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烈火・電影小說・
她是不滿她那個冷窖似的家的,父親是在別人的公司裡服務了十多年的老職員姚冠亭,他整天祇知道天下大事,公司裡的賬目數字,家是飯館澡堂旅店的混合物,偶與麗娜也會提議:
「爸爸,今天那張『翠堤春曉』電影很好呢!」
獲得的囘答終是一聲唔而已。
爸爸有一個並不是麗娜生身母親的女人,麗娜是叫她繼母的,她追求新奇,拼命找享受,也許有一天麗娜寂寞了,她要她陪着上街去,她却搖搖頭道:
「剛約好趙太太張太太她們打牌呢!」
麗娜感到家眞是一個冰窖,她常常這樣想,快樂的家庭究竟有沒有?自己跟這個家到底有沒有聯繫,父親,繼母都好像隔得很遠,她本人像是水晶球裡的人。
可是姚麗娜終於改變了她的想法,這人世間可喜的事還有,驟然增加了生趣。
她在春花似錦的校園裡碰到了高家寳這年靑人,她才領悟了愛情的玄奇,高家寳這麽可愛,他處處都當心着她,他還帶她到新的地方,她所從來未到的地方,從來未見的人,在舞塲中,高家寳諄諄然敎她跳舞,她開始對跳舞有極高興味,有時,高家寳把臉凑過來,那一股熱足使她心跳,麗娜有時想見他,有時可又怕見他,但,一天不見就好像失掉了什麽,高家寳有一架新車,他的駕駛術又好,有時一手挽着麗娜的腕膊,一手揸着凡爾盤,麗娜在春風中想:「要是有一天……」
有一天,麗娜與高家寳玩够了囘家,高家寳第一次送到她家還送入她家,麗娜高興又羞澀地叫爸,可是凑巧兩夫婦出去了,週末,到姑爹那兒渡過週末去了,麗娜微感失望,但又片刻間高興起來,他要高家寳在她家裡過這週末。
「假如你爸爸囘來多不好意思?」
「那有什麽關係?我們正正經經的談談!」麗娜理眞氣壯,但,家寳有點不安:
「還是我囘家罷!」
「你願意讓我一個人在此地寂寞地過?……」麗娜眼淚快掛下來了,家寳才答應。
「我去找些吃的東西給你,坐坐談談,一直談到天亮好不好?」也沒徵得同意,她入厨房去取東西,却發現了一瓶酒,高高興興的拿出來,請家寳到她臥室裡。
酒是烈性的,直燒得這兩個人臉紅,麗娜說話大了舌根,她眼裡全是酒,痴痴的叫道:
「家寳!」
「唔。」家寳凑近些,麗娜乞求的神氣,在家寳眼裡直是美無可方。
「家寳,你說我們結婚,訂婚,到底幾時啊?」
「我一定要在明天放出勇氣來跟我父親談,同時向你爸爸提出求婚事!」
「我眞愛你,家寳!我眞愛你!」她興奮地凑近家寳,家寳擁抱她,他忍不住大胆的吻了她,互相擁得很緊,他聽到她心跳。
電燈熄滅了,窗外的榆樹在夜風裡微笑,吃吃地,春天的夜晚,沒有月亮的夜晚。
又是明朗的三月天,麗娜的心上有點異樣的感覺,他很畏澀地叫了一聲正在吃早餐的冠亭一聲「爸」,就飛奔着走去,她想:「今天,家寳要去看爸爸了。」
在學校裡,她再也想不出書本上的字來,她偷眼看看家寳,家寳若無其事。
散學後家寳還是若無其事,麗娜逗起他的話:
「家寳,今天到我家裡去過沒有?」
「我到你家去幹什麽?麗娜,你有神經病?」
「啊?……你不是昨天說……」
「我昨天說了些什麽?我喝醉了,都是你不好,叫我喝那麽多的酒!」家寳跨上了汽車。
「家寳!你眞的忘記了?昨天,你忘記了昨天晚上所講的……」麗娜眼淚直迸,有幾個同學看見了訕笑,她不能忍受,苦痛地抽泣着奔開。
高家寳呆了半天。
囘到家,痛哭半天,繼母奇怪地問道:
「麗娜,你受了些什麽委曲?」
麗娜直搖頭,繼母嘆息道:
「女孩子交男朋友,終看得那麽嚴重!」
「那麽嚴重?」麗娜左右反覆的唸,她忽然笑起來道:「我爲什麽看得那麽嚴重?」
第二天,麗娜忽然變得特別的高興,家寳在校園門口看見她,她若無其事的招呼了喬治張,挽著他的腕膊進去了。
家寳怔住了,就在這天散學時,又看見她挽着老李出去,麗娜眞像瘋了,家寳想。
麗娜天天到舞塲,菜館,喝酒,跳舞,每天都很晚囘來,冠亭有時問她,她老是一轉身進臥室。
漸漸地有不好的消息傳入家寳的耳朶,說麗娜跟喬治張喝醉了酒一晚沒囘去,或是跟老李在校園裡接吻。
家寳漸漸的瞧不起她,又聽人說她爲了滿足物質,時時問人要錢,家寳鄙視她更甚,也有別的女同學,却恨透了她,麗娜漂亮,誰都願意跟她接近,女同學的情人差不多完全入她掌握,在女同學眼中,麗娜是孤狸,蘊集於她們胸臆間的妒恨說不完,積存,積存的正跟火藥一樣,有一天,終於爆發了,猶似春盡逢初夏的風雷,那一天早上,麗娜挾着喬治張進學校時,有好幾個女同學在校門口,有一個呶呶嘴道:
「不要臉,眞快成狐狸精了,還唸什麽書?」
「眞的,倒不如乾脆去做舞女,那地方男人更多!」
「不錯,還有錢贃。」
麗娜實在聽得不耐了,走去問道:
「你們說誰?」她的眼裡有怨恨,有兇殺的神氣。
「誰說誰都沒關係啊,誰多心,誰就是誰。」
「你們沒人要了,才妒忌我是不是?不要臉!」麗娜也開始痛駡了,那八個甲乙丙丁戊幾個同學一鼓上前,也不知誰先喊開的口:
「打,打這狐狸精!」
塗著蔻丹的長指甲與滿搽唇膏的口,都成了武器,拳來足去,姚麗娜的頭被打破了,經過校醫包紥,她接到了校長的手諭,請她談話。
麗娜想:「是她們先尋的事,况且我是傷者,理直氣壯,怕什麽?」可是當她踏進校長室,才知道事態嚴重,她被「判决」了,「行爲不檢,敗壞校風。」是理由,判令是「革除學籍」。
麗娜倔强地爭辯,可是沒有同情她的人,爭不囘成命,她憤而離校,在門口,許多男同學都跑得遠遠的,高家寳一見她就把眼睛往別處看,她愈想愈憤恨,低着頭,一路垂着眼淚到家。
她父親冠亭見麗娜囘來神色那麽難看,而且頭上還包着紗布橡皮膏,又看她在流淚,斥問她,她把一切都說了出來,冠亭越聽越氣,他自念生平安安份份,好不容易積起錢來送她入學,已經到大學了,想不到有這個結果,她竟把自己的面子,金錢,看作那麽輕易的毀去,他衝動了,用盡了力量,給了她一個嘴巴子。
「你打我?……」麗娜哎了一聲,一手撫著臉,她的眼淚再也遏不住了,她萬萬想不到自己的父親都不同情她,她萬念俱灰,怔了半刻,以極快速的步子奔出門去。
她在路上彳彳行走,從黃昏走到天黑,脚也痠了,肚也餓了,可是她堅忍着,雖然,口袋裡還有幾個錢,她已經想不到去化它了,她想起自己平時最知己的同學,一連到同學家去,都受了冷冷的面孔而退。
狹隘的思想,使她想到以死來尋求解脫,她迷送惘惘的想到這裡,突然,熟悉的聲音在耳畔呼叫:
「麗娜!麗娜!」蒼老沉痛,「這不是父親的聲音嗎?」可是左頰上的痛又記起來了,她不理,讓淚水來表示她的憤怒。
醫院裡是靜靜的白白的,麗娜這時的心也是靜靜的,白白的,冠亭也忍不住流淚了:
「麗娜,我們囘去吧,我想不到你竟會這麽幹的。
麗娜惘然穿起衣服,又惘然坐進了車,又惘然囘到了家,她再也哭不出了,心底一片白色,她呆呆的坐在那張熟悉的沙發椅上,眼晴直望着前面,她一直在思索,想來想去,都是想過又想的一幕。
冠亭痛悔自己的舉動,他懺悔了:
「麗娜,那天我不應該打你,我錯了,我沒有盡我做爸爸的責任!」
「不,爸爸!」麗娜下意識地,她原諒任何人,她不再有情感,她的眼睛,還是一直的看,她呆呆地。
「我整天的爲人家造財產,造幸福,我却忽畧了家庭的幸福,我現在明白了,我現在明白了!」冠亭痛苦得很,他雙手覆着自己的臉。
麗娜微微感動了,她躱進她父親的懷裏.冠亭像喜歡一個小孩子似的哄她,這一晚,冠亭,繼母,麗娜,都不曾睡著,麗娜沒有睡着,白睜着眼,毒蛇似嚙着她的心,乃是記憶……
……我明天就跟爸爸商量,說好了再上你家找你父親求婚……
……狐狸精!
……不會去做舞女……
……「革除學籍」……
突然而止的一個嘴巴!她的淚又下來了。
姚冠亭那天一囘家就找麗娜,他給她買來了雀巢牌糖菓,畫報,和幾張「格拉渣」唱片。
「麗娜,你敎我跳舞吧,跳格拉渣!」冠亭把唱機放了。
「不,爸爸我……」
「你就敎他跳了,我也學。」繼母也特別的提起精神來,可是麗娜搖搖頭:「爸爸我實在身體不好。」
「噯,散散心,別老惦念着那件事,爸爸晚上沒事了,吃了飯去看一塲電影吧!」
「我不去了,謝謝你,爸爸,我祇想一個人坐着。」
「你這孩子,學校不去有什麽關係?難道爸爸還想讓你賺錢養老?……哈哈……去吧,晚上一定去看電影……」
冠亭竭力要使麗娜恢復她以前,忘記那一切,可是奏效很微,經過這個剌激之後的麗娜,幾同蠟像,她對任何事物,却非常冷淡,整天只是獨自一人直着眼睛想。
冠亭很傷心,也很後悔,他體諒麗娜當日的苦衷,他明白麗娜的所以有這不幸的遭遇都是家庭間太少予以溫暖之故,他要贖罪,他抱定宗旨要使麗娜歡心,對做人恢復樂觀,他要找她追囘她的影子及幸福。
凡是以前麗娜喜歡去的地方,他都陪她去玩過了,但是在麗娜只是感激她父親,而興趣是索然了,每次都是推說頭痛,要提早囘家。
冠亭心裡有一個主張,他想:「麗娜凖是在戀愛上受了折磨,她正在等待那未完夭折的愛重生,他常常四下打聽女兒的朋友,失望得很,一點線索都沒有。
有一天,初春的彎彎夜月在才茁芽的柳絲上懶懶爬起,冠亭與高采烈地買了酒菜,今天是麗娜的生日!
麗娜對這生日感到一點與趣,正好像高家寳來的那晚,天氣還有點冷,酒還是那種酒,她也胡亂喝上幾杯,冠亭更高興了,他頻頻舉杯,而且堅决主張上大舞塲去,玩個痛快。
麗娜答應同去,中年的冠亭與早熟的麗娜很像一對舞伴。
在汽車裡,冠亭問麗娜:
「今天很快樂嗎?」
「謝謝你!爸爸,今天我很快活!」
「唉,也都是你媽早死了幾年,繼娘,又是個小孩子似的不懂得,我呢?……早這樣就好了!」
「爸爸不要說了,我很快活着呢?」麗娜裝出十分高興的樣子。
車子把兩人吐出夜總會的大門,又把兩人呑入,瘋狂爵士曲正熱烈的敲奏,低沉的女人嗓音在唱流行着的名歌「妒」,凄凄啞啞的。
他們揀了個最近樂台的座兒坐下,麗娜在曲終燈明的時候,忽然瞥見了坐在右側那桌上的一個少年,那少年向她正在冷笑,他——高家寳。
舊事重又勾起,但,免得使父親不愉快,她終忍耐着,也同父親跳了幾次舞,她不願看家寳,可們時時都覺得家寳在看她。
囘到座上,麗娜裝作十分高興的說:
「爸爸,我要上厠所去了,你一個坐着會寂寞吧?」
「那,有什麽關係,你去,你去。」
麗娜怕看見那一對眼睛,她到厠所去,暫時鎭定一下。
姚冠亭今天也很高興,女兒畢竟漸漸恢復了生趣,他正在靜聽另一支新樂「哭」,有人在他桌面前站定了脚步,同時又坐下了。
「先生,您貴姓?」
「你問我做什麽?」但又吿訴了他,我姓姚。
「眞巧,你跟你的女朋友是一姓?」
冠亭幾乎笑出來,也沒言明,祇是問道:
「你跟她很熟?」
「非但很熟,而且,唉,不提也罷,我姓高,她對我很熟,我想我應該勸勸你,就因爲我跟她很熟!」
「勸我?爲什麽要勸我?」
「她是個淫賤的女人,她本來同我互愛,我很愛她,我以爲她是個好女人,其實,哼,她是濫交男性,貪戀金錢,有好幾次與男朋友一起玩到深更半夜……」
姚冠亭再也忍耐不住了,高家寳的頭正貼近他,他一把把他當胸揪住,往上一提,再沒有比這次心服的,他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的把對方打,他簡直像瘋了,家寳那裡是他對手,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報警!快!」
「不好,打死了人!」
麗娜看見這情形呆住了,冠亭這時已恢復了理智,她站在他前面,冠亭抱歉似道:
「又讓你不快活了,本來是高高興興的,誰敎他侮辱你,你先囘去罷,我要到警察局去。」
「不,我也去!」麗娜這囘是眞的感動了,可是冠亭却一定要麗娜囘家。
麗娜看了地下的家寳一眼,又含着淚在人叢中出去了,她的心跳躍不已,她想:「找誰去幫助解决這件事呢?」
終被她想出一個人來——王正平,冠亭公司裡的經理,她找到了王正平,吿訴她一切,王正平與冠亭十年相交,也代他着急,設法趕到警察局,繳保把冠亭保了出來。
冠亭囘到家裡,麗娜非常不安,冠亭却若無其事,述說當時情形給一家人聽。
這一晚,麗娜又沒睡着,她爲父親的舉動感動,她更恨家寳,可是想到家寳的傷,及他所說的「我本來也很愛她」這句話,心裡又迷惘混亂了。
冠亭一早就上寫字樓,王正平的臉色非常不安,他一見冠亭就張惶道:
「冠亭,你闖了大禍了!」
「是不是他們起訴了?要吿我?」
「非但起訴,而且還有比起訴更嚴重的事!」
王正平是個誠實人,冠亭平日很信他的話,當時也不免急起來:
「什麽事更比起訴嚴重?」
「你知道你打的是誰罷?」
「那姓高的小子,該打,他太侮辱我女兒了,任何人到這時都會打他的。」
「是,不錯,可是這人打壞了。」王正平歎了一口氣說:
「他是本公司高董事長的獨生兒子,你把他打傷了。」
「什麽?這小子是……」冠亭這時才眞的急了,服務了快二十年的公司,好不容易爬上這個位置……,」他怔了半天才說:
「那末,現在他說了什麽?」
「這兒有一封信,請您自己看罷。」
王正平把信遞給冠亭,冠亭祗覺得每一個字都在跳動,半天才看淸楚:
「査本公司會計主任姚冠亭,平時辦事不力,且品行下流,着卽日起,停職止薪,……」
「那,那……」冠亭一心想在公司服務,滿二十年後,可以有一筆膽養費,可是,現在,一切都完了,他像突然受了個鐵棒轟打,渾身酥軟下去,掙不起身子來,他吶吶地向王正平道:「你能同我說說情嗎?」
「董事長的脾氣?姚兄,你應該知道,他的脾氣是任何人都抝不過來的,何况這次……」
「我服務了十八年了……」冠亭的眼淚流到眶邊。
「你不如現在先囘去,等過了一個時期,我來同你說說看,也許……」
冠亭迷迷糊糊的走出了寫字樓,他想自殺,但是想起了可愛的女兒,他不忍再加重她精神上的負担,他終於沒精打采的囘去,到家裡,麗娜與她繼母正在談論昨晚的事,一見他臉色大變的囘來,同時怔住了,繼母先問:
「冠亭,怎麽囘來了,不舒服?」
「不是!」冠亭苦笑着。
「出了什麽事,爸爸!」麗娜恐怖地,冠亭的淚又在睫邊,他沒有答話,祗是苦笑!
「爸爸,吿訴我,我求你吿訴我是什麽事?」
冠亭長嘆一聲,淚如雨下。
「想不到我服務了這十八年,辛辛苦苦,克勤克儉,弄到這個下塲。」
「什麽?」
「我被停職了。」冠亭說完閉上了眼。
「你失業了?」繼母恐慌起來,「我們這一家……」她也哭了。
「我那晚打傷的那高什麽……你的同學……」
「高家賢,他怎麽樣?」
「他是我公司裡董事長的兒子,當然了,我打傷了他,就是打了我自己的飯碗!」
麗娜靜默了半天,喃喃自語道:
「却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麗娜!你別傷心,爸爸一切都爲你,我沒老,我還有我足够的精力去找事做!」
麗娜决定了一個主意,她默然囘房,穿起衣服就出來,冠亭喊她,她沒理,坐上了車,直往高家。」
「你要見誰?」
「高老先生,我有非常要緊的事見他。」麗娜對那僕人很客氣,僕人進去了,留她在會客室裡。
高董事長與家寳同出,家寳包着傷,見了麗娜很詫異道:
「咦……」
可是麗娜沒有理會他,祇是很禮貌的向高老先生鞠躬道:
「這位就是高老先生嗎?」
「是的,你是家寳的同學?」
「是,不過我今天是來請你收囘一件成命的。」
「什麽成命?」高老先生迷糊了。
「請你把姚冠亭復職!」
「別聽她,爸爸!」
「我有足够的事實,證明我父親沒錯!」
「姚麗娜把高家寳如何酒醉,如何使我自殺,如何如何的說完,又說:
「老伯,誰無兒女?他愛他的女兒,他當然不忍令人辱及他的女兒,家寳,你該放出良心來證明,我的父親,我與你的經過,你該向你父親說明白。」
家寳這時才明白了一切,他感動了,他悔恨,他向麗娜說:「麗娜,我錯了。」
高董事長抱歉地向麗娜說:
「幾乎毀了姚冠亭與你!家寳,你該認錯,你要到姚伯伯那裡去認罪!」
「我去,麗娜!我同你一塊兒去,我想,我還是要履行那天的話,麗娜,我愛你!」
家寳的話使麗娜流淚了,這淚是興奮的。
高老先生很贊成這門親事,他非常喜歡麗娜,,麗娜這時才憣然憬悟,這世界還是可愛的。
高家寳跟着麗娜帶了傷開車到姚家。
姚家的空氣正沉悶得不得了,冠亭的嘆氣聲,繼母的嘆息聲,織成一片,氣壓像鉛。
麗娜推門進去,冠亭還是垂着頭,但當傷兵似的家寳進去時,他立刻從沙發上直跳起來:
「你怎麽帶他來了?」冠亭指指他。
「他是來向你道歉的。」麗娜再跟他們介紹了一下。
「老伯,是我的錯誤,是我完全誤解了麗娜,我眞不敢相信,我曾經有過這麽大的過失,我現在代表家父和我向你老伯眞誠的道歉!」
「你還說愛她,你說了她多少醜話?」
「老伯,是愛才有恨,况且這許多日子中所造成的誤會!加上流言,才使老伯那天生了氣。」
「爸爸,你原諒他嗎?」
「是應該我請他原諒的,我不應該把他打成那樣!」
繼母、冠亭、麗娜,家寳,却覺得這天氣格外明爽。
「老伯,我還有一件事要向你請求。」
「什麽事?」
麗娜見家寳看她,臉一紅,就走囘房去了,房外笑聲揚溢,不久,家寳也走進房來了。
「麗娜,老伯已經答應了。」
「答應什麽啊?」麗娜低了頭。
「答應我們結婚。」
「可是你爸爸願意不願意呢?」
「他毫無問題的願意!」
「我願意不願意呢?」麗娜指指自己的鼻子,家寳不說話了輕輕吻她一下道:
「我想你願意的,麗娜,我愛你!」
「……」麗娜不再哭了,這世界眞是美麗的。
家寳的傷在幾天之後,痊癒了,他開着車到姚家去接麗娜,麗娜高高興興的換上衣服跟著他出去,在海邊,在咖啡館,他們把以前所突然斷去的生命,重加延續,麗娜道:「家寳,要不是我父親,我早就自殺了。」
「噯,眞得謝謝他,要他不揍我一頓,我不會獲得幸福。」
這對小戀人正在籌劃結婚大計。
許多同學却由家寳的口中獲悉了一切,她們自動的去要求校長,自己承認以前所吿發的,却是假話。
校長收囘了成命,就在那風和日麗的三春天,她接到了學校通知的書,她拆開看時,竟是准許繼續入學的信,她狂喜不勝,奔去吿訴冠亭,冠亭也拿信給她看,原來是公司裡的復職書。
麗娜的興奮是無可比喩的,她狂吻冠亭。
「你們預備幾時結婚?」
「爸爸你說!」麗娜羞答答地。
「愈早愈好。」
「等這學期結束了再說!」麗娜欣然去整理書籍,把那些書吻了又吻,她發覺背後有人,一看却是父親。
「咦,爸爸!」
「我忘了吿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
「你同家寳說,結婚之後,不要太顧到專業,忽畧了家庭,家庭是改造孩子們的鋸刨,應該時常看顧,要不然的話,會引起不良後果,知道嗎?」
「唔!」麗娜笑了。
冠亭囘房,麗娜便在燈下寫信,吿訴家寳,第二天,又是幾星期前麗娜上學的時候了,麗娜到學校裡,許多同學都來握手。
「要結婚了麗娜?」
「請吃喜酒!」
喬治張他們却尶尬地躲在一旁。
飯後,她照例要到校園,家寳早已等在那裡了,一見就飛奔過來。
「麗娜,我爸爸催我結婚日期呢」!
「我爸爸也這樣說啊!」
「你預備幾時?」家寳挽着她走入校園。
「你說!」
「學期完畢之後,我們就結婚!」
「我也是這麽想!」麗娜傍着他,緩緩前行
「今天放學之後,我到你家裡去好不好?」
「不好!」
「什麽意思?」
「我怕你再喝醉!」麗娜噗哧一笑,家寳不好意思道:
「我不敢再喝酒了!」
「噯,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麽事?」
「我寫在信上了,你看!」她拿出一張紙條來家寳緊張地看時,上面寫着:
「當你們結婚以後,不要太注意事業,忽畧家庭,應該極力建築家庭幸福,有許多年靑人的墮落,孩子的壞習慣,却是家庭不正常之故。」
「這是誰寫的?」
「誰說的?」
「我爸爸說的!」
家寳大笑,鐘聲响了,分別上課,他倆約好要散學後在校門口等。
太陽漸漸向遠山下墜,落露隱隱,山道上有一輛汽車駛過,有歌聲從車子裡傳播出來,那是一支麗娜常常聽到的,家寳所唱的「與我心愛的瑪麗,與啤啤三位一體!快樂無邊。」
繼母在窗口望着,她聽到汽車聲與歌聲,迴過頭去向冠亭道:
「他們囘來了。」
「我開門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