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無限好
這是一個在大都市中一班小人物的故事,發生地點是在香港,時間是在一個暴風雨快耍來臨的晚上。
在一條不大不小的街道中,爲了天文台已掛起了颶風訊號。在燈火炊烟四起的黄昏,人們都趕着收起晒晾的衣服。家家戶戶,窗戶都關上了。店舖也上了板兒,小販的攤子也打着風燈,將攤子收起,回家去了。市中顯得很蕭條,人們都在沉默的忙亂中結束這一天的生活。
一家舊洋房,門口掛着一個還未漆好的招牌,上邊有「牛XX婦科」字様,正被風力打得前後擺動。
這洋房,樓上是周太太包租的,周太太並不是我們所想像的,那種冷酷無情,錙銖計較的房東太太。反之,她係一個爽快仁慈,有着菩薩心腸,極肯濟人之急的女人。
這天晚上,她的三房客中,趙太太因爲有了孕,𨄮了一交,竟動了胎氣,肚裏在作動了。
趙先生係個失業了很久,膝下又有大小孩子四個,被生活迫得喘不過氣的人。
今晚竟耍又做新爸爸了,看情形,太太肚子裏的孩子,又似乎不會肯順利地出生。太太正在床第間呻吟,一時倒忙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最成問題的還是「錢」,生孩子不能不用錢呀,最低限度,送太太進免费醫院,也得找點車錢才對。他,這時,連車錢也正成問題呢!
周太太見了這情形,也知道趙先生的困難,自動的給了他一點錢,叫他快到外邊找車子,好送太太入院。
趙一鳴得了錢,飛奔下樓去了,却與正下班回來的紫琴撞個滿懷。
紫琴是個二十四五歲的美麗小姑娘,初進社會做事,也是周太太的三房客。跟一個十三點的壞女人許曼莉同住在一個房間。
紫琴見趙先生如此匆忙,便問周太太有甚麼事發生了。周太太歎了一口氣,吿訴了她。
紫琴笑道:「幸虧遇見你這麼一個好房東,您就多多幫忙他吧。」
周太太苦笑道:「這個忙呀,我也不知道幫到那天爲止。趙先生幾個月沒給我房錢了,有時候連買小菜的錢還向我借呢。」
正說着,周太太本人住的房間,裏邊已有人叫着她:「太太,太太。」
周太太便對紫琴道:「老財迷又叫我了。」
說完,便跑進房中去。
原來,叫她的係她的丈夫周家寶,一個五十開外,視財如命,個性剛與周太太相反的固執保守派人物。平日他從不會笑臉迎人,根本就沒有人看見他笑過。
周太太還以爲他叫她有什麽事,原來他劈頭第一句便對她道:「吿訴你,趙太太生孩子,咱們可不能借錢給他。別說咱們沒有,有,也不借,欠的房錢太多了。」
周太太知道不可與他理喩,只有對他道:「你就是這樣個子,人家幹嗎耍找我們借錢?」
周家寶沒有理她,他知道紫琴囘來了,便走到紫琴房門口,敲了敲門,紫琴出來,他也不說話,只將手向紫琴一伸。
紫琴明白他係向自己追房錢,不禁有點窘,道:「啊⋯⋯我⋯⋯」
周太太也追出來了,她不想紫琴難堪,連忙對她丈夫道:「紫小姐的房錢在我這兒,」說完將他一推道:「進去吧。」
周家寶雖然知道太太撒誑,但又有點怕她,沒奈何,只有一蹂脚,喃喃地走回到房中去。
紫琴回到房中,却發現地上有一封信,連忙彎腰拾起,正想拆開來看,驀地聽見房外趙太太的大女兒蓮蓮,鷲慌地叫着:「周太太,周太太。」
紫琴連忙跑出去一看,周太太也由房中走出來了。
「周太太,快來呀,我媽肚子疼得厲害。 」蓮蓮在驚惶地叫着。
周太太可急了,道:「千萬可別在這個時候生呀!」又對紫琴道:「你照顧一下這些孩子,我進去看看。」
說完便跑到趙太太房裏。
趙太太的四個孩子,因爲媽媽出事,嚇得站在走道上哭作一團。紫琴只有上前去,拉住他們的小手,安慰他們道:「別吵,別吵,媽在生小弟弟呢。」
趙太太的大孩子大毛哭着對紫琴道:「我們肚子餓呀。」
紫琴一陣難過,蓮蓮也跟着說道:「我們還沒有吃過飯呢。」
紫琴想了一想,便對這班可憐的孩子道:「那麽,你們來,我給餅乾你們吃。」
這班孩子,才不再哭,歡天喜地的跟了她跑進她的房中去。
孩子總算應付過去了,這一群天眞的小東西,得到餅乾,歡天喜地的出了去。
紫琴正想將信拆開來看。周太太却又跑進來,對她道:「紫小姐,我急死了,看樣子趙太太快耍生了,趙先生還不囘來!」
話還未了,門鈴忽然响起來,周太太又轉急爲喜道:「好了,趙先生囘來了。」
說完便一溜烟跑出去開門,不料進來的却並非趙先生,只是房客朱大哥,周太太又感到一陣失望。
「啊原來是朱大哥。朱大哥,你可看見趙先生嗎?他到外邊叫車子呢。」
「叫車子?我沒有看見他,不過,颶風快來了。找車子恐怕不容易,巴士經已沒有了。」因問周太太道:「趙先生叫車子有什麽事?」
周太太正想囘答,紫琴已由房中興高彩烈地,拿着信跑出來。
「朱大哥,我媽有了消息了!」紫翠一邊揚着手中信,一邊對朱大哥說。
「啊,真的?」
「一個同鄕轉來的信,吿訴我,母親和弟弟妹妹都在南洋。」
「噢,這眞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
「你看。」紫琴將信遞給他。
朱大哥接過紫琴的信,正想跟紫琴到房中慢慢讀這封信,周家寶又出來伸手向朱大哥收房錢。幸得又是周太太替朱大哥解了窘,將她丈夫應付了過去。
朱大哥與紫琴來到房中,讀了信之後,非常興奮地對她道:「恭喜恭喜,老太太好幾年沒有消息了,今天總算有了音訊,可惜是在南洋,耍不然⋯⋯」
「我正打算接她老人家到香港來。」
「可是這筆旅费相當可觀呀!」
「大哥,無論怎麼樣,我都耍想辦法接媽來。爸爸死了這麼多年,媽帶着弟弟妹妹們太苦了。大哥,大槪需耍多少錢呀?」
「恐怕耍一千塊錢吧?」
紫琴着急道:「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麽辦?」
「就是錢有辦法,可是護照很麻煩。你還耍想想,你現在月中只拿百多塊的薪金,她們來了怎麼够用?」
紫琴給他這一說,一團高興化爲烏有。的確,什麽事也非錢不行。那裏去找這許多錢?自己月入如此菲薄,她們囘來了生活也的確成問題。結果,急得紫琴哭了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樓梯間忽然起了一陣女人的尖叫聲,他倆都愕然了,他們雖然聽出這聲音係許曼莉的聲音,許曼莉係與紫琴同房居住的一個十三點姑娘。一向回來,都是人未到,聲先到。但這次她的叫聲顯得不尋常,大家便一齊跑出來一看。
原來許曼莉說,她一路囘來,就有個男人跟踪着她。她害怕極了,故先叫喚,好使壯膽。
紫琴與朱大哥聽了,這才吁了一口氣。就在這時候,果然有一個拿了手杖的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各人定睛一望,這人並非什麼人,只係同樓住客髙朗。紫琴與朱大哥都不禁失笑。曼莉也大聲罵他,不該如此惡作劇,差點兒嚇壞了她。
這時周家寶也在房中聽到曼莉叫聲了,還以爲家裏失火,抱了他的小木箱——他的自家性命都在裏邊,周家寶的私人保險箱——跑了出來。紫琴與朱大哥,更捧腹不已。
在這裏且先介紹一下髙朗這小夥子。他,係跟朱大哥在一個話劇團裏專以話劇來維持生活的靑年,廿七八歲,樂觀的大孩子,頑皮,熱情,敢愛,敢恨,一言不合,就打架,打完架,什麼事也沒有。同時,他跟紫琴還在相戀着。
高朗本來並非紳士,拿着手杖囘來,裝模作樣,手杖無非係話劇團裏用的道具。
事情弄淸楚了,周家寶又伸手向高朗耍房錢。高朗這頑皮東西,却將一個金山橙塞到他手裏。弄到周家寶啼笑皆非,扳起臉孔,抱着「保險箱」,悻悻然返囘自己房中去。
紫琴與曼莉一同囘到房中,紫琴也將信給曼莉看。曼莉讀完了,問她可有辦法弄錢。紫琴道:「我想明天到公司想想辦法。」
不料曼莉却對她道:「我看你不必去公司了。」
紫琴怔住道:「爲什麼?」
「今天,我遇見你們公司的馮經理,馮進才,據他說,公司裏把你辭了。」
紫琴大驚道:「爲什麽?」
「聽說,公司裏的人,說你行爲不檢點,生活太浪漫,對公司的名譽大有影响,所以把你給辭了。」
紫琴急得哭了起來,曼莉便乘機敎訓她,說她給公司辭了,也是咎由自取。在公司裏做事,却不給同事和上級們應酬,一天到晚只認得一個窮小子高朗,這樣,在公司裏的關係攪不好,又怎能不有這麼一天。她還敎紫琴,以後處世,耍學學她,耍跟一些有關係的男同事或上司,去跳跳舞,喝喝下午茶,看看電影,那才能保持職位,否則失敗的多。
紫琴當然不以爲然,只有在哭,也不與辯。
這邊,周太太以趙先生這個時候還不見回來,在乾着急,叫她丈夫出去找找他,周家寶是個只肯跟錢打交道的人,對房客們根本就沒有好感,又怎肯還去幫這班窮鬼的忙,本想不去,但又有點怕太太,最後還只是佯作答應了。却出來坐在樓梯呶呶咒罵,對太太的命令陽奉陰違。
話說囘來,紫琴因爲知道自己失業了,怕高朗知道,便央求曼莉不耍將這事對高朗說。
曼莉却冷笑道:「你死心眼兒,我真不知道你爲什麼偏會愛上這窮小鬼,而且還這樣怕他⋯⋯」
她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忽然問紫琴道:「今後你自己怎麽打算呢?」
「我⋯⋯」紫琴茫然,無以爲答。
曼莉却道:「依我看,你還是去找馮經理想想辦法罷。」
紫琴愕然道:「找馮經理?」
「㗒,馮經理會替你想想辦法的,他現在就在巷口汽車裏呢。」
「馮經理來了?」
「爲了你的事情,人家對你多熱心。怎麼樣?請他來見見你,好不好?」
紫琴還沒答,曼莉已打鐵趁熱地續下去道:
「哎呀,別再三心兩意了。你見了馮經理,就是不能替你在公司想辦法,也可以替你在別處找點事情做做。」
又道:「而且你耍接母親來香港,錢方面也可以跟他想想辦法呀。」
紫琴果然給她說得有點意動了。曼莉何等精明,便不待她囘答便跑了出去,替她去請馮經理了。
原來,這個馮經理久已對紫琴有了壊念頭。這次紫琴給公司辭了,還可能係他玩的把戲。他先使紫琴失了業,然後自己假慈悲,乘機幫她忙,好使紫琴在感恩下給他弄上手。曼莉與他朋比爲奸,在旁邊做幫兇,當然,假如事成了,曼莉常然會在馮經理手中拿到好處。
同時,曼莉還有一個念頭。她早在上海認識高朗的時候,就單戀着髙朗,向高朗追求,但高朗一向都是虛與委蛇。現在來到香港,對他還未死心。爲了紫琴與他戀上,便更視紫琴爲眼中釘,故非耍設法將紫琴弄掉,自己才好向高朗進攻。
但,她也知道高朗不易惹,脾氣壊,故一邊誘紫琴進陷阱,一邊又怕給髙朗知道。
剛才跟紫琴說的話,爲了高朗係住在鄰房,一板之隔,怕給高朗聽到了。故這時出來,順便轉到高朗房門外,湊近一個板孔,向房裏看看,高朗沒有在房中,這才放心。
不料髙朗這時剛去了厨房取水洗面,這時由厨房出來。却看見曼莉這鬼祟情形,便躡足到她身後,出其不意,叫了一聲,嚇得她整個人跳了起來。連忙撤誑說,她是想找孫小嘉——孫小嘉也是個年靑小夥子,跟高朗同住在一個房間裏,亦是一個話劇演員,少爺脾氣很大,一點不滿意,便滿肚子牢騷。過着窮生活,不滿現狀。一天到晚想着到別處去,另謀發展,不想再跟朱大哥和高期,再一同捱下去。
曼莉爲了說出係耍找小嘉,且又想乘此機會,跟高朗厮混一下,反正外邊車子裏的陳經理,多等一會也沒有關係。便偽稱要留張字條給小嘉,乘機走進高期房中去,向高朗大施誘惑。最後,這十三點肚裏裝不了東西,竟將紫琴失業的事吿訴了高朗,就連紫琴叫她不耍吿訴高朗這一句也說出來。之後,才離開房間,跑到街上去找陳經理。
高朗是個「張飛」性子人物,以紫琴有事竟不對自己說。生氣了,便走過找紫琴,責她不該如此。結果,這一對小情人,在各不相讓下,鬥了一會嘴後,不歡而散。曼莉的挑撥離間陰謀,便又獲得進一步的成功了。
且說這邊曼莉,找到了陳經理,正與陳經理在汽車中不知談些什嫂的話,遠遠地看見孫小嘉這時也吹着口哨回來了。
曼莉一見了他,便撇下陳經理,跑出車外,跟孫小嘉打招呼。
曼莉這人,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壞女人,她知道小嘉對朱大哥和高朗有離心,故曾對他說,替他找辦法讓他到南洋去另謀發展。
這時見到小嘉,便對他說,她已替他在馮經理面前說過,由馮經理替他在南洋那邊舞埸樂隊中找份事情。
小嘉聽了當然歡喜,向坐在車廂裏的馮經理點頭稱謝,然後跑進屋裏去。
小嘉囘來了,正是髙朗跟紫琴吵了嘴,發生了誤會之後。小嘉跟高朗,偏係一對一時要好,一時鬧翻的寃家朋友。最近更爲了小嘉不時鬧着耍離開他們,到別處另謀發展,更與高朗時常發生衝突。因爲高朗反對他離開大夥兒,指他不够義氣。
這時,高朗正在氣憤間,小嘉囘來,在一些小事情上,和言語間又跟高朗衝突起來,竟大打出手。
這一打,驚動了朱大哥,周太夫婦,和紫琴,女人不敢勸交,只有朱大哥進去替他們分道理。
就在這時候,紫琴發覺趙太太在房中暈倒了,連忙吿訴周太太。
周太太一時也沒有了主意,只在跥足着急,奇怪趙先生爲什麼還不囘來。
正在忙了手脚的時候,趙先生滿頭大汗囘來了。問他找到車子沒有,他說找不到。
還好這時紫琴偶然想起樓下新搬來,招牌還只髹了一半的那個牛醫生來。一言驚醒夢中人,周太跟紫琴,便跑到樓下拍門。門開了,牛醫生問什麼事。
周太將事情說了出來,請他到樓上救人,但牛醫生却說還未領到行醫牌照,未敢無牌行醫。
最後,還是經不起周太太的苦苦哀求,牛醫生也以救人耍緊,顧不了違法不違法,挽了葯箱,跑到樓上去。
這邊,朱大哥正在勸髙朗與小嘉,大家是老朋友,不該打架,到底小嘉被勸感動了,承認自己錯誤,但他却不肯跟高朗握手言和。
這時,曼莉已帶了馮進才上樓來了。
她帶馮進才走進紫琴房中,便由馮進才對紫琴說,明天便替她滙欵給她媽媽,叫紫琴將她母親在南洋的地址寫給他。
怎料這件事,已給高朗在隣房聽到了,他還將一隻眼睛凑在一個板洞上,向紫琴房中偸看過來,更看得一淸二楚。
當紫琴接過馮進才的記事簿在寫地址的時候,曼莉乘機走開,托詞耍到鄰房找小嘉坐坐,等馮進才有機會向紫琴親近一下。
曼莉走出來,却幷沒有到什麼地方去。只停在門口。從鎖匙孔中向內偸窺,看馮進才怎樣向紫琴進攻。
這邊高朗,早已由隣房走了出來,看見曼莉這鬼祟舉動,同時又知道曼莉做馮進才的幫兇,向紫琴施行陰謀,早就光火。
他躡手躡足走到曼莉身後,狠狼地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拍一聲淸脆焼耳。
曼莉給這一打,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囘頭見是髙朗,怒道:「你這死鬼!」
聲音驚動了房裏的紫琴和馮進才。紫琴連忙將門打開一看,見曼莉捧着屁股,嘰哩咕嚕的,高朗則站在她身後。迫得招了二人進房裏來,將馮經理介紹與高朗認識:
「這位是高朗先生,這位是馮進才經理。」
馮進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哦,高朗先生。」
高朗有意戲弄他一下,裝成非常親熱的樣子,伸出手來道:「馮經理。」
馮進才迫得也伸出手來,跟他拉了一下手。
「高先生的戲演得好極了,我是你的忠實觀衆啊。」
高朗對待他像對待老朋友一樣,拍拍他的肩,打打他的臂膀道:「哦,榮幸之至,坐,坐!」
又道:「馮經理生意可好?」
「啊,還好還好。」馮進才有點窘,免强應對說:「高先生,你還好吧?」
高朗却像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答道:「唉,不好。啊……對了,馮經理,我有點事想請你幫幫忙。」
「哦。」
「我想把母親接到香港來。」
進才聽了一怔,紫琴與曼莉也愕然。
「馮經理,」高朗裝成像煞有介事的繼續說下去道:「非你幫忙不可,我母親在海外做工,唉!母親苦得很呀。馮經理,我把母親的地址寫下來給你罷。還有,接來以後,住處也要老兄負責。聽說閣下在香港的房子特別多,所以——」
這時,馮進才,紫琴與曼莉都明白高朗的意思了。馮進才一邊聽,一邊揩汗,紫琴急得不知所措,曼莉却氣到面靑唇白。
最後,還是紫琴光火,突然走上前嬌聲對高朗喝道:「滾出去!」
曼莉也乘機走上前,唯恐天下不亂地對高朗道:「哼!高朗,你也太過份了。」
紫琴被氣得渾身發抖,被指罵高朗道:「你今天的態度,眞使我失望極了!人家馮經理想幫我一點忙。管你什麽事?要你插進來胡說八道的一大套。」
她愈罵愈氣,氣得哭了起來:「我是我母親的女兒。接我的母親來,是我的責任。管你什麼事?,你目空一切,不顧實際,好像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最淸高。現在我才知道你是這樣一個人!我恨透你了,我恨透你了!你給我滾!」
高朗料不到紫琴會如此生氣,倒楞住了。他只有悄然對紫琴道:「紫琴,我吿訴你,你就耍給錢買走了!」
說完,便轉身出房去了。
馮進才揑了把汗,連忙乘機吿退。紫琴抹着眼浪,親送馮進才與曼莉到門口,才轉身耍回到房間去。
却見周太太由趙先生房中走出來吿訴她,趙太太難產,情形非常危險。叫紫琴幫手找點開水來,紫琴只有進去幫忙。
忙亂了一陣,趙太是靜下去了,但仍沒有辦法把孩子生出來。
外邊風愈來愈大了,雷電交作。
紫琴見趙太暫時沒有什麼事,也就囘到自己房中去。朱大哥却走進來,代高朗向紫琴解釋。叫她不耍生髙朗的氣,還叫紫琴不耍爲了錢便接受他人的哄騙,叫她可以加入他們的話劇團過生活。
正說話間,那邊高朗跟小嘉,又吵起來了。髙朗因爲受了紫琴的罵,一肚子氣沒處發洩,便又跟小嘉衝突起來。
朱大哥聽了聲音,只有過去將高朗拉到紫琴房中來。好將二人隔離,不再打架下去。
周太又過來了,她拉了紫琴到趙太房中幫手。朱大哥命令高朗坐在紫琴房中,自己也出去了。
這邊曼莉送走了馮進才,囘頭回到房中,一眼瞥見高朗氣虎虎坐着。作賊心虛,不敢惹他。掉頭便想走,却給高朗叫住。
爲的是高朗旁觀者淸,他知道曼莉作倀進才的虎倀。拉紫琴下陷阱,爲了制止這陰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時正好向曼莉打探一下,看看她與馮進才,到底內情如何?
他更知道,曼莉一直單戀着自己,正好利用曼莉這弱點,以達目的。
當下便將她拉住,向她大灌迷湯,說自己是如何的愛她,不過一向蘊藏在心裏,未有表白而巳。
曼莉雖詫異他的忽冷忽熱,不過爲了愛他太甚了,一時又陶醉起來。
高朗還輕輕地將她抱在懷裏,向她說着動聽的情話。
却不料,就在這個時候,紫琴忽然推門進來。驀地看見這親熱鏡頭。吃了一驚,但她幷沒有發作,連忙退了出去。
高朗與曼莉,一個正在作迫眞表演,一個正在陶醉,都沒有發覺事情已給紫琴看見了。
紫琴突然看見這情景,固然痛心疾首。她幷不知道高朗的苦心,她還以爲高朗三心二意,走着「多方外交」路綫,弄玩愛情。
她痛苦地站在走道中,望着窻外風雨,凄然地垂着涙。最後她還抱着破碎的心,瘋了般跑到天台上去。
這邊,高朗將曼莉弄到迷惘裂滅的時候,便言歸正傳。問她與馮進才,到底對紫琴攪些什麽鬼。說你我旣相愛了,無事不可言,耍曼莉吿訴他。
曼莉雖然被他的情話迷住了,但爲人也相當精明。今驀地聽見髙朗這一問,她明白了,明白高朗對自己無非假情假義,目的是想試探祕密。她憤怒極了,一掌推開高朗,往外便跑。高朗見計劃失敗,也只有聳聳肩,苦笑了一笑。坐了一會,也就想離開紫琴房間,跑回自己房中去。
開了門,紫琴也正耍返囘房中來,二人打了個照面。高朗正想跟她說話,但紫琴已不理他,憤然走進去,隆一聲將門關上了。高朗想叩門,但想了想,終於停住了。
紫琴在房中,正在流着那辛酸之淚,周太太忽然又氣急地走進來,衝着紫琴便道:「紫小姐,牛醫生說,趙太太難產,耍動手術,外面下這麼大雨,你看怎麼辦?」
「請牛醫生幫幫忙吧。」紫琴也沒有辦法想,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囘答。
「這位牛醫生,真是個牛脾氣,我把咀說乾了,他總是說不可以!」
正說話間,趙一鳴已帶了牛醫生,朱大哥,高朗走了進來,大家好商量一個辦法。
朱大哥先問牛醫生道:「牛醫生,趙太太不動手術行嗎?」
牛醫生乾脆地將頭一搖道:「不可以!」
紫琴連忙插嘴道:「牛醫生幫幫忙替趙太太施手術不行嗎?」
「可以!」這囘牛醫生點頭了。
大家聽了都歡喜,紫琴連忙道:「那末快請動手罷。」
「不可以!」不料牛醫生又說「不可以。」
「爲什麼?」
「沒有助手!」
朱大哥忙道:「紫小姐以前學過護士,她可以幫你。」
「不可以!儀器藥品全沒有。」
周太忙道:「我下樓去給你拿行嗎?」
「不可以!儀器藥品不在我這裏,全押給別人了。」
他們以事情危急,忙問他一共押了多少錢。
牛醫生說五百塊。
於是,由周太發起,叫各人都揍錢,看能否揍够五百,但結果,大家一揍之下,只揍到百五塊,還差三百五。
高朗忽然想起小嘉,他有去星架坡的飛機票錢。便去求他不耍去星架坡,拿錢出來救命,小嘉當然不肯。
後來周太又想起了周家寶那個木製「保險箱」。便開硬弓將周家寶的「保險箱」打開,不料,「保險箱」裏,甚麽也沒有,只有一張還未開獎的馬票。原來周家寶的財產,就只有這一張馬票,連周太都出乎意料之外,爲之啼笑皆非。
事情是束手了,趙一鳴,一聲不响,竟跑到厨房中拿起菜刀來自殺。還好他大女兒蓮蓮及時發覺,叫將起來,髙朗撲進去,將他阻止,但趙一鳴已成了血人,雖未死,已受傷。還好牛醫生在,替他包紮止血。暫時將他安頓在朱大哥房裏。由周太下令她丈夫周家寶,負責看護趙一鳴。
紫琴眼見這情形,她想了想,忽然有了個決定。她一聲不响,披了雨衣,往街上就跑。
紫琴這一着,倒使高朗等楞住了,不知道她到什麽地方去。
好一會,紫琴囘來了。髙朗,朱大哥、周太等,都呆呆地望着她。
紫琴一進來,將濕透了的雨衣脫下,他們都看見她手中,有一大叠鈔票。
紫琴幷沒有說話,只將鈔票塞到朱大哥手中去。
朱大哥也有幾分明白了,他髙興地對高朗道:「阿髙,拿雨傘來,我去拿儀器。」
風散了,雨止了,路上的街燈也熄了,屋簷上滴着水,天上抹上了晨曦。
屋內,高朗坐在朱太哥床沿,垂頭喪氣地在哭。孫小嘉的床上是空的,睡在朱大哥床上的趙一鳴也醒來了。他看見高在哭,便對他道:「高先生,你怎麼哭了?是爲了孫先生走了?」
高朗點點頭,仍在抽噎。
趙一鳴安慰了他幾句,便問道:「我太太生了嗎?」
高朗搖搖頭道:「還沒有,不耍緊的,大哥去拿儀器,就耍囘來了。」
外邊,大門有人在叩,周太還以爲朱大哥拿儀器回來了。連忙開門,進來的却是曼莉。
曼莉一窩蜂般跑進自己房中。
紫琴正躺在自己床上,見曼莉進來,忙問道:「曼莉,你這麼早?」
曼莉却道:「紫琴,馮經理來找你一同到他別墅中去玩呢。」
果然,外邊已有汽車的喇叭聲。
曼莉一邊催紫琴換衣服,一邊跑出去,在窻口朝街上的馮經理揮揮手,示意紫琴在換衣服。然後再跑回房中去。
紫琴仍在呆着,但曼莉在不斷地催促她,最後,紫琴還是人情難却,穿好了衣服,跟曼莉出去。
不料剛到了房門口,髙朗却站立在房門外,不准紫琴出去,還以揍曼莉爲威脅。紫琴以高朗如此不講情理,反唇相稽,指他好管閒事,干涉到自己的自由。
二人掙了一會嘴,高朗見紫琴忠言逆耳,自甘墮落,最後凄然地轉身走去。
不料紫琴看見高朗這悲痛表情,心又不忍,到底她是愛高期的,忍不住情感迸發,失聲地叫了高朗一聲,高朗囘頭,她竟撲倒在他身上。淚簌簌下,高朗喜出望外,悲喜交集,也牢牢地抱住她。
正在這時候,馮經理已走進來,紫琴與高期見馮經理走進來,連忙互相鬆了擁抱。
馮經理走到紫琴面前,對她道:「怎麼,今天我們的約會,你不打算去了?」
高朗在旁代紫琴回答道;「不去!」
馮經理怒道:「管你什麼事?」
結果,二人吵了起來,幾乎動武,最後馮經理憤然對紫琴道:「好,紫小姐,請你把昨天晚上借的五百塊錢,還給我罷。」
高朗在旁聽了這句話,才知道昨夜紫琴出去拿囘來的錢,是向馮進才借的。
高朗的壞脾氣又來了,他索性拆爛汚耍馮進才拿出借據來,才有得還。
當然,馮進才借給紫琴的錢,係沒有借據的。
正當雙方僵持,互相指責的時候,朱大哥囘來了。
原來,他奔走了一夜,却因爲那個按了儀器在手的債主,過了對海,朱大哥有錢也找不到他贖囘牛醫生的儀器。
高朗與紫琴聽了,正在着急,忽然趙太太房中,傳來一陣嬰孩啼哭聲。周太太由房中歡天喜地衝出來,叫道:「孩子出世了。」
高朗與紫琴和朱大哥,都喜出望外地,同聲叫道:「生了?」
「生了!」
高朗歡喜若狂,將朱大哥手裏的鈔票拿起,趾髙氣揚地將馮進才的手也拿起來,道:「馮經理,這是你的五百塊錢,現在還給你了。」
說完,將手向門外一指,喝道:「滚蛋!」
馮進才知道事情僵了,無奈何,收了錢,哼了一聲,走了出去。
高朗又轉過面來,望住呆住了的曼莉,道:「哼,你也請吧!」
曼莉給他一說,才如夢方覺般,生怕高朗揍她,倉惶奔了出去。
他們這一羣經過患難的人,心中的髙興,是無可名狀的。
他們紛紛向牛醫生道了謝,送了牛醫生下樓。正將大門關上,門鈴忽然又响起來了。
高朗連忙將門打開,門外出現了孫小嘉,高朗倒怔住了。
孫小嘉走了進來,將行李往地上一放。走近朱大哥面前,道:「朱大哥,我不能走,我想過了,我不能離開你們。」
朱大哥歡喜得流出眼淚來,對他道:「快點,快點,跟阿高握手!」
高朗已很爽快地先伸出手來,孫小嘉也將手伸出,二人和好如初了,還互相抱着在團團轉地跳着。
趙一鳴抱住剛出世的孩子出來了。
紫琴連忙將孩子接過來道:「快點進去,別吹了風。」
說着將孩子抱到自己房中,衆人也隨着跟了進去。
朱大哥站到窻口,望着天空,感慨地說道:「新的希望,跟着這個孩子誕生了!」
衆人都笑,歡快地笑,紫琴懷抱中的孩子,也好像在笑了。
窻外,一片淸晨欣欣向榮的氣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