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中公司惹笑大喜劇・
春宵醉玉郎
小說、美術
改編、編輯 林擒
1
黃啓文是富家子,但他却沒有一般富家子的惡氣習,他每天的生活除了專心致意經營他的貿易行外,別的時間便只畫畫兒。
他大淸早起來便拿着畫筆東塗西抹。車伕阿明進來敲門:「黃經理,九點十五分了。」
啓文只好放下畫筆,凝望着畫裏的人像作會心微笑——不知他是滿意自己的畫呢還是傾倒于畫裏眞眞?
啓文囘到貿易行,職員們都尊敬地站起來點頭道早
凑巧劉祕書接了個電話,他聽了一下,囘過頭來:「經理,你的電話,是女人的聲音。」
啓文搖了搖頭,輕聲道:「吿訴他我到外面去了。」想了一想,又說:「以後要有女人給我電話,都說我出去!」
「爲什麽?」劉秘書放下電話,隨手拿起桌上的紀事册,「可眞是呀,她們一早便都來電話了:露茜,美美,還有麗思」。
「一概謝絕,這些大姑娘,眼睛只看在鈔票上。唔,差點忘了,你說替我預備隻小房間,都妥當了沒有?我已約好他們,要這様也不嫌惡我呢,那,她們……」
「都預備好了,眞是貧窮裏見眞情!」
啓文一面點頭一面翻賬薄:「可不是。咦?陳老九的賬還沒淸結?」
2
是的,陳老九的賬怎麼會算得淸楚?自從禁運以來,靠做經紀賺佣錢藉以維持的生活便一天不如一天,何況他又愛面子愛排場,家裏早欠下米賬,傢私租,房錢等一大堆了,他還是到處扯謊,吿訴人家一拿到佣錢便一了百了。文興貿易行的一筆賬,自也不會例外。
不過,儘管他一切都可託辭推諉,電話公司可沒有他的耐性。當他正自慶有辦法擋債拖賬時,電話工人可來割電話線了。
老九哭喪著臉,要求人家多寛限幾天,人家的答覆却是:「欠賬淸了,我們自會給你接上。」
3
陳老九的電話給割了線,不但急壞了陳老九,也急瓌大胖子黃棠。
黃棠和老九都是撈經紀的,他一脚踏進文興貿易行,馬上給啓文數說一頓,說他的「盤口」全是假的。黃棠極力伸辯,說只要搖個電話給老九便知分曉,那裏又曉得老九的電話早給割了線。黃棠這一急眞是非同小可,他指天爲誓,說從來就不曾欺騙黃經理。
啓文畢竟是個和靄的靑年人,他不願因此使黃棠太難過,說:「那麼讓阿明載你去找貨主直接一談吧。」
4
黃棠非常雀躍的跑出寫字間,看看車伕阿明,正聚精會神低頭看書,黃棠很詫異:「這倒是個好小一空下來便讀書寫字。」
跑近一看,哎喲,這小子正在那裏看一本叫「怎樣應付女人?」而且正在硏究「寫情書」的一頁
黃棠恍然大悟,不禁高叫「哎喲!你!」
倒把阿明嚇了一跳,囘頭看見黃棠,眞是又惱又難爲情。
黃棠說:「也吧,把我載到陳公館。」
「誰的陳公館?」這一囘是阿明有意留難。
「是黃經理要我看陳老九的一批貨。」
「很好,不過你得答應介紹令妹我認識。」哈哈,阿明要試一下書裏敎給他的手段呢。
5
黃棠不好不答應。于是,阿明輕鬆地讓車子駛得更快。也許,他正在和黃棠硏究怎樣應付他的妹妹哩。
一個駕着單車的迎面駛來,也許這傢伙曾經有人答應介紹他識認妹妹,所可也是那麽輕鬆,跑得那麽飛。
旣然大家都是那麽輕鬆,彼此的車便都輕鬆地要來一個熱烈的親吻。
還是阿明眼快手快,搶救及時,把舵擺一擺跳過了鬼門關。
駕單車的也及時駛上了行人道。
這輕鬆的一下,一個鮮果販給撞倒了;一個女孩子給撞倒了!
駕單車的要嚕囌,給大胖子和阿明聲勢汹汹的嚇跑了。
黃棠便來招呼阿明幫着檢鮮菓,乘菓販不覺竟悄悄地把幾隻菓子放進褲袋。
然後纔發覺那少女倒在地上雪雪呼痛。
因爲這是個長得非常標緻的女孩子,黃棠和阿明都要乘此一親香澤。旣有這動機,兩人便暫時做了救護員,車子也暫時做了救傷車。
6
林秀蘭是這少女的名字,雖然她扭傷了脚踝並沒有更大的痛苦,可是對這兩個裝得小心翼翼,呵護備至的傢伙實在沒有什麽好感。
秀蘭的母親是個很勢利婦人,她看到兩人用漂亮的車子達女兒囘來,一時忘形,反而忘了女兒的疼苦,只管眉花眼笑的奉茶奉烟。
秀蘭說話了,苦着臉:「媽,脚踝給扭壊了,虧得這兩位先生…」畢竟是女兒家,說了兩句便羞澀地低了頭。
黃棠旣然在這社會裏混了不少日子,一看早明白秀蘭的媽是什麼樣的人,這種人,他立刻感到只要弄兩下手段,她便會貼貼服服由他擺怖。
他把手一揮:「阿明,到外面去把車子放好。」
阿明一楞:「你……」
黃棠馬上打斷了他的話:「我自然曉得,去呀!」
他的派頭都看在婦人眼裏,就更惶惶然的不知如何招待這位貴人方算合胃口。
偏偏,這大胖子黃棠在得意忘形之餘擺了個大大的「烏龍」,第一,他遞了黃啓文的名片與婦人錯認是自己的,這也罷了,扒來的香焦漏到椅上毫讓大屁股一壓黃黃的肉漿全糊上褲管。
這使黃棠不得不狼狽而退,退!一直的向後退!
婦人以不能使這文興貿易行的經理多坐一會認爲是大大的憾事,她一面送客一面硬要黃棠吿訴他住在什麽地方以便改日登門道謝。
黃棠爲求急于脫身,只好一口氣把居址連續的唸幾遍。
黃棠才一步踏出門,秀蘭的媽不但沒有爲女兒受傷的脚踝操一下心,反而一臉霉氣的道:「錢借來了沒有?」
「一百塊,姨媽只答應一百塊。」
婦入把咀一呶:「嚇!借五百給一百?不是有意欺負我是什麼?」
蘭的父親和姊姊秀梅一道進來,正撞在婦人的氣頭上,婦人把眼一瞪:「梅。傢私租付了沒有?」
「欠他四五個月,只給一個月的錢,店裏的人先是硬不肯應哩。後來……」
「不答應?給他一月半已經是他們的運氣!」
父親雖然是個很有耐性的中年人,畢竟也難于緘默:「我看把傢具都還給人家吧,省得一天到晚給債主們吵呀吵的。」
秀蘭也說:「媽,撑這種場面眞是何苦來?」
秀梅也認爲父親的辦法頂好,她甚至願意把這種浮華生活撇開,索性囘家鄕切實地找些什麽工作過活。
婦人本來就滿肚子不高興,聽父女三人你言我語的全都和她頂撞,不禁大大的光火,吵着叫着駡著,說硬撑面子不過爲了替女兒們揀頭好門戶。如今不但不體諒他的做法,感激她的苦心,反而來數說她。
婦人越罵越有勁,結果,還不是跟父親狠狠的吵了一頓。
7
阿明把黃棠一直送到他所指定的陳公館,其實,陳公館還不是陳老九的家,陳老九的家又何嘗不是黃棠的家,他分居在老九的「尾房」,並且還拖下老九的房錢
阿明硬要和黃棠一道進去,黃棠嘻嘻的道:「不必勞駕,我叫舍妹到外面來跟你說話。」
黃棠囘來了,妹妹阿琼說老九的老婆討房錢,黃棠說聲曉得,一進去便把老九拖着向外跑:「生意做成了,我們一道去找貨主。我……我的車子等在外面。」
8
啓文實行他「試愛」的計劃,約了秀梅、秀蘭到劉秘書的家裏來,原來他在這裏佔了一隻頂小頂小的房間,以窮敎師的姿態出現,凑巧還把名字改作黃棠。
秀梅來了,不但不以啓文這種儉撲的生活爲可憎,反而覺得有趣,因此,兩人談得非常投機。劉祕書也暗裏高興,認爲啓文這種「試愛」辦法的確想得週到。
啓文問秀蘭「是不高興來嗎?」秀梅說:「不,她給扭傷了脚踝,正在家裏養息。」
啓文便要去探問探問,並且要劉祕書一道同去。
但是姊妹倆的媽對這窮敎師黃棠表示絕不歡迎,她粗聲大氣的說:「該坐呀!」便扭轉屁股隆得隆得的跑上樓,然後又大叫秀梅到她那裏來,這也罷了,沒到半個時辰,又是一陣大聲怪叫要秀蘭到樓上來。啓文見勢不佳,便要吿辭。秀蘭難過地請啓文原諒,啓文微笑點頭「我都明白。」
啓文離開林家,還聽婦人在那裏叫駡,說誰有這許多時間去招待這些窮鬼。
秀蘭的爸聽得駡聲,要來問個究竟?話還未了,迎臉擲來一紮鮮花:「誰愛這種不化錢的禮物?」
9
貿易行裏,劉祕書接到女人打來的電話,示意啓文,啓文連連搖頭,劉秘書說了聲「還沒囘來」便把電話放下。
劉秘書說:「那女人眞客氣,她說你昨天曾給她的女兒大幫忙,今天要帶點禮物來給你道謝,還說現在就到你家裏去拜候拜候。」
啓文聽得莫名其妙:「誰曾幫忙什麼人來?」
原來,電話裏說話的正是秀蘭的媽,如今,她果然帶了禮物,帶了女兒到黃棠的家。
凑巧黃棠正悶在家裏憑窗想公事,遠遠便認出婦人帶着女兒坐了汽車來。
他返身便跑,大叫「糟了糟了!」
阿琼問是什麽原因?黃棠道:「哎喲:大貴人到了!好妹妹,救救我,暫且充作丫頭好不好?」
阿瓊不肯答應,黃棠苦苦哀求,這之間,秀蘭母女倆早到門前。
阿瓊開門迎入。爲了哥哥的面子,阿瓊只好倒茶奉烟。
婦人奉上禮物,嘻嘻道:「只是小意思,黃經理別見外呵。」
黃棠謙辭不迭。婦人又說:「尊夫人……」
黃棠苦笑道:「那裏有這本領,豈敢誤人!」
說着,老九夫婦打裏兒來,黃棠就怕他們誤了大事,忙拖着向婦人介紹:「這是我的二叔,嬸,這是林太太,林小姐。二叔,林太太要來給你問候哩。」
老九要笑又不敢笑,尬尷地聳聳肩膊囘頭便跑:「兩位請坐!我還得把店裏的賬目淸理一下。」
忽然有誰敲門,黃棠,老九都慌了手脚,要是債主此時臨門,那才使人啼笑皆非。
婦人又說:「令尊翁,令堂都健康嗎?」
黃棠神不守舍的答:「唉,不幸都已去世!」
誰知進來的正是黃棠的媽,兒子說的她聽得淸楚,不禁狼狼的盯着黃棠。黃棠看着她手裏的碗箸,只能一不做二不休的硬着頭皮說:「阿三,替我們匆擺兩份碗箸!」囘頭對秀蘭母女倆:「要不嫌粗,請在這裏吃頓淸茶淡飯。」
婦人有意顯出她的大家豐度,她很有禮貌地站起來:「不敢叨擾。改天我還打算敬備薄酒粗餚,請經理到舍下増光增光!」
10
因爲黃棠認識了這姓林的富貴之家,據老九的看法,林太太還有意要把女兒嫁給黃棠哩,在此情形之下,老九竟煽動老婆向黃棠投資,設法幫助他縫新衣,給活動費,將來事成了,投資的很可大撈一筆。
這一天黃棠再出現時,果然身披時髦西服,頭戴毡帽,手拿士的克,昂昂然顯得多麽紳士!
旣然是紳士了,沒有淑女怎麽行,于是他挽着阿瓊,暫充淑女。
到了貿易行門前,迎面來了阿明,黃棠昂頭擺腦。自然自然撞個正着,阿明駡道:「你瞎了?」黃棠這才看淸楚,忙一把拖着:「來得正好,給你們介紹介紹。這是明哥!這是舍妹阿瓊!」然後,「你們且談一會,我去去就來。」
兩個從貨易行來的經紀看到黃棠:「咦,胖子幾時撈了大把油水,模様兒可嚇人?」
「要沒有兩下還在這地方混嗎?咳,你們來得正好,有什麽新貨式?」
經紀汪德和老岳便拿出貨辦:「絲襪,心口針,珠璉,你有去路麽?」
「貨辦給我,明天給你消息。」黃棠靈機一動,囘頭要阿明送他一程。
阿明和阿瓊談得非常投機,對黃棠的吩咐反應毫不熱烈。
黃棠看穿了他的心事:「瓊一起去呵。」
旣然阿瓊同去,阿明欣然開了車門。黃棠讓阿瓊和他同坐,阿明更感雀躍。
正是樂極生悲,原來啓文也從貿易行來,正向着阿明這裏移動。黃棠大驚,立刻踡伏車廂,不敢動彈。
啓文看阿瓊凝然不動,說:「阿明,你…?」
「是我的朋友…她…她的哥哥進了醫院割脂肋,要我送她…她進醫院…」
「那很好,你送她去呵。」跑了兩步,又囘頭:「阿明,鬧戀愛身邊不能不多備一點錢的。」阿明要否認時,啓文已摸了一叠鈔票塞進他手裏。
阿明立刻把車開走。黃棠氣嘘噓的從車廂爬起頻頻抹汗。
11
啓文正要安步當車,劉祕書趕在他後頭,吿訴他:「你家裏來了電話,請你馬上囘去。」
啓文微笑:「還不是那一套快結婚!快點結婚!」
他坐了的士囘去。一點不錯,他母親拿出幾張女孩子的照片,揀着其中的一張說:「這是陳老九的女兒,瞧怎麼様?」
啓文一看,不禁哈哈大笑,他想:「陳老九那裏來的女兒呢?這女人,不正是剛才和阿明一道的姑娘。」
陳老九沒有女兒啓文是知道的,不過他却不曉得陳老九夫妻倆也以黃棠的妹妹爲賺錢工具,認了阿瓊作乾女兒。
當下、他拿着阿瓊的照片,搖了個電話給老九:「你的女兒長得眞標緻……唔,可惜我沒有錢做聘禮,你要識趣,便把欠賬淸了。」
他爸,媽都聽得莫名其妙。未了,他吿訴兩位老年人:「我說我早有對像了。」,
12
秀蘭家的女傭阿五要辭職不幹了,因爲她五個月來就沒拿過一點工錢。
她吵着吵,秀蘭的媽只給了她一點點,差不多可抵消一個月的工錢的一點點。五個月的工錢只付一個月,她自然不肯接受。可是婦人說:「有什麽辦法?我只有這一點錢。要不,幹下去慢慢給你。
「你想得週到!有人替你工作不用花錢!」阿五把手一甩,抓着錢提了行李往外便跑。
恰巧,黃棠和阿明這時間却來了。黃棠爲要表現他的威風,遠遠便嚮着汽車的號角,直到林家門前。
婦人認得是黃經理,一時手足無措,搥胸嘆氣:「慘極!沒有傭人,面子給丟盡了?」囘頭見秀蘭的爸站在那裏,忙一把抓着他的胳膊:「暫世代行阿五的職務,快呀,黃經理敲門囉!」
儘管秀蘭的爹不答應,黃棠、阿明兩人可已跨脚進來。
阿明挽着經紀們給黃棠的貨辦,黃棠對婦入道:「這是我們行裏最近從外國來的新貨,隨便檢一些送給伯母、送給林小姐。」
面對着玻璃絲襪,珠璉等一大包東西,婦人高興得眼睛只剩一條縫,連說:「哎唷!要經理花錢,不怕使人折福嗎?」
黃棠揮手令阿明退出,說:「來貨不多,只來了一點點,千萬別見笑。什麽時候我再送一箱二箱來。」說着話,秀梅可來了,黃棠把眼睛睜得更大,像小兵見了上級似的馬上立正:「這是……?」
「呵是秀蘭的姊姊,叫秀梅!」婦人介紹過了,囘頭正見丈夫捧着茶站在那裏。
秀梅不知就裏,差點沒有因此叫起,婦人狼狼的撞了她一下,禁止她開口。
現在,黃棠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秀梅身上,他的嘴雖還不至評頭品足,一雙眼睛却已經從上溜到下又從下溜到上了。他呷了一口茶,借故要跟秀梅說話:「林小姐,令尊那兒發財呵?」
秀梅父親還站在那裏,倒使她不知所措。
婦人搶着答:「呵,這些時都在金山。」
「盛行呵?」
「辦茶!把茶葉賣給外國人。」婦人顯然是胡鬧。
但黃棠也不見得更有分寸:「辦縐是大生意呵!」
驀地電話鈴響,婦人接聽:「什麽,黃啟文?呵,黃經理,哈哈。」她把電話遞給黃棠:「眞是貴人事忙啦!」
黃棠拿起聽筒,儼然的樣子:「是,我是黃經理。什麽?那枇新貨,好吧,給他定錢吧。唔……大淸公司向我們商借的一筆?……給了他們吧,別再嚕囌啦…」
黃棠放下電話,透了口氣:「行裏眞是忙得要命,所以,我到什麽地方,也得留下地址,電話,以便隨時聯絡。」
婦人更表羡慕,恨不得馬上便把女兒嫁給他,末了却覺得還是不宜操置過急,只說:「明天晚上無論如何都請賞光,不過是薄酒粗菜吧了。」
其實,那裏就有什麽人打電話給黃棠,不過是大胖子約好阿明弄的把戲吧了。
13
這一面,啓文却正以一個窮敎員的姿態去招待秀蘭。當秀蘭瞧着他正在那裏澗米燒飯,便搶着要給他幫忙。啓文說:「你懂嗎?那天你姊姊給我縫衣服,不是給弄得皮破血流嗎。」
秀蘭側着臉子愛嬌地說:「瞧呀,看我不懂?」
這時間,啓文的爸和媽都穿了非常樸實的衣裳來看兒子,原來两人和兒子相約,以鄕下人的樣相出現,看看林家姊妹有什麽反應。
結果呢,不但沒有使两位老年人失望,出乎意外的,反而使两老不知如何選擇如何决定才好?因爲這當中,秀梅也來了,她們都是那樣的活潑可親,那樣的溫和有禮,那樣的懂得做活,那様的不以儉樣生活的可憎,並且,同樣的出落得美麗動人。
旣然感到無懈可擊了,那麽慢慢再决定也不遲呵。于是,两老匆匆告辭,說還要去看舅舅:「什麽時間了?」
啓文以爸和媽全都和顏悅色,也一時忘形,摸出隻閃爍爍然的金鏢,要放囘去時,却已經使姊妹两目不轉睛,一臉狐疑神色,啓文只怕因此露出破碇,忙說:「對了,替我把金鏢送還舅舅吧。」
他爸不慌不忙的道:「還是你還給舅舅吧,我們鄕下人,扒手總高興揀我們下手的。」
老年人去了,秀梅也催促妹妹快點囘家:「媽等着你,說什麽經理要見你哩。」
現在,留下來的就只有秀梅,她和啓文談起两位老人,說:老老實實的,眞使人可親。」
啓文乘勢道:「不錯,爸和媽太老實。竟然問我,誰是未來的媳婦?」
秀梅難爲情的垂首不語,但紅紅的臉面,却孕着從哀心的喜悅而來的微笑。
對於秀梅的默許,啓文也衷心的笑了。
半響,秀梅說:『難道你沒有吿訴兩位老人家?』
「我說,我們家境不好,誰願意替我們操持這種洗米下鍋的家常?」
「照你的說法,窮人就不好結婚了?只要彼此相愛,一個家,還不是彼此都有責任。」
末了,两人都不期然相視而笑。
14
囘到貿易行,劉秘書吿訴啓文,說暹羅來了電話,請他這幾天到那邊去,有關貿易行的商務非他料理不可!
啓文請祕書覆電,說我明天或後无飛暹:「幷且,替我搖個電話給林伯伯,請兩位林小姐今晚無論如何來家一唔。」
但做父親的通知秀梅姊妹兩時,做母親却又再三叮囑:「今晚勿到外面去,黃經理來我們家吃飯!」
眞是爲難呵!儘管姊妹兩的心已飛到啓文的身邊,却給婦人監視着動彈不得。
倒便宜了黃棠,面對着兩位年輕美麗的小姐,一杯在手,正是人間天上幾囘逢?
大胖子吃得醉醮醮的,一雙醉賬,一會瞧着秀蘭咳咳哈哈的說笑話,一會又轉移目棒向秀梅說俏皮話。
姊妹兩當着這癩蝦蟆,又覺可笑又覺可惱,但無論目前存了怎樣的情緖,兩人都只有同一的念頭,便是:設法速赴啓文之約。
婦人自然不曉得女兒有這種牽掛,所以,當秀梅裝着吃醉酒顯得搖搖欲墜時,婦人還吩咐秀蘭趕快扶她就寢,以免在客人面前失儀。
姊妹兩囘到寤室,禁不住儘心儘意的嘻哈大笑。秀蘭說:「我照着那頭胖猪郞裝腔作勢就感到惡心了。」
秀梅道:「事不宜遲,我從這裏爬出去,你馬上想法騙過他們,立刻便來!
秀蘭瞧着秀梅從窗口爬出,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緖。
這種情操可能是一種不愉快的先兆,因爲,就在這時間婦人答應把秀蘭嫁給黃棠。
15
秀梅站在啓文的身邊時,啓文說:「我們以爲你不再來了。秀蘭呢?」
「媽請個什麽東西吃飯,硬要我們當陪客,妹妹騙不過他們,又怕你等得不耐煩,還是我先來了。」
每次相見,啓文與她們之間,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歡欣之情。卽在劉祕書看來,也感到要在她們之間選擇一人,實不容易。
瞧,秀梅雖然知道啓文明天便要坐飛機去暹羅,她還是一様的怡然,因爲,她更知道,不出幾天,啓文又囘來了。
但當他們在一邊促膝而談一邊以焦急與歡慰之情等待秀蘭之際,窗外却忽而掠過了一陣狂風,啓文忙跑過去關上窗子,誰知,夜雨却以追疾的姿態來了。
雨滴沿着玻璃而下,燈光映照幻成度度的金色,于是,啓文說:「梅,看夜雨是這樣的美麗,又何必着急哩,我這裏沒有雨衣也沒有雨傘,難道你冒着風雨到處跑?梅,雨夜淸談,也自有一番樂趣呵!」
秀梅看看那隻獨睡床:「要不囘家時,媽眞要瘋了一樣的責駡我了。」
「但雨却是這樣的不爲人設想。還是留在這裏吧,臥榻讓給你,我以椅子作床又何嘗不可以。」
他們這樣的相聚雖然無暧昧成份,但女兒家畢竟感到難以控制的激動,應該說,像秀梅說來,和一個男子單獨相處,這是不嘗有的一趟。
他們一直談至深夜才深情地互道晚安。
也許秀梅藹積在心的深處的感情還未得到暢然無阻的發洩,她只好讓自己的思緖編織一個美麗的夢,甜蜜的夢境裏她看到自己和啓文結婚。
可憐秀蘭不但陪着她所不高興的客人說話。
幷且還要替姊姊在媽媽面前掩飾,要不然,給婦人到寢室巡視時,她一下便可能發覺秀梅的詭計了。
因此,也難怪秀蘭整夜失眠。她聽着窗外的雨聲,數著脈博的跳動,她胡思亂想,她覺得姊姊一夜不囘來,實在太使人嫉妬了。
爲什麽她不該嫉妬呢,姊姊秀梅不但和啓文談得那様投機,幷且成爲啓文赴暹的唯一送行者。
而她,却一直被婦人迫着要她答應跟黃棠結婚,就是明天大清早,婦人又再向她嚕囌,婦人甚至威脅她:「你不答應嗎?很好,以後別再囘來見我!」
秀蘭是一個相當剛强的女孩子,她沒有姊姊的懦弱,任從媽媽的擺佈,她咬著牙,堅决表示她寗可離家出走,也不能受這種感情上的虐待。
秀蘭收拾了幾件日常衣著,氣衝衝的跑去找啓文,但,可惜啓文比她先離家一步,劉祕書告訴她:「令姊遂行去了,黃先生今天去暹羅。」
秀蘭又失望又焦灼,怎麽辦呢?事情來得太凑巧了,但是她沒有因此流淚,她祗坦白地把實情向劉祕書說了:「我再也不打算囘去的了!」
「這有什麽關係?黃先生不在這裏,我們不也一樣的可以照顧你。而且,黃先生是個很谿達的人,難道他囘來會對你表示不高興嗎。」
秀蘭就此留下了。
秀梅囘到家裏,還好,婦人到樓上去了。爸說:「正在發脾氣哩,千萬別讓媽曉得你從外面來。唔,你有看到阿蘭嗎?媽硬要她跟大胖子結婚,她不答應,衝突了,阿蘭一氣走了。剛才劉先生来電話,說她留在黃先生家裏。」
秀梅雖也不同意媽的做法,但在性格上,她比秀蘭軟弱得多了,她甚至勸妹妹别爲了這些小事便離家出走:「蘭,有什麽大不了事,慢慢商量呀,媽一時氣憤罷了,過些時自會囘心轉意。」
「囘心轉意?媽的心眼只有在錢孔上轉念頭!她滿以爲把女兒嫁個滿身銅臭的,下半世便可藉此靠山吃喝玩樂了。」
「蘭,那麽你決定不囘去了?」
秀蘭充滿信心與希望的點點頭:「是的,我要等他囘來再作道理。」
秀梅激動地說:「等他?」
是的,兩人都爲了「他」而充滿信心與希望。
16
這一天,啓文從暹羅寄了一幀暹羅留影囘來,照片寫着姊妹兩的名字。
因此,便引起她們的爭奪。
秀梅說:「這照片還是讓我拿囘去吧。」
秀蘭把嘴一呶:「還是留在這裏吧,這裏,你可以來來去去的沒有人管。拿囘家呢,我可不能囘去了。」
秀梅想想有理:「這太便宜你了。」
劉祕書瞧着兩人的淘氣,不禁微笑:「你們眞有趣!」
17
婦人自秀蘭出走後,一天到晚總是敲着腮幫,不是駡這樣便是駡那樣。秀梅瞧着那種可怕的臉,只要聽到她的聲音便遠遠躱避。
但軟弱眞能躱避這個死心塌地硬要把女兒嫁給黃棠的母親嗎?不!婦人想來想去想不通,便把念頭轉到秀梅身上了。
她從電話裏把這意思吿訴黃棠,徵求他的同意:「他是長女兒,照我們祖先的規矩,長女應該先出門呀!」
黃棠倒是無可無不可,他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何況秀梅也有同樣的動人的丯姿。
可是秀梅雖然軟弱,也决不會俯首貼耳,像羔羊一般任由宰割,她還是在反抗的。
然而,她畢竟缺乏她妹妹那份堅强的意志,那種勇往直前的無畏精神和那股剛强的力。
也許,因爲她比秀蘭所受的封建的毒害更深。當她也要像妹妹那樣離家出走,當她爲父親以一個「孝」字去打動說服了時,她竟然痛苦地含着淚答應了。她的想法是:妹妹已經去了,如果我也撇下父親,不是使這老年人更難過嗎。
于是,她只好留下來,只好委屈地順從婦人的决定。
但是你以爲她不曾因此而痛哭嗎,她實在太傷心了,她除了痛哭,她不敢再想什麽,她還敢希冀什麽嗎?
18
果然,隔不了幾天,報上載了一則結婚啓事:
我兩情投意合,幷經家長同意,于本月
七日旅行結婚,特此敬吿各親友
黃啓文 林秀梅全啓
這啓事給啓文的父親看到了,他非常不高興,他認爲兒子不該騙他,說是爲了商務去暹羅,却帶了老婆去度蜜月。
這也難怪,因爲他實在不曉得黃棠冒用兒子的名字。
啓文的媽自然也不同意,可是她知道秀梅就是那「珠圆玉潤」的姑娘,却又暗裏高興。
偏偏,啓文這時候却從暹羅囘來。
父親把當天的日報遞給他:「要結婚也用不着瞒着我們呀!」
啓文讚了報上的結婚啓事,也大表驚異,但現在要伸說辯白也沒有用,惟有事實才是最有利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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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了過電話給劉祕書,從電話裏,他欣然得秀蘭留在劉家裏的消息。
秀梅旣然結婚了,不消說,能够在感情上融洽一片的,自然是啓文與秀蘭了。
啓文從秀蘭的傾吐中,知道她不但願意永遠留在啓文身邊,幷且願意過一種最儉樸最艱苦的生活。瞧,她飯窩裏的菜餚就只有幾尾小鹼魚,一小撮靑菜。
啓文說:「難道你不羡慕姊姊的生活,她嫁的是大經理呵!」
秀蘭說:「我才不稀罕什麼經理!我瞧著那傢伙就惡心了。」
本來啓文原打算耍從秀蘭那裏探索一下冒用啓文的是誰,但秀蘭能够吿訴他的,不過是:「他是個什麽貿易行的經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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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文和秀蘭結婚了。婚禮的堂皇華麗,來賓的衣香鬚影,珠光寶氣,簡直把秀蘭駭壞了:爲了什麽呢?他不過是個窮敎員吧了,那裏來這許多錢?
就是新房陳設的華麗,也使秀蘭疑爲夢境。
她滿腹狐疑的直等到深夜,啓文來了,她立刻要啓文告訴她這是什麽原因:「要不然,你今夜休想同衾共枕!」
啓文隨便編了一套理由,却未嘗獲得秀蘭的相信,啓文拗不過,只好把經過覆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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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誰是冒名的黃啓文呢?
結果,才從車伕阿明嘴那曉得其中的原因:「就是大胖子黃棠,這一天他到林家,倉卒之間竟摸找出了經理的名片,待明白了時,形勢却使他不得不硬着頭冒認下去。這一來,林太太便認定黃棠是大經理了。有一囘,黃棠甚至拿了人家的貨辦當禮物,林太太就更堅信不疑,覺得非把女兒嫁他不可。其實。黃棠不過想攀一頭富貴之家,借此發展一下。」
啓文和秀蘭都笑了。
秀蘭說:「誰知我們也是徒有其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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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現在才明白黃棠只是一個小經紀。別的一切,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
所以,婦人一看到黃棠,便糾糾纏纏,說他有意欺騙:「你這傢伙,把我弄得圑團轉」
黃棠當着哭哭啼啼的秀梅,瑟縮着不敢做聲。
還是啓文替他打圓場:「黃棠雖有點傻勁,人也還不錯,憑了他的傻勁,工作上總會有出色的表現的。那麽,就讓他在我們行裏佔個位置罷。」
黃棠把肩膊一聳,對秀梅說:「還愁什麼?大經理是我的內弟。」
不知如何,一個債主拿着賬單找到頭上來了。
婦人瞪着眼對黃棠說:「你說你是大經理,且替我結了這筆小賬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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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導者製作這様的影片,其目的是要揭破那些招搖撞騙的壊蛋的眞面目。所以,在今天,這樣的喜劇倒有其値得稱道的一面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