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本事

「……所以我們應該有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精神，雖然有人跟你結下了仇恨，當你遇到了報復的機會；可是你也不能輕易的去傷害他，你的心要放寬大一點，因爲人類中所有的寃仇是不應該連結，祗應該解除的，我們不能在這時代裏兇橫仇殺，給下世自己的子孫留下了痛苦的根苗，人與人之間是需要互相尊愛的，你不能傷害人，你要愛護人………」比乃學術講座中一老者之講詞，當時座中有一壯年人，聞此語，若有所感，不待會終卽離座遠去，如往霧山而行，霧山之旁有別墅，空涼無人，僅一怪老人居此看守其主人羅公泰之遺柩，屋內蜘絲網戶，鼪鼷奔突，是日該壯年人來，獻花靈前，狀至悽愴，其人卽羅公泰之子羅權，性剛直，居附近都市，承其父業，家中除羣役而外，僅有一幼妹羅靑燕，年華雙十，婀娜多姿，肄業江南大學孜孜不倦，靑燕有戀人馬文秋者，年少英俊，擅長寫作，雖漫漫長夜，上一代的孽債由下一代的愛來化寃解恨，青年無罪，胡楓徐風浸沉在愛河中。

因瞻家營商，仍不失學者風度，孤高自居，文秋有母，慈祥老人也。馬家於兩年前移居於此，室內有一老人像，其貌與文秋相若，青燕曾詢之文秋謂此乃其生父馬開東，因神經失常五年前客死遠方。青燕恒飯於馬家且佐之烹調操作，絕鮮富家嬌懶之習，馬母嘉之，文秋愛之益甚，文秋雖與青燕交莫逆，終以自慚形穢，未嘗往羅家少留，所有密約，均由羅家老司閽張老傳語，張老忠於青菊，青燕遇之亦厚，故青燕與與秋之事，惟有羅權勿知也。羅權殊勿知其妹已有戀人，一日大宴群朋，謀為青燕物色良伴，時佳賓滿座席間且有富家子林冠卿追求青燕甚力，酒酣，張老就青燕私語，青燕即離席至後園，晤文秋相與絮語，並忍秋曰：此心不變，文秋欣然辭出，並約明日同遊小桃峯。小桃峯清麗宜人，翌日文秋先往，處身於鳥語輭風之中，心花怒茁，尋見有歌聲自遠處來，蓋有村女歌而嘯於山之林底，兄長果斷，阿妹柔情，熱血愛戀，波濤一片。

胡楓生辰之夕，黃河以兄長地位為妹慶祝，歡靨欣然。　　

方細聽之時，忽見草坪之上，有人影徐徐而來，仰望見青燕，二人藉地傳背於坐，共誓海枯石爛之約。越數月，青燕畢業之日，羅權欣以珍物為其愛妹賀，然青燕固與文秋有前約，蓋青燕嘗曰：「青燕畢業之日，即與文秋訂婚之期」，故極欲往小桃峯一會文秋了訂婚之事，而此時文秋已待之於小桃峰矣。青燕往小桃峰之先，將訂婚之事，妮妞語兄，兄恍悟其妹已有意中人而大笑，青燕含羞微頳，兄商：「伊何人」青燕告之曰：「馬文秋」，並出相片示之，羅權見之而色變，當有一相類之老人臉現於腦際，繼而悲憤交集，反對其妹與文秋結合，痛陳往事。十二年前，青燕方八齡，母早故，依父居霧山別墅，一日忽有失意商人馬開東至，尋釁垢辱，謂公泰奪其市場，開槍殺公泰，羅權聞聲出，兇手已逸，縱馬追之，及於岔道，遂失蹤跡，勒馬歸，見老父奄奄一息，悲慟欲絕，痛父慘遭橫死，誓為復仇。羅權追憶及斯，怒燄萬丈，欲往馬家，青燕阻之，謂馬開東己早故，羅權勿聽，謂其妹若嫁文秋，此乃奇恥大辱，決置文秋於死地，青燕愛文秋乞於兄，羅權以憐妹，而強許之，惟命青燕跪於公泰像前立誓，此生不嫁馬文秋而後已，時雷電交作，風雨驟至，馬文秋一人在小桃峯卜癡立凝望，衣履盡濕矣。文秋病矣，並接青燕絕交函，謂係家庭關係，難踐前約，其母慰之，然文秋意志日趨消沉，病勢纏綿，一日文秋獨往小桃峰見景物依舊，愴懷舊事，復聞村女歌於山麓，頃聽間，見草坪之上，又有人影徐徐而來，仰着驚望，見老母，投懷失聲，病復作青燕自與文秋絕，雖追求者頗不乏人，然青燕心意俱灰，語多消極，自矢終身不嫁，一日，青燕悵然獨立於小

父親死於非命，青年之誓復仇，可是人類以愛為生，前人之仇，後人化解，博愛大同，青年動容矣。

桃峯上，與馬母相遇，馬母含悲述文秋自獲絕交函，懊傷成疾，自毁不檢，且因久困於病，已被公司解職，言訖老淚涔涔而下，乞靑燕往顧文秋而慰之，伸得救其愛子於重危，靑燕怦然心動，從其言，往探文秋，入門，見其病疲瘠弱，中心慘淡，相持痛哭，故知重逢，舊情復熾，重申前盟，文秋欣然焚絕交書，病見若失，文秋病愈，靑燕並將馬開東之仇事相吿，文秋以其自身潔白，拘心無愧，决隨靑燕往與乃兄解說，羅權一見文秋，卽譏諷垢辱，文秋相與爭辯，羅權怒出槍欲殺文秋，然爲青燕所强阻，縱文秋逃出羅家，時有友人，王文友南下，聘文秋至某大印書館任編輯之職，並請文秋舉家北上，馬母不勝欣喜，靑燕决隨文秋同行，永諧和好。私奔之夕，即為青燕誕辰，是日，羅家復張盛筵，歌騰歡舞，緣羅權見其妹鬱鬱不快，圖藉此青燕已將遠行，中心忐忑，猶力事掩飾，恐為兄所疑，酒半酣，青燕舉杯酬眾，施即託杯離席，至後園，晤文秋與之偕奔。青燕失縱，眾客大譁，羅權在馬家，青燕文秋方整裝將先馬母而行，突聞羅權已至，二人藏身內室，馬母挺身而出，羅權欲入內室，二人不得已越窗登車，即謀遠颺，車中，青燕自愧負約，仍偕文秋往霧山別墅祭父而行，事為怪僕達子所見，奔告羅權，權聞之，決往霧山，馬母牽其肘，伏乞勿傷其子，羅權不允擺脫馬母，飛馬由小道登霧山，馬母急隨，時文秋與青燕方入廳事，羅權已自後門入，匿於山後，握槍待發。文秋見父像顫顫而前，長跪泣禱，語多悽婉動人，文秋亦云：其自身絕無罪惡，後此將竭誠愛護靑燕，以彌補乃父已往之過，並謂：凡事勿能以一人之失，累及後世，乞恕於公泰之靈，此時羅權心中，若隱隱見當日之老學者，諄諄說道"「⋯⋯人應該有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精神，雖然有人跟你結下了仇恨，當你遇到了報復的機會，可是你也不能夠輕易的去傷害他。你的心要放寬大一點，因為人類中所有的寃仇，是祗應該解除，不應該連結的，我們不能在這時代裏兇橫殘殺，給下世自己的子孫，留下了痛苦的根苗，人與人之間是需要互相尊愛的，你不能傷害人，你不能傷害人，你應該愛護人⋯⋯」羅權憶及此語，愛人之心澎湃於剎那之間，頓舍私仇，按搶不發，縱其愛妹遠去，己則悵然木立，時馬母已至，遙望一雙純潔淸白之情侣，於晨光曦微中邁步於坦途之上，感激之餘，不禁老淚奪眶而出，時雀鳥齊鳴，若為歌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