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配 電影小說
在淺水灣附近一幢別墅內,一頭獅子狗由鐵門內走了出來,險些給一輛駛過的汽車輾斃,還好有一個少年,及時趕來,將牠抱起,不致慘死輪下。不過,少年却因救這頭狗,自己反給汽車撞傷了。
獅子狗的主人是少女「陳玉鳳」,年華弍八,貌極可人。獨個兒住在這別墅內,僅三個佣人爲侍。陳玉鳳以少年爲救自己愛犬受傷,便將他扶返屋內,叫醫生來替他治傷。
這時少年是暈迷不醒的,經醫生診治後,認爲幷無大礙,只不過心臟受了震動,同時驚慌過度所以一時失去知覺,休養幾天,便沒事了。
玉鳳問醫生,收留他在此,孤男寡女恐招物議。可否將他送到醫院休養?
醫生却說,暫時不能將他移動。玉鳳無奈,只好讓他留在家裏。
醫生走後,這少年也漸漸睜開眼睛了。玉鳳這才轉憂爲喜。
一會,玉鳳將經過情形吿訴他,幷叫他在此靜心休養,說完,以對方係男子,未便久留,也就出房去了。
第二天,這少年已能坐在一張輪子椅上活動。玉鳳也就跟他互通姓名。
這少年自認姓「宋」,名「文龍」,是由星架坡來此的。暫寓淺水灣酒店內,此來目的,係奉了父親之命,來此找一位世伯,替另外一位世伯訪査女兒的下落。
文龍說完了,便也探詢玉鳳身世說道:
「陳小姐,你在什麼學校唸書的?」
「我沒進過學校,祇是在家裡唸這些書。」
她說時指着書櫥上的書,這些書,竟全是一些線裝古書,什麽「烈女傳」,「三從四德」等。
這一來,使得文龍呆住了,失聲道:
「你唸這些古書?」
「是,這全是中國最好的書,從前有個孟麗君就憑唸了這些書做了女狀元。」
「女狀元?什麽女狀元?」
「女狀元你都不懂呀?女狀元就是——」
「那末你想做女狀元啊?」
「那倒不是,我們女子應該無才便是德啊!」
「哎呀,現在是什麼時代了,你怎麼還是十八世紀的頭腦?」
「對呀,他成天的吿訴我要有十八世紀的頭腦。」
於是,玉鳳吿訴他,自己只一個人住在這裏,平日就只有三個佣人陪伴着。
她自己沒有親人,就只有一個養父將她養大。六歲時候,母親死了,父親又出外經商,把她寄放在舅父家裏。後來舅父環境不好,就把她賣給了這別墅的主人,十幾年來,她養父就把她像囚犯般關在這裏,不讓她出門半步,因此她也不知道外面是個什麼世界。至於養父,一直對她的感情,父親不像父親,丈夫不像丈夫,她就這樣莫明其妙地住在這兒。
現在,她養父去了日本,兩天後就要回來了。她還表示,過兩天,文龍便要走,否則給養父回來知道了,那就糟糕。
文龍聽了這怪故事,幾乎不相信在社會有這麽様的人類。但現在玉鳳吿訴自己的,當然不會撒誑。因此,他對她生了同情心。
這也是前生寃孽債,文龍與玉鳳,在這短短的認識中,弍人竟相愛起來。
轉瞬兩天過去,這天玉鳳的養父要囘來了,玉鳳只有催文龍走。
她流着眼淚,道:「文龍,你快走罷。」
「那末我什麽時候再見你呢?」
「你別再來了,忘掉這件事吧。」
「不,我一定要來看你!我要想辦法救你出去!」
「不用了,你來了我也不會見你,快走吧!」
佣人們本同情玉鳳,但怕老爺囘來知道便不得了,也催着文龍快走。文龍無奈,只有依依而別。
好在,文龍快走,玉鳳的養父已乘汽車回來了,是剛下飛機回來的。
玉鳳的養父名叫「高德甫」,他帶了很多日本禮物回來送給玉鳳。
玉鳳思念文龍,對高德甫只敷衍過去算了。佣人們對文龍的事守口如瓶,政高德甫造夢也料不到別墅中曾發生這一件事。
高德甫本人,是不住在這別墅中的,另在市區中有住宅,而市區中住宅,玉鳳一向未有到過。她也不知道高德甫市區的住宅是在那裏。
高德甫見過了玉鳳後,也就返回自己寓所去。
高德甫也是獨自一人住着,僅有一知客「朱善祥」與共起居。朱善祥擅奉承,頗得高德甫歡心。
這時高德甫回來,連忙迎上前道:
「甫公,你回來啦,太累了,休息會兒,休息會兒。」
「唔,家裏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星加坡宋振華的兒子宋文龍來過幾次。」
「什麽?宋振華的兒子,他什麽時候到香港來的?」
「來了不到一個星期。現在他住在淺水灣酒店裏。」
這正是無巧不成書,原來宋文龍所說的世伯就是高德甫。
「這次在日本弄得不錯吧?」朱善祥問。
「還過得去。」
「有什麽收穫嗎?」
「沒有什麼了不起,這次我祇是去日本各地方觀光了一下,目前還講不上做生意。」
「不,我是說在女人方面,聽說日本女人又多情,又温柔,又體貼,你怎麽不帶一個回來?」
「我對女人沒有什麽興趣。」
「哦,興趣是慢慢來的,首先你應該對女人發生好奇,進一步你的興趣就來了,到那個時候,你會茶飯不思,如癡如狂的找尋那個興趣,所以說男女之間的事,眞是奧妙,我要是有了錢,一定設一個專門機構,羅致一些像我一樣的專門人材,專門去硏究女人的奧妙。」
說得高德甫也笑了,道:「哦,你對女人的哲學倒下了不少工夫嘛,可惜你到現在還是個王老五!」
「所以我勸你趕快找個對象,所謂及時行樂,好花堪折必須折,莫等無花空折枝。」
不料高德甫叫了,却一拍掌子,哈哈笑起來道:「你眞不愧是我的知己!」
這一下子倒嚇了朱善祥一跳,愕然道:
「甫公,你怎麽啦?」
「吿訴你吧,我就要結婚啦。」
「你要結婚,那好極了,我馬上給你去找一個漂亮的,美麗的,好看的,不大不小的,不胖不瘦的,不高不矮的,包你滿意——」
「包我滿意,什麽包我滿意啊?」
「女人啦,甫公,你這個媒呀,我是做定了,因爲我有審美的眼光,我老朱跟你辦事,決不說一個「難」字,祇要你吩咐說要天上月亮,我決不給你星星。你要鳳凰,我决不給你公雞!」
「我要鳳凰?對,鳳凰嫁給雞,眞是天成佳偶,哈哈,妙極了,妙極了!」
高德甫忽又語無倫次起來,嚇了朱善祥一跳,莫明其妙道:
「什麽?鳳凰嫁給雞?」
「老朱,你想,她叫玉鳳,我又是屬雞的,這不是名符其實的鳳凰嫁給雞嗎?」
「玉鳳?誰叫玉鳳?」
「就是我的理想夫人,她叫玉鳳。」
「怎麼?你已經有了夫人?」
「哦,這是一個祕密,一個絕大的祕密,不過,現在我應該揭開這個祕密了。老朱,你坐下來,讓我吿訴你,這個十幾年來沒有揭開的祕密。」
「有趣,有趣,我該洗耳恭聽!」
「你知道我的婚姻是一直不大如意的,自從我第三任的太太捲逃以後,我痛定思痛的檢討自己,發現了一個眞理,那就是「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因此你不想結婚?」
「不,不,結婚一定要結,太太也一定要娶,問題是如何去物色我理想的太太,所以我想起了一句格言,「百年樹木,十年樹人」。因此在十幾年前,我買了一個小女孩,用盡心血,不畏困難的親手去培養她,訓練她,要把她造成一個有廿世紀身材,十八世紀頭腦的理想夫人!」
「好法子,好法子,那麽現在人呢?」
「我一直讓她一個人住在郊外別墅裏,不准她邁出大門一步。更不准她見任何一個男人,我敎她四書五經,我要她守三從四德,我把她像金絲雀一様的供養在籠內,不讓她與外界接觸。這樣,她才會死心塌地的順從我。而我的婚姻也就能萬無一失了。」
朱善祥聽了,翹起大拇指道:
「甫公,你想的法子旣週到又嚴密。神不知,鬼不覺,名符其實的金屋藏嬌。我眞佩服你的好計劃。那末你預備什麽時候結婚呢?」
「當然是越快越好,這女孩子已經成熟了,女大不中留。我說老朱你跟我計劃一下,擇個良辰吉日,好讓我了却一件心事!」
朱善祥一聲應命,立卽出去辦理這事了。
朱善祥出去不久,便有客到訪高德甫。來客不是別人,正是宋文龍。
高德甫見世侄到來,大表歡迎,寒喧了一番之後,問起宋文龍最近生活狀况,對年靑人說話,當然會問起成家立室的事來。問宋文龍旣大學畢了業,爲什麽還不結婚?
不料這一問,便問出亂子來了。
宋文龍對他說,自己不結婚,是爲了一向找不到對象,及現在到香港來,住在淺水灣酒店。才如此這般認識了一個少女,自己也就跟這少女相戀起來,可是這少女却有着十八世紀的頭腦,非先要將她改造一下不可云云。
高德甫這時,還不知道文龍說的正是自己的陳玉鳳。還對他道:
「那末你決快點進攻了,不是我倚老賣老,今後你該請我做你戀愛顧問,有什麼困難,我一定會爲你圓滿解决,一定協助你能戀愛成功爲止。」
文龍便繼續說下去,後來將玉鳳的名字說了出來。高德甫才恍如遭了個晴天霹靂。
但他幷不動聲色,依然嘻嘻哈哈,還對文龍說,要文龍以後將愛情進展吿訴他,好使他爲他籌劃一切。文龍也不知道因此出了亂子,還說將來遇到什麽困難,一定來請敎他這位「戀愛顧問」的。
文龍吿辭走了之後,高德甫立卽叫車,將他送到淺水灣。
到了別墅,先審問傭人們,傭人們初時還爲玉鳳來遮瞞,後來見主人對此事瞭如指掌,才啞口無言,結果傭人們給他罵得狗血淋頭,不在話下。
高德甫痛罵完了傭人們,又上樓去責問玉鳳,玉鳳料不到他對此事如此淸楚——當然她幷不知道是文龍自己不打自招的,因爲德甫幷沒有吿訴她,是文龍吿訴他的。更不說出文龍就是他的世侄。只說是自己派出私家偵探偵査到的。玉鳳在他兇燄下,只有低頭認錯。
最後,德甫迫她答應,不再見文龍,如文龍來找她,她必要給點苦頭文龍吃,以杜絕文龍的念頭。玉鳳只有答應了。
德甫便將玉鳳倒鎖在房中,不許她再出去,自己便到樓下大廳,搖了個電話給宋文龍。慫恿他來找玉鳳,文龍不知道他另有陰謀,還以爲是前輩對自己的關懷,果然動了去找玉鳳之念。打扮好了,到別墅來。
這邊高德甫,放下電話,到洋台上,叫傭人搬了一堆石塊到洋台上來,然後吩咐玉鳳,待文龍來時,要用石頭擲他,還要聽自己之命,將文龍痛罵。玉鳳只有依了,但她却另有打算,乘德甫不覺,寫好了一張字條,放在口袋裏。
不久,文龍來了,德甫便叫玉鳳站在洋台上,自己躱住欄杆下做導演,指揮玉鳳擲罵下邊的文龍。
玉鳳在德甫幕後指揮下,只有照做,但却將字條包在一塊石子上,擲向文龍。
文龍這時接到字條,才知道玉鳳這種打罵態度是被迫的,原來字條中寫着:
「今晚三點請來花園等我」。
文龍興奮地拔足跑了。
德甫幷不知道玉鳳有此一着,文龍走後,連忙由別墅趕囘市區自己家裏。因爲他知道文龍碰上這件事,必會來找自己這個「戀愛顧問」請敎的。
果然不出所料,一會文龍來了。
文龍進來,德甫非常得意地,劈頭一句便問文龍道:
「哈哈,沒有打傷你吧?」
「什麽?打傷我?沒有哇!」
「唔,你這麽匆忙跑來,是不是要報吿我,你的愛情受了打擊?」
「咦,老伯,你怎麽知道?」
「哈哈,我是人在家中坐,能知天下事。看你這様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來,一定是愛情受了重大的打擊,要來找我這戀愛顧問來顧問一下,對不對?」
「對,老伯你猜得對,唉!這叫我怎麽辦呢?」
「這下子你吃到苦頭了吧?眞是不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我知玉鳳會變的。」
「眞想不到她完全變了。」
「當然完全變了!她罵了你是不是?」
「可不是嗎?她站在洋台把我臭罵了一頓!」
「好極了,好極了。」德甫得意忘形地。
「後來她居然拿了許多小石頭往下擲我!」
「擲着你沒有?」德甫故意問。
「幸好,我躱得快。」
文龍說着,由袋中掏出一塊石頭,道:
「你看,全是這樣的石頭,好像是早預備好了,專門來付我用的。」
「當然是對付你的呀。」
「我想這件事一定是那個老混蛋在她後面强迫着她幹的!」
「老混蛋迫她幹的?你怎麽知道?你看見那老混蛋沒有?」
「沒有。」
「那你怎麽能說是老混蛋逼她幹的呢?」
「因爲——」
「噯,你說話怎麽呑呑吐吐的,在愛情顧問面前,該爽爽快快的說出來。我好給你出主意對付那個老混蛋啊。」
「我吿訴你,你千萬別吿訴第二個人啊。」
「當然,當然,我不早吿訴你了嗎?你同玉鳳的事,我一個人知道就行了。」
「我吿訴你,她擲下來的石頭說話了。」
「什麽?石頭說話?」
「因爲這塊石頭上面包了一張紙條!」
高德甫頓時緊張了起來:
「啊,那一張紙條寫了些什麽?」
「她約我今天夜裏三點鐘從洋台下爬到她房裏去。」
高德甫有如吃了一顆原子彈,整個人呆住了。
但,他隨卽又計上心頭,當下不動聲色。
這天晚上,午夜後三點鐘,事情展開了。
文龍潛到別墅來,越過牆頭,到了洋台下,見洋台上有一條粗繩子垂下,他知道係玉鳳佈置下的「梯子」,連忙緣繩子而上。
不料當他雙手按住洋台上的欄杆,身子還沒有到洋台的時候,忽然黑暗中洋台上出現了幾桿棍子,向他雙手一陣亂棍打下。
文龍大叫一聲,雙手一陣劇痛,一鬆,跌了下來,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當然這是高德甫的計謀,給文龍吃的苦。
房中的玉鳳,這時正被鎖在房中,無法出來。但玉鳳房中却有一窗,可通太平梯的,這時她正在房中急得團團打轉,突聞文龍叫聲,也顧不了許多,連忙打從太平梯狂奔而下。
到了上邊的高德甫,率了傭僕,由洋台跑到下邊,想看看文龍受傷的輕重,却發現文龍已不見了。
忙趕回上去找玉鳳,當然,玉鳳也不見了,高德甫知道上當了,趕忙驅車返家去。
原來玉鳳與文龍,這時已雙雙坐在離別墅不遠的一棵小樹下,剛才文龍是詐死,玉鳳趕來,二人便相偕逃出別墅。
玉鳳這時望望文龍,道:「這麽晚了,我們到那兒去?坐在這裏不是辦法。他們一定會找來的。」
「是呀,我又住在酒店裏,怎好帶你進酒店?」
「唉,逃出來了,又沒地方去。眞急死人!」
文龍想了一想,忽有所得,高興地對玉鳳道:
「有了,我帶你到一個最安全的地方去。」
「什麽地方?」
「我一個世伯家裏,旣安全又保險。」
玉鳳聽了,才轉憂爲喜,道:
「那末我們快走吧。」
「你等在這兒,我想辦法去叫部的士。」
話分兩頭,且說高德甫夤夜趕回家裏去,一進門便吩咐門房老王道:
「老王,今夜你們不要睡覺,在門口等着,如果那位宋先生來了,你請他卽刻進來!」
吩咐完了,才跑進屋子裏去。
一會,宋文龍果然來了,他叫玉鳳在外邊等一會,自己先跑進去見高德甫。
高德甫正在客廳中等他,老王帶了文龍進去。文龍一見了德甫,便對高德甫道:
「高老伯,實在對不起,這麽夜了,還來打攪你。」
「不要緊,有什麽事?」
「我把玉鳳從那個老混蛋的手裏搶救了出來。」
「哦,她,人呢?」
「在外面,因爲我不願把她帶到酒店裏去,所以特地跑來求你幫幫忙,讓她在這兒躭幾天。」
「好極了,好極了,我樓上有的是空房,你帶她進來罷。」
「謝謝你,謝謝你。」
文龍說完,反身便奔出去。
高德甫望住他背影得意地狂笑。
文龍將玉鳳帶了進來,高德甫已不在廳中,只有一女僕在等候。
女僕見了二人,便對二人道:「請上樓吧。」
文龍便扶了玉鳳跑到樓上去,女僕引二人到了一個房間,對文龍道:
「宋先生,這間成嗎?」
「那兒都成,暫時住住嘛。
高德甫這時,早已伏在這個房間的套房間裏,暗窺文龍玉鳳二人的舉動。
女僕開門出去了,文龍便扶玉鳳同坐在一張沙發中,同時安慰她道:
「玉鳳,這下子你可安心了。我們總算脫離了那個老混蛋。今後你可以自由了。那個老混蛋就是有天大本事也不會找到我們的。」
玉鳳感激淚下,道:「這次如果沒有你救我出來,我——眞會死在老混蛋手裏。」
「是的,那老混蛋想的主意也太毒了,幸虧我見機行事,跳下去就裝死,要不然還眞的脫不了身。」
「你可把我嚇壞了,我還眞以爲你摔死了呢。」
「眞奇怪,怎麽我們每次作的事情,那老混蛋都能預先知道呢?好像他一直躱在我後面。」
二人談了一會,文龍要走了,答應明天一早就來看她。二人臨別,還熱烈地接了個吻。眞看到隣房的高德甫,七竅生烟。
文龍走了。玉鳳正待休息,忽然背後出現了一個人,玉鳳回頭一望,魂飛魄散。
「不要怕,是我。」
「你!」
「我是你們不歡迎的老混蛋!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我那樣對你還不好?含在嘴裏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捽了。我這麽疼你,這麽愛你,沒想到你非但不領情,居然敢跟那個小子私奔!又是陰差陽錯的把你送回我這兒。我在你身上花了那麽多心血,我要在你身上找回我應得的報酬,我通知你,今天中午,我就跟你結婚!我眞沒想到的事多着呢,我化了那麽多錢,可是我也沒想到你會跟他談戀愛。」
「是的,我歡喜他,他給予我一種眞誠的感情。使我覺得温暖,使我得到了愛情的滋味。我承認我離不了他,你替我想想,成日成年的把我關在那間陰森森的監牢中,不許我邁出大門一步,不許我看見外面是個什麽世界,自從認識了文龍。我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不能老待在那個沒有生氣的地方,我要跟着文龍飛出去!只有他才會給我快樂,給我幸福,你再也不用想關住我!」
「好呀,我才離開你幾天,你就學會了這麽多的文明詞,什麽快樂呀,幸福呀。我問你,這些年來你那一天不快樂,那一天不幸福?要吃什麽有什麽,要穿什麽有什麽。那麽大的別墅給你一個人住,你還不滿足?你想想,我這樣做,爲的是什麽?」
「你對我好,不錯,我時時刻刻都會記在心裏,我順從你,我敬重你,我一直把你當着我爸爸看待。」
高德甫聽了這番話,有點感到意外,忙道:
「爸爸,誰是你爸爸?你以爲我從小把你買來,就是爲了作女兒的?你別造夢,老實吿訴你,自從把你買來那天起,我就下决心把你做成一個有廿世紀身材,十八世紀頭腦的理想夫人。所以我苦心的敎了你許多「三從四德」,「夫唱婦隨」的道理。你想,我化了這麽多的心血,我肯白白的放過你嗎?」
「如果你要這樣做,那你的心血都是白費了。」玉鳳堅决地說:「我不但不感激你扶養之恩,反而會恨你一輩子,感情是不能勉强的。要是我跟你結了婚,我們是絕對不會幸福的。那我還不如早點死了的好。」
高德甫見她如此强硬,心中另有打算,便將計就計,道:
「好,旣然這麽說,勉强是沒有用的,好吧,你們旣然相愛,我就成全你們吧。這件事由我作主,今天中午,你就跟他結婚。」
高德甫說完,便出去了。天眞的玉鳳,還以爲他當眞囘心轉意了,芳心乃大慰。
話分兩頭,且說這時文龍安置好玉鳳後,回到淺水灣酒店,發現房中地上有一封電報,連忙打開一看。
這時茶房見他回來,跟進來倒茶,見他讀電報,便對他道:
「宋先生,這封電報剛收到,是誰打來的?」
我爸爸打來的,他昨天乘飛機由星架坡來香港了,今天早晨就到。」
「哦,令尊大人來了,你要去接飛機囉。」
「唔,麻煩你給我去僱一輛的士吧。」
「是!」
這時已快天亮了,文龍也不再睡。到了天亮,他便乘車趕到機場。
俄而飛機下降,乘客魚貫出,文龍父親宋振華與友人陳子平下來了。
文龍忙迎上前。
「爸爸,陳伯伯。」
「接到了我的電報沒有?」
「接到了。」
「見到了高老伯嗎?陳小姐有沒有下落?」
「高老伯已經見到了,陳小姐還沒有消息。」
「那末先囘酒店去罷,我有話跟你說。」
一行三人,回到淺水灣酒店。
文龍便問父親道:「爸,你有什麽話跟我說?」
宋振華便道:「文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年紀也不少了,該結婚了,再說陳伯伯跟我是幾十年的世交,我們倆千里遙遙的趕到香港來,就是希望你能跟陳伯伯的女兒結婚。」
「爸爸,陳伯伯的女兒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叫我怎麽能答應跟她結婚呢?」
「陳伯伯的女兒一定會找到的,我們在星架坡已經得到消息,說她仍舊跟舅父在一起。所以我們趕來完成這件事,了却我們心願。」
文龍大急,忙堅决反對,說自己不能跟一個從未認識過的小姐結爲夫婦。
這時陳子平在旁,只有勸阻他父子二人爭論,說待自己找到女兒再說好了。
但頑固的宋振華,却認爲文龍來了香港幾天,便變了性情,連父親的話也不聽了,决計去找高德甫,問問文龍在香港到底攪些什麽鬼,變得如此不聽話。
文龍不待他們去,自己先去了,他一心掛着玉鳳。
來到高德甫家,却發現高家正張燈結采,高德甫吿訴他,今天是他本人結婚的好日子。文龍聽了,雖感事情來得突然,但也未便動向,只循例向他恭喜了幾句,便想上樓去見玉鳳。高德甫却阻止他,說玉鳳還未睡醒,不好上去吵她。文龍也只有坐下來。
這時,僕人入報,有客到訪,德甫命延入,原來係宋振華與陳子平來訪。
老友久別相逢,自少不免寒喧一番,不在話下。
寒喧旣畢,德甫便吿訴他二人,說自己今天要結婚了,正好請他們留下觀禮喝喜酒。
後來,文龍父親也談起文龍的婚事來,德甫聽了,正中下懷,連聲表示贊成,他正希望有這麽一回事,好使拆散了文龍與玉鳳的好事呀。
文龍見他們三人,一彈一唱的,氣他們不過,獨自一人,退出談話圈子,跑到德甫的書房裏去躱起來。落得耳根淸靜。
這時,外邊德甫的親友,已陸續到來了,客廳中鬧烘烘的一片。
上邊的玉鳳,這時正由傭人替她打扮着,穿着結婚禮服。
玉鳳春風滿面,一心以爲鴻鵠將至,自己一會就與文龍成爲夫婦了。
下邊德甫,爲了顧客越來越多了,便請宋振華二人隨便坐坐,自己就去招呼賓客了,跑上跑下,忙個不了。
書房裏的文龍,悶了一會,便跑出書房,想上樓去見見玉鳳,但却給德甫的僕人阻住,不准上去。文龍一氣之下,只有跑開。
這時,德甫的婚禮宣佈開始了。
樂聲起處,由朱善祥司儀,德甫還臨時找了宋振華做證婚人。
「新郞新娘入席!」朱善祥高唱着。
隨卽見玉鳳由伴娘陪伴着,儀態萬千地出現在樓梯上,低頭含羞,徐徐下來。
玉鳳的美艷引起一陣騷動和掌聲。
姗姗來到台前,玉鳳偸眼往旁一瞟,却發覺站在自己身邊的,不是文龍,却是老混蛋高德甫。同時還看見高德甫正作新郞打扮。不禁楞住了。
正錯愕間,台上的宋振華,已開始朗誦結婚證書了。
「——新郞高德甫,——」
玉鳳大驚,忙抗議道:「不是他,不是他,他不是新郞,他不是新郞!」
宋振華給她打斷了,茫然道:「什麽?他不是新郞?」
高德甫已開口道:「我是新郞!」
「我不嫁給他,我不嫁給他,新郞不是他,新郞不是他!」
宋振華忙問道:「高先生不是新郞,那麽誰是新郞?」
「宋文龍,新郞是宋文龍。」玉鳳回答。
這一下子,弄到舉座愕然。
爲了玉鳳說新郞是宋文龍,宋振華便在賓客中找自己的兒子,想問問這到底是什麽一回事。但,文龍已失了踪迹。
陳子平這時也替這事着急,忙到處去找,原來在玉鳳未下來前,文龍因爲一心掛念她,以婚禮幷不關自己事,便離開禮堂,到花園去,打從後邊跑上樓去。
到了樓上,玉鳳剛下樓不久,故未有找到她,就在這個時候,他便由樓上跑下來。
他衝到台前,一眼見到玉鳳新娘打扮,不禁大惊。
這時玉鳳已指住文龍對台上宋振華道:「就是他,他是新郞!」
高德甫怎肯放過,忙力證自己是新郞。
這時文龍已吿訴他父親,說自己所愛的,就是玉鳳。
宋振華見此情形,便止住各人說話,要玉鳳當衆解釋,這到底是什麽一回事。
玉鳳便很傷心地,含着眼淚,對衆人道:
「諸位,說起來話長,我是從少沒有了母親,父親到南洋去做生意,把我交給舅舅撫養。我舅舅因爲環境不好,就把我賣了給了高先生,我一直把他當我自己父親一樣的看待。誰知他存心不良,十幾年來,一直把我關在別墅裏,不許我出去一步。昨夜裏他還迫我同他結婚,我堅死不從,後來他才答應我跟文龍結婚。誰知他人面獸心的騙我——」
玉鳳說到這裏,已哭不成聲。
這時在旁邊的陳子平,聽了玉鳳所說身世,跟自己失了聯絡的女兒有點相同,便連忙問她道:
「小姑娘,我請問你舅舅是不是姓胡,叫鐵雄?」
「是的,是的,你認識他嗎?」玉鳳拭淚說道。
「他左手是不是六個手指?」
「對了,對了,舅舅左手是六個手指。」
「你的小名是叫小鳳嗎?」
「是小鳳,玉鳳是他跟我改的名字。」
陳子平高興得流出眼淚來!走到德甫跟前道:「謝謝你,德甫兄,她就是我日夜想念的女兒,想不到那位不掙氣的內弟,居然把她賣給了你,十幾年來,承你扶養,我是萬分感激。」
宋振華在旁聽了驚喜道:「什麽,這就是你女兒?那好極了。」
說完他囘過面來對高德甫道:「德甫兄,我們一客不煩二主,文龍就借此舉行婚禮吧。」
高德甫急得滿頭大汗,道:「這——這怎麽行——」
宋振華道:「德甫兄,不是我說,難道你好意思同你侄兒搶老婆嗎?再說,我們千里遙遙的趕到香港,正爲了這件事。現在眞是天作奇緣,來,來,來!我這個證婚人不能不辭職了,勞駕你代做一做吧。我是名符其實的主婚人。」
說完後不待高德甫同意,對衆賓客道:
「諸位,今天的喜酒算我請了,諸位要痛快的多喝兩杯!」
衆來賓一陣歡呼和掌聲,文龍與玉鳳歡悅的互相望了一眼,走上禮台。
結果,有情人終成眷屬。待得婚禮舉行完畢,新郞新娘乘汽車走了,客人也走了,留下空洞洞的禮堂,高德甫一個人站在堂中央,捧着結婚禮書在發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