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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凱」
淸末,袁世凱掌握了北京練兵處全權之後,大有統一全國兵權之勢。終以樹大招風,政敵遍朝;滿人良弼暗中結合一群新進人物,造成了一個排袁的局面。宣統卽位後,袁便「奉諭開玦」,回籍休養去了。
袁於河南故里,建有「養壽園」,作爲他退休養老之地,所以在「奉諭開玦」後,就偕夫人金氏隱居園内,等待東山再起的時機。
袁素具雄心,自不甘雌伏家園,夫人金氏,亦不耐長年寂寞,花前月下,念念不忘北京的繁華景象。
一日,袁偕金氏瀏覽園内四週景色,忽有所感,回顧金氏說:
「夫人,你看養壽園的風光景物,那一處比不上頤和園?」
「養壽圍的風景固然很好,但是,這三年來,我心裏總覺得像掉了一件什麽東西似的。」金氏輕描淡寫的道出了她不耐寂寞的心情。繼而對袁媚笑一下說:
「大人,難道你想一輩子住在這兒?」
「不!養壽園雖然是我退休老的地方,但是,當初我也想不到,從北京回來,一住便是三年。」袁氏觸景生情,感慨萬千。
金氏略作歎惜:「這三年來,寂寞的日子也眞够你受的了!」說完相對默然。
宣統三年八月十九日,革命軍起義武昌,消息傳到北京,人心惶惶,不可終日。淸廷乃起用袁世凱爲湖廣總督,然而袁却故意稱病,不受朝命。
未幾,革命火燄遍及全國,淸廷震驚,慶親王奕劻勖辭蹤,朝廷特任袁世凱繼任內閣總理,幷派唐紹儀、楊度親往「養壽園」宣召袁氏入京。
唐、楊到達袁府時,適爲金氏生日,養壽園門前懸燈結彩,賀客盈門,熱鬧非凡。馬車在大門外停下後,門吏趨前行禮,迎接兩位「天使」下車。唐當卽面諭門吏:「朝廷有旨,速報袁大人。」
袁得報後,請來賓先行退避,繼而大開中門,設案接旨。爾後請唐、楊二人入內,向來賓及其子一一引見。
唐紹儀先宣讀旨意,繼而說明當前危急的情勢,促袁氏卽日進京,接任新職,共商國是。
袁以與慶親王不睦,初不作肯定的表示,但問奕劻的態度如何。
唐深明袁意,當卽說明,大局危急,朝廷無法安定人心,攝政王與內閱總理奕劻均無心戀棧,此次起用袁氏,亦是他們的意思。
楊度也强調,非袁氏出山不足以挽救當前的艱危局勢。幷說:「下官動身的時候,慶親王還特地給大人帶來一封手書。」說罷由袖內取出手書,遞給袁氏。
「余與公同受先朝聖命,言猶在耳,目今時機緊迫,希共輔聖君,挽回危局,旣往一切,望勿介意。」袁氏看完慶親王的手書,冷笑着說:
「大局已經紛亂到這般田地,就是我進京,又有什麼用」
唐見狀大急,隨卽說:「袁大人,話不是這麼說,眼前的局勢,內外交廹,危急萬分,皇上的意思,環顧宇內人材,無出袁大人之右者,如果袁大人也遲疑觀望,朝廷傾覆,就在眼前。」
「唐大人的話一點不錯。這也是袁大人東山再超的最好機會,務望三思而行。」楊度也從旁勸說。
袁終于爲情所動,表示首肯,幷請唐、楊二位携其子克定,先行回京覆命,彼則隨後動身。計議完畢,袁於養壽園設宴欵待「天使」,幷由九夫人串演京戲以娛貴賓。
席間,克定以龜版一塊,奉獻母親金氏,作爲她的生辰禮物。幷說明這塊龜版,經過攷證,上面有「受命於天」等字樣。
金氏接過龜版,細看之後,喜不自勝,當卽轉獻於袁氏。是時恰値北京頒任新命,袁也以爲這是上應大命,將來必大有作爲。
晚間,袁以心事重重,在室內來回踱步,忽而望着克定說:「豈有此理,他們不需要我的時候,就讓我回籍休養,需要的時候,又要我立刻進京。你想,我是呼之卽來,揮之卽去的那一種人!」說完餘怒未息。
「父親說的很對,我們應當有我們自己的打算,現在是時候了!」
「所以啦,這次行事,要特別小心。到了北京應當見機行事;對革命軍方面,更要特別注意,如果這方面連絡得很好,傾覆淸廷,不是易如反掌?」袁嚴詞正色的吿誡克定後,接着又說:
「你明天一早還得起身進京,早點休息去吧:」
這天夜裏,袁與金氏同榻酣睡,夢中忽覺已登王位,受群臣朝賀,樂不可支。其時,一聲驚雷,袁氏夢醒,乃知仍與金氏偎依而眠,不禁面有得色,暗暗作了個得意的微笑。
宣統三年九月二十三日,袁世凱入宮覲見隆裕太后,啓奏內閣組織情形,和新任各部大臣人選。最後奏請把舊有的禁衛軍調出城外,宫城防衛由新的拱衛軍接替。
隆裕太后聞奏,深表詫異,當卽質詢袁氏:
「袁總理,舊的禁衛軍,保衛宫城已有多年的歷史,爲什麽現在要把他們調到城外去?」
「啓奏太后,現在北京城外治安不好,舊的禁衛軍人强馬壯,戰力很强,臣爲確保帝后的安全起見,所以才準備把他們調到城外去。」
攝政王載灃,審情度勢,察悉袁氏似有異心,當卽向太后啓奏:「禁衛軍是紫禁城保護帝后唯一的軍隊,現在袁總理要把他們調到城外,臣以爲這個措置,不大妥當。」
袁聞言,向載怒目而視,幷聲言:「這只是爲帝后的安全着想,幷無別的意思,請太后明察。」
太后爲了緩和袁意,冲淡當前嚴重的氣氛,表示深明袁意。惟囑袁有關調動禁衛軍的事情,務要愼重處理。繼而問:
「袁總理,這兩天南北的軍事情况怎麼樣?」
「目前南北軍事情况,愈來愈危急,漢陽雖經收復,南京又告失守。張紹曾、藍天蔚屯兵濚州,節節進逼京師,山西在前兩天宣吿獨立,他們要求朝廷宣佈憲法,改變國體。」袁依實奏聞。
太后大急,當即徵求袁對於此事的意見,和適當的處理辦法。
「依臣的愚見,應該立刻命令資政院起草憲法,解除黨禁,承認革命黨是合法的政黨,對張紹曾等亦應傳諭嘉獎,以示撫慰。」
隆裕太后同意頒佈憲法後,袁卽邀徐世昌於懷仁堂共商對付淸廷的策略。商談間,袁心情愉快的說:
「太后旣然贊同我的意思,頒佈憲法,改變國體、實行民主,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克定這時也從旁插言說:「我們必須進一步要淸廷退位,把軍政大權全部交出來。」接着又說:
「革命軍的最後目的,是要淸帝退位,如果淸帝願意,他們什麼條件都可以接受。我們一面利用革命軍的力量來壓廹淸廷,同時我們也可以利用淸帝退位的條件,跟革命軍來討價還價。」
「噢!原來如此!」徐世昌初表詫異,繼則恍然大悟。
在他們談話中間,門吏匆匆入報:「唐、楊二位大人求見。」
唐入坐後,袁卽詢問,幾日來的國際情况,有無新的變化。唐吿以英、法兩國公使已經承認革命軍與淸廷是正式交戰團體,而且他們已經宣佈中立了。
在袁、唐談話的時候,馮國璋謁袁,報吿拱衛軍於紫禁城部署的詳情,言外,大有只要有袁的一紙命令,隨時可接管紫禁城的意味。
這時楊度起而報吿革命軍堅持要民主立憲,如共和成立,革命軍方面,願推袁爲第一任大總統。說着隨手取出一封電報交給袁說:「這是革命軍由上海拍來的電報,要我們趕快選派代表到漢口,開始和平談判。」
袁閱電報,面有得色,當卽選派唐紹儀爲全權代表,偕克定日內首途赴漢口,參加和平談判會議。
一日,袁舉家老小,由河南來京團聚,袁特設盛宴爲諸夫人洗塵。席間舉杯邀衆飮酒,同時神情愉快的說:「我想吿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什慶好消息?」金夫人問。
「這兩天革命軍和我們暫時停戰十五天,我已派代表到漢口談判去了。」
金夫人說:「不打仗是一件好事。」
「最好想法使淸廷讓步,戰事自然平息了。」郭夫人也這樣附和着說。
袁認爲事情并不這樣簡單,所以躭心的說:「如果淸廷不肯退位,和平會議談判失敗,革命軍勢不可當,他們打進北京,眞不是一件難事。」
「全國老百姓都不喜歡戰爭,最好爸爸設法把大局安定下來,讓老百姓安居樂業。」天眞而又沉默的克文,這時也忍不住說出了他的心意。
袁聞言不悅,怒斥道:「你懂得什麼?」
克文被父親斥責後,悶悶不樂。恰於此際,素梅入報:「朱太太和珊珊小姐,看諸位夫人來了。」
金夫人離座,要克文一同出迎,克文不悅。
「克文,你在河南的時候,不是時常惦念珊珊小姐嗎?她來看你,怎麽可以不睬人家?」經郭夫人勸說後,他才勉强起身隨金外出。
晚上,金夫人和朱太太在迎賓舘閒話家常,在談到克文時,金夫人說:「克文的性格跟大哥完全兩樣;喜歡書畫、古董,成天價不是寫字,就是作詩,總理常常說他是書呆子脾氣。」
「可是我們家老三却特別喜歡他。一聽到二公子回到北京,就忙着要來看他。」朱太太笑容滿面的這樣說。
坐在一旁的克文,聽到母親和朱太太提到他與珊珊小姐,內心侷促不安,於是藉故辭出。金、朱二人目送他匆匆走出,暗自欣慰,不禁相視微笑。
克文向金、朱二人吿辭,靜悄悄的走到書房後,見朱珊珊瀏覽四周牆上的書畫。於是便輕步走到她的背後,在玉肩上輕輕的拍了下說:「珊珊,我們有三年不見了!你越長越漂亮起來啦,怪不得人家都說朱家三小姐是北京第一美人兒。」
珊珊吃驚的回頭一看是克文,不禁羞喜交集,随卽嬌嗔的說:「看你又在笑話我。」說着拉克文同坐在長椅上,開始互訴三年來彼此相思之情。他們在談話中,時而感慨,時而興奮,朱珊珊終以情不自禁,投入克文的懷抱,他亦因此而喜極流淚。
在克文和珊珊這一對少年情人陶醉在愛河的時候,外面的世界,也正在醞釀驚天動地的大變動。
宣統三年十一月,慶親王等發表國是意見,力主召開臨時國會,和平解决改變國體事宜。
朝廷雖已採納慶親王的主張,但,攝政王却領導清室少壯派起而反對。
袁世凱以取得革命軍的全力支持,因此對攝政王及淸室少壯派人物的反對言行,毫不介意,他這最關心的,只是出任大總統問題。
恰於是際,唐紹儀由上海打來電報,說革命軍已在南京選舉孫文爲臨時大總統。袁閱電大怒,痛罵革命軍不顧信義,徐世昌等在旁沈默不語,袁怒形于色,在室內往來踱步,苦思對策,迎賓舘立陷於緊張的氣氛裏。
袁餘怒未息,楊度來謁,面陳南京方面斷然選舉臨時大總統,只是加緊壓迫淸廷退位的一個步驟,表示革命軍絕不讓步。俟淸帝退位後,孫文卽行辭職,由袁繼任總統。說罷隨卽取出南京來電呈袁。
袁閱電報後,面色頓改,表示滿意。惟對革命軍一時的權宜措施,是否另有陰謀,仍未釋然于懷。
南京政府成立後,太后急召王公親貴於太和殿舉行御前會議,商籌對策。慶親王起而奏稱:
「臣與袁總理曾交換過意見,他認爲用兵實在太危險,况且朝廷方面已無可用之兵,同時武力也解决不了問題。」
攝政王依然本其原有主張,反對和平解决國是問題。
太后心裏明白,和平解决就是宣佈退位,斷送了皇室二百多年來的統治權。因此在聽完慶親王的啓奏後,卽伏案啜泣。御前會議也就這樣無結果的結束了。
淸廷退位問題,御前會議未能决定,袁不耐之倩,形於意表,其左右及金夫人咸慫恿他自行武力解决。袁爲左右所動,於是命令馮國璋卽晚調拱衛軍入城,包圍禁宮,斷絕淸廷與外間任何往來,迫其退位。
拱衛軍包圍紫禁城後,隆裕太后急於太和殿第二次召開御前會議,慶親王奏陳在當前情勢下,除了退位,別無新策。攝政王則以袁世凱叛國罪行,昭然若揭,奏請太后下旨召他進宫,趁機解除其兵權,改組內閣,幷起用良弼爲清軍總司令,以壓制袁之叛國陰謀。太后爲攝政王忠心所感動,淚如雨下,但仍嘰囑其不可魯莽從事。
時局日趨緊張,一日,北京各報同時發表:「內閣總理袁世凱遇刺,幸免於難,死傷侍衛官各一人,袁自此卽稱病不入朝」的刺激消息。東安門外,軍警開始搜査行人,一時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克定在漢口得悉父親被刺的消息後,立卽回京探親,幷報吿革命軍堅主共和,决不退讓的情形。袁謂:
「民意旣然這樣,我一定不會使他們失望。」接着又說:「前兩天我已囑段祺瑞他們,連名通電,主張共和了。」
正在他們談話的時候,內政次長朱啓鈴,手持報紙匆匆入報:「總理,事情眞出人意料之外,良弼今天上午被民軍解决啦,朝廷裏的王公親貴都嚇破胆,連反對總理最厲害的載灃,現在也改變了態度。太后已經下旨任總理爲與民軍談判的全權代表。」說罷,將報紙交袁。
袁手接報紙,哈哈大笑。金夫人和克定亦面有喜色,克文和珊珊則毫無表情。
十一月二十一日,太后偕帝在太和殿召集王公親貴,聽取袁世凱與革命軍談判的經過情形。袁起而奏稱:
「臣袁世凱禀奏太后,關于退位優待的條件,民軍已全部都接受,南京國民政府昨天有電來,定期十二月二十二日爲朝廷正式宣佈退位的日子,請太后裁定。」
太后泣對袁道:「退位的善後問題,就交袁總理全權辦理⋯⋯今天朕等先遷出乾淸宫。這是退位的詔令,明天就把它正式宣佈吧!」說着將詔令交太監轉交袁氏,隨卽携帝離座。王公親貴覩情,黯然神傷,袁、馮、徐、朱諸人亦起而躬身相送。
淸帝退位後,南京臨時政府,派蔡元培、宋教仁、鈕永建尋北上歡迎袁氏南下主政,袁及其左右認為是革命軍的陰謀,於是陰使曹錕發動兵變,同時由楊度、克定等暗中鼓動民意機關,起而反對袁氏南下,迫使革命軍方面改變迎袁南下的旣定主張。
其時,黃興、宋敎仁正在計議大選事宜,獲悉袁世凱在北京拒絕南下並有賄選的除謀,憤慨異常。但又恐民黨少數國會議員,經不起袁世凱的威廹利誘,而有背黨的事情發生,則後果不堪設想,因此,宋教仁决定親返上海,向中樞報吿幷謀對策。詎宋到上海後即被刺殞命。
在實行大選的那天,袁與夫人金氏、克定、克文、朱珊珊等人,在官邸靜候佳音,詎料自早八時到晚七時,仍無結果,金夫人焦急的說:
「豈有此理,民黨議員眞是太可恨,選舉大總就,從早到晚,還沒有結果。克定,朱總長領導的公民請願團的人數一共有多少?」
「一共四千多人,此外,還有便衣警察。」
「那爲什麼還選不出來?」珊珊也莫明其妙的這樣問。
「克定,你再打電話給朱總長,限他今天晚上無論如何要有個結果出來。」金氏吩咐完了又注視着克定:「克定,你看會不會發生什麽意外的事情?」
這時朱總長給克定來電話,報吿選舉了第二回,仍無結果。克定聽完,在電話裏怒罵道 「混蛋,眞混蛋,餓死那批傢伙,一天選不出,一天不讓他們出去,那怕二天三天,十年八年,看誰抝得過誰⋯⋯公民請願團再加上一隊。」
正在克定發氣的時候,克文却一旁低聲對珊珊說:「選舉大總統是民意代表投票,怎麽可以利用暴力壓迫議員?」
「小心點,給你媽聽見!」珊珊邊說邊使眼色,幷扯克文的衣角,制止他別再說下去。
「要不是朱總長用點手段,來這麼一個公民請願團,他們才不會就範呢!」克定放下電話,走過來對珊珊說。
克文鄙視着克定說:「民主國家的議員本來就是代表民意的,你根本不懂什麽叫做民主政治。」
「我不懂,你才懂呢!現在不是講理論的時候。」克定怒目相向的說。
「這都是民黨議員搗的鬼,大總統一選出來就沒事啦!國會這東西解散就完了,省得許多是非。什麽事都要他們同意了才行,簡直成了頂頭上司,那還成話!」金氏也附和着克定的意思這樣說。
克文聽了克定和金氏的話,氣不可耐,於是賭氣的回到他自己的書房,珊珊也随着進來。
「這一般瘋子,越來越不像樣子了!」克文坐下後懊惱的說。
「小心點,別給人家聽見。」
「聽見又怎麼樣?反正我不想在這種家庭裏住下去!」
「那麼,你的意思⋯⋯?」
「我想等這次選舉完了後,再作决定,珊珊,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珊珊含羞的說:「克文,我一定跟着你走。」
在他倆依偎密談的時候,外面傳來鞭炮聲及人們的歡呼聲。這時郭夫人匆匆走入,高興的說:「克文,剛才朱總長來電話,說你爸爸已經當選大總統啦。」
克文冷笑不語。
袁世凱就任總統不久,卽萌稱帝妄念。其時適値世界大戰爆發,日本趁各國自顧不暇的時候,向袁提出了二十一條件,作爲支持他稱帝的代價。在利誘威迫的情勢下,袁終于接受了這個喪權辱國的條件。但他仍恐不容于輿情,因此惴惴不安,憂形于色。
一日,克文自繪一「龜版圖」,幷於圖上題有諷袁的詩句,正在欣賞得意的時候,被袁發見,當卽斥道:
「克定一天到晚爲國事奔走,你母親爲了我的事也累病,你那兒來的這種閒情雅興!」 「母親和大哥都是自找煩惱,我可不願意!」
「什麽自找煩惱,你不聽我的話,就給我滾!」
袁斥責克文後回身進金氏的臥室,探視她的病情去了。
這日,馮國璋和梁啓超連袂謁袁。馮說:「敝職在南京聽到大人實行帝制的謠言,所以才跑到北京見大人,探詢情,好替大人辯白。」
「別人不明白我的苦心,你還不明白嗎?你想我怎麼肯去違背民意,這一定是亂黨造謠,不要相信他們的話。」
「還有外邊對大人簽訂二十一條件的閒話也很多!」梁也這樣詢問。
袁沉吟一會說:「這還不是為國家着想,日本全力支持我們建國,我們當然願意簽訂互惠條約⋯⋯人家疑我有私心,但我已經宣誓効忠民國。你去吿訴他們,有我袁世凱一天,就有中華民國一天。
「所以,克定在這時組織籌安會,硏究國體問題,是不大適當的。」
「那是他們一班人對中國國體問題有興趣,彼此討論討論罷了⋯⋯我一向以大衆之心爲心,大衆贊成民主,我隨大衆,大衆贊成帝制我也不敢反對。」
正在他們談話的時候,克定遣人持帖請馮、梁到外面有要事商談,而他們的談話,也就暫時告一段落。
「籌安會」在克定等策劃之下,密鑼緊鼓的進行。他們在北京先顧用了數千代表,組織請願團,要求改變國體,實行帝制。同時更收買了十八省,近二千名的代表,一致投票贊成帝制。
其時,雲南、貴州、廣西三省旣無代表,亦無任何報吿到京,使袁倍感焦急,因而躭心的向克定問道:
「事情很奇怪,怕會出什麼亂子吧!」
「不要緊,十八個省區,已經是絕大多數,夜長夢多,我們應該速戰速决。」
這時,朱總長來電話,說明天由參議院總代表向袁上推戴書。
「那麼,明年元旦就可以改國號爲洪憲元年啦!」金氏聽了朱報吿的消息,興奮的說。
幾日來大典籌備處人員,日夕繁忙。但克定似有隱憂,因而對朱總長說:「事情越快越好。最好能趕得及一月一日舉行登基大典。」
「宮內佈置,御用的冠服,登基典禮儀式,都已準備好啦⋯⋯公子的衣服一兩天也可以趕好。」
「我的不忙,登基大典一定要如期舉行。只要國體一改,各國一承認,到那時候,有人反對也反對不了!」
當袁、朱在袁府內書房看着金、郭二位夫人試穿御服的時候,克定手持報紙匆匆走入,面色緊張的說:「爸爸,梁啓超偸偸地跑到上海發表了這篇『異哉所謂國體』的謬論,這對于帝制太不利啦!」
袁看過報紙,面色頓變,拍案大罵:「混蛋!誰讓你們放他走的?」說着將報紙撕碎擲于地上。接着又怒斥道:「前個月你們讓蔡松坡溜走了,現在又把梁啓超放掉,你們到底是幹些什麽?」
朱、楊囁嚅不敢言。克定又安慰袁說:「爸爸,你別生氣,輿論方面我們有辦法補救,况且日本已經答應全力支持我們。他們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不久,護法之役爆發,蔡松坡,唐繼堯等率雲南護國軍分五路向川、湘、桂進攻,黔、粤、浙等省紛紛響應討袁,日本審情度勢,也表示不再支持袁實行帝制了。袁因急成病,臥床不起,未幾,溘然長逝。「洪憲」這兩個字,也隨着袁世凱的死去而成了歴史上的名詞。
東安門外,國旗飄揚,「共和再造自由萬歲」的標語,遍貼北京大小街巷,「洪憲皇帝」的佈吿,却被片片撕下,擲于地上,隨着,「中華帝國」的國旗被淸道夫打掃到垃圾桶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