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三月
我第一次去日本是去拍「菊子姑娘」,和「東京香港蜜月旅行」的外景,記得去的時候心情異常興奮,香港住久了換換環境當然是高興的,在東京和鄕間住了幾個月後,我就開始喜歡日本這個地方了,那次去最大的缺憾是沒有賞到雪,囘到香港後越想越不上算,於是决定到日本去渡聖誕節——可以說是專誠去賞雪的,我生來喜歡冒險,同時又爲給日本人看中國大孩子多勇敢,常常不聽勸吿,從很高的山坡往下滑,運動是這樣的,你胆子越大越不會出事,玩了一個星期什麽意外也沒有發生,可是好景不常,不知道那好心而多咀的人,寫信去吿訴了媽媽,媽媽立刻下令禁止我再滑雪,從此以後我只能在山脚下堆雪人,打雪仗玩,雖然這樣還是玩得很痛快。我第三次去日本是參加第四屆亞洲影展,只逗留了短短的幾天,可是這幾天却非常幸運,我因爲「金蓮花」一片的表演得到了最佳女演員獎,我高興的程度可想而知。當然我知道隨這個獎而來的除了榮譽以外,是更大的責任——我必須演技方面更加努力,才能對得起各方對我的鼓勵和期望,所以這次去拍「紅娃」——就是我第四次去日本——我的心情和以前三次全然不同,這次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演好「紅娃」。
紅娃,我知道,是我藝術生命上的一個里程裨,第一「紅娃」是電懋公司第一部彩色鉅片,公司在這張片子上下的資本之雄厚,可以說是國語片前所未有的,據日本人說,我們外景隊的一切排塲與美高梅公司有過之無不及,(美高梅拍馬龍白蘭度主演「中秋月茶座」外景,因爲連下了四十天雨就撤退了,我們却支持了三個多月,直到大功吿成爲止),其實片子成本不小還在其次,公司負責人在籌備這部片子上化費的心血才是眞正可貴的,第二我非常喜歡「紅娃」這個角色,紅娃是個典型的北方姑娘,她的個性倔强,豪放,而又熱情。在遇到龍哥以前,刁三爺對她多年的壓迫,使她這個明朗的個性蒙上一層陰影,擺在她面前的兩條路,王萊飾的薄荷油,和翁木蘭飾的二楞子娘,就象徵這兩條路,反抗刁三爺私自逃走,在那種社會裡,她逃不過薄荷油的命運——墮落風塵。
順從刁三爺,嫁給年紀可以做她父親的李五爺,她逃不過二楞子娘守寡的凄凉;可是在二者之間,潔身自愛的紅娃,還是選擇了後一條路,不過遇到龍哥後,她的思想完全改變了,她爲他們的愛奮鬥,不顧一切的反抗刁三爺。這個角色演起來是很過癮的,尤其是紅娃思想轉變的過程。也許我還沒有完全把握得好,等這部戲公映後,我歡迎大家的批評和指敎。
最近我犯了一個毛病,一提到紅娃就興奮得唠唠囌囌的說個沒完沒了,還是說點這囘在日本的生活情形給你們聽吧:我們去時預算一個半月,外景就可以結束,但是因爲天氣總不放晴,一直待了三個多月才大功吿成,人家說外景隊是靠天吃飯,眞是一點不錯,我們每天一早就出發等太陽,可是太陽總像和我們捉迷藏一樣,忽隱忽現。有人說:「可惜太陽不是電懋公司的基本演員,否則發一道通吿給他,敢不出現嗎?」總之,我們在日本鄕下足足住了三個多月,我們住在一家旅館裡,女演員住三樓,男演員住四樓,他們的房間可比我們的舒服多了,因爲比較高的關係,窗外飛來的煤灰要少得多,我們是平常穿的衣服也不敢放在外面,否則不上一會兒就會沾上許多煤灰,其實男演員們佔便宜的還不止這一點,旅館的下女,對他們服務要比對我們週到得多,也許是因爲他們歴史上從來沒出過楊貴妃這樣的人物吧?不重生男生女的風氣在他們國家始終沒有建立好,日本是絕對重男輕女的,因此所有香港去的男士們,都洋洋得意起來,那神氣讓人看了簡直想笑想吐,想踢他們兩脚,最有趣的就是我們離開御殿塲那旅館的時候,下女送我們上火車,她們拼命招手,我們也拼命招手答禮,招了半天,我們才發現人家根本沒有看見我們。那時候我們那些男士們臉上的表情,每個都値得來一個大特寫。怪不得,大家囘到東京後,竟有人打算在那裡久居,娶個漂亮的日本太太呢。
我跳車受傷的事,我想大家都已知道了,其實拍紅娃受傷的不止我一個人。爲這部片子,大家都特別賣力,簡直可以說是每人都奮不顧身,我只不過傷得較嚴重而已。是這樣的:有一個鏡頭我必須從馬上跳下來,其實並沒有什麽危險,可是沒料到地上有一個洞,我的脚正好揷在洞底。當時痛得我眼淚直流,可是我立刻想到旁邊還有日本人,不能給他們笑話,馬上又笑了起來,又哭又笑,大家都以爲我是在開玩笑,一直等收工,看見我的足踝踵得很大,才覺得事態嚴重,所幸那時的工作,已經完成,總算沒有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