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故事
海 誓
(一)
一艘「得利號」漁船快要舶進港口了,艙面上許多漁夫們在忙碌着:落帆的,理纜的,洗刷艙板的,抬掇網罟的⋯⋯全是壯健的漢子,油光發亮的臉。
十三歲的少年漁工小雄(牛犇飾)站在船舷邊,眼睛望着前面,看着漸行漸近的港灣。他無限興奮和歡愉地向另一個漁工張牛(周文彬飾)說道:「啊,到了!張牛叔,我們快進港了!」
在他旁邊蹲着刷艙板的張牛,不覺聞聲站起來,同樣快慰地望着前面。他擦掉一把汗,向小雄打趣說:「小雄,你這還是頭一囘下海打工,你說,你上了岸打算怎麼樣?」小雄不加思索天眞地答道:「 我囘家,我姊姊準巴着望我!」張牛撇了撇嘴說:「你就有你姊姊!明兒秋姐嫁了人你怎麼辦?她馬上要請我們喝喜酒了!」接着對從船那邊走過來的少船主顧三(羅維飾),向周二(侯景夫飾)擠眉弄眼地把嘴呶了呶。
顧三一路巡視着漁工們的工作,他的旁邊是一條大黄狗,他雖然也是漁民,但有一副少東家的派勢,走過對張牛和周二說:「快點拾接吧,囘頭船一進港,又是亂。」又親密地看看小雄,一手攔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两個人一起向船尾那一面走去,小雄提到他姐姐,顧三像是看見了那個恬靜美麗的少女,心情𨺗起若干地興奮。向小雄說:「小雄,囘去吿訴秋姐,你運氣不壞,這囘出海,我們這幾條船都滿了!你準有造化。」顧三說完俯身揭起魚艙的門,小雄凑近去看,帶着驚喜而滿足地叫着,魚鱗在陽光下發出銀葉般的閃光。
(二)
「得利號」停泊在港灣裡,這港灣沿岸漁船密佈,桅檣林立,網罟縱橫,很有些氣概。「得利號」的艙面上,也別有一番熙攘與熱閙的樣子,豐滿的魚獲物縱橫羅列,魚工們一籮一籮抬下駁船去。
一個綽號叫陰司秀才的管賬老頭子(吳家禳飾)從舢板走上來,向一籮籮的魚看了 一遍,諂媚地走近顧三:「這囘你們打的眞不少,老太爺的財氣眞旺,今年更要發大財了!」忽聽到黄狗吠聲大起,大家不約而同地向船邊看,只見一隻舢板上站着一個大漢,舢板還沒有靠攏,他就一躍上了漁船,黄狗衝着他大叫。
這人是黄大(陶金飾),一直走向管賬的身邊,他向着陰司秀才不經意地說:「賬房先生,我有件事跟你商量⋯⋯」陰司秀才不等他說完,趕快截住:「別跟我說,少老闊在這兒。」黄大笑了笑:「跟誰說都一樣,小事兒,我要两担魚。」顧三看着他就有氣,問他:「錢呢?」黃大說:「錢,有。你先記上賬得了。」顧三蹩不住,叫他以後別到姓顧的船上來,揚手大聲喝他去,張牛輕嘴薄舌,向黄大說 :「別丢人了,你爹造孽,死得早,你媽怎麼也不管敎管敎你!」這幾句話觸到黄大的傷處,突然爆發,閃電似的,一把抓住了張牛的前胸,當胸就是一拳,張牛踉蹌得好遠,他剛站起來要還手,黄大一推,就把他推下海去。
張牛從海裡冐出來,情形十分狼狽,旁邊恰好搖過來一隻小舢板,上面坐着顧老闆(王斑飾)他知道船上一定出了點事,急忙趕到「得利號」。
艙面上,顧三,周二,跟幾個漁夫圍着黄大,擺好架勢要打他,黄大兀立中間等着戰鬥,两面對持着,戰爭就要爆發,顧老闆遠遠喝止,叫双方都不要動手,和黄大問答了幾句話,便叫陰司秀才付給黄大两担的魚價,黄大接過,謝也不謝便跳下駁船。
顧三忍不住了:「爹,咱們憑什麼給他,你到底爲甚麼這麼怕他?」顧老闆似有隱情,歇了一會才囘答道:「我有我的道理,你不懂得。」
(三)
海邊上有個船廳格局的小酒家,雖然簡陋,却頗有些風趣,從一面敞着的窗外,看得見波濤雄濶的海,和遠處的明滅漁火。
一盞破舊的大燈籠,上面用扁體字寫着「望海樓酒家」,一個女孩子(陳榴霞飾)在賣唱,唱的是一隻凄慘而撩人的小曲「捕魚人」。
酒店是閙哄哄的,座上差不多坐滿了,他們全是一些打魚人,海上的緊張驚險的生活影响了他們,使他們囘到岸上的時候,很目然要求縱樂,尋找官能的刺激。
黄大和他的朋友綽號醉蝦的老丁(趙恕飾),也在那邊桌上暢飮,他們都已喝得酩酊大醉,黄大搖搖晃晃手裡拿一瓢水,兜頭兜腦地淋在老丁的頭上跟臉上。老丁這才半醒過來,連打三個噴嚏,一聲比一聲高,滿座爆發出一陣嘩然地笑。
酒店門口,大搖大擺地走進顧三,後面跟着張牛和周二,還有陰司秀才。堂倌殷勤地把他們帶到一個空座上,那地位正好跟黄大的一桌遙遙相對,陰司秀才看見黄大和老丁,便一唱三歎地說:「詐了錢就灌黄湯,眞舒服啊。」他突像看見了貓頭鷹,深怕染着什麼不吉似的,唾了一口涎吐:「啐!又是一個寳貝。」剛「啐」完,這綽號「白虎星」的梁九嫂(劉琦飾)已經走近,她洒脫放蕩,毫無羞澀之態,衣服破舊,却很動人,混身帶着誘惑性。她顯然是來找人的,一路就向顧三這一桌走來。
顧三充滿了憎惡和不屑,梁九嫂吿他,她丈夫老梁爲顧老闆出海撈漁,巳經有半個月,現在窮的連吃窩頭的錢都沒有,想先向顧三借點錢用。顧三推說沒有,陰司秀才插嘴道:「你還怕少錢使?擺平身子就有了!⋯⋯」這句話把九嫂給激火了,她怒叫起來,黄大和老丁巳經醉到十成加一,見這幫子人都在欺負九嫂,便把九嫂請過來,倒酒給她喝,掏烟給她吸,拿錢借她用。顧三看到這情形,眼睛里冐火,七竅生烟,認爲黄大是居心向他挑釁,猛然推倒桌子走過去,座客紛紛圍起來看熱閙,黄大也搖搖晃晃挺身出來應戰,九嫂見顧三一行其勢不善,深恐黄大吃虧,便死命攔住他,黄大全身歪邪地靠着九嫂,咀裏胡亂叫着:「揍!揍!」這時黄大媽(戴転飾)和秋姐(李麗華飾)突然在門口出現,看到黄大這種情形都看呆了,黄大媽隨着大聲喝道。「畜生,你還認識我嗎?你看你醉成甚麼樣子!」秋姐眼見黄大和九嫂的依偎神態,尤其充滿醋意,大媽厲聲向九嫂說:「九花娘,你往後可別再碰我的兒子丨」九嫂忍着眼淚、背過身子,分開衆人出去。大媽呵斥黄大歸家,秋姐扶着大媽,黄大踉蹌地在前頭走。
(四)
黄大和秋姐從小便結鄰而居,自幼是靑梅竹馬两小無猜,等到長大,情感更濃,但是秋姐見到梁九嫂時向黄大表示慇懃,心裏不免有着不安的陰影。
在一個崖邊月下的幽靜的環境中,秋姐把蘊蓄在深邃處的感情,向黄大傾訴出來,黄大向她堅决表示,他肯假九嫂顏色是因爲她是個可憐人,從來就沒有渗雜一點愛戀的情感,秋姐這才把疑慮珉除了去,芳心轉喜。
梁九嫂的丈夫老梁囘來了,他在海裡叫一個大浪從船頭打到船尾 ,黄大送錢給九嫂叫她不要再求甚麼仙丹,拿錢去買點葯,這却引起老梁的誤會,經過一番口舌,黄大將欲離去,顧三帶了一班爪牙掩至,說一是來算魚賬,二是黄大糟塌人家娘們,犒壞了地方,非要給點顏色看看。
他們一同走到海灘,動起手來,秋姐也趕到加入戰團,黃大把他們打得鷄飛狗走,最後遭到暗算被他們擊昏在水裏,秋姐爲黄大滌洗血垢,備極體貼,黄大爲向所未有的溫暖迷醉了,他們靜靜地靠着,小雄突然慌急地趕了來,緊張地道,「快囘去,黄大哥,黄大媽不成了!」
(五)
一燈如豆,臨死的黄大媽躺在床上。
在彌留中,黄大媽斷斷續續向黄大講出,黃大父親當年是這樣悽慘死去的:
「這是二十年前的話了,你爹苦熬了大半輩子,好容易置了一條船,可是運氣壞,正好遇到江海瘦,魚汎不好,連工份也發不出,顧老闊面慈心毒,自願借錢給我們,誰知借了他的債,就得拿魚都交給他賣,魚價低,利息高,再加利上加利,不到幾個月,那筆債已經大得怕人。顧老闆反面無情,就借官勢欺人,叫水巡隊封了漁船。漁船給顧老闆搶走,還欠了一身的債,你父親又氣又恨,就在一天晚上跳了海。」她又切齒地向噙滿眼淚的黄大說:「記着,顧老闊是我們的仇人,你別忘了你爹的仇恨!」
黄大媽連喘了幾口氣,還想說話,却說不出來了,又掙扎了一會,她斷了氣。黄大伏倒床上痛哭,他驀然站起,在破桌的抽屜內翻出一把宰魚时刀子,他睜大了眼,臉上陰森森充滿了仇恨,擧起刀子像殺人似的向着架子上用力剌下。
(六)
黄大自從他母親死後,性情起了個根本的變化,以前他是明朗的,像野獸一樣,快樂叛逆者的臉,現在却像暴風雨前的黑森森的海,充滿仇恨,而且陰沉得可怕。
他獨自在望海樓一杯杯地喝着悶酒,老丁邊走邊唱着:「兄弟一條心,坭土變黄金;兄弟各條心,黄金變灰塵。」又喂歎着說:「打魚人,不齊心,沒辦法,沒辦法!」醉蝦這幾句話,觸着了黄大的隱痛,倒了滿滿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了下去。酒燒着他的心,他豪狂的喃喃自語:「有寃報寃,有仇報仇,姓黄的不是好欺的,你謀財害命坑了我們一家,我要放過你,我就不是漢子!」他從腰裡掣出雪亮的刀子,砉然地一聲,把刀插在桌上。
陰司秀才陰鷙的眼色看得呆了,梁九嫂也帶着訝異而關切的眼色看着黄大。
黄大這種舉止吹到顧老闆的耳裡,他自然有些畏懼,便想採取懷柔手段,攏絡黃大,勸黄大仍囘到他所屬的船上充當漁工,黄大起初不願,後來得悉顧老闆也預備隨這次船出海,這樣他便有獲得伺機下手的機會,便應尤了顧老闆上船工作。
(七)
出海的一天,岸邊上不少來送別的漁人家眷,她們多數是女人和孩子,帶着沉重的惜別情緖。
許多漁工看到黄大也隨船出海,都交換着驚異的眼色。秋姐瀅然地向黃大說:「我把小雄交給你,我等着你們。」黄大沉着地答道:「秋姐,你放心,先有他,後有我。」他們亙相依戀地,深深地看了半响,黃大代小雄提起他的小舖蓋捲登上「得利號」。
在蒼茫無際的海面,得利號鼓浪前進,顧老闆在船頭,游目四顧,忽然發現一堆厚雲變了狀態,他呆住了,不久一陣風把「得利號」的旗子吹得呼呼地响,他囘頭看見周二 便向他喊道:「天氣不好,有風!快去叫他們把船打囘頭,天亮前趕着進港。」
夜深,漁工們都在興冲冲地賭着錢,黄大輕輕走上艙面,漁船在黑暗中前進,祇有浪花聲曄曄作响,海風猛烈地吹着他的頭髮,他思潮起伏,滿臉是恨,殺機盪漾,他堅决地走向更寮,從腰裡掣出刀子,進了房,祇見顧老闆在床上向裡睡着,他一步一舟地逼近,到了床邊,擧起刀,預備剌下去。在這將要完成動作的瞬息間,却起了一個轟然的巨响,更寮韌烈地震盪了一下,黃大桃摔得浪後了两步。顧老闆慕然驚醒,恐懼地叫出一個「風!」字,黄大忘了一切似地,收了刀子,衝出艙門去。
所有的漁工都奔集到艙上來搶救,黃大無形中成了應付這突然襲來的災難的首領,他沉着地說:「我們現在大難當頭,大家要先救這條船,要先救了我們的性命再說,誰也不該再記着私仇,破壞我們海上的規矩。」
人力難挽天災,「得利號」在盡一切力景挽救和掙扎後,終被巨浪所拋擲,撞擊到壁立的大礁石上,在一個天崩地裂的响聲後,全船立刻支離破碎,黄大連人帶舵向海中倒去。
黄大在大海中載浮載沉,巨浪幾次呑沒了他又吐出來,一個浪推送渦來一頂氈帽,他一手抓着,大聲叫着「小雄!」同時不遠有一個人在水裡掙扎,黄大勇敢一地順着浪泅過去,困難地救了他,沒想到這人正是他日夜企圖復仇的對象——顧老闆,黄大楞了,仇恨使他睜大眼,現在祗要他一放手,顧老闊就完了,他幾平就要這麼做,但一轉念,在海上討生活的人,有一種不成文的律條,當船隻遇到危難的時候,有以全力救助的義務,個人的私仇宿怨,在這大難當頭的時候,决不應該計較,他便奮不顧身把顧老闆拯出險境。
(八)
海在鼎沸,風,雨,浪在交織,是一個騷動不安的世界。
張牛的媽跪在地下連連叩頭求神,窗外一陣陣的閃電在狂風暴雨中,像照明彈一樣可怕。
梁九嫂手裡拿一把香在點,一陣狂風把窗子打落了一扇,她驚得把香散得滿地。
黄大家的空屋內,全部窗子在自開自關的亂碰着,黄大媽靈台上的燭扞香爐和其他的東西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祗有黃大媽的神主却被風吹得緊貼牆壁上,吃立不動,似乎表示她的精神不死。
秋姐在房裡愁眉苦臉地對着窗外,大風暴雨打得窓子格格作聲。
天亮了,紙窗外看得出破曉的天氣,風聲已趨微弱,一種大破壞以後的可怕岑寂支配了一切。顧家的脹房裡還坐滿了一批漁工的家屬,她們已經在這兒守了一夜,等待海上漁人的消息,一夜的憂煎使她們更加形容枯槁,她們都意識首着出海的「得利號」一定凶多吉少。
一個打雜工念匆匆進來報吿:「老闆囘來了丨」滿屋子人都興奮地站起來,她們好像從絕望中了希望,立時由驚喜變成了一陣騷動。
門外進來混身濕齋的黄大,肩上馱着顧老闆,顧三幫着把顧老闆放在籐椅上,陰司秀才滿腹狐疑地問着黄大:「是你,你救了他?」
大家亂紛紛地詢問「得利號」船怎樣?黄大沉重地道:「完了,船毀了。」大家驚叫了一聲,又焦念城追問:「人呢?」黄大不答,搖了搖頭。秋姐急切地問:「小雄呢?」黄大同情地看着她,拿手裡一頂小雄戴的大氈帽遞給她,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秋姐看這情形,明白了,她接過氈帽,半响,衝到黄大前:「黄大,好!『先有他,後有我。』你說的,現在你囘來了,小雄呢?」說完大哭大跳,黃大垂着頭無話可說。
秋姐恨恨地指向黃大說:「你救了自己,你還救了顧老闆,你立下了這一場大功,有你過的日子了,那些窮人你一個都不救,你祗救了有錢的顧老闆,是不是他可以養活你一輩子!」
黄大依舊不响,他心裏比什麼都難過,睜大了眼望着秋姐,想要辯白,但又說不出來。
(九)
紅燭在高燒,滿桌子是三牲福禮。
客廳裡擺開盛宴,爲顧老闆慶祝更生,家人已經齊到,五桌圓枱都已坐滿,但還沒有開席,正中一桌,主位上坐着顧家父子,上首主客的位子却還空着,是留給顧老闆的救命恩人黄大坐的。
久候黃大不至,顧老闆向陰司秀才要過鈔票,親自去請黄大。
黄大媽的靈台上的東西仍舊亂七八糟,顯然仍是大風後的狀態,桌上擺着酒瓶,酒杯倒翻,黄大捧着頭,顯現在臉上是深沉的苦惱。
顧老闆進來、黄大倏然立起,顧老闆親熱的埋怨他怎麼還坐在家中,將一大包錢塞到黄大手裡,黄大將紙包一看,大聲笑着,隨卽丢在地上,拿起酒瓶,給顧老闆倒了一盅說:「跟你說寔話,我不是誠心救你的。」顧老闆疑惑地問:「這怎麼講?」黄大說:「我黄大也是海裡長大的,我懂得同船的規矩,遇到難,我誰都得救,可是我救你,我另外還有道理,咱們先喝了這個酒。」自己先一飮而盡,顧老闆,尢遲疑着,最後也惴惴然喝了,黄大繼續着再說:「好,喝得痛快,咱們走,這個話得出去對着天說。」他近于脅廹地推他,顧老闆掙扎着,像是帶着不祥的預感。
他們走到斷崖邊,天堆滿重叠的曆雲,海嗚咽着,是一個悲凉的境界。
黄大指着斷崖:「你認識這個地方不?先前我爹就是從那兒跳下去的!」說完從腰裡掣出刀子,顧老闆恐佈地一步一步往後退,快逼到懸崖的邊上,顧老闆的兇殘的本性露出來了,他挺而走險,一個飛脚踢掉了黄大的刀,两人扭打起來。
最後,黄大搶到了刀,把顧老闆遥到懸崖的絕頂,用盡力量,猛然把刀剌過去,一聲裂人心腑的長嚎,顧老闆飛墮入海!
(十)
顧三和衆賓客,久候顧老闆不至,接着聽到有凄厲的救命呼聲自遠處傅來,頓起疑懼,帶着陰司秀才等搜索到斷崖,發現黃大的匕首遺棄在草地上,黄大拔脚飛奔,將顧老闆的錢,分送給周二等覆船遭難的遺屬,到了梁家門前,倦極而止,輕而急廹地敲門,梁九嫂把門開了,他一閃身進去,門立刻關了,接着燈也吹熄。秋姐從遠處像夢遊神般走來,黄大的舉動她看在眼裏,露出極度妒恨和悲憤的神色。
顧三等率領着水警來敲梁九嫂的門,九嫂匆忙地把黄大藏在床後,當顧三等搜尋不獲將要離去時,秋姐冷靜地推進門來,証明黄大藏在這兒,黄大聽了,自己從容走出來,吿訴顧三已把顧老闆給殺了,顧三叫水警把黄大帶走,黃大向顧三說:「好漢作事好漢當,不用驚官動府,海裡生的,海棰死,你拿我拋錨好了,不然你也便宜不了。」大家擁着黃大出去,秋姐這才如夢方覺,像錐心似的痛苦,突然上前抱了黄大,巡警拉着黄大走,秋姐不放,他們把她推開,一哄而出,九嫂忿極,打了秋姐两個耳括子,恨恨地道:「害人精,該死的糊塗娘們,就知道吃醋,你忘了顧家是我們大家的仇人!」
漁船停在夜的海上,黃大在船頭昂然直立,從手到脚都綁着極粗的繩子,他們把他放入蔴袋裏面,袋裏再加上一塊大石頭,接着四隻手將蔴袋往上猛提,很迅速把袋口紮緊。
顧三和陰司秀才殘酷地做了個「扔下去」的表情,两個雜工提起麻袋用力往海裡一丢,轟然一聲,麻袋被波浪呑沒。
秋姐知道黄大生命已難挽囘,愛弟小雄又罹難海上,她的生之希望完全吿絕,便整裝步入海濱,踏着海潮前進,一排巨浪像狂獸般奔來,她閉目俯首沉入,便慘吿滅頂,一縷芳魂,和黄大共杳在這壯濶澎湃的海上。
這時,在天邊遠處,揚起「⋯⋯債有主,寃有頭,海漾憤怒,海樣深仇,誰能一輩子受人欺,海上人也像海様吼!⋯⋯」的雄壯响亮的歌聲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