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太太電影小說
・湘子・
少女凌娉,今年才十八歲,眉目纖麗,體態輕盈,還在求學時期,她住在近海岸的一層洋樓裏,父親早已去世,留下一筆中人之家的遺產。她有一母一姊,姊名凌雲,廿一歲,在洋行做事,那是她的舅舅傅一聲介紹的,因爲一聲亦是洋行裏的一個重要職員。一聲年紀雖已經三十開外;但因貌陋,不獲女性歡,人家都號他爲明太祖,所以到現在還是一個單身漢。凌太太就只有這個弟弟,便叫他搬來同住。
傅一聲有一個舊同學叫做曾正仁的,現爲一航空公司的副駕駛員,他因時常和一聲在一起;所以亦認識凌娉,而且暗暗戀着她。
這日,是凌太太的大壽,凌家來了許多客人,有的在打着牌,有的正忙於佈置大廳,預備宴客。
正仁剛駕飛機到埠,先到酒店去休息一下,卽來找凌嫂,一到門口,正碰着凌嫂的姊姊凌雲和小黄囘來;正仁曾和他們談了一番,忽見凌嫂駕車到,凌娉說:「哦,你……」 正仁說:「有話囘頭再談,車借給我一用。」
正仁不待凌娉的囘答,卽匆匆狂狂地把車駕去。
凌娉莫明其妙,問:「姐姐!他怎末啦?」
凌雲說:「這個傻瓜,他一見今天是媽的大壽,就連忙問我買點甚麽禮物好……」
小黃說:「那我就跟他說,你要是想跟我做連襟的話,就得買公雞呀,毛雞酒呀,生日蛋糕呀,甚麽甚麽呀,本來是說着玩的,誰知他囘頭就跑。」
凌娉説:「你們這樣算是甚麽呢,他是個老實人,一定不當你們是開玩笑的。」
凌雲刁皮地說:「喲,跟他開開玩笑,那麽快就捨不得了嗎?」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說:「好了,好了,快去換衣服吧,我特爲等你囘來一塊兒拜壽的。」
他們遂一同進入,凌娉亦就上樓去。
凌雲走到母親的身邊說:「媽!妹妹囘來了,現在上樓換衣服去了。」她正想要和母親談下去,忽然看見婢女走上前,說:「大小姐!舅老爺請你去。」
傅一聲正在和周大班這幾個人打牌,凌雲挽着小黄的手走過來,說:「舅舅!你叫我有甚麽事?」
一聲說:「剛才老曾不是來了,怎麽一會又不見了呢?」
小黄笑着說:「他趕着去買禮物去了。」
凌雲說:「是,妹妹已經囘來了,等一會兒,咱們一塊給媽拜壽去。」
「好好」……一聲一面答着凌雲,一面注意到枱上的牌子,他搶着叫:「碰,碰!」把牌一開哈哈地笑了起來說:「三番」遂卽忙於算賬。
周大班按住牌說:「一聲呀,你雖沒有桃花運,但是牌運可幷不壞,人家說情塲失意,賭塲必勝,眞有點道理。」
一聲說:「老周!你不用取笑我,雖然我長得難看了一點,不過我總有一天娶個頂漂亮的太太給你們看看,你們等着好了,哈哈哈!」
凌雲說:「舅舅,楊買辦來了。」
一聲向前望去,趕快向小黃說:「來來來,那位先替我打幾手?」
小黄說:「我替你打吧!」
一聲遂起身走去迎接楊買辦,說:「賞臉!賞臉!請裏面坐。」
楊買辦說:「不,不,先給老太太拜壽去。」
此時凌娉已換好衣服下樓來,一見楊買辦卽說:「楊買辦來遲了,該罰你請客。」
楊買辦說:「好,好,沒問題,呵,今天眞漂亮呀,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哈哈哈!」
他們正在談得起勁的這時,忽然聽見遠處有雞叫的聲音,大家囘頭一望,看見是正仁買了許多東西進來。
正仁說:「眞糟糕,實在拿東西拿得太多了。」
凌娉看見正仁東倒西歪地行進來,說:「你神經病嗎,我最恨你花錢。」
正仁說:「今天是你母親的大壽,總應該表示一點敬意。」
凌娉說:「要表示敬意,那跟我進去行個禮吃碗壽麵就夠了,何必一定要花錢呢?」 凌雲看見他們說個不休,卽催促大家快進去向媽祝壽。
他們是舊家庭,行慣舊禮,姊妹二人把凌太太扶在椅上,雙雙跪下叩頭,那知正仁亦傻頭傻腦地和她們一齊跪下,卜卜的磕了三個響頭,慌得凌太太雙手把他扶起,連稱「不敢當,不敢當。」凌雲和其他的人看着正仁如此樣相,個個都笑了出來,羞得凌娉飛紅了臉,溜進室內去。
曾正仁慚羞滿面,不知所措,驀然有人打着他的肩頭,他囘頭一望,才知是小丫頭奉了小姐的命來叫他進去。
正仁來到小姐的房間,凌娉不待他開口,劈頭就駡:
「你想死呀?」
正仁問:「我又沒得罪你,你生甚麽氣呀?」
「你又不是我們家裏的人,怎麽也跟着我們叩頭呢?弄得人都笑我,多難爲情呀!」凌娉忽然撲赤地道:「就算是叩頭又何必那麽認眞昵!我們做女兒的也不過做做樣子,你反而卜卜的磕起響頭來,你看!額角上滿是灰。」
凌娉正想把小帕子向他抹拭,凌雲笑嘻嘻進來說:「哈哈,剛才演完傻女婿拜壽,又要演新戲啦。」
凌娉慌忙縮手說:「你看,連姊姊都笑話我,我看你還是早一點走吧!」
正仁說:「還沒有吃壽麵呢?」
「還吃甚麽壽麵呀,看你這樣傻頭傻腦的,不說一會又鬧出笑話,那你更氣死我了。」
仁正懊喪之餘遄返酒店,一會兒,傅一聲來邀外出,兩人漫步海邊,艇妹紛來兜接生意,致起爭端,中有一艇妹爲同伴扯衣肉裸,一聲忽動意念,和正仁隨之登艇,詢諸老婦,才知這個被扯破衣服露出潔白肌膚的艇妹就是老婦的養女,叫做李妙英。
妙英風姿秀麗,一聲一見垂涎三尺,遂和李母効毛遂之自荐,願量珠聘爲己妻,李母貪其多金,一口答應。
正仁這幾天因覺得煩悶,時常借酒澆愁,那知因飮得太多,竟致染恙,凌嫂來訪,曾勸他以後不要多喝,她說:
「身體要緊,以後我不許你再喝酒,要不然我就不喜歡你了。」
正仁說:「現在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你這個話怎末說?」
「你老不肯答應跟我結婚,就証明了你不眞心喜歡我。」
「你就有這一樣最不好,老是結婚結婚。」
「不是我自己要這樣,可是家裡天天催我,那我有什麽辦法昵?」
「我不愛聽你這些話。」
「好好,不談這個,我們談些什麽呢?」
凌娉微笑說:「我愛聽你講故事,你講呀!」
正仁遂侃侃而談,他說:「從前有一個王子遇見一位仙女,兩個一見鍾情,可是一個是仙女,一個是凡人,絕對不能結合的,結果兩人整天相對流淚痛不欲生,後來驚動了桃花之神,她就吿訴他們去守候一個仙桃,在熟的一剎那把它摘下來吃了,仙女就可以變成凡人,那他們可以結婚了,不過千萬不能讓仙桃熟到爛,因爲爛了的仙桃是沒用的,於是兩個人小心翼翼輪流守着。有一夜,仙女睡着了,那個時候,王子忽然看見仙桃成熟了,就馬上叫仙女起來吃,可是那個仙女太貪圖睡覺,叫了好幾次都不肯起來,後來仙桃熟到爛了,結果兩個人只有擁抱痛哭,永遠不能再結合了!」
凌娉聽着正仁講到這裡,嘆了一口氣,說:「那個仙女眞該死,如果我……哦,仁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正仁說:「你旣然明白就好了,愛倩就像仙桃一樣,拖到爛就太晚了!」
「你對我一向很好,我的心是很感激的,可是,我總覺得我的年紀太輕,所以……」
「我並不是要你馬上跟我結婚,只要先訂婚,我就可以向家裡交代了。」
「那倒可以,不過……我討厭你一點。」
「那一點?」
凌娉說:「你的工作,你想,一個在天空,一個在地上,見面又那末難,還會有快樂嗎?」
正仁說:「好,我馬上辭職。」
數日後,正仁很歡喜地去吿訴凌娉他已經辭去駕駛的職務,不料凌娉態度冷淡,她說:「可是你現在失業了,如果人家問我你的未婚夫是做什事的,我要說是做馬路巡閱使或者量地官,那多末丢臉哪!」
正仁說:「我不會永久失業的你放心好了。」
凌娉堅决地說:「現在沒有找到事之前,不必見我,訂婚更談不到了。」
正仁旣失業又得不到凌娉的愛,曾托一聲代爲說項;但一聲一去數天並無消息。
正仁在失業後,因欲節省開支,遂由酒店搬到友人張國棟的家去寄住。一夕,正仁正在冲凉,忽僕人交來一電報,正仁忙把電報拆開,知是鄕下母親拍來的電報,說父親病重催他歸里的。
曾正仁心亂如蔴,當晚搭火車轉船囘鄕。
傅一聲自娶了李妙英後,愛之如寶,時常帶她到各處去遊玩,爲享艷福,及便利起見,且由凌家搬到外面去居住。
這天,一聲帶妙英到餐廳去吃午飯,一聲先叫了兩杯咖啡,妙英到底是一個艇仔妹,鄕氣未除,她喝了一口後,連吐唾沬,說:「啐!苦的,你還說請我吃好東西又苦又焦。」
「噓!聲音輕一點,沒加糖加奶當然不好喝啦!」一聲手指住枱上的奶水說,妙英已有所悟,乃親自加奶,因落得過多,把咖啡茶都溢了出來,一聲復替她加糖。
妙英說:「你這個眞討厭,爲甚麽不早吿訴我?」
「好,好,快喝吧!」一聲看見妙英一拿起杯就一口喝完,他說:「喂!斯文一點!」
妙英微笑答:「現在倒挺好喝的。」
他們喝了咖啡後,女侍拿上菜單來了,一聲拿菜單給妙英說:「你看!喜歡吃甚麽?叫好呵。」
妙英並不看菜單,說:「菜干猪肉湯。」
女侍說:「對不起,我們這兒沒這樣菜。」
「沒有?那末來個豆腐煮魚,加點荳瓣醬。」
「也沒有。」
一聲說:「好,好,等我來點吧,你喜歡吃魚,要一個淸蒸石班,一個紅燒鮑魚,再來個火腿白菜湯。」
女侍點頭說:「是,是,」她轉囘身進去,一聲才向妙英說:「你沒有到過這種地方吃東西,是不是?以後我敎你怎樣點菜,還敎你各種規矩,免得人家笑你。」
又有一天,一聲復陪着妙英去學坐脚踏車,妙英因不小心,竟碰着一個過路的人,她還不自知理屈,說:「你這個人眞討厭,看見車來還不讓開一點兒!」
一聲看見妙英闖出事,連忙走上前一看,說:「噢!是你!撞傷了沒有?眞對不起,來,我給你介紹,這是我的太太。」他復對妙英說:「他就是我約來吃晚飯的曾先生。」
妙英對着一聲撒嬌地說:「你這個人眞討厭,怎末扶了兩步就放手呢,差一點把我摔死,你看!把褲子都摔破了,不行,你非賠我不可!」
「好,好,我賠你,客人都來了,囘去吧……」一聲復向正仁說:「來,我們到家裏談談去吧!」
一聲夫婦陪着正仁囘到家中,卽招待他在客廳,大家寒喧了一會,一聲問:「我給你的信收到麽,怎麽樣?鄕下好吧?」
正仁說:「很好!」
一聲忽又想起一件事,他問:「對了,你不是趕着囘去看你父親的,他老人家沒甚麽了吧?」
「唉!別提了,那天跟你分手之後……」正仁遂將囘鄕去的情形說給一聲聽——
當我囘到家裏的時候,我看見父親一點兒病態都沒有,我心甚疑訝,急向父母親詢問究竟,原來他們老人家是哄騙我囘鄕結婚的,起初我以言搪塞,後來,他們帶我到一個甚麽莫伯母的家裏去,由莫伯母的女兒銀珍端了一杯茶出來,他們叫我喝下,我因一時口渴,一飮而盡,那知她們强說這裏鄕間的俗例,凡喝過小姑娘的茶者卽是當面許婚,要我娶她爲妻,我對此事極端反對,當此時,剛接到你的來信說凌娉對我的態度甚冷淡,恐怕難於撮合;我因一時的刺激亦就順從雙親的意見,不久亦就和銀珍結婚。結婚後爲了生活問題,所以獨自一人先行出來找工作。」
一聲聽了正仁的話,說:「早知道這樣,那我不應該約阿娉來,免得你們見了面不好意思。「當此時,門鈴聲响,妙英說:「也許就是她。」妙英遂召女僕去開門,進來的,果然是凌娉,凌娉一看見正仁在座,笑咪咪地說:
「哎呀!你什麽時候囘來的,怎麽也不吿訴我?」
正仁呑吐地答:「哦……今天剛到。」
凌娉說:「我以爲你囘到鄕下去就把我忘了,哈哈!我想鄕下一定很好玩!」
妙英正想要將正仁囘鄕的秘密吿訴凌娉,都給一聲截住話頭,叫她進去。一聲提議打麻雀;正仁於心不安,亟欲吿辭,一聲說,「你旣然有事我也不勉强留你,你一個囘去呀?不如這樣吧,老曾反正順路,你替我送一送凌娉囘去吧丨」
正仁對一聲的意見,難再推諉,和凌娉遂一同步出一聲之家。
在路上,凌娉向正仁問:「你囘到鄕下那麽久,連一封信都沒有,是不是還在恨我?」
正仁說:「那裏話,實在沒有工夫。」
凌娉問:「哦!在鄕下還會那末忙嗎?,你忙些什麽呢?」
正仁侷促不安地說:「結婚。」
凌娉愕然問:「結婚!你結了婚嗎?」
正仁說:「是!」
凌娉聽着正仁已結婚,有如晴天裏來了一個霹靂,一時態度突變,正仁知道這件事給凌娉未免大感失望;但亦無法可想,惟有婉言以慰,送她囘去。
正仁這次由鄕下出來,仍是寄宿在張國棟的房子裏。
幾日後,銀珍忽然由鄕下出來,她旣按地址去找正仁,正仁把她介紹給國棟認識後,國棟就留她亦暫時住在一起,雖然房東不許;但經國棟答應加開一張帆布床,加租給他二十塊錢,才把住的問題解决了。國棟是一個頗有義氣的朋友,他把床讓給正仁夫婦,自已每晚開着帆布床在門外睡覺。
正仁爲了寄住在朋友的房子裏諸多不便當,乃到外面去找房子,打算搬遷。有一次,他找空房時,看見房屋經紀人和一位上海太太因語言的隔膜而起爭執,於是他靈機一轉,靠着自已會講北方話,便學着人家做起房屋經紀來,亦合該他時來運到,每講便妥,不幾次,給他賺了不少錢,而且自已亦頂了一間屋,和太太去過着小家庭的快樂生活。
是日,正仁又有一帮生意約了一聲到茶室去接洽,把事情談妥後,正仁急欲囘去,一聲說:「忙什麽?」
正仁說:「剛搬了家,總得囘去帮太太忙。」
一聲說:「喝杯咖啡再走也不晚哪。」
一聲吩咐侍者再拿兩杯咖啡之後,復侃侃而談:「你也眞是,旣然不願意太太那麽辛苦,怎麽不請個用人呢?」
正仁說:「我太太的脾氣很怪,她說請用人開銷大,寧可自己苦一點,所以什麽都自己來。」
一聲說:「這也難怪,她在鄕下省慣了,其實你多帶她出來玩玩,老弟呀!別說我誇口,這個你得學學我,你瞧!我的太太起先還不是一樣,可是我下了最大决心把她改造,你看!現在不到半年,她已變成一個摩登的都市太太了,化裝,開車,騎馬,跳舞,游泳,喝酒,打十三張,那一樣不會呀。無論在什麽塲面上都是最出風頭的,帶着這樣精明的太太出去,做丈夫的才夠威風,才夠面子呢!」
侍者端上啡咖來,一聲喝了一口復說:「所以我認爲你也不妨試試,我也可以帮忙你的。」
正仁聽得津津有味,喝過咖啡後,忽然看見凌娉,妙英還和一個靑年人一齊進來,他急向一聲示意,那知妙英已走近他們的臉前向一聲說:「Oh Darling!我找了你很久,原來你在這兒……」她望一望正仁說:「哦!曾先生! How do you do 你好嗎?」她又轉向一聲說:「Darling呀!密斯脫蘇賽約咱們去參加一個舞會,我介紹二小姐做他的Partner,你說,好不好?」
一聲說:「好,好,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舞蹈專家蘇賽先也,這是曾先生,我的老同學。」
凌娉也向一聲叫聲「舅舅」又向正仁點點頭。
「現在時候差不多了,咱們去吧。」妙英復向正仁說:「曾先生也一塊玩玩好不好?」
正仁說:「我有事要趕囘家去,還是你們去吧!」
一聲說:「老曾是孝順的丈夫,不要勉强他了,等我們下星期舉行園遊跳舞會,再請他們兩夫婦去未遲。」
正仁遂站起身說:「對不起,我先走了!」
臨行時,妙英還向他說By-By,這眞叫正仁掀起一個感想來,他想前後不到幾個月,一聲的太太居然完全不同了!他自言自語說:「哦!原來人是可以改造的,那麽我……」
正仁囘到家中,看見銀珍正在吃醬油拌飯,他問銀珍爲何這樣的儉,銀珍對他說爲了要積蓄多少私已的錢以備不時之需,正仁亦沒有話可說。及至有一天,銀珍因營養不足,犯深重的貧血症,據醫生說除吃藥水外最低限度一個月內要每天打補針一次,銀珍聽着這個意外的損失,非常懊惱,正仁才對她說:「所以我勸你不要吃得太壞,你看!這豈不是因小失大麽?以後再不要那麽傻了!」
又有一天,正仁對銀珍說:「你看那麽多的書,你最喜歡是那一本?」銀珍答:「王寶釧」正仁復問:「爲什麽?」銀珍不加思索地答:「愛她節義。」正仁問:「還有呢?」銀珍說:「吃得苦,捱得窮。」正仁說:「對啦!你也該學學呀。「銀珍說:「我還不算吃得苦捱得窮麽?人也不僱,自己煮飯,自己洗衣,還要怎樣呢?」正仁說:「我不是說這個,我說你有一點不像王寶釧。」銀珍問:「那一點?」正仁說:「王寶釧從不積蓄私己的錢。」銀珍說:「我是防備呀?」
正仁說:「防備我倒霉呢?還是防備我遺棄你呢?兩者皆沒有,錢是用得完的,但感情是用不完的,所謂防備,那是把愛人當做敵人看待,永生永世不會得到一個眞愛她的人,爲什麽呢?因爲她把金錢放在愛情之上,王寶釧就不是這樣,所以薛平貴一去十八年,他始終忘不了王寶釧,這就是眞情感超乎一切的力量,你知道麽?」
銀珍想了一想說:「對的,錢是用得完,感情才是用不完的。」
正仁至此才得意地說:「你明白嗎?男人賺錢囘來不給太太化給誰化呢?何必積私己,積私己不如積愛情,不如積眞誠,錢是身外物,旣結爲夫婦,你的我的還分什麽?不分則全部財產原本是你的,一分自己把數目限定了!
銀珍恍然大悟,說:「仁哥!,我過去完全錯了,你能原諒我麽?」
正仁說:「也不是你的錯,因爲你學得太少!」銀珍誠懇地側近丈夫的身邊說:「你敎我好麽?」正仁說:「當然,以後我多多買書囘來,那你一定要學的。」
近幾天來,曾正仁的心緒不甚安定,他的不安定是跟着生活的不安定來的,因爲近來的房屋經紀直走下坡,他看出黃金時代快要過去,所以爲此不安,當他在家覺得無聊的時候,妙英忽然到來,正仁招呼她坐下慢談,她却匆促地說:「不坐了!一聲跟我來請你們兩夫婦去參加我們兩人發起的園遊會,你們快換衣服,我在車上等你們。」正仁本不想帶太太一齊去;但妙英硬要他們同行,正仁恐拂好友的盛情,亦就催促銀珍馬上去換衣服。
幾天後,國棟趁着例假之便,特到正仁的家裏來找他,適逢正仁夫婦未囘,他便坐在客室裏等候,有頃,正仁夫婦囘來,遂坐下去陪着國棟,正仁問:
「你來好久嗎?有什麽事?」
國棟說:「是的,有事要跟你商置,最近我感覺對長久的打工是沒有希望的;所以我想利用我的關係和你的技術學識來開一間修理汽車間,生意方面是沒有問題的。」
正仁問:「計劃有嗎?」
「都弄好了,在這,你看吧!」國棟從袋中拿出他的計劃書交給正仁說:「現在就是差資本,地點問題。」
正仁把計劃書一下略爲過眼,說:「幾個月來我的生意也一落千丈,我正想另外改行,待我今晚詳細計算一下明天再跟你硏究吧!」
國棟乃先吿辭囘去,好讓他們夫婦去休息。
是晚,正仁在家中把計劃書詳細地查看,銀珍行上前,問:「計劃怎麽樣?」
正仁說:「不錯,但是國棟連我兩個人合起來的資本還不夠。」
銀珍問:「差多少呢?」
正仁答:「一千多塊錢。」
銀珍遂匆匆地走去拿了一盒首飾出來,說:「這裡的首飾連現款合起來總超過兩千塊錢,你拿去吧!」
正仁爲之愕住,說:「什麽?這個何須動用你的,我出去想辦法!」
「你想甚麽辦法呵?」
向朋友們借貸,或者做一份曾,納些利息便了。」
「借錢不好聽,納利不合算,自己家裏有,何必驚動別人呢?」
「然而這是你的錢,你辛辛苦苦積下來的,那些金器,還是你做女孩時候媽給你的,我怎忍胡亂動用!」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就是你的,你不是這樣敎過我嗎?爲甚麽又分起你我來呢?你只管拿去,我想透了,有你,才有我,你賺得錢囘來,我那怕沒飯吃,你賺不到錢時,這一些私己又有何用,難道眼看你沒飯吃,我一個人吃得下咽嗎?」
正仁大喜過望,說:「珍!你的思想現在眞的改正了……」正仁忽然想起,說:「是,你今天還未上課。」
銀珍說:「我不念了,我不是去考女狀元的。」
「這算甚麽,你不聽過有恆爲成功之母嗎?人而無恆……」
「甚麽成功之母,失敗之母……」銀珍聽到母字,忽然想起,扭怩地說:」你來!我吿訴你一點事,我快要做一個孩子的母親,却不稀罕做甚麽成功之母呀!」
正仁連忙站身起來,以手輕輕拍着嬌妻的肩胛說:「眞的嗎?那你趕快休息。」
銀珍拉着正仁的手說:「不要那麽緊張,你坐下!」
正仁說:「你今天太辛苦了,明天你要怎樣消遣?」
銀珍說:「明天再講吧!」
第二天,正仁一早起來便去找國棟,把資本經已有把握的事吿訴他,國棟歡喜至極,遂决定着手籌備。
不久,銀珍生了一個孩子,正仁歡喜實甚,可是妙英和凌娉聞之暗中妬恨。凌娉對妙英結婚比較銀珍早,爲甚麽還沒有身孕的事有點懷疑,她叫妙英去給女醫生檢驗身體,妙英亦知道丈夫希望有一個孩子來增加家庭的快樂,她便叫一聲陪她去給女醫生檢查。檢查的結果,知道妙英已是有喜。一聲當然喜極,千叮萬嘱,叫妙英在家休養,不要出門;可是玩慣了的妙英,那裏能抵得住呢,她向一聲說:「你想悶死我呀!」一聲說:「因爲這是頭胎,要小心點兒好。」
一聲爲要阻止妙英的外出,買了一副麻雀牌,時常把隔壁的趙太太,錢太太,孫太太跟李太太都請來陪自己的太太打牌。
數月後的一個深夜,妙英做了一手怪牌,摸了一張絕張四萬,竟和了滿貫,不禁大笑起來,那知因笑得過度,動了胎兒,腹中絞痛,雙眉緊鎖,唇白臉靑,兩手捧着肚子,連呼:「哎喲!哎喲,痛死我了!」幾個太太手忙脚亂,趕快扶她入室上床,有的打電話找傅一聲去請醫生。
傅一聲由俱樂部帶了醫生趕囘來,妙英已經產生一個女孩子了。因爲這孩子是妙英和滿貫的一晚產生出來的,所以把她的名叫做滿貫,夫婦兩人自是歡喜非常。
妙英因懷孕上了牌癮,自從滿貫出世,牌癮更大,可怪的是落塲時常會和滿貫。
有一夜,妙英因賭了卅幾圈麻雀,疲倦到極,一囘來便睡到床上去。妙英因疲倦過甚,一夜爛睡,無意中竟把孩子壓死,及醒,夫婦們看見滿貫小靈魂已經脫離人世,哭得死去活來,令人心酸。
妙英痛女夭折,嫉牌如仇,一聲力加安慰,時常伴她到交際塲去消遣,凌娉有時亦邀她去跳舞,從此妙英再過其浪漫的生活。
這晚一聲帶着太太邀了他一個好友楊買辦到舞塲去玩,跳過幾隻舞後,妙英乘着丈夫和友人談話的時候,偷偷走到晒台去和她一個新識的男友小潘傾談,她的行動早被楊買辦看見了。
楊買辦卽對一聲說:「明太祖,你的太太風頭眞勁,簡直變成了交際皇后了,你可要小心呀!」
一聲絕不介意,哈哈地笑了起來說:「在這十里洋塲……」
楊買辦接着說:「可是,洋塲也有洋塲的規矩,要是鬧出事來……」
一聲說:「沒有那麽嚴重?」
楊買辦說:「咱們是知己朋友我才來提醒你吧,她近來跟小潘越來越不像樣了。」
「小潘?」一聲疑訝地說。
楊買辦頓頓頭說:「是,就是那個外號叫舞塲老鼠的小潘。」他說着瞪眼向晒台一望,以手指去,復說:「你看。」
一聲本不相信楊買辦的話,及至親眼看見妙英在暗淡的燈光下正和一個男人談得多麽親熱,這一氣,給他髮指眦裂,咬緊牙關說:「豈有此理!」
當晚一聲囘到家中,卽向妙英責問,妙英反唇相稽,夫婦們竟因此吵鬧起來,妙英一氣之下遂離家出走。
一聲到處尋訪,均無着落,他走去問凌娉,凌娉說不知,他去找正仁,把太太出走的事吿訴他,並託他代爲尋訪,正仁招待他坐下去說:「如果你眞的改造成功她决不會跑的。」
一聲說:「你的意思是說我沒有把她改造好嗎?你想,她剛跟我結婚的時候,那傻頭傻腦的樣子,現在她打扮,開車,跳舞,喝酒,打牌,交際應酬,談吐,那様不行,這能說不是我的成功嗎?」
「這是你最大的失敗,你只顧改造她的外型,而忽略了她的內心,其實她的外型也沒有改造好!」
「她已是一個標準的摩登太太!」
「你失敗就失敗在這一點上。」
「那麽,難道一定要像你太太那樣土頭土腦才算成功嗎?」
正仁縐着眉說:「你別牽連到我的太太身上去,現在我們是在檢討你的太太!」
一聲說:「好,你說下去。」
「你以爲能打扮,跳舞,騎馬,喝酒,打牌就是一個標準的摩登太太,哼不,到如說是一個標準交際花來得恰當,你想,這些都是消費的玩意兒,偶一爲之倒未嘗不可,你却這把些當成主要的科目,反而將一個太太最神聖的任務,像管理家務,養兒育女,帮助丈夫,這都置之不理,這那裏是改造太太呀?簡直是在訓練一個交際花。再說得嚴重一點,你是把一個天眞純潔的水上人,改造成一個貪圖物質享受,不顧廉恥墮落的女人!」
一聲聽着正仁的話,恍然大悟,說:「現在我明白了,可是又有甚麽用呢?」
一聲訪正仁,得不到妙英的奚落,反而被正仁警戒一番,悔恨不已,遂吿辭囘去。
在這個時候,正仁和張國棟所籌備的小型汽車修理店已經開張,生意倒亦不錯,正仁和銀珍夫妻亦很喜歡他們的小孩子,時常於閑暇時和小孩玩。
歲月荏再,妙英失踪已經兩年了!
生活空虛的可怕,一個中年人在生理上,心理上,性煩悶是無可禁壓的。一聲現正體驗着這樣的一個環境,他中午有茶癖,晚上有應酬,不知不覺,和一家大酒家的女招待阿麗混熟了。阿麗頗有幾分姿色,讀過幾年書,其所使傅一聲迷惑的,就是她太像他的太太李妙英。
這天,一聲照常和楊買辦,周大班兩人到酒家來,阿麗笑嘻嘻地走過來問:「先生,吃甚麽呀?」一聲說:「來一瓶五加皮。」阿麗說:「要點甚麽菜嗎?」一聲囘過頭來說:「隨便吧!」阿麗俏皮地答:「我們這兒別的都有,就是沒有隨便。」一聲說:「那麽你說我叫點甚麽好呢?」阿麗答:「我怎麽知道你喜歡吃甚麽?我又不是你的知心人!」一聲說:「只要是你吃的我都喜歡。」阿麗說:「你這個人眞討厭,叫一個炸排骨,一個醋溜魚好不好?」一聲說「好,好。」
吃過餐後,一聲和他兩個友人正在閒談,阿麗走上前來,向一聲問:「明天晚上再來呀?」一聲說:「沒人請我……」阿麗撒嬌地說:「沒人請你,你可以請別人呢。」一聲說:「我請別人?」阿麗說:「唔!我愛看你喝酒的樣子。」一聲聽見阿麗的話,馬上說:「好!明晚我請客。」遂從袋裏拿了一叠紙幣出來說:「這五百塊錢會了今天的賬,多餘的明晚上一塊算,這一百塊錢算是你替我點菜的賞錢。」阿麗撒嬌地把錢接過來說:「謝謝你呀!「楊買辦笑着說:「明太祖!你艷福眞不淺!」阿麗說:「我眞不懂,他們爲什麽要叫他明太祖,他又不算老!」周太班說:「你看他的下巴!」阿麗說:「哎!你們不懂相法,下巴長是福壽之相,這叫做異相!」楊買辦笑嘻嘻地說:「看不出你還是個女相士,來!看看他妻財子祿缺那一門?」阿麗說:「人有異相,大富大貴,妻財子祿樣樣俱全。」楊買辦哈哈地笑了起來說:「你看錯了,他就是沒有太太,你說他樣樣俱全,除非你嫁給他。」阿麗說:「我不相信,再說我也沒有這個福氣。」一聲乘機拉着阿麗的手接近她的耳朵邊,低低地說了幾句,阿麗忽然態度突變說:「甚麽,你神經病呀?」一聲還笑着說:「沒關係,像會有人知道的。」阿麗嚴肅地說:「想不到,你這麽斯文的人,也會提出這種無恥的要求,哼!」說着卽款擺着屁股悻悻地拿錢走開。
一聲和阿麗經過幾次的接觸,一聲終於向阿麗求婚,阿麗說:「不過我們家裏的生活?現在全靠我一個人來支持,要是我嫁給你,那我家裏怎麽辦?」一聲慨然說:「這一層你放心好了,我負責!」阿麗說:「我看你最好再去跟爸爸說說,只要他老人家不反對,那我當然是願意的。」一聲說:「好,我明天就去見他老人家問問吧!」
第二早,一聲卽到阿麗的家去和她的父親提出這件事,果然得到他老人家的同意,一聲喜出望外,連忙去找他的大姊,把他要娶阿麗的事說給她聽。他的大姊卽是凌雲姊妹的母親,她說:
「說來說去我都是說這種女人要不得的」
一聲說:「這個不同呀。」
凌母說:「什麽不同,你以前是碰過一個大釘子的,這種女人都是水性楊花的!」
一聲說:「那怎末可以這樣說呢?以前那個是水上來的才會水性楊花,這個不是水上來的,那怎麽會呢?你看,她長得多好呀,人眞善良,又有志氣,又有人格,她出外完全是爲了家庭,所以……」
凌母說:「不要所以了,你問我,我是絕對不贊成的,你自已要怎麽樣,我不管:」
一聲給大姊講得自已都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他藉詞想把這事擱下去,問:「是,阿雲呢?」凌母說:「不,她們在樓上哭呢!」
一聲愕然問:「哭什麽呀?」
凌母說:「唉!不要提了,都是我們凌家家山不好,自從小黃的父親死了以後,小黄錢到了手就跟一個舞女好起來,這樣阿雲就跟他鬧翻了!」
「那阿娉又攪什麽呢?」
「阿娉你是知道的了,她總是嫌這樣嫌那樣,結果昨天又跟那個姓程的鬧翻,現在你又……呵!我的命眞苦囉!」
一聲和阿麗結婚的前夕,一聲到阿麗的家去想和她談些關於婚禮的事,他一進門看見阿麗正在看信,他問:「阿麗:你看的信是誰的?」那知阿麗態度遽變,柳眉倒豎說:「用不着你管我!」一聲說:「不是管你,你我快結婚了,凡事坦白些不好嗎?」阿麗說:「哼!結婚,你作夢!」一聲還不知道阿麗到底是爲怎末這樣的惱怒,他想將阿麗手中的信搶過來看一看,可是阿麗仍扳着一副難看的臉孔,說:「你再鬧,我翻臉叫爸爸了!」一聲說:「不是我干涉你通訊自由,你忽然變了態度委實使人懐疑。」阿麗說:「不知是我使你懷疑還是你使我懷疑?本來給你看也毫無關係,却怕你搶了去多個憑据,你說結婚呀!哼!恐怕是完了!」
一聲囘到家裏,對阿麗的突然變卦,覺得莫明其妙,他正想要到凌家去想將此意外的事吿訴他的大姊,那知凌娉剛和母親到來,凌娉一開口卽說:「舅舅,你闖下大禍了,一聲爲之一怔,問「什麽?」凌聘說:「你不是要跟那個女招待結婚了嗎?」一聲說:「不錯。」凌聘冷笑了一下,說:「舅母囘來了。」一聲說:「我不信。」凌母亦說:「眞的,她來找過我了。」一聲臉色突變。說:「哼!找你幹嗎?她還有臉囘來見人?不錯,我就要結婚了,她敢把我怎麽樣?」凌娉說:「話不能這麽說,雖然她以前私逃是不對,你們沒有正式離婚,所以名義上仍舊是你的太太,你如果結婚,她有權吿你重婚的呀!聽說她已寫信去警吿那個女招待了!」
一聲至此才恍然而悟,他圓睜着眼,說:「簡直豈有此理,她一去兩年多,我不找她麻煩已經便宜了她,現在她居然敢來跟我作對,你替我去吿訴她,如果先禮後兵要幾個錢花還可以,要是存心跟我過不去,那我就跟她拚啦!」
凌娉說:「舅舅!你詳細考慮考慮,聽她的口氣好像背後有人支持她,假如事情鬧大了,對你的名譽地位都有影響,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我囘去了,有什麽新的消息我再來告訴你。」
一聲對這件事非常懊惱,他知道明天的婚禮一定無法舉行,不得不打電話到辦事處去托他的好友吳振容替他再發一張婚禮改期的通知書。
入夜,一聲獨自坐在臥室的軟椅上胡思亂想,正想到入神之際,忽聞一陣輕緩的脚步聲,有人推門進來,燈下人影冉冉,依稀可辨,正是李妙英,嚇得他呆若木鷄,問:
「你……你來幹什麽?」
「哈哈!我是這兒的女主人,當然可以來!」
「眞不要臉,還有意思走進這道門,還好意思自稱爲女主人。」一聲站立起來,以手指向門外,厲聲說:「滾!這沒有你立足的地方!」
「你叫我走?我偏不走,我已經問過羅利羅索大律師,他說在法律上我還是你的太太!」
「你想怎末樣?」
「沒什麽,想你帮帮忙!」
「帮什麽忙?」
「還用說嗎?」女人找男人除了錢還有什麽別的事?」
「錢休想,一個錢都不能給你,你快給我滾!你!」
「你旣然不肯,我只好囘來住下再說。」妙英竟不客氣地走到床上倒下去:,說「何必生那麽大脾氣呢?你那位新夫人長得漂亮嗎?人品怎末樣?把這些詳細吿訴讓我也高興,來呀!喂!來呀!」
這叫一聲忍無可忍,他想着和這樣一個女人再住下去亦是沒有好處的,又想着有她在斷難和阿麗結爲夫妻,於是便生殺機,偷偷地踱到櫉邊拿出一枝短鎗,正想要結果妙英的性命,亦就是妙英的命註得不該做鎗下鬼,恰巧當是時,正仁來訪,一看見一聲持鎗在手,復看見妙英躺在床上,知事情不妙,急將一聲手中的鎗奪去,妙英大驚,叫:「呀!你,你想怎樣!」
一聲情緖緊張地,說:「我想殺死你!」
正仁嚇得心驚肉跳,慌慌張張地急把一聲扭到外邊去,以好話安慰他一番。並答應叫他的太太銀珍親自出馬去和妙英談判離婚的事情。
銀珍來找妙英,詢問她對於這件事有何見解,妙英硬說夫婦的名義尙在,一定要纒住一聲,銀珍屢勸無効,才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她說:「你旣不贊成離婚,那麽分居怎麽樣?」
妙英說:「分居?哦!那是可以的,只要我的太太的名義還在,就不用怕他跑了!」於是銀珍囘家把交涉過的情形向正仁說過,兩夫妻乃把這事徴求一聲的意見,一聲到此亦沒有甚麽較好的辦法可想,惟有托正仁夫婦料理一切。
幾日後,銀珍則帶妙英到一間新租的小樓去居住,銀珍很誠懇地對妙英說:「我希望你能住得慣,有甚麽困難可以對我說,不過我以爲那些花天酒地的朋友還是不要讓他們來的好,這種人對你不但沒有益處,而且還會增加許多麻煩;所以我認爲你少出去的好。」
妙英說:「那些流氓全是害我的人,我吃他們的苦頭已經吃夠了,當時因爲要對付一聲,不得不拉他們做後盾,現在可不同了,如他們知道我有吃有住,一定會來敲竹槓,我也不想使他們知道!」
銀珍說:「那最好了,我會常常來陪你的,對了,你喜歡織絨線嗎?」
妙英說:「我不會。」
銀珍說:「我可以敎你,來來來……」
自此以後,妙英盡改以往的作風,這是因爲她風塵久歷,已悟前非。後來她爲節省家用計,買了一架縫衣車,自食其力,甚且自動不要一聲的供給家用,並同意一聲以前提出的離婚要求。銀珍生辰的這一天,正仁特設酒席宴客爲太太祝壽,正仁特約了十幾個好朋友及國棟,一聲,凌娉等人到家裏來凑熱鬧。
在酒席未開以前,正仁曾找機會向挽凌娉到一邊說:」國棟這個人有的認爲他孤癖,其實他的情感非常豐富,我本來知道他的心事,今天他才吿訴了我,託我徵求你的意見想向你求婚。」
凌娉驚異地說:「哦!太快!太快!至少也要先做幾年的朋友。」
「你的想法我不敢同意,一個女孩子的靑春有限,如果自己不珍惜,很容易躭誤了一生幸福,我推荐老張,並不一定要你答應,不過我對於他認識很深,他的人格,他的修養和勤勞誠實的精神,都是很難得的同時他對你一片痴心!」
凌娉臉紅了起來,說:「不說痴心好嗎?」
正仁說:「痴心是用情最高的表現,所以我才答應替他徵求你的意見。」
「我自己沒有主意,我完全信任你,你替我决定吧!」
正仁看出凌娉的意向,歡喜至極,馬上叫國棟過去,說:「老張!你託我的事,凌小姐已經接受了,你們應該握握手,從今天起同心合力去創造你們的新生。」
一聲看見他們三個人在這邊談得那麽起勁,他亦走過來問:「甚麽事呵?」
正仁說:「今天雙喜臨門,他們兩人由我撮合成功啦!咱們可得喝個痛快,來!來!來開飯!」
酒過數巡,正仁站起來對國棟說:「老張,你應該敬你這位未來岳舅一杯呵。」
一聲舉起杯在手起來,說:「這怕甚麽呢!快要做一家人了,來,乾杯!天上有雷公,地下有舅公,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想跟阿娉,國棟竭一杯!」
凌娉,國棟覺得盛意難却,一飮而盡,一聲復斟滿杯酒向正仁及銀珍說:「再敬你們夫婦一杯!」
一聲今天特別高興,連飲了幾杯酒,暈暈迷迷地醉了過去,凌娉說:「舅舅已經醉了,到那邊沙發上去休息一會吧!」大家遂帮着她把一聲扶到沙發椅上去。
席散之後,客人紛紛離座,只留下幾個較熟識的人,銀珍向凌娉提議打麻雀消遣,正仁亦說:「是呵!你舅舅還睡着呢!等他醒過來一塊兒走好呵。」
於是正仁卽吩咐僕人馬上開檯子入塲。
一聲至深夜才醒了過來,他乘微醉偷偷走出,來到妙英的房門口要叫妙英開門;但妙英不理他,後聞一聲嘔吐的聲音,頗爲不忍,乃開門扶他進去,一聲因有幾分酒意,張着胆說:「你不能跟我離婚。」妙英說:「我對不起你呀!聲個身子已經骯髒了,連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呢。」一聲說:「沒關係的,那完全是我的罪過。」妙英說:「你太大量恕了我!」一聲說:「不,我要恕我自己,就不能不恕你了。」妙英說:
「你一向待我好好的,有什麽錯失呢?」
一聲說:「我實實在在的害了你,你當初做艇妹時,原是一個淳樸天眞的人,跟我同居後還是一個淳樸天眞的人,中間一段結婚生活却變得魔鬼似的,完全不是你自己了,然而在那時候,我却揚揚自得,在人前跨耀,說把你改造成功了,我把你改造成功嗎?不,我用驕奢淫逸冺沒你的心靈,使你變成一個只知道消費的吸血鬼,你是一團泥,我是一個泥匠,這不是我的錯嗎?」妙英說:「但是事到如今,大家都錯了。」一聲說:「錯了就算錯了嗎?難道無可補救?」妙英說:「你們男人做錯了事可以補救,我們女子就難。」
一聲說:「這是社會上一般的說法,可是我重視的是靈魂,靈魂的懺悔,比一切都聖潔,你從孽海裏翻過筋斗來,在火坑中受過試煉來,你已經是囘頭是岸了,你是一個好人,像經聖水洗淨後的一個純白無垢的好人,我要你」妙英聽着一聲酒後道出心聲,不禁自感身世哭出聲來,一聲連忙說:「莫哭!莫哭!我們再來一次新的開始。」妙英噎噫着說:「可能嗎?」一聲說:「爲什麽不可能?人的一生是在錯誤的路上瞎摸,摸那不錯的路,希望走出一條正路來,錯了再來,總得走到不錯爲止。」
一聲與妙英從此破鏡重圓。
當一聲偷走出去的時候,正仁夫婦還在和凌娉,國棟打牌,及至他們打到將近破曉時,正仁才說:「天都亮了,我們別打了,把明太祖叫醒一塊兒去喝早茶好不好?」於是大家把牌停了起來,凌娉走到沙發椅邊去,說:「咦!那兒去了?」大家都走過來,國棟說:「明明扶他在這睡的,又喝了那麽多酒……」正仁說:「怎末他上那兒去呢,不行,快點兒去找他,要不然會出亂子的。」銀珍說:「上那兒去呢?又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走的?」凌娉忽然想了起來,她說:「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去找舅母去了!」正仁說:「對!咱們快去!」
三對夫婦從此面對現實去奮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