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春風鬥古城・連圖故事・
1.
夜,天黑沉沉的,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兩個高大的人影在敵人的碉堡前疾走。他們迅速的越過封鎭溝,跨過鐵道線,去到離城不遠的一個小村落。
一座小小的破落院後鑽出一個女人。她瞧着黑暗中的人說:「怎麽這時候才來?」她下意識的望望天,彷彿說,天快亮了,如果等天亮了才走,進城便恐怕有麻煩。
「路不好走呀!」其中一個紮着白頭巾帶着槍的男人說,接着他介紹同行者與她認識:「他是老楊。」
她朝老楊點點頭,說:「我呌金環。」順手鎖上破院子的大門,默默的領着老楊離去。
古城的城門兩旁站滿日僞軍隊。金環取出証件讓他們檢查,順利的進了城。她把老楊留在一家小食店裡,自己到醫院找做護士的妹妹銀環。銀環照她的話到小食店找老楊。她看到一個俊朗的男人坐在桌前,桌上放了兩個碗,碗上用筷子架了一個「八」字。她知道這位就是新來的領導古城地下工作的老楊——楊曉冬。
2.
「最近敵人從華北抽調了大批部隊到太平洋作戰,這裡的敵人就不得不依靠僞軍,上級這次派我進城,中心工作就是加强對治安軍的瓦解工作。」楊曉冬熱情的爲銀環介紹着情况和自己的任務。
銀環興奮的笑了。她在心裡盤算着,要爲新來的領導人安排一個最安全的居住地方。
離開小食店後,她叫了一部人力車把老楊送到住處。
這座小院子在一條僻冷的街道上,門沒有上鎖,楊曉冬輕輕的推門進去,誰知那人力車伕也尾隨着進屋,曉冬嚇了一跳,「你!」
他順手帶上門,上前和曉冬握手:「我就是韓燕來!」
韓燕來就是這間破屋子的主人,也是曉冬未來工作的主要助手之一。他熱情的爲曉冬介紹左鄰右里的情况:「東屋住的是周大伯,我爹生前的好友;房東苗先生,人還老實……。」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出乎楊曉冬的意料。
3.
住的問題解决了,但更重要的是要給老楊一個合法的身份。銀環負責去爲他弄証明,同時帶囘一個他意想不到的情况。
知識份子出身,參加工作不久的高自萍,從他的二叔高參議那裡弄到一份保安司令高大成宴客的請帖,他認爲這是一個接近高大成,和拉上層關係,以便對高大成進行爭取工作的好機會。他希望銀環和他一起去。
楊曉冬聽罷她的彙報,便含笑的問銀環:「你去嗎?」
銀環搖搖頭。
曉冬漫不經意的說道:「我研究過一份材料,治安軍裡有一個團長叫關敬陶,根據這個人的出身和他的歷史,是値得我們重視的,我看你可以去看一下。」
銀環接納曉冬的意見,隨高自萍去了。她鎭定地在這羣僞軍官太太之間週旋,暗暗的留意着關敬陶的一舉一動——他果然是有些與衆不同,和高大成好像有些心病。
4.
根據收集得來的材料,根據銀環目睹的情况,楊曉冬决定爭取關敬陶起義。他對銀環分析情况說:「現在城裡除了極少數日本鬼子,大部份是高大成的治安軍,而高大成這幾個團,能眞正打幾下的還是關團,如果我們把關團挖出去,就可以把整個治安軍打亂了。」
他把計劃寫在一張小紙條上,命銀環帶給蕭部長。
銀環換了一身村姑打扮出城,來到一位老太太的家裡。她從墨水筆套中把信取出交給老太太:「這是給蕭部長的信。」
老太太接過信,把紙卷塞進髮髻中,然後安詳的說道:「是給老蕭的,明天我就送去。」
銀環還不知道,她眼前的老太太,就是曉冬的母親哩!直至老太太滔滔不絕的向她訴說心事,責怪曉冬二十八歲了還不曾有對象的時候,她才連驚帶喜的重新打量這位慈祥的老太太。一霎那間彷彿這位老太太和自己特別親近,心心相連。
5.
城外的游擊隊打了一個伏擊戰,關敬陶被俘虜了。金環奉了蕭部長的命令來見關敬陶。
小茅屋的空氣有些緊張。坐在一角的關敬陶打量了一眼剛進來的金環:「大姐,你能救救我嗎?」
金環瞥了他一眼:「我是要救你。」
「大姐,你救了我,三天之內,准給你家送兩千塊錢去。」
「我不希罕!」金環取下頭簪把燈蕊剔高一些。
「只要救了我,要什麽都行。」
「我要你的良心,你有嗎?」她把銀簪使勁的挿在桌上,嚴厲的望着關敬陶,狠狠的敎訓了他一頓。
關敬陶又羞又慚,同時覺得有些委屈,他以爲這次必死,誰知金環敎訓了他一頓之後,竟把他釋放了。
6.
金環不幸被日本憲兵隊的特務藍毛逮捕了。他把她狠狠的毒打了一頓,希望從她的口中得到一些古城中地下抗日工作組織的線索,然而却一無所得。
日軍顧問多田和高大成並不打算立刻殺死金環,他們把金環「請」到憲兵部。
金環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决心,凜然的坐下。
突然,藍毛拉開門,關敬陶頹喪的走了進來。他看見金環在坐,暗吃一惊。
高大成得意的望關敬陶一笑:「關團長,認識嗎?」
關敬陶搖搖頭:「不認識。」
金環突然站起來,指着關敬陶說:「我認識你……上囘逮住你,看管不嚴,叫你跑了,可怎麽沒叫槍子崩死你……。」她衝上前,狠狠的打了關敬陶幾下耳光。這一連串舉動,使關敬陶、多田、高大成都感意外。
關敬陶是死裡逃生,而且官復原職了。但金環却爲了他,爲了剌殺多田而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7.
夜深了,關敬陶還沒有休息。他坐在沙發上,默默的想着日間發生的一切。他兩眼直楞楞的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自己的妻子小桃說話:「我關敬陶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俠義行爲的女子。」
突然,有人打門找關團長。
關敬陶吃驚的躱進內間,叮囑妻子說:「誰來找我都說我不在。」然而當他看到這硬闖進來的女子的面孔時,驚愕得呆了。
「你是那位姐姐的……」
「她是我的姐姐。」銀環已經知道姐姐犧牲的消息,她强忍着內心的悲痛來見關敬陶,希望了解一下關敬陶對棄暗投明的事情考慮得怎樣。
她對關敬陶說:「鮮血不會白流,將來我們要敵人加倍償還,我想如果她的犧牲不只使你感嘆,而是唤起關團長的愛國熱情,使你能夠冲破黑暗,囘到祖國的懷抱裡來,那才是你的眞正出路。」
然而間敬陶仍有所顧慮,他只表示今後一定憑良心做事。
銀環走了,臨行,關敬陶吿訴她,城內開始戒嚴了,叫她格外小心。
8.
就在這一夜,自以爲有辦法,有靠山的高自萍,被藍毛逮捕了。他背叛了祖國,背叛了人民。銀環和楊曉冬都不知曉。
白天,銀環在路上遇到了關太太。她對她說:「你們有一個人被逮捕了。我可以想辦法讓你去見見她。」
銀環本想不去,但囘心想想仍舊隨了她去。她打扮成護士,隨小桃來到臨時看守所,被捕的原來是老楊的母親。
老太太要她立刻離去。她把帶在手中的鷄心戒指除下交給銀環說:「我只有一個心事,就是希望這只戒指能戴到媳婦手上。」
銀環悲痛的收下了。她冒着風雨往找高自萍,希望他有法子營救楊媽媽。她在慌亂中,竟向高自萍洩漏了老楊約她相見的秘密,及至發覺自己說錯了話的時候,楊曉冬已被高自萍這條人面獸心的狗出賣了。
出賣老楊的是高自萍,但也是銀環。她因一時疏忽,把自己最心愛的人送進了敵人的監獄。
9.
敵人逮捕了楊曉冬,打算從他身上把古城的地下工作者一網打盡,他們在他身上用盡了各種各樣的毒刑,但仍一無所得。
狡滑的高大成想出了一條毒計。他把楊曉冬和老太分別押到司令部,得意地對他們母子說:「你們娘兒倆好好的談談吧!」
楊曉冬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在這樣的地方見着自己的母親。他洞悉敵人的陰謀——敵人是想用母親來軟化他的意志。他憤怒的對敵人說:「楊某今天無非一死。」
高大成得意地笑笑:「想死?沒那麽容易,我今天呌你娘兒倆倒替着受罪,看你簽字不簽字!」
楊曉冬鎭靜的瞥了一眼高大成,悲痛的對母親說:「娘,你的兒子,對革命,對人民沒有沾汚什麽,只是想到你老人家……。」
「冬兒,別這樣說,娘不後悔。」楊老太也知道敵人的毒計,爲了激勵兒子,使兒子更堅定的和敵人鬥爭,她毅然的掙脫拉着她的敵人,衝出涼台,跳樓犧牲。楊曉冬義憤塡胸,悲痛欲絕。在塲看着的關敬陶,也震惊得呆住了。
10.
這天楊曉冬被敵人拷打了一頓後,又被鎖囘監獄。突然,鐵門打開,送飯來的伙夫竟換了周大伯,他指着其中一個窩窩頭說:「這窩頭是剛出籠的……。」
周大伯離去後,他輕輕的撕開窩窩頭,裡而露出了一張小字條,他緊張的看看,連忙把小字條吞到肚裡。
夜靜了,監獄靜悄悄的。忽然他聽到看守監獄的特務大聲喝道:「誰?……不在外面站崗,到裡頭來幹什麼?」
「外面風大,刮得睜不開眼睛。」
楊曉冬聽出是在治安軍中做下層工作的韓燕來的聲音。便故意大聲的叫道:「看守,怎麽還不送水來。」
特務走近牢門,從小窗框瞧裡面大罵,他沒想到燕來從後面狠狠的打了他一記槍托。牢門打開了,韓燕來進去扶楊曉冬逃走,就在這時,特務長藍毛來了,韓燕來躱在暗角,機智的打掉了他的手槍,藍毛大驚逃走,燕來把曉冬扶出交給周大伯,曉冬要他與自己一起逃,燕來不肯,他要他們先走,他說自己有辦法混得過,而且可以拖住追兵。
11.
曉冬在周大伯帶引下,從監獄的暗渠中逃出了。銀環和前來刼獄的游擊隊員準備了人力車在附近接應,她命周大伯立刻把楊曉冬拉出城。
但楊曉冬不答應,他說:「我不能離開這裡。」
銀環和他爭辯:「這裡的工作有我。」
楊曉冬很堅决的說:「工作剛有眉目,我怎麽能走。」他對游擊隊隊長老梁說:「你們打槍朝外衝,我悄悄的留下。」
銀環沒法,只好讓周大伯把老楊拉囘家。就在這時,有一大隊僞軍朝他們那兒跑來,銀環叫他們先走,自己想法把他們纏着。她說:「刀山火海,我頂得住。」
僞軍走近了,竟朝周大伯拉車的方向追去,銀環急中生智,把一道破牆推倒,引起僞軍注意,然後拔脚朝另一條街道飛跑。僞軍隨後拚命追趕,終於在一條窄巷把她截獲。僞軍們喘着大氣向她質問:「你爲什麽跑?」
「我還以爲你們是土匪。」
僞軍們氣壞了。「你半夜三更出來幹什麽?」
「我是護士値完夜班囘家。」說罷取出自己的証明。
12.
楊曉冬躲在周大伯家裡養傷,好幾次幾乎被僞軍搜捕去,幸得關敬陶掩護,才轉危爲安。他發覺關敬陶有很大的轉變,認爲機不可失,不等身體復原,便帶了銀環往見關敬陶。
關敬陶仍有所懷疑,他認爲時機未到,想等到大反攻時才動手。
楊曉冬很直率的對他說「:你是受了曲線救國論的蒙蔽,那是投降派的遮羞布。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麽死心蹋地當漢奸,受萬人唾駡,要麽棄暗投明,將功贖罪……。」
他激勵關敬陶關心國家興亡,民族的安危。
關敬陶也囘想着自己親眼見到的一切——日寇的暴行,藍毛對他的監視,以及金環和楊老太壯烈犧牲的情景……終於毅然的起立說:「楊先生,你說怎麽辦?」
關敬陶决定帶領一團人起義了。但怎樣說服屬下的營長、連長,怎樣擺脫藍毛的監視,怎樣打退高大成的追兵……他和楊曉冬仔細的商量行動的步驟,曙光在望了,勝利很快就要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