個人妳還相信他,無情無義,他早已把妳忘得乾乾淨淨了,我看妳是白等這六年了!」秦明憤慨的說道,他對妹妹的這種遭遇當然表示同情,但對他妹妹這樣死心塌地的希望着仲元對她囘心轉意,是感到不同意而且有點怪恨她。
潔冰給秦明說得忍不住那湧上心頭的悲傷,她對仲元的希望的心情完全崩潰了,她抱住站在身旁的兒子凄慘的痛哭起來。
秦明說的話並沒有錯,仲元確確實實早已把她忘記了,而且也就存心拋棄她。他現在心上所想的,只有那個在美國認識的情婦,就是今天一囘來就打電話找她的那個叫做羅英的女人。秦潔冰的這一片凄凉的哭聲他是聽不到的,他所聽到的只有羅英的笑聲——他這時是如約的找羅英來了。
「你這間房佈置得像你在美國住的一樣,完全是美國化。眞是一個美國家庭!」仲元在羅英的房裡一面說着,一面舉目四望,欣賞着羅英這間美國化的房間的裝置。
「是嗎,」羅英笑着說:「不過我覺得小了一點。」
「不錯,小了一點,這裡的建築當然比不上美阈那種堂皇,富麗,偉大的建築了!」仲元說着,挨近羅英,「妳說是嗎,達玲!」
羅英沒有囘答,但却用眼睛瞟了他一眼,給他一個迷人的微笑。
「我問妳,妳從美國囘來後,做些什麽事情?」仲元拉住她的手問。
「唉,無聊死了。」羅英鎖住眉頭:「不知怎麽樣,自從美國囘來後,這裡的什麽東西我都很不慣,看戲嗎,沒有好戲看,戲院坐起來又不夠舒服,逛公園上舞塲,一切也都不夠味兒,眞是悶死人!」
「那你怎樣過日子?」
「所以最近和幾個朋友組織了一個婦女座談會,專門討論一些關於婦女的切身問題。」
「冇這樣的事情。」仲元感到好奇起來。
「下次的座談會過幾天就到了,討論的題目是「廢除妾侍的制度。」羅英興奮的說,似乎婦女座談會眞的能引起她的興趣。
「妳們討論廢除妾侍制度?」
「是的,我希望你也來一齊討論。」羅英說。
「這怎麽行,妳們全是婦女,我怎麽好意思出席妳們這個婦女座談會?」仲元對於羅英突然要他參加,感到奇怪。
「有什麽要緊,我們也很希望你們男子對於「廢除妾侍制度」這一個問題發表一點意見。」羅英一本正經的向他說。
「不行,不行!這個我可不能來!」仲元也認眞的推辭她。
「不,我要你來,不然,今晚我可不留你了!」羅英撒驕起來。
「這麽說,我一定要參加了!」仲元說着,兩手把她抱在懷裡。
羅英囘答他的,也是緊緊的擁抱。
三
第二天,仲元在客廳上看報紙,謝老爺走了進來。
突然電話鈴响了,那是潔冰打來找仲元的。
仲元不知道,他走過去聽電話。
「喂,誰呀?」仲元對着電話機說,當對方說出誰來後,他立卽吱晤起來了:「……哦……哦……妳找他嗎!他不在家……出去了。」仲元撒了謊,很快的把電話機重重的放下,顯然的,他是不願再與潔冰有來往。
潔冰當然不知道接電話的就是仲元。雖然對方在電話裡吿訴她仲元不在家,但她却不很相信,她親自的來到仲元的家裡找他了。
潔冰來到仲元的家,她立在門外,那高髙的鐵柵門把她擋住了,她不敢一下就按鈴叫門,她在門外從鐵柵門望進去,當她正在東張西望的時候,仲元正打從裡面走了出來,他沒有看見她,一直向前去,從另外一個門出去了,而很快的上了汽車,潔冰正想趕來問他,可是汽車却開走了,她追不上,只有望着車子感到無限的失望。
潔冰雖再次撲了空,但她要見仲元的心並不因此而死,這次她大胆的上仲元的公司來找他了。
當雜役進來報吿仲元說有一個姓秦的小姐要找他時,仲元立卽猜出是潔冰,他便對雜役說道:
「吿訴她,我很忙,沒有時間見客!」
雜役當然尊命去了,但不久却又囘頭來,向仲元報吿道:
「總經理,我照你的話吿訴她,她却不走,說是要等着你,現在她還在會客室裡等著。」
這使仲元頭痛了,他苦着臉,想着怎樣應付,於是他喚了陳秘書,呌他去敷衍一下,想法子打發潔冰囘去,因爲他實在不願意與她再見面了。
陳秘書出來會見潔冰,他倆以前是認識的,所以用不着什麽客氣,他對她說道:
「謝經理實在很忙,在公司裡他實在沒法出來會妳,他說改天就到妳那裡去找妳,秦小姐,依我說,你還是先囘去吧!」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會見他,」潔冰堅决地說:「他到美國去,一去就是六年,囘來了,也不見我,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事情,讓他有空時,到妳家裡去,慢慢再說吧!」陳秘書陪笑的說着。
「陳先生,今天你替他出來說話,一點都沒用,如果他今天不出來見我,我今天就留在這裡不囘去!」潔冰的决心,是不能爲陳秘書的言語所動了。
陳秘書看到她這樣堅决,他也無奈何起來,只好走進去吿訴仲元。
不久,仲元終於硬着頭皮出來了,潔冰看見他,六年來的委曲,苦楚,化成的憤恨頓時充滿她的心,她恨恨的面帶着諷刺的口氣對他說道:
「哼!想不到你會出來!」
「潔冰,不是我不出來見你,我實在忙不開。」仲元虛偽的說着。
「你忙不忙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你在迥避我!」潔冰知道他在哄她。
「我現在不是出來見你了,你還說我迴避你?」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我打電話給你,你却推說不在家。」
「你幾時打電話給我?」仲元裝着不曾有這囘事似的說:「那一定是僕人聽電話,以爲我出來了,唉,這些僕人,個個眞是混蛋,蠢才!」
「好,這小事不談,現在我要問你,你把我怎樣處置。」潔冰不想再與他談那些不關重要的事情,她直截了當的提出了這問題。
「潔冰,你讓我想想辦法,我的環境你是知道的,你先囘去,改天我再跟你談。」仲元無疑的是不願與她談這問題。
「不行,今天一定要你說個淸楚。」潔冰說,痛苦又爬上了她的心:「你說到美國去,不久就囘來,可是你一去就是六年,一封信一個字也沒給我,我辛辛苦苦的養着你的孩子,等了這長長的六年,現在終於等着你囘來了,可是沒想到你這麽沒良心,一直迴避我,不見我,你這不是要把我們母子丢了!」說著,她壓不住心裏的痛苦,她哭了。
「潔冰,你怎麽要這樣想呢?我拋棄你,現在還在這裏跟你談話?」說着,仲元走過去,拍著她的肩頭:「我向你認罪,我沒去找你,就算我的錯,請你原諒我,可是,你要知道,我囘來這幾天,實在忙着公司的事,半步也跑不開,好了,別哭了,這裏人多,給人看了不好看,你先囘去,改天我再到你那裏,向你陪不是,好嗎?」仲元怕潔冰在這裏將事情閙開去,傳到他太太那裏,便憑著他這一張嘴,哄她,逗她,使她相信下來。
潔冰畢竟是一個女人,經不起冲元假情假意說了一番,她軟下了心腸:
「你眞的來找我?」
「唉,你怎麽還不相信我呢?」
「那麽你幾時來?」
「多兩天。」
「多兩天?」
「是的。多兩天我一定去找你。」仲元說着,扶她走了兩步:「聽我的話,你現在先囘去。」
潔冰就這麽給仲元說走了,她懷着這一個希望:「多兩天」,她深深的相信着,她就懷着這一個希望一直囘家去。
四
然而,潔冰這一個希望很快的像一個水泡似的幻滅了。
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
已是第四天了,潔冰依然看不到仲元來。
「現在你總相信我了吧!」秦明看潔冰對仲元這樣癡情,憤然地對她說道:「兩天,兩天,今天已經過了幾天了,他怎麽還不來?」
「…………」 潔冰沒有答他,她這時實在也拿不出甚麽話來答他。她只有讓痛苦蠶蝕着她的心,她的心碎了,像一片桑葉似的給蠶蝕得不成形似的碎了!
這時,鄰居潘大媽進來,她關心的問着潔冰:
「謝先生有來過嗎?」
潔冰抬頭望了望她,眼眶裏盈滿了淚水。
潘大媽看了這情形,心裏也就明白了,她不想使潔冰增加痛苦而難過,便轉過頭去向秦明說道:
「你也該設法幫忙你的妹妹呀,秦先生,你在外面跑,總有法子的。」
「他如果有法子,我今天也不必一個人在受罪。」潔冰凄凉的說。
「我怎樣幫忙她,」秦明無可奈何地說:「我對她說的話,她總不聽,總不相信。」
「你只會說話,」潔冰帶着不服的聲調說:「你整天在找着人家的不對,一點事情也做不出來。」
「哪,你看,」秦明對潘大媽說道:「直到今天她還把仲元當着一個好人!」說着,他轉過臉來對潔冰說道:「我眞不明白你爲甚麽會對仲元這樣癡心,吿訴你罷,一個人穿鞋子,穿得舊了,就丟掉,你想他還會拾囘來穿嗎?」
潘大媽一時也想不出甚麽話來安慰潔冰,同時對於秦明的話也感到頗有道理,在這百般無法之中,她突然想起了甚麽似的,對潔冰說道:
「我看,你就把這事情投訴到婦女座談會去吧!也許她們會替你討論出一個辦法來。」
「婦女座談會?」秦明奇異的問道。
「是的,婦女座談會,」潘大媽囘答道,她的神氣,顯示她對於這一個婦女座談會很有信心:「就是羅小姐——羅英小姐和幾個姊妹們組織的。」
「哦,羅英,就是那個交際花羅英嗎?」秦明聽到羅英,就表示他對這一個女人的睥視:「那祗是她們這些無聊的女人,打厭了麻將,看厭了戲,跳厭了舞,隨便找一個新花樣聊天,你就相信她們眞的開婦女座談會?」
「哎呀,秦先生你也不好把人家這麽說,她們確實也談了一些婦女問題。」潘大媽不很赞成秦明這樣批評婦女座談會。
「你不必跟他多說。」潔冰對潘大媽說道:「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把一切人當做壞人,你還想他來幫忙我,我眞不敢想,祗要他少找些事情來跟我吵嘴,我就感激他了。」
「好,好,我祗會跟你吵嘴,」秦明聽她妹妹說他不好,心裏不高興起來:「現在我也不跟你多說了,讓你們去談罷。」說着,他儘自走了。
潔冰看見秦明悻悻然的走出去,她並不當着一囘事情,在他們兄妹間,像這樣的事情,已是很平常了,所以當秦明走了後,她便向潘大媽問道:
「對了,剛才你說的甚麽會,甚麽座談會?」
「就是婦女座談會,我常常也參加,聽她們講些婦女的問題,你不妨也去參加,可以把你的事情向她們投訴。」潘大媽認眞說。
潔冰略略的點點頭,她對於這一個提議還不能决定下來,因爲她對仲元,實在像秦明所說,還是對他癡心,還是對他懷着希望,雖然她的希望在這長長的六年,是一個又一個的破滅了。
潘大媽吿別了之後,潔冰獨自的又到仲元的公司來找他,但這次她却撲空了,雜役一看見她,就對她說總經理出去了,甚至帶着逐客令的口氣叫她囘去,這顯然的是受了仲元的指使。
希望,苦痛,交織葡潔冰的心,她這時明白了,她想起了潘大媽對她說的話,她决定到婦女座談去投訴!
五
羅英主持的「婦女座談會」就在這一天舉行,許多姊妹們都來齊了,但是不見仲元來。他是答應過羅英要來出席這次座談會的。羅英看看開會的時間已快到了,她心裏不得不焦急起來,於是他打了電話去催:
「你怎麽還不來呀?大家都來齊了,只等你一個人。」
「眞對不起,我實在忙得不能去。」仲元在電話裏囘答她。
「不行,今天你一定要來,你是答應我的,我也對姊妹們說過了,你不能失約!」羅英當然不讓他不來,因爲她感到仲元的出席這次座談會,對她是有很大的「光榮」的。
「英,我實在吿訴你,我眞不好意思出席,你們都是女人,而且又是婦女座談會。」仲元又是推辭。
「不好意思你也得來,因爲你答應過我的,不然,我就與你絕交!」羅英嬌聲嬌氣的說,她對仲元是有她的手段對付的。
羅英最後一句話對仲元的確發生効力,他不得不屈服下來:
「好,好,我就來,你們先開吧,我多半個鐘頭就來!」
「你一定來,我不讓你再次失約啦!」說完,羅英勝利的把電話機放下。
婦女座談會開始了。羅英當然做起了主席,她站起來向大家說道:
「今天我們又舉行了座談會,大家這樣熱烈來出席,我感到很興奮,相信大家都跟我一樣的興奮,今天我們所要討論的就是「廢除妾侍制度」,這是我們婦女的一個切身問題,希望大家不要客氣的多多對這問題發表意見。」說完,她坐了下去。
經過了片刻的沉默,有人發表意見了:
「這個問題,我認爲關點就在我們女人本身,如果我們女人都能齊心不做男人的妾侍,那麽,世上也就沒有妾侍的存在了。」
「不,事情不是這麽簡單,問題就在有人喜歡做妾侍。」
「所以我們就要討論一個具體的辦法來阻止。」
「我覺得這很難辦到,一般說來,做人侍妾,爲的就是虛榮,貪享受,想住洋樓,坐汽車。」
「最好叫政府在法律上加上這麽一條,嚴禁女人嫁爲妾侍,也嚴禁男人娶侍妾。……」
這一個意見,引起在座的人都發笑。羅英正要開口說話,潘大媽突然走了進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於是羅英便向大家報吿道:
「諸位姊妹,現在有位姓秦的女人,要來向我們這個座談會投訴,可見我們這個座談會也能起了作用。」說完,她便向潘新大說道:
「好吧,你帶她進來。」
潘大媽卽刻出去帶了潔冰進來,羅英便請她在她身旁坐下。
「秦小姐,我們非常歡迎你,對於你的投訴,我們一定盡力幫忙,現在請你把一切經過的事情對我們講一講。」羅英等潔冰坐定後,就對她說道。
潔冰以憂悒的眼光向大家望了一望,然後開口說道:
「我今天遭到這樣的痛苦,完全由於我以前太幼稚,思想太簡單,當時我剛離開學校,踏進社會做事情,在我做事的機關裏,我的上司看上我,對我好,我在他的甜言蜜語之下,我把一切交給了他,於是我與他發生了關係,當我發覺我與他已有了孩子的時候,我就要他與我結婚,他祗是口頭答應,實際却在拖延時間,推卸責任。有一天。他突然吿訴我,說他爲了公事,必須到美國去跑一趟,不過很快就囘來,那時他就可以與我結婚了,我當時還不知道是他的鬼計,一直相信着他。」潔冰說到這裏,她停了一停,然後才繼續說下去:「誰知道,原來他是與另一個女人結了婚,一同到美國去的,而我却一直在等著他囘來。孩子也養下了,現在已經是六歲了,在這六年間,他從沒給我一封信,甚至一個字,他不但放棄我,而且還不負他做父親的責任。我曾經去找過他的父親,他父親却給了我一筆錢,要我從此與他斷絕關係,我沒有答應,我一定要等着他囘來。」潔冰一面說着,一面用手巾擦着眼淚。當她要繼續說下去時,羅英的女佣人進來報吿仲元來了,羅英一聽,很髙興的走出去接他進來。
羅英替大家介紹後,便對仲元說道:
「現在我們正在聽着秦小姐訴說她不幸的遭遇,等一囘我們也希望你來對這問題發表一點意見。」
仲元一眼望過去,他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他狼狽得很,他沒想到潔冰會在這裏,而且是來投訴。
羅英並沒有注意到仲元狼狽的態度,她轉過臉來向潔冰問道:
「後來,他囘來嗎?」
「他現在囘來了,」潔冰低着頭,一面斜着眼睛望着仲元,一面低聲說着:「但他却一直迥避我,我去找他,他總是不見我,他是存心把我們母子抛棄了。」
「眞是一個沒有良心的男子!」不知誰這樣的說了一句。
「我們一定要替秦小姐想辦法對付!」又有人插進來說。
「現在我們還是先請謝先生來發表意見,他是男人,對於男人的這種行爲他一定會有高見。」羅英向大家說後,就轉過去對仲元說道:「你先來發表意見,秦小姐六年前給一個男人騙了,他們的孩子已經六歲了,而這男人却要把她們母子拋棄。」
仲元尷尬的不知怎樣啓口囘答,他吱唔了半天,然後突然說道:
「還是你們先發表吧!我忘了有件要事,我得先打電話囘去。」說着,他就站了起來,向房門走去。
仲元出去不久,女佣人就進來對羅英說道:
「謝先生說他有要事,他得先走了!」
仲元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羅英覺得很奇怪,但她並不知其詳。明白的,只有潔冰。
「秦小姐,那麽你能不能對我說出那男子的姓名?好讓我們調查!」羅英向潔冰問道。
潔冰想了想,說:「現在我還不想說出他的姓名。」
「這樣我們却難代你進行一切了。」羅英說。
「我覺得現在還不是須要宣佈他的時候。羅小姐,你再讓我一些時間考慮,如果須要宣佈的時候,我一定會來向你說的。」潔冰忍着心底的痛苦說。
「也好,那麽你先囘去吧,如果你眞正須要我們帮忙的時候。我們還是歡迎你來的。」羅英看潔冰的神態,知道她不說出那男人的姓名,是有她的苦衷,所以她也不勉强她。
潔冰和潘大媽向大家吿別,就走了。
羅英她看著她們倆的影子在門外消失,囘頭笑着對大家說:
「這實在是一個難題,今天我們所討論的是妾侍問題,而秦小姐,看來又不是正妻,也不像妾侍。」
「那麽應該當做什麽呢?」有人好奇的問。
「對了,這應該呌做第二夫人!」羅英笑着囘答。
大家聽了,也笑了起來。
六
潔冰從羅英那兒囘來,當她一走進自己的房裏時,她怔了一怔,原來仲元已在她房裏她囘來。
「想不到你會來。」潔冰冷冷地說。
「我不是吿訴你,我要來的。」仲元笑着說。
「你會來?要不是你看我到婦女座談會投訴,你會來?」潔冰在一張沙發上坐下。
「唉,潔冰,你何苦要到婦女座談會去投訴呢?」仲元一面說,一面走近她:「我實在並不是像你所想那樣的不理你,你要明白我的苦衷,我的環境。」
「可是我的苦衷,我的環境呢?你却一點也不管!」潔冰不服的說:「我等了你六年,終於等到你囘來了。你連來看一看我都沒有,我去找你,你却逃避,你不是想拋棄我,是什麽意思?」
「唉,潔冰,你又是這麽說,現在我不是來找你嗎!」
「你來找我,這是你自願的嗎?」潔冰生氣的說:「哼,你就是看我去投訴,你怕了,你才來!」
仲元雖被戳穿,但他却狡滑,反而裝得騎人頭上的神氣,驕傲的說道:
「笑話,我怕?你別以爲我現在不做市長,我就沒有了勢力,我吿訴你,我現在雖不是市長,但是我有的還是勢力,我要誰活,誰就活,我要誰死,誰就死!」
潔冰給他這麽一說,心裏確實也有幾分懼怕,不錯,他曾經是個市長,而她一身最寶貴的貞橾,也就是失在他當時的市長勢力之下。現在他雖然不是市長了,但他過去所關係下來的勢力,誰能說一點都不存在呢?何况他現在還有錢,還是個大公司的總經理,憑這一點,對她這麽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就可以建起勢力了。
仲元看見潔冰沒有囘答,他得意洋洋,剛才自己的一番話,畢竟發生效力。但他是知道在一個女人面前怎樣剛柔並施,所以他走了過來,伏在椅背,輕聲對她說道:
「不過話又得說囘來,我這個人並不是蠻横無禮的,我好起來的時候,我的心腸是軟得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弄死它。」
潔冰並不去聽他,也不去囘答他,她感到自己難於應付他,想到無援無助,孤獨淒凉,眼淚也就奪眶而出了,她祗有哭。
仲元在他對面的一張椅上坐下來:
「潔冰,你也不必難過,再過些日子讓我想想辦法。」
這時,阿仔從外面拿着一個相機跑進來,纒着潔冰替他拍照。
「媽媽,你來給我拍照,我不會拍。」
「這就是阿仔,現在已這樣大了!」潔冰對仲元說。
「六年不見了,畢竟長大了!」仲元也有所感的說。
「阿仔,他就是你的爸爸!」潔冰喚了阿仔一聲說道。
阿仔懼怕的望了望仲元。
「來,來,過來,我替你拍好了。」仲元伸手拉阿仔過去。
「不,我要媽拍。」阿仔拗執着。
「好,好,讓你媽替我們拍。」仲元說着,站了起來,拉着阿仔走遠了一點,囘頭對潔冰笑着說:
「來,潔冰,我與阿仔站在一齊,你替我們拍一張。」
潔冰仍然坐在那裏不動,兩手祗是握住相機。
「潔冰,拍呀,哪,我們站好了,快呀,替我們拍一張!」仲元一心想要逗她開心。
「媽!你拍呀,快拍呀!」阿仔也催了起來。
潔冰在他們催促之下,終於拉開了相機,轉了鏡圈,不經意的替他們拍了一張。
這時秦明突然進來,仲元立刻又變了態度,指桑罵槐的對潔冰說:
「潔冰,我和你的事情,祗有我們兩人自己來决定,我不喜歡別人來干渉,誰要是干渉,誰就等著看利害,好,我走了。」說完,他走了。
秦明聽了仲元的話,心裏自然明白,他問潔冰道:
「他來做什麽?」
潔冰沒有囘答。
「他又來對你施假情了?」秦明不等潔冰說些什麽,自己繼續說道:「你不要再上當。他這個人,狼心狗肺,囘頭還是你吃虧。」
「你怎麽老是說入家的壞話!」潔冰不高興的說。
「難道要說他好?」秦明也氣上心來:「你忘記,當他做市長的時候,硬指我一篇文章是駡他,把我抓起來坐牢,這筆賬,我倒還沒跟他算呢?」
「你有本事你跟他算去,你別來對我說,你總是喜歡跟人家找事情,剛才他也就是看你來,才氣走的。」
「好,好,是我氣走了他,那麽下次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秦明說完,頭也不囘的走出去了。
七
謝老爺接到他的媳婦從香港囘來的消息,他立刻忙着打電話給仲元,要他去機場迎接。謝老爺對他這一個媳婦,是不敢有點疏忽或不周到的地方,因爲他和他的兒子仲元,今天能有這樣的「飛黃騰達」,完全是由於這一個媳婦的賜予。仲元現任總經理的這一家大公司,他謝老爺有本事開得成,也是完全靠着這一個媳婦的父親在背後支撐!像這樣一個媳婦,謝老爺怎敢有些什麽地方使她不順意,不開心呢?
但該死的是仲元,謝老爺打了電話到公司去,他却不在。連連撥了幾個地方的電話號碼,仍然找不到他。
仲元躱在什麽地方去呢?祇有陳秘書知道。當他接到謝老爺打來的電話,急着催仲元去機塲接他太太,陳秘書也焦急了起來,他便打了電話到羅英家裡。因爲他知道仲元這時候是在她那裡。
電話鈴响了,羅英走去接,陳秘書在電話裡吿訴她,謝老爺急着要仲元到機塲去接他太太。
羅英囘轉頭對仲元說:「你太太囘來了,要你去接。」她手裡拿着電話機。
「我太太囘來了,誰說的?」仲元已經喝得有點醉意,但却還淸醒,他聽見太太囘來,心裡確實也起了一陣慌,不過在羅英面前,他不得不裝得很泰然。
「陳秘書打來的。」羅英說着,欲將電話機交給他。
仲元走過去聽了電話,他的臉色也不由自主的有了轉變。羅英看在眼裡,因此當他放下電話機的時候,她便向他嘲笑道:
「快點囘去吧!你太太來了,不然怕要吃苦頭了。」
「笑話,她囘來就囘來,管我什麽事。」仲元裝着不在乎的樣子說。
「算了吧,還是囘去好,別囘頭又怪我害了你。」羅英妬忌的說。
「我就不囘去,我還要再與妳喝幾杯!來,我們還是喝我們的酒吧。」仲元說着,一隻手擁住羅英的腰肢。
「怎麽,這次妳倒不怕了?」羅英特地再嘲他。
「我幾時怕過老婆的!妳看錯了人!」仲元說着,倒了一杯酒給羅英。「來,與我乾一杯。」
羅英當然樂於與他乾杯的,因爲這次她勝利了,她像一個戰勝者一樣高高的舉着杯子:
「來,乾杯!」
於是,兩杯酒灌進了他們的肚裡,酒精加速了他們的血循環,他們的血在脈管裡奔流着,把仲元的記憶冲得一乾淨,他忘了「太太囘來了」,他祇記得向羅英說道:「I love you!」
這一來,祗苦了謝老爺在家裡焦急的踱來踱去,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突然,門鈴响了,謝老爺以爲自己的媳婦囘來了,唯恐不及的奔上去開門。
但進來的不是他的媳婦,而是潔冰,而且帶了她的孩子來了。這可使謝老爺怔了一下。
「怎麽,是你!」謝老爺如從天上掉下來似的,感到失望,同時,意識又喚醒他,等下媳婦就要囘來了,她是不能與潔冰碰頭的!於是就不客氣的說道:
「囘去,囘去,我吿訴妳不能再來,又來了!」
但潔冰却不囘去,她走了進來,而且就在桌旁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我是來找仲元的。」
「仲元,他現在不在家。」謝老爺不高興的說。
「我就等他囘來」。
這句話對於謝老爺,簡直就當頭棒。潔冰在這裡多等一分鐘,他的心就要多跳一百下。這時,他不得不向潔冰求饒了:
「秦小姐,我求求你,你先囘去吧,仲元的太太就要囘來了。」
「仲元的太太要囘來,你就不准我來,可是你要知道,我與仲元已經有了一個這樣大的孩子了。」潔冰說着,就把孩子拉近身前。
「唉,這事情,我不是早就給你一筆錢,叫你與仲元斷絕關係嗎!」
「你那筆錢,只可以維持我們母子一個時期的生活,可不能支持我們長久的日子,而且,這孩子將來的前途,眼前的培養,仲元是要負責任的!」
「我早就說過,我是不能承認這是仲元的孩子,我不承認你是我的媳婦!」
「你承認不承認是另一囘事情,但仲元是答應娶我的,雖然我與仲元的關係不算是正當,但是我是在他結婚以前與他結合的。」
「你與仲元是怎樣關係,什麽時候結合,這一切我都不管,橫直我不承認就是。」
潔冰看見他這樣固執,她知道與他力爭是不能有什麽効果了,祗好換了口氣向他說道:
「卽使你不喜歡我,你也得看在這孩子身上,他是你們謝家的血脈,你不能讓他無所依靠下去!」說着,她幾乎要流下眼淚了。
然而,謝老爺並不爲這「骨肉」有所感動,他仍然固執着他的意見。當他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突然門開了,仲元的太太囘來了。
謝老爺心驚肉跳的站起來,想着要走上前去,但她却走了過來,指着潔冰向他問道:
「這位是?」
「是一位親戚的太太。」謝老爺心悸的囘答,偷偷的而狠狠的望了潔冰一眼。
她向潔冰打量了一下,就往自己的房裡走去了。
謝老爺看着媳婦走進去後,就轉過頭來對潔冰說:
「你好囘去了,現在仲元的太太囘來了。」
「仲元的太太囘來,我更該在這裡等他了,我要他跟我談個明白!」
「你這女人怎麽這樣無恥,你該知道仲元現在是有婦之夫了!」謝老爺似乎是被激怒了。
「我無恥,但我並不是佔了別人的丈夫,我可不像你,爲了錢,爲了勢利,明知道仲元有了我,而且在他巳經做了父親的時候,却迫着仲元與另一個女人結婚!」潔冰這時也不再懦弱了,她提起了勇氣向他反攻!
這下子,謝老爺被說得惱羞成怒,像一頭獅子似的哮吼起來:
「你走不走?」
「我不走!」
「不走,我就叫人把你趕出去!」說着,謝老爺向裡面喚道:「來人呀,來人!」
潔冰知道再與他鬧下去,祗有自己吃虧,於是她站了起來:
「不用叫,我可以走,你欺侮我這樣一個女人,是你丢臉!」說着,她拉着阿仔走了。
仲元一直在羅英家裡廝混,羅英知道他太太囘來,特別與他親熱,使他走不開。
潔冰囘到家裡,又氣又怒,她這時深深的覺悟了,對仲元是不必再有寄予什麽希望了,於是她想起了婦女會,就决定去向羅英宣佈仲元的名字。
潔冰一鼓氣來到羅英家裡,由於激情衝動,她沒有敲門,就推門進去,她沒想到仲元會在羅英房裏,一時感到自已過於冒失。
然而羅英却無其事的走了過來,問她道:
「哦,秦小姐,你來了,有什麽事嗎?」
「我是,我是……」潔冰起初有點囁嚅的樣子,但最後她終於堅决的說了,「我是來對你宣佈那個男子的名字的。」
「哦,那麽你講吧,他是誰?」羅英微笑着問道。
「就是他!」潔冰指著仲元說。
羅英聽了,驚呆起來。
「羅小姐,我來的目的,已經對你說了,以後我也不敢一定要你怎樣幫忙,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樣受騙,好了,再見!」說完,潔就吿辭了。
羅英囘轉身來,對仲元說道:
「怎麽會是你?」
「唉,你知道我當時的困難,受着環境支配!」仲元裝着苦臉說。
「難道現在就不同了?」
「當然不同!」
「我吿訴你,我不是潔冰,你要是欺騙了我,你有十條命,我也跟你拚的!」說着,羅英在他耳朶輕輕地一擰。
八
「你從什麽地方囘來?」仲元囘到家裏,他的太太就拉住他問。
「飛機塲!」仲元囘答。
「你幾時去飛機塲,怎麽我沒見到你?」
「我去遲了一點,你已經囘來了!」
「那你還到什麽地方去?」
「沒有!」
「沒有?」她睜大着眼睛問:「我不相信你從飛機場囘來要這麽久!」
「哦,」仲元裝得鎭定的說:「那是在半路碰見一個朋友,給他拉去談些生意事情。」
「你會說話,」她不相信的說:「你別以爲這幾天我在香港,你就在外面又胡搞女人!」
「唉呀,我的好太太,你怎麽一想,就想起我在外面找女人呢?」
「今天我不跟你多講,以後你當心就是!」她說:「要是給我抓到,報吿我父親去,我才看你幾張嘴好說話!」說完,她掉轉頭走開了。
第二天,仲元到公司裡,他接到了一張照片,那就是他與阿仔在一齊拍的。這使他非常苦惱!
「哎,沒想到我一時疏忽,拍了這麽一張照片。現在可給她拿來要挾了。」仲元對陳秘書說。
「你眞不該這樣做,你知道潔冰現在正在纒着你不放。」陳秘書也感到這是件頭痛的事情。
「我那天一時感情衝動,看着孩子好玩,就這麽拉他拍了一張。」仲元說着,陰沉沉的臉色突然轉變得很險惡,他驀地站了來:「好,這是她要我下手,來,你帶幾個人去先把她那孩子搶走!我分頭去向警察局長通知一下。」
陳秘書奉命帶了人來到潔冰家,適逢潔冰出去。於是他就到潘新的家來敲門。
潘新把門打開,陳秘書走了進來:
「借問一聲,隣房的秦小姐不在家嗎?」
「太太出去了。」潔冰的女丫頭這時帶了阿仔在潘新家裡玩,她聽見問起潔冰,沒等潘新囘答搶着說道。
「你是她的什麽人?」陳秘書對着那女丫頭問。
「我替她看孩子的。」說着,她指了一指阿仔。
陳秘書心裡有數的跟着望過去,向阿仔打量了一下,說:
「你可以不可以囘去開門,讓我進去坐一坐,等秦小姐囘來,我有事情要跟她說。」
女丫頭點了點頭,接着,她問了一聲阿仔:
「你囘去嗎?」
「不,我要在這裡跟亞珍玩。」阿仔囘答。
於是女丫頭就帶了陳秘書囘到潔冰房裡來,陳秘書在她沒有注意的時候,偷偷地對帶來的人輕輕地說了幾句話,意思要他們留在房外,等阿仔從潘新的房出來,就把他拐走了。
陳秘書一直在等著潔冰囘來,其實他並不是有意的等著她,所以當她囘來後,與她敷衍了幾句,就吿辭了。
潔冰送走了陳秘書後,她才想起了阿仔,她到潘新的房裡來找他,潘新的媽却對她說:
「阿仔早就囘去了!」
「沒有,我沒見他囘來。」潔冰奇異的說。
潘新的媽也感到奇怪了,她向亞珍道:「亞珍,剛才你不是和阿仔一齊囘去嗎?」
亞珍聽見問她,就天眞的說道:「是的,我和他走到房門口時,有兩個人走來拉住阿仔,說要帶他去看戲,而且把我趕囘來。」
潔冰聽了,不禁心跳起來,忙問道:「兩個人,是怎樣的兩個人?」
「就是跟剛才來找你的那個人同來的。」亞珍說。
「糟了!這怎麽好!」潔冰知道出了事了,這對她是一個嚴重的打擊!阿仔是她的命根子,她不能失去他。她知道這是件拐騙孩子的案子,於是匆匆的吿別了潘新和潘大媽,一直向警察局來報案。
可是警察局長却扳起臉孔說道:
「你的孩子有這麽大了,怎麽會給人騙走,而且你也只有這麽一個孩子,你都看管不來,如果所有的女人都像你一樣,我這個警察局長可難做了,要整天來替你們找孩子!」
「局長,這不是我看管不好,實在是有人存心要拐騙我的孩子,我求你替我調查調查!」潔冰苦苦的求他。
「好了,好了,你囘去,這案子要辦也沒這麽快!」警察長不耐煩的說。
潔冰失望的從警察局出來,當她一踏進自己的房裡時,她支持不住心裡的悲哀,她倒在一張沙發上,淒慘的哭泣起來,她是不會知道警察局長已先受了仲元的指示,而與仲元串通了!
九
仲元把阿仔騙了來,就把他寄在羅英家裏。羅英在他的甜言蜜語和種種的條件下,她當然樂得帮忙他,於是就把阿仔關禁在家裏。
這一天,仲元在公司裡坐得無聊,陳秘書就吿訴他,晚上有個音樂會,請了一個漂亮的歌女來表演唱歌,問他要不要去參加。
仲元聽見有個「漂亮的歌女」,他當然不能錯過這機會。便一口答應下來。
晚上,音樂會如期舉行,仲元也如約隨了陳秘書來參加。
到會的人一聽見謝仲元這名字,大家忙着上前來與他招呼,連神經病院院長也畢躬畢敬的與他攀談。但仲元這時的心情,祗是一心在想着「漂亮的歌女」,完全無心來與大家應酬。
當陳秘書替他介紹了那歌女時,仲元兩隻眼睛貪婪的死瞪住她,她的美麗,的確使仲元銷魂!
當仲元正在出神的聽着那歌女唱歌的時候,突然潔冰趕來,她是由參加音樂會的兩位女友,看見仲元來了,偷偷地溜去報吿她。
「好,你搶了我的孩子,我今天與你拚命!」潔冰不顧衆人在塲,拉住仲元問罪。
「你,你是誰?你發癲了!」仲元在衆人面前,不敢承認與潔冰有關係,所以把她當着陌生人。
「我是誰,還用問,你別在衆人面前裝傻,你快把我的孩子還來,不然,我今天可不放走你!」潔冰不放手的揪住仲元的衣襟。
「院長,院長!你快呌人把這個瘋婦抓起來!」仲元對神經病院院長急急呼着。
院長當然是遵命的,他吩呼了手下的人把潔冰抓住。
潔冰掙扎着。她對院長說道:
「院長,他叫人把我的孩子搶走,我來向他要囘我的孩子,難道我這就是發瘋嗎?院長,你看看,我是不是一個瘋婦?」潔冰理直氣壯的說。
但是院長却笑瞇住眼睛,狡滑的從鼻孔裡發出聲音說道:
「哦,我看你眞是一個瘋婦!」說着,他吩咐下人將潔冰帶囘瘋院裡關起來!
可憐潔冰就這樣的被帶到瘋院裡關起來了,而看住他的,不是別人,就是潘新,他是在這瘋院裡當一名看守人。
當然潘新很明瞭潔冰,她不是一個瘋婦,他是再淸楚也沒有了。可是,他不能不服從上峯的命令,把她關起來,看住她!
現在仲元却得意起來了,他知道潔冰從此不容易也不能踏出瘋人院了,她這一輩子就要在瘋人院裡渡着她殘餘的日子,她是不會再來糾纒他了。
但是,仲元沒想到潔冰的哥哥,却親自拿了一封信,與那張他與阿仔拍在一起的照片來見他的太太,報吿她一切。
「現在他把我妹妹當着瘋人,關在瘋人院裡,而那孩子,我已探聽出來了,他把他寄在羅英的家裡,你如果不信,可以去看看!」最後秦明這樣對仲元的太太說。
「我不相信,仲元會是這樣的一個人。或許是別人想要誣害他!」仲元的太太囘答道。
「謝太太,我信裡把一切事情都講得很淸楚,還有這一張照片可以做証明。我把你當做好人,以爲你可以帮我的忙,救救我的妹妹,但沒想到你還是這種人,好吧!就算我白做了這一件事情,白跑了這一趟。」秦明說完,立起就走。他走了幾步又囘頭對她說道:「這件事雖然是我妹妹的事情,但我是好意來吿訴你的,你如果把仲元眞的當做一個好人,以後你也難免要有苦頭吃!」說完,他頭也不囘的走了。
十
羅英因爲有事情要出門去,吩咐傭人看好阿仔。但傭人一時不小心,給阿仔溜走了。
阿仔一直奔囘家裡來,但見不到媽媽,他悲傷的哭着,潘新看了不覺心裡難過起來,於是偷偷的帶他到瘋人院來,讓他們母子相見。
隔着一道鐵柵門,潔冰和阿仔互相拉住悲哭起來,哭聲的凄凉,深深的感動了潘新善良的心臟,但由於職務關係,他不得不催着阿仔離開,因爲院長就要囘來了。
潔冰無奈何的叮囑阿仔跟潘新囘去,她看着阿仔走去的背影,她禁不住痛苦與悲哀的侵襲,她跌倒在地上,伏在鐵柵門上哀哭!
給予潔冰這種遭遇的仲元,這時正走來找羅英。
羅英早囘來了,她正爲阿仔溜走了而感到懊惱。當她把這消息告訴仲元時,仲元立卽變了臉,他怒聲駡道:
「你怎麽給阿仔溜走了!這不是要我的命?」
「不錯,我現在就要你的命來的!」
突然一陣女聲在他背後囘答他。
仲元立卽囘過頭去看,他驚呆了,他的太太不知什麽時候已站在門口!
「走,跟我囘去!」他的太太走進來拉他。
「一個孩子你都看不來,你這算什麽,好,從此我們也就斷絕關係!」仲元一切秘密被戳穿,被他太太知道,他感到惱羞成怒,就向羅英洩氣。
「你走不走,有話囘去跟我說好了!」他的太太揪住他向外走。仲元就像一個罪犯被押上刑場似的跟出去。
囘到家裏,他太太就拿了秦明送來的那張照片給他看:
「這張照片怎樣拍來的!」說着,又將那封信丢給他:「信裡所說的話都實在嗎,你要老實說來!」
仲元看看照片,又看了信:
「唉,這是別人要害我,你信他?」
「好,你等一等,讓我再給一樣東西你看。」說着,他的太太走進房裡去。
仲元摸不着頭腦,他不知道他太太要給他什麽東西看!
一會兒,他太太出來了,後面跟着潔冰。她早已先把潔冰從瘋人院接出來了,她這樣做,瘋人院的院長是不敢抗命的,因爲他知道她是誰的女兒!
當她們走到桌旁時,她對潔冰說:
「你請坐下,讓我問他!」
仲元現在是沒話好說了,他祗有對潔冰怨聲說道:
「潔冰,你何苦這樣做呢!一定要找我的麻煩?」
「你別問他,是我帶她來的!」他太太厲聲說道。
這時,潘新帶着阿仔來了,潔冰抱住他痛哭。
接着,羅英也趕到,她不服剛才仲元在她家裡對她所說的話:「從此我們斷絕關係」,她是不讓仲元這樣便宜的,因爲她已有了身孕了。,
客廳上閙哄哄的擠滿了人,仲元的太太像一隻被激怒了的獅子吼着叫仲元的父親出來:
「你給我看看,他幹的好事,你叫我怎樣做人?」
謝老爺給她問得無話好答,他走過去對自己的兒子駡道:
「你看你,今天鬧出這亂子來了,你還不走過去向她認錯!」
仲元聽了父親的話走過去要向他太太認錯,仍她却掉轉頭去:
「這事情不能這樣就算了,我沒臉做人,我吿訴我父親去!」說完,她儘自出去了。
謝老爺想搶上去要求自已的媳婦留情,但來不及了,她已走出門去,他不得不追出去。
突然,秦明氣喘喘地走來,他是要來帶他妹妹囘去的。
仲元一看見秦明,他想着這事情一定是他搞出來的,因此對他駡道:
「好呀,吃閒飯管閒事的人,今天算是我們寃家路狹!」說著,他衝進房裡去,像是要去拿什麽東西。
秦明忍不住受他駡,便追了進去,與他扭打在一團,仲元順手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刀,但很快的給秦明打掉在地上。
羅英也跟着走進房來,她看見仲元正壓住秦明在床上,一時憤怒把她佔有了,她看見掉在地上的剪刀,於是便拾起它,走上前去,對準仲元的背上用力一刺,只聽得仲元慘叫聲,倒了下去。
秦明和羅英從裡面出來,羅英對著大家說:「我終於報了仇!」
「這像是一塲惡夢!」潘新這時開口說話了:「我希望你們從今天起,放棄你們女人向有的虛榮心,澈澈底底的改造,重新做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