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的體會
能方
我一直懷着一個殷切的願望——學習一㸃電影編導業務方面的實際知識。這次拍攝「搶新郞」,公司派我追隨朱先生臨塲實習一番,我簡直又驚又喜:喜的是拜在名師的門下,從此可以向他學習積數十年的寶貴創作經驗;驚的是自己能力有限,即使薄具一些膚淺的常識,也還是支離破碎不切實際的東西,要在實踐中細緻而全面地做好工作,恐怕是件不可能的事。但我畢竟扔掉了這個「驚」的包袱,勤勤懇懇做起學徒來了。
電影「搶新郞」的劇本,是根據川劇「拉郞配」改編的。在改編電影劇本時,朱先生除了對原劇進行精煉和壓縮外,還在情節上重新作了安排,例如由秀才李玉被拉發展成張彩鳳女扮男裝出訪被拉等等,就更進一步豐富了原劇的喜劇性。難怪攝製組每個人都喜愛這個劇本,都被它妙趣橫生的情節所吸引。即使在夏末,在燈光照明極强,棚內氣温高達百度的情况下,汗流浹背的人們還是笑呵呵地把這部彩色影片愉快而順利地拍完了。
在朱先生的敎導下,我從頭到尾參與了各項工作,有系統地上了 一課。
朱先生在劇本創作和導演實踐中永遠遵守一個原則:『把握主題思想,圍繞中心事件,一切從人物的性格出發!』這條原則乍聽起來好像非常簡單,但要像他那樣把它堅持貫澈到實踐中去,在我們却遠比登天還難。他常常問我:『你對這塲戲有什麽意見?』我總說:『很好,很好。』『你不覺得這兒有㸃勉强嗎?』經他一提,我也眞覺得有㸃蹩扭了。『你來想想辦法!』他說。或者:『這幾句對白你看應該怎樣改一改呢?』我總是被考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發言,結果當然還是他來動手。他常常對我說:『做導演一定要學會寫劇本,要練習不斷地想,想、反覆的想。要想得集中和深入。』『拍戲就跟打仗一樣,必須全心全意地投入戰鬥!』他最不喜歡我說『很好很好』,『你應該站在我的對立面,應該挑毛病!』可是我說:『沒有毛病挑什麽呢?』『那你對自己太容易滿足了,也就是太不夠深入。應該記住,在創作中,必須在心裡建立一個對立面,永遠不斷地跟正面意見進行自我鬥爭,這樣產生出來的作品,可能比較完整些。』現塲拍攝時,他沒有一刻不在思考,從鏡頭分割、拍攝角度和距離,特別是畫面構圖和處理演員表演和對白………以至於一件小道具的位置連不連戲等等。總之,一切都在極其細膩和專一的注意中進行。由於不斷地深入劇本和發現問題,因此細節和對白也就必須隨之改動,他的劇本底稿常常改了又改,改到最後,除了他自己,别人很難認得出來。
演員們都愛拍他導演的戲,因爲他有要求,有深度,只要你走得對,他就讓你充分發揮。他從不說什麽理論名詞,必要時只用淺顯的一兩個字的「行話」㸃你一下:『太多了』或者『中間的空檔縮短一㸃!』當有人問起他爲什麽一定要這樣時,他僅僅說:『這樣舒服一㸃。』這好像沒有囘答的囘答裡邊其實包含了豐富的藝術眞理。跟朱先生做學徒是件幸福的事,他帶領你一步一步深入,永遠在發掘,永遠在創造,叫你不能不全心全意地投入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