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長城小說
(一)
時季在秋天,萬里長城建築中。不知數的人,彷彿蟻般的在城牆上蠕蠕蠢動。挑着泥、搬着磚、砌着牆、一塊又一塊加高上去。響起一片邪許聲。監工的戌卒們往來梭巡,不容有一名偷懶。其中有一個工人力竭,正歇着喘息,想不到兇暴的卒長,一眼看到,冷不提防猛的就剌了他一矛,適中肩上。可憐這民工慘叫一聲,仆倒地上,鮮血濺了旁邊另一民工——陳勝的衣上,滲成兩朶血花。陳勝震慄,搖幌,趕快砌着城磚。
萬喜良,民工之一,目睹慘狀,驚駭,幾嚇呆。
陳勝衣上的兩朶血花,因震駭,搖幌而舞動。
萬喜良的視覺,漸漸糢糊,彷彿看到了一雙蝴蝶,在翩翩飛舞着。
於是萬喜良迴憶到孟家花園的情景:
這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時候。孟家花園,羣芳吐艶。一雙蝴蝶在花叢中飛舞。孟家的兩個丫環,一叫紫絹,一叫紅綃,跟隨了孟姜小姐,手執圓扇撲着飛蝶。一邊唱起歌來:
『春季裏來百花香,
蝴蝶雙雙過粉牆;
有緣千里來相會,
孟姜女初會萬喜良。』
不料撲蝶一直追逐,到了花園一角,那邊有人在假石山畔偷窺。孟姜沒留意,擋了前邊是荷花池,她手上的圓扇,一個脫手,却掉落池裏去了。她急急忙忙擄着袖子,露出玉臂,臂上的黑痣露了出來,身子俯衝,撈那圓扇,幾乎墜下池去。
那假山石畔偷窺的就是萬喜良,他見到孟姜池畔俯衝撈扇,身幾墜水,不覺驚呼一聲:『啊呀!』張着兩手,呆怔。
孟姜驚覺,疾忙抬頭,於是立刻悟到自己手臂露着,連忙放下袖子,拿了濕淋淋扇子,囘身急走。
紫絹走了過來,責問萬喜良:『噲!你是誰?怎麽跑到我們花園裏來了?』
萬喜良期期艾艾的:『噢噢!剛纔看到小姐………』他指指走廊上:『差一點掉到水的孟姜裏去,所以………』
『不問你這個,祇是你到我們花園裏來,幹什麽?』
『噢!我是想打聽一個人?』
『打聽一個人,不會到外邊打聽?』
『呃!是的,有人指點我說:就在這一帶。因為看到花園門開着,所以纔走了進來。』
紫絹微微頷首:『你要打聽誰?』
『孟鈞,孟老爺。』
紫絹對他上下打量:『你來告幫的嗎?』
告幫?嘿,我是從咸陽來,特地找孟家來的。』
孟姜站在走廊上道:『紫絹,不許無禮,去禀吿老爺,讓老爺發落。』
『是。』紫絹囘頭對萬道:『等一等!』
『這裏就是孟家嗎?請你吿訴老爺,說我姓萬。』
『姓萬?』
『是的。』
紫絹囘身問孟姜:『這人是誰?』
孟姜道:『沒有見過。禀吿了老爺再說。』於是紫絹跟隨孟姜到裏邊去了。
(二)
孟姜進到自己房間,她媽見到了:『剛纔你到那兒去的?』
『媽,我在花園裏呢。』
媽見她衣袖水漬:『怎麽,那兒來的水?』
『剛才扇子掉落荷花池裏,撈扇子時候,不小心,你瞧,玉佩也沾了水……』孟姜一邊說着,一邊呆呆沉思。
媽很奇怪,問她想什麽?孟姜一楞道:『我正想吿訴媽吶,有一個陌生人,剛才闖進我們花園。他說來找爹的。我讓紫絹稟告爹去了。……那個人穿得很寒素,不過……』
『怎麽樣?』
『他很斯文。』孟姜說着忙低了頭。
媽微笑:『讓我去看看。』
這時候僕人孟忠,領着萬喜良來到書房,孟鈞正在書房裏:『這是我們老爺。』
萬喜良走前,長揖:『小侄,拜見孟老世伯!小侄萬喜良,是從咸陽來的。』
孟鈞低聲問道:『莫非你就是萬廷尉的……』
『那是家父。』
此時孟母在花格窗外張看,竊聽。
孟鈞:『那麽賢侄怎麽逃出來的?老太太好嗎?』
萬喜良喟然道:『自從家父給李斯陷害,去世以後,家母哀傷過度,一直多病,三個月前,她老人家也去世了!』
孟鈞愕然:『怎麽!也去世了?』
『是的。』
『唉!當初你父親在秦王前奏事,主張辭退所有的客卿,免得他們各爲其主,離間秦國,……那李斯本來是楚國人,也是客卿地位,因此丢了官;可是他不甘心,當時就上書秦王,舉出許多理由,說明不當「逐客以資敵國;」秦王又聽了李斯的話,取消了「逐客令,」開復了李斯原官,你父親也就因此得罪了李斯。』
『是呀,家母也對我說了,那李斯雖然開復了原官,可是他懷恨在心,我父親終於死在他手裏……不想這還不算,連小侄他也不肯放過,到處畫影圖頭,要拿我!』
『是呀,老朽也看到了榜文,正替你担心。沒有想到,你會逃到這裏。』
萬喜良黯然:『家母臨終時候,叮囑過小侄,萬一在咸陽躭不住,就到這裏來,投奔世伯………』
孟鈞有點躊躇:『這個……』
『小侄本來也不敢打攪,不過先母說:先父生前,跟世伯是至好,爲了先父的事,世伯又曾經盡過不少力,小侄理當拜謝;……二來,世伯見識多,閱歷廣,想請世伯替小侄拿一個主意,……如果有什麽爲難,小侄就吿辭。』
孟鈞急道:『這是那兒的話!……說起來很慚愧,爲了你父親的事,我雖然也盡過力,想挽救,可是有什麽用吶?就爲了這一點,我纔辭官不做的!剛才我想,替你籌划一個妥善辦法,並非什麽爲難;……你放心,故人的子弟,也就是我的子弟,旣來之,則安之。照顧你,是我的責任,我……總有辦法的。』
『多謝世伯好意。』
『你歇一會兒,我叫他們拿衣服來,讓你更衣!』孟鈞說着出了書房。
孟母在花格窗外,旣已見到了萬喜良,囘到孟姜房間,對女兒說:
『對的,他父親跟你爹,以前同朝做官的。』
此時孟鈞進入,同孟母耳語一陣。孟母道:『這怎麽可以?』
孟鈞聲音高:『他父親臨難時,托過我,應當收留他,而且,他人品也很不錯。』
『留他下來,是可以的,要把我們女兒嫁給他,這不妥當,你別忘了,外邊要捉拿他哪!
『話是不錯;不過,平白無故留一個男子在家裏,也有不便,做了我們的女婿,就是一家人,情形就不同了!……』
孟母不住搖頭:『讓我們的女兒,嫁一個逃犯?不行!』
『你眞是糊塗?』
『怎麽倒是我糊塗?』
『我們本來要招女婿。眼前有這一個人,又是世家子弟,不是很好?招了親,就是我們姑爺,我可以吩咐下人,不要洩漏出去;要是不這樣做,難道趕他出去?讓他落到官府手裏?』
孟母考慮了一下:『除了這一個主意,沒別的主意了嗎?』
『我就是這個主意。那末,你有什麽更好的主意?你倒說說看?』
『也好……不過,最好問問女兒自己……』孟母說着,走到孟姜面前:『孩子,你的意思怎麽樣?不大好吧?』
孟姜羞澀,不語,拈弄玉佩。
『說好了,不要緊的。』
孟姜仍不語。
孟母向孟鈞說:『怎麽樣?我知道女兒不會同意的。』
孟姜聞言,急囘頭:『媽!剛才在花園裏,一個不小心,這手給他瞧見了,女兒我,不能再嫁別人了。』
孟鈞含笑:『怎麽樣,我知道不會不同意的。』
(三)
是晚。孟鈞與萬喜良同桌飲酒,孟舉杯邀飲。興奮:
『小女雖然粗陋,倒還知書達禮。賢侄旣然沒有成親,也就不必推辭了,就這樣決定了吧。』
萬喜良謙恭:『不是不願高攀,只因小侄是個待罪之人,恐怕……』
『老朽已經叮囑下人,叫他們不要走漏風聲。你放心,不碍事的。』
僕人小三,在旁竊聽,狡獪的暗笑。
後數日萬喜良終於跟孟姜結婚了。
(四)
一個深夜。小三開直了大門,把官府裏派來的差人,一齊放了進入大客廳。老僕知出事,急忙自內趕出。
差人詢問老僕:『有一個逃犯,叫萬喜良,在你們這兒是嗎?』
『沒……沒有呀!』
『哼!有人報吿,說親眼看到跑進來的,還說沒有?嘿!快一點,叫他出來,要不然,我們搜了!
『請諸位等一等,老僕上裏邊去,跟我們老爺說去。』
『快一點!』
小三向差人耳語:『在裏面呐!』
孟鈞已聞聲驚起,直向大廳而來,向差人道:
『諸位來意,我已經知道。』
『那就好了,你快去叫他出來,免得我們動手!』
『請到裏面說話,好嗎?』孟鈞引差役頭目進書房。
但是驚報由丫環立刻傳到孟姜臥室,情形緊張:
『那些人都在客廳上,老爺已經出去,跟他們說話去了!』
『萬喜良焦急:『這可怎麽好?……』
孟姜走近萬身邊,執住他雙手:『急也沒用,說不定爹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萬一非拿走不可,丢下了你,叫我怎麽過意得去?
『不要緊,縱然有什麽意外,我也會守着你的。』
房門突開,孟父母俱進。孟鈞一臉愁容:『這眞想不到的事,不知道怎會走漏風聲?』
萬喜良急走前:『現在怎麽樣了?』
『那頭目說,這是上面的命令,不能通融,他們非要把你帶走不可!不過我已經運動了他們,可以捱到天亮再走。那末你們好好預備一下。』
萬喜良聞言惶駭。
孟母愁道:『你們一定有許多話要說,趁這個時候……』説着父母俱出。孟姜拭淚,目送二老。忽投入萬喜良懷抱,淚落沾襟。
萬喜良抱了她:『實在對你不起,我不應當冒冒失失跟你成親的……又幸虧我們成了親,總算還沒有……唉!我走了之後,你還是另配良緣吧!免得躭誤了你。』
孟姜仰視,淚掉落:『你不要那麽說!我生是萬家的人,死是萬家的鬼,我決不會改嫁的,一定守着你。』
萬喜良屈膝跪拜:『你眞是太好了!』無限辛酸的。
孟姜急扶起他:『何必呢?』俄見萬衣已洞,急取針線,爲他補衣。邊流淚:『做新衣服趕不及了!暫時只好穿這個,要是天氣冷了,我會派人送寒衣給你的。』
『你不必多煩心,我會照顧自己的。你自個兒保重。』
『明天一早動身還是你睡一會兒吧。』
『我怎麽睡得着!唉!你也辛苦了一天,現在還替我補衣,我不阻攔你,可是你也應當讓我多陪你一會兒,天一亮,我們就要分手了!從此一別,不知那一天纔能再見面……?』
孟姜嗚咽,頻頻拭淚。不料一個大意,針剌破了手指,孟姜一聲,指上出血了。萬喜良急取布爲她包紮:
『不。』孟姜悽惶繼續縫衣,臘燭漸漸下挫。萬喜良相對呆看。孟姜把衣縫好,爲萬穿上,這時已四更了。
孟姜哽咽:『唉!四更了!』
萬喜良長歎息:『時間無情,你要他慢慢過去,它偏是過得快!拉都拉不住!』
『你不要太感傷了!保重身體要緊;只要我們能夠活下去,夫妻總有團圓一天。是嗎?』
萬喜良哽不成聲:『是的。』
『我替你去煑一些點心,你吃吃飽再走?』
萬喜良阻擋她,結果孟姜叫他坐,她開門自去。萬喜良一人在室,躑躅來往,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花燭將盡。一會兒丫環捧點心入,孟姜隨入:
『點心,你吃一點?』
『你也吃一點?』
孟姜陪他略吃:『你多吃一點,要趕路的。』
『實在吃不下。』
更聲五下,鑼聲亦五下。萬喜良推食,悲切:『娘子!』
孟姜爲萬拭淚:『你堅強些!除非你不想再看到我,否則,你一定要當心自己。』
『唉!我怎麽會不想看到你?不過……』
『好了,只要你能夠記住我的話,我就安心了!』兩人突相抱,啜泣。天色漸亮。外面起吆喝聲。——這是差人的聲音:『是時候了!該走了!快一點,裏邊去催一催!』
僕人:『是!是!』
小三自吿奮勇:『我去!我去!』
天色微明。孟父母來女兒臥室,孟姜見母入,急投母懷抱,悲愴叫了一聲:『媽!』母緊抱住女。孟鈞對萬喜良:
『走吧……走吧!』
萬喜良欷歔:『是!小婿拜別了!』向二老施禮。
『好了!好了!』孟鈞以泉幣授萬,要他收下:『這個,你帶在身邊。』萬收了幣,藏入襟內。他看了孟姜一眼,舉步走。孟姜急追上,脱下玉珮授萬且爲他繫上。旁人皆隕淚!外邊又傳來一陣吆喝聲。萬孟相對,淚眼模糊。小三奔來催促:
『老爺,他們又在催了!』
孟鈞黯然無語,揮手令小三出去。萬孟一擁而別。花燭光滅。孟姜暈倒地上,父母急呼叫。
(五)
萬里長城建築中,萬喜良正在城牆上搬磚運石,他撩起玉佩,凝視,欷歔,淚落在玉佩上。
民工甲:『喂!又想起你媳婦兒了,是不是?』
萬喜良亟放下玉佩靦覥地:『唔!唔!』
民工乙:『別儍想了!誰不是抛妻別子,給他們硬抓來的?離開家鄉幾百里,想死了也沒有用呀!快一點幹活吧,皮鞭子又要來了!』
監工的兵士,緩緩走過來。萬喜良忙停止談話,趕緊工作。
(六)
夏季一個午後。
孟姜新病初起,嬌慵無力。媽來女兒房:
『好孩子,你精神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
『唉!你一病就是二個月,人也瘦多了!天氣熱,整天的躭在屋子裏,不要又悶出病來。我看,還是讓紫絹來陪着你,花園裏去走走吧?』
孟姜搖搖頭:『病得太久了两條腿還是軟軟的;………花園裏,懶得去。』
『讓紫絹攙着你走,不好嗎?去!去散散心!』媽說着,向外喊:『紫絹!紫絹!』
『噯,來啦!』紫絹匆匆來,另一個丫環隨入。
孟母:『你們陪着小姐,花園裏去走走。』
『是。』
母對孟姜:『去吧,池塘裏荷花也開了!去看看。』
孟姜勉強移步,两丫環扶之行。孟母說:『一會兒就扶小姐進來,不要走得太累了。
孟姜來到花園,就不要丫環扶了,她一人慢慢走,見落紅滿地,枝頭只留殘紅,悽惋地自言自語:
『風景依舊,人事全非了!』再走,漸近荷花。小丫環突然叫着:
『小姐,我想起了,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你還不知道哩。那邊荷花池裏,兩朵荷花開在一起的,眞奇怪。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孟姜微微一怔:『噢!』
紫絹却背着小姐,釘了小丫環一眼,責怪她多嘴。小丫環不知錯在那裏,一時目瞪口呆。
孟姜果然來到荷花池邊,輕微的嘆息:『那是並蒂蓮呀!』
突然蝴蝶飛來,先是一隻,繼之又來了一隻。
紫絹鼓舞的說:『小姐,你看!……蝴蝶!……多……多好看?』她的本心是轉移小姐目標,分散小姐注意力,不想適足勾起小姐感觸了。
孟姜痴痴的說:『蝴蝶!她們沒有走,還在這裏兒呢?』突然驚覺,像是夢中初醒,痛苦地哭起來了。她一路啜泣,一路奔囘去。
小丫環瞪着紫絹,報復的說:『都是你多嘴。』
紫絹對她嘴一堵,急追。
小三這時在偷窺,急閃避開去。
孟姜一路哭囘房間,被父知道了。他提出問孟姜母:『爲了什麽?女兒又哭了?』
孟母已知女兒傷心由來:
『我讓她花園裏走走,散散心,不想她看到了並蒂蓮,又瞧見了蝴蝶,所以哭了!』
『那末,你勸勸她吧。』
『勸過了,她心裏難過,勸有什麽用?』
孟父考慮了一下:『我看還是把花園封閉了吧,免得她觸景傷情。』隨卽對老僕道:『去!快去把花園門封上了!不許再進去!』
『是。』老僕照辦。
(七)
七夕良辰。
家家戶戶的院子裏,庭前,桌上陳列瓜果,燃起香燭。一對一對夫妻,一雙一雙小兒女,拜着,同拜着。小兒女在旁跳躍歡樂,家長一邊看着,微笑着,充分顯出天倫之樂。
另一處繡閣中,少女把繫有綵縷的針,投入盆水中,看着針影。
但是孟姜的閨中,在縫寒衣,把衣縫倦了,伸着懶腰,打着呵欠。旁邊陪着她的就是紫絹了。
紫說:『小姐,別過累了吧,歇一會兒吧。』
孟姜搖搖頭:『不,天氣已經一天一的涼了!姑爺身上沒有寒衣穿,要受凍的,我要把這個早點趕好,早些給他送去!唉!要不是害病,早就趕好了!』
『小姐,你也眞是太死心眼兒了!我說讓我來替你做,小姐偏不肯!我不過粗手笨脚一點,沒有小姐做得那麽好,可是,一樣可以穿的。』
『我反正也是閒着,做做針線生活,也可以解解悶,好像覺得。我自己替自己做的寒衣,穿在他身上,或者格外可以使他感覺暖和一些;……我又覺得,他一個人孤單單的,在那種整天吹着風沙地方,只有飢寒,沒有飽暖,替帝王家做苦工,造長城,一個文弱書生,他怎麽能忍受得住?我又是他的妻,可是沒有能力救他,我心裏多難過,……現在,我一針一針的替他縫寒衣,算是能夠讓我盡一點心,我心裏就覺得好過一點,安心一點……』
孟姜說到這裏泣下,紫絹亦泣了。孟姜拭拭淚又道:
『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七月初……七……』
『對!七月初七,是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可是我們……我們分開在两個地方,看不見,叫不應,不能說一句話……』孟姜泣不成聲。
紫絹亦失聲哭了。
孟母適來見女兒哭,對了紫絹責問:
『是不是你又逗小姐傷心?』
『沒有!沒有!』
孟姜阻止母親責婢。叫聲媽。母說:
『好了!快些兒去乞巧吧!院子裏都擺好了。』
孟姜悽惶道:『媽!我還有什麽「巧」可「乞」呀?』
『儍丫頭,你不能禱吿禱吿?讓上天星宿保佑你們兩個嗎?……你父親在等着,去吧』
孟姜點頭允諾。
院子裏,瓜果陳列滿桌,香烟繚繞燭光搖幌。孟父母同拜,之後,孟姜盈盈下拜默默暗禱,諸婢亦拜。
鄰家院子傳來小兒女歡樂喜笑,夾着唱歌聲:『乞巧!乞巧!媽媽又要添個小寶寶!』接上女兒哈哈笑聲。外加大人的笑聲:『眞頑皮!』接上又是一片笑聲。
孟姜聽了呆怔。忽然投入孟母懷抱:
『媽!我想……等寒衣做好了……親自送去,送到長城那一邊去,給他穿。』
『痴孩子,爲什麽要親自送去?』
『我想看看他!』
孟父笑道:『儍話!眞是儍話!那麽遠的路,你一個女孩子,怎麽能去?』
孟姜堅決的:『不管怎麽樣,我也要去!否則……』她鑽在母懷亂搖亂幌,悲慟的撒嬌。母抱住了她。
孟父道:『總不能說走就走呀!就是去,也得商量商量呀!』
(八)
孟父在書房裏,囑咐老僕:『小姐要親自送寒衣去,路上不能沒有人照應。你是老家人,出門經驗也多,你送小姐去………』
『是!』
孟父取泉幣,交代老僕:『這是盤費,你帶在身邊。』
『是。』老僕接了泉幣。
小三自告奮勇:『老爺……』他疑惑地:『小人想:大叔年紀大了!路那麽遠,恐怕他不能趕路,倒不如讓大叔留下,小人替他去一躺!』
孟父想了一想:覺得讓小三一個人陪女兒去,不很妥當。說道:
『好!難得你這樣忠心,……不過,你年紀太輕,路上不大方便。這樣吧!你去,孟忠也去,比較妥當一點。』
『好!』
『那麽,你們都去收拾一下吧!明天一早就動身。』
第二天一早,孟姜與父母作別,小三分肩衣包及傘。孟姜登車,一家人送到門口,目送而淚落。
於是日行夜宿,辛苦萬狀,一連行了許多日子,經過不少市鎭,鄕村,荒山,野地……
(九)
秦始皇三十四年的咸陽宮。——此時始皇因平定南北,非常快慰,在咸陽宮大開筵宴,遍飲羣臣。
這天到的有王綰相丞,李丞相斯,王卿戍,趙大夫嬰,楊大夫樛從,周僕射青臣,以及淳博士于越等數十人。
僕射周青臣乘機貢諛,上前進頌:
『以前秦國的土地,不過千里,全仗着陛下的神武英明,纔能夠平定海內,放逐蠻夷,日月所照臨的地方,人人敬服;現在以諸候爲羣縣,外輕而內重,戰鬥不生,天下太平,將來千秋萬世的傳下去,再也沒有什麽後患,臣想:從古到今,帝王雖然很多,可是要像陛下這樣的威德,實在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臣等敢晉一觴,爲陛下壽,祝陛下聖壽無彊,萬世罔替!』
秦始皇大笑:『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哈哈哈!』始皇舉爵飲,羣臣同飲。
李斯抱笏上前:
『臣李斯有本啓奏,請陛下聖覽。』說着呈上奏章。宦官接,呈與始皇。
秦皇略看奏章,面向李斯:
『很好!你可以唸一遍,讓衆卿聽一聽,以爲如何?』
李斯略頓:『丞相李斯昧死上言:古者天下散亂,莫之能一,是以諸侯並作,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虛以亂實;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併有天下,別黑白而定一尊,私學而相與非法教人,聞令下則各以所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誇主以爲名,異趣以爲高,率羣下以造謗,如此勿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禁之便!臣請史官非秦紀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罪棄市;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爲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有欲學法令,以吏爲師。龐言息而人心一,天下久安,永譽無極。謹昧死以聞。』
秦皇顧羣臣:『衆卿以爲怎麽樣?』
衆說:『丞相所奏,實是高明之見,臣等以爲可行!』
『好!那末就命你傳旨,號令四方!』
李斯:『遵旨!』
秦皇對李『噢!說起長城,現在建築得怎麽樣了?』
『正在日以繼夜的趕造,大槪再過四五個月,就可以完工了。……而且,將來合龍的時候,準備祭城的那個萬喜良,也已經拿到,送到了工地了!』
『很好!不過,不能讓他太勞苦,你傳諭蒙恬,叫他傳令下去,好好看管那個人,合龍時候,再拿他祭城!』
『遵旨。』
『還有,長城再要四五個月纔能完工,日子太久了!立刻傳諭,增加勞役,加工趕造!』
『遵旨!』
『長城完工以後,朕就沒有北顧之憂了!哈哈哈哈!』
(十)
郊外,天垂晚。孟姜,孟忠,小三,三人緩緩行來。
孟忠看遠處:『前面一定是一個市鎭。太陽快下山了,要不要前面找一個宿店,住一宵再走?』
孟姜答道:『時侯還早吶!能多趕一站,就早一天到;我看,還可以再走一節路。』
小三反對:『還要走?這個地方,越走越荒涼,要是再走下去,走得前不把村,後不着店,上那兒去過夜?』
孟忠道:『你老是這樣牛性子,到長城還得好幾個月吶!要不快趕,只怕天就要下雪啦?』
小三恨恨的:『牛性子,你才是牛性子!走走走!天沒有亮走到這時候,走得不夠嗎?』
孟忠有些生氣:『你不走,就留下得了!』
孟姜看看小三歎息,孟忠與她仍前行。小三只好恨恨的跟了走。走向那市鎭。
三人走過了市鎭。突然一騎快馬奔來,馬上坐的是驛使。
驛使向年邁的里正,宣讀郡守的命令:
『郡守有令:當今皇帝的御旨:「第一,民間不許私藏詩書,所有的藏書,立刻交出燒燬;第二,偶語詩書者,一律斬首;第三,以古非今者,滅三族;知道了嗎?你要立刻傳令,不得違誤!』
里正:『是!』他想了想:『這個……什麽叫做「滅三族」呀?』
『三族,就是父族,母族,妻族,全部殺頭的!弄清楚了沒有?』
『噢!知道了!……這不就是滿門抄斬了嗎?』
『差不多!』
驛使攬轡策馬,疾馳而去。
孟姜等三人到達了村莊,村莊居民紛紛閉門,村店也急急關上排門,十叩柴扉九不開!孟忠失望,徬徨。
孟忠愁急:『他們都不肯留客住宿了!』
孟姜急問:『爲什麽吶?』
『有一位老婆婆說:是皇帝的命令,不許幾個人凑在一塊兒說話,他們所以不敢讓陌生人進門。』
『有這樣的事?』
小三急急地問:『那末我們……』
孟姜接口道:『再走一節路,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過夜地方沒有?』
小三恨死:『怎麽樣?可以躭下來的地方不要躭,一定要走,走!看!天黑了,走到那兒去?』
孟忠道:『你沒看到嗎?剛纔那一騎驛馬,也是從鎭上經過的;鎭上的店家一定也接到了命令,我們就是住下了,說不定也會給趕出來的!』
小三:『那就別想走了!越往前走,越是沒有地方住!』
『那你就囘頭好了!』
『你老是這句話。』
孟姜氣惱:『別吵了!還是走吧。並沒有人勉強你,不是你自己要跟了來的?』說着自行,孟忠,小三只好又走。
深夜,有月光。
山崗上,三個黑影在行走。
山崗下面是很深的溝壑亂石嶙峋。小三急又奔囘:
『大叔,前面有水了!』
『噢!在那兒?』
『就在那一邊,下面有一條山澗,但,可以走下去……』小三走近孟姜,放下包裹及傘:
『小姐,你歇一歇,小人跟大叔弄一點水來,解解渴再走吧。』
孟姜頷首,坐下石上休息。
小三與孟忠加快步子,向前走,冷不防,小三猛推孟忠,孟跌下危崖。只聞一聲慘叫!
小三假意驚叫:
『啊呀!大叔怎麽跌下去了!』
山下只有流水潺潺聲。
小三急奔囘:
『小姐,不好了!大叔脚一滑,跌下去了!』
孟姜奔到山崖邊,跳哭,向下大叫:『孟忠!孟忠!』
小三面目漸露,不懷好意。
『小姐,不要躭心,這一個……嘿嘿,有我陪着你吶!我會照應你的。不過……小人有幾句話,要想跟你說,不知道小姐會不會怪我?』
孟姜愁死:『有什麽話,只管說好了!』
『我看,小姐!你也別送什麽寒衣不寒衣了!乾脆,我們找一個地方,安安心心住下來吧!不瞞小姐說,我得了一筆賞錢,足夠我們花一輩子的,以後的日子,小姐不必躭心!……只要小姐肯答應,我情願伺候小姐一輩子……』
孟姜猜度他心意:
『嚎!一筆賞錢,那兒來的?』
小三笑着不說。
孟姜微怒。
小三連忙說:『小姐,我也不瞞你,我覺得像小姐天仙那樣似的一個人,嫁給一個逃犯,實在不上算,將來一定要受連累的;所以,我……我那一天報了官,把他抓了去,我不一定要拿那一筆賞錢,我……完全是爲了救你小姐……』
孟姜恍然大悟,憤恨交併,但迅速平復,不讓小三看出。作明白過來樣子:
『噢!你倒眞是好心眼兒。』
『不敢,不敢,不瞞小姐說,我想念得小姐發瘋了!小姐,你就答應我吧。我們找一個地方躱下來,誰也不會知道。』
『這………』
『北方,實在太荒涼,那一種冰天雪地,小姐,你怎麽能去?……況且,那一個逃犯,不知道他確實在那兒,說不定早死了!』
孟姜恨其刁惡,設計除奸。假笑道:
『這件事情,我們慢慢商量。我一整天沒喝過水,實在渴了!你去弄一點水來再說。』
『好!好!我去!』小三解開包裹,取出水瓢,走向危崖,下山澗取水。
孟姜潛其後:『當心一點。能下去嗎?』她趁小三俯身取水之際,自後猛力一推,小三身落危崖,同樣傳來慘叫聲。孟姜胸口鬆了鬆氣:『這是你自找死路!』
於是她一人悲苦的,檢起包裹雨傘,孤獨的趕路。
(十一)
長城監工房舍,驛使策馬而來,傳達一道命令:
『監工,到工地去,囑咐他們,說是咸陽來的命令,有一個萬喜良,免了他的勞役,此後讓他單管伙食事情。』
監工接了命令,又對部下說:『那個姓萬的,將來要拿他祭城的,所以不讓他幹苦了,單管伙食,比較輕便一點。』
(十二)
孟姜負包裹,到了一個村莊。但,村上寂無人聲,孟姜憩樹下,打開包裹,取出兩仵寒衣,當作孩子抱在懷裏,把臉凑上貼着,和寒衣親熱一會,再放入包裹,取出自己一件衣服,一手提包裹,把衣服搭在臂彎裏,走近一戶人家,叩門。
一老者探出頭來。
孟姜持衣易食,老者搖手,關上門。
又另走一家,少婦啓門。孟姜持衣易食,婦又搖頭,關門。一連數家,都是如此。孟姜無可奈何,
返身走出村莊。到了一個山崗上。見小孩追她。孟驚,見是小孩始定心。
小孩出一餅:『媽叫我送來給你的。』
孟姜感謝:『謝謝你。』
小孩搖手示意,勿聲張,退入樹林中,繞路急奔。
孟姜不見小孩,看着手中餅,澘然淚下!
(十三)
咸陽宮,秦殿。
始皇得意的坐在御座上。
羣臣侍立。王綰上前奏事:
『啓奏陛下;上林苑的新宮殿,前殿部份,下面的一部層,已經營造完成,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完全跟圖樣相符合;現在只剩了下面的一層,已經加調了三十萬宮刑徒刑的囚犯,協助原來的匠人,日夜趕工,不久也可以建築好了!……這一座新宮殿閎敞壯麗,比此處的宮廷,規模濶太多了!』
秦皇:『唔!唔!很好,現在文武百官,比前增加了許多,此處的宮庭,不夠施展,所以不得不擴充規制,另建朝宮;……等上林苑的前殿完工了,就先搬到那邊一邊去;……前殿的名稱,朕已經想好了,就叫它「阿房宮」。』
『是。』
李斯上前奏事:
『啓奏陛下:現在的天下藏書,已經完全燒燬,『偶語棄市」的命令,也發生了效力,黔首(百姓)走在路上,連話都不敢多說了。從此以後,「龐言息而人心一」,大秦國的江山,再也不會動搖了!』
秦始皇大樂,哈哈大笑:『處治天下黎民,不讓他們反叛,方法甚多,朕並不躭心:不過匈奴未滅,恐有後患;不知萬里長城工程,進行得怎麽樣了?』
『啓奏陛下,長城的修造,還沒有完工,最近又逮住了贅壻跟商人十多萬,已經押解到工地去,參加勞役,大槪不出两個月,就可以合龍了。』
『怎麽,還要兩個月?』
『是。』
秦始皇愠怒:
『咄!咄!修造那麽一道邊城,費了這許多時候,還沒有完工?蒙恬他在那兒幹什麽?』
羣臣悚然。
秦始皇大聲地:
『趕快下詔,命蒙恬再加徵民工,併力築城,在一個月內,一定把長城造好!』
『臣遵旨。』李斯與群臣俯伏奉詔。
(十三)
長城邊一片邪許聲。
監工的兵丁如狼如虎,皮鞭嘩嘩作響。
城邊草叢,屍骨無數。
(十四)
城官府門口,城官,兵甲,兵乙,武弁,隨從。
甲兵與乙兵閑談:
『你知道嗎?明天午時,城就可合龍了!』
乙兵:『明天午時?』
『對了。這一囘,那個姓萬的,性命要保不住了!』
『是不是叫萬喜良?』
『唔!』
『大家都說:因爲他姓萬,一個人可以抵一萬個人,所以要拿他祭城,不過姓萬的不止他一個,爲什麽單單選中了他,我委實不解。』
『難怪你不解,這是一個秘密,我倒聽說了。上一囘,蒙恬將軍到這兒來巡視,咱們的這一位監修官,也問起這一件事,我恰巧在旁侍候,蒙恬將軍說:咱們李丞相做丁一個夢,夢裏有神仙指點,說是以前有好多地方,城修好了,時常要坍倒,那是沒有祭城的緣故,一定要有一個人,在合龍時候活埋在城底下,這個人,一定要是天上星宿下凡;神仙指點李丞相,說是只要找一個人,叫萬喜良,把他祭城,城就不會坍倒。偏偏有這麽一個萬喜良的,眞是怪事!』
『嘿!這裏面不定有什麽蹊蹊,誰知道是搗什麽鬼?』
『噯!說話留神呀!』
城官入府,傳令:
『長城修造完,總口明天午後合龍,明天一早,命你帶同兵丁,把萬喜良逮住,準備祭城,不得有誤。』
弁:『嗻!』
(十五)
勞役臥室,清晨,下着雪。武弁率兵丁入室,叱令萬喜良起身。
萬喜良吃驚:『什麽事?』
弁令兵丁:『把他逮捕!』
兵丁用繩索綑綁萬喜良,來勢兇兇。
萬:『這是什麽一囘事?』
:『待一會兒你就知道!』
萬被帶走。
荒郊,雪地,清晨。孟姜在雪上走來雪花飛在她身。
(十六)
向午,長城完成。城邊挖有深潭。兵丁將萬喜良倒拖到潭邊。祭具,酒斝,都已準備好。服役的羣衆都悽惶欲絶。萬喜良掙扎,號叫,腰間掛着玉佩跌落地上。大叫「孟姜」!兵丁用脚踐踏玉佩,玉立刻碎了。
官:『好!是時候了!』
兵丁把萬喜良抛入潭內,萬悽厲地大哭大叫:
『孟姜!妻!孟姜!』
官:『嚷什麽?犧牲你一條命,就完成了秦國的國防,這是光榮的犧牲,將來歷史上會記下你的名
字,不是很値得嗎?』
萬喜良仍大哭大叫:
『什麽光榮,我不要這樣的光榮,我要活!我要活!』
官:『嘿!你要活?可是我們的皇帝陛下,他不要你活!』「活」字才出口,城官用手一揮,萬喜良被推墜潭中。
(十七)
孟妻冒寒冒雪,始終前進,遠遠望到長城了。
但是長城已完工,也合龍了,服役正在合龍處加叠城磚。
孟姜來到城邊,始終沒有找到她的目標,所要找的人。不得不問了。問一個滿臉髭鬚的人:
『請問你老人家,有一個萬喜良,你知道嗎?』
髭鬚的人呆滯,又生氣的:
『老人家?我今年纔念八歲!』
旁邊的人一陣苦笑。
孟姜一呆,只好重復又問:『有一個叫萬喜良,你們知道嗎?』
服役甲:『萬喜良嗎?唔!他比我們運氣,早就歇工了!』
孟姜驚喜:『他在那兒?』
『那一邊在城牆下面!』
『什麽!在城牆下面?』孟姜一怔。
『你還不明白?』
孟姜知道不妙,大聲嚷:
『城牆下面?』
兵士二三聞聲奔來。
『什麽事?』
孟姜呆呆地『他們說城牆下面?』
兵士:『什麽城牆下面?』
『我的丈夫,萬喜良!』孟姜低頭,啜泣。
兵士:『是的,全靠他,把他祭了城,差不多完工了,我們也可以離開這個倒霉地方了。』
孟姜神情渙散,一個字,一個字唸着:
『祭城!把我的丈夫祭了城?』孟姜突然號叫,聲悽厲:『喜良!——』她的身體不自禁,撲倒城邊,用手拍牆,哭叫,嘯滾。
許多服勞的人駭呆了。
兵士蠭湧而來,圍攏,喝叱。正這時一陣巨響,城崩,磚石四飛。
倒坍的城牆,潭穴中萬喜良屍首顯出。孟姜撲入潭內,抱屍痛哭。
孟姜解下衣帶,縛屍。
羣衆幫忙,替她把屍拖起來。孟姜解開衣包,取出寒衣,替萬穿上寒衣又向羣衆借鐵鏟。
兵士問她:『你要怎麽樣?』
孟姜淚眼糢糊:
『我能怎麽呢?人已經活不囘來了,只好埋葬了!………可是我要給他另外找一個地方,砌一個墳,以後我可以時常來看他,祭他………跟他守在一起………』
蒙恬,城官,一隊兵,急馳而來。兵大聲:
『蒙恬將軍到!』
蒙恬惡狠狠地:
『嘿!胆子倒不小居然敢破壞風水,推倒城牆?是誰幫她推倒的?』
城官:『不!不!她哭了一天一夜給哭倒的。』
蒙不信,震怒:『咄!咄!把屍首拖過去!』
孟姜撲上前搶。
蒙怒斥:『哼不讓她上前。』
兵士阻擋孟姜,拖屍而去,孟姜掙扎,追上去,終力竭仆倒地上。
(十八)
橋邊。死寂的河水,一邊積雪。孟姜來到橋邊,雙手緊握,下跪昂首向遠天:
『爹!媽!女兒已經到了長城,找着了丈夫,可是,可是想不到,他走的時候是活生生一個人,現在,他是活生生給逼死了!他們不許我收屍,不許我營葬!他們要把把他活埋在長城底下!他活着,女兒我也活着;他死了,女兒我義不獨生!爹!媽!恕女兒不能奉養天年了!十九年的養育之恩,只好來世再報了!………爹!媽!………』
孟姜起立投河,有十數群衆自後奔來。
(十九)
長城。羣衆怒吼:
『在暴力的壓迫之下,軟弱的人不敢反抗!一個又一個的走上了絶路!犧牲了,他們的死是無辜的,悲慘的!同時,也是錯誤的!死並不是辦法,對暴力的壓迫,一個人沒有反抗的力量,可以聯合多數的人,共同起來反抗!看!被壓迫的羣衆起來了!許許多多不甘心的被奴役,被屠殺的羣衆,他們終於起來了!
秦始皇嬴政,在位十二年傳與二世胡亥,在位三年,傳與公子嬰,在位四年十六日,秦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