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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婦風流
我們生活在苦悶的時代,我們生活在徬徨的時代,我們生活在可怕的時代,你看這洶湧的人流,生命的浪濤,冲擊着時代的巨輪,任憑你是誰也逃不出死神的魔掌,這可怕的災難,人類空前的浩刼,將把我們帶到洪荒的世代,我們無須驚惶自擾大災難已經來臨了,不管有沒有康莊大道使我們昇進天堂,不管有沒有地獄之門已爲我們打開,但是我們必須迂迥地前進,排除一切阻難與障碍,也不管是天翻地覆,我們却不得不生活下去。
當我們的葉麗小姐經過思想的戰鬥後,她下了一個生的結論,這便是我們女主角葉麗小姐的處境了,她曾經歷過不同的時代,她曾親嘗過戰爭的災難,因此她了解到一個人必須要生活,必須有勇氣面臨血淋淋的現實。
在一個戰爭混亂的年代,葉麗小姐嫁給了一個軍官,那時候他們渡蜜月來到了香港,這一個月的快樂生活,她幸福的開始,也是她苦難的來臨,他的新婚夫婿仲英生在渡過一個蜜月後,囘到了戰爭的前線。
無情的日子,寂寞的生活,使我們的新婚夫人葉麗小姐,在恐慌的等待中熬過;六個月後,丈夫來信了;
親愛的葉麗:
請妳平心靜氣的讀完我這封信,妳要拿出勇氣來面
對現實,妳要忍受着絕大的苦痛與悲哀唸下去;⋯⋯
你的丈夫馬上就要囘到你的身邊,囘到他那最心愛
的人的懷抱⋯⋯
麗:我的最親愛的人兒,讓我吿訴妳吧:因為這是
我以最大的勇氣來將這不幸的消息吿訴妳。我是要
把這比死還可怕消息吿訴妳⋯⋯
親愛的麗,我現在已遍體鱗傷,我已是一個殘廢的
人了,⋯⋯
我要囘去,我要見你,但是你必須拿出最大的勇氣來
迎接你的不幸的丈夫⋯⋯
仲英上
這是晴天霹靂,有如狂風巨浪,將我們的葉麗小姐推進了絕望的深淵,當她接到了這個惡耗,沉重的心情使她痛不欲生,這對於一個新婚少婦是多麼慘酷的摧殘啊;
仲英不久便囘到了香港,囘到葉麗的身邊,但是,不幸的很,他的整個下半身,從此永久變成了瘋癱。
他們住在香港最幽雅的半山區,他們有最美麗高貴的享受,仲英先生並沒有死,他有一種驚奇的生命力,經過了兩年醫治,他的創傷似乎復原了,雖然他成了殘廢人,他還能把他的精力致力於一種新興的商業上面,他明知自己半身殘廢,生育的希望是絶望了,但是他還要勉強的盡人事的陪着葉麗,使他們的家裏的烟火維持下去。
盡管仲英是多麼的愛着葉麗,他怎能填補葉麗空虛的心房呢?情感的浮動,性的飢渴,慾望的不能滿足,使他們虛有其名的夫婦分離了,漸漸的分離了,他們貌合神離,葉麗不能忍耐,不能活守寡,她要尋找情感的寄托,她要滿足性慾的飢渴。
於是,在她的生命裏面又闖進了另一個男子。
那年春天,金賽來到這裏住了幾天,他是一個北國的靑年的健兒,而且是文化界的名流,他是仲英商業上的朋友,仲英爲了欽佩他的才華,所以毫不猶豫地把他請到家裏來住。因爲他需要金賽代他寫一本小說,將仲英描寫得偉大髙貴,使仲英成爲一個大衆的英雄。
金賽是一個美男子,他有一種吸引女子的魅力,任何女子,只要你遇見他,也逃不出他情感的封鎖線,他會牢牢地把你束縛在他的情懷裏,使你墜入他愛的陷井裏,葉麗,這個正在性飢渴的葉麗,遇見這個如火焚燒的熱情的美男子,她會多麼瘋狂的撲上去,讓這一團烈火包圍着她飢餓的靈魂啊!
賽住在這裏已是第二天了。葉麗終于向這團情慾的火焰撲了上去。
夜深人靜,月白風清,葉麗偷偷地走進了金賽的屋裏,她的雙脚在顫動了,她的情感在浮動了。一股無名勇氣使她叫了一聲:
「金賽先生,」她畧停了一下便繼績說:「你今年卅歲嗎?」
「是的,」金賽並不感到驚訝,因爲他已被葉麗的亮晶晶的眼睛佔有了。
「你還是一個獨身漢嗎?」葉麗問。
「你問的是什麼意思?」金賽驚訝的望着她。
「你爲什麼不結婚?」葉麗感到有些奇特。
「是的,我就要結婚,但是,還沒有對象。」金賽把「對象」兩個字說的特別重。
「那麼;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呢?」葉麗用眼睛傳達了心裏的言語。
「我需要能有一個像你這樣聰明美麗的女子。」金賽大膽的挑逗着她蕩樣的心。
「那麼你爲什麼一個人孤獨地生活?,你不感到寂寞嗎?」葉麗發出了奇異的微笑,她似乎已走進了金賽的心裏。
「有的人是這樣的」他答道。然後他用一穩熟練的諷刺的口氣說:「但是,妳自己呢?妳自己不是個孤寂的人麼?」
葉麗聽了有點吃驚,沉思了一會,然後答道:「也許有點兒;但並不是和你一樣全然孤寂着!」
「是的,的確!」他的冷淡的神氣使葉麗氣餒了。
他舉頭望着她,像一個深夜哭喊的小孩,從他的內心向她哭喊着,直使她的心都在跳動了。
「妳這樣關心我,太好了」他簡括的說。
「爲什麼不關心你呢?」
「啊!那麼⋯⋯我可以握握妳的手嗎?」他突的問她,兩眼差不多用摧眠力似的凝視着她。
她神魂顚倒地呆望着他,他走了過來,在她旁邊跪下,兩手緊緊地握着她的雙手,她已完全地迷惑着了,在一種驚駭中俯望着他的柔嫩的頸背,覺着他的臉孔緊貼着她的面,她茫然自失了,不由得把她的手,温柔地,憐憫地,緊緊地抱着他了他全身戰慄起來。
跟着,他舉起他的頭,用那閃光的,帶着可怖的懇求的兩眼望着她,她完全地不能自主了,她的胸懷裏汛流着一種對他囘答的無限的慾望;她將她的一切一切都獻給他了。
從此後,他們暗渡陳倉,不知風流幾度,性與愛都給了他們無窮的慰藉,他們不再感到寂寞了。
但是,好景不常,他終要離她而去,金賽爲了事業上的建樹,離開香港到美國去了。
他去了,留下的是空虛,惆悵,寂寞,葉麗,可憐的葉麗又囘到了恐慌的年代。因爲情緒的激動,與性慾的攻擊,使她徬徨,苦惱,她漸漸消瘦了,消瘦了。
她的可憐的丈夫,這個殘廢了的人,他終日爲了他自己的慾望,把人世間的一切都忘記了,甚至於他的陪著的守活寡的夫人。
這對於葉麗是一個多麼殘酷的虐待啊?他雖然熱愛着葉麗,但是這種空虛的精神的愛對她有什麼用呢?她需要的是靈肉合一的愛。
仲英發現了自己的妻子的苦悶與徬徨,他確沒有辦法來解救她。她的靑春是爲了他而浪費掉了。
「葉麗,假使我們能要一個小孩子,那該是多麼快樂啊?」他的突然而來的話題使她又迷惑了。金賽的影子又浮現在她的眼前。
「那怎麼能够呢?」葉麗實在找不出適當的話囘答。
「我看妳消瘦得多了。」他關心的問。
「⋯⋯⋯⋯」
「妳不是曾經有過愛人嗎?」仲英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事他繼續說:「假使你們能够結合,那又是多麼好;」
「現在還有什麼用呢?」她似在抱怨他的多嘴。
「你認爲我是這樣自私嗎?」
「你現在要我改嫁嗎?」
「我是解决你的痛苦,我希望妳得到幸福。」
「我還有什麼幸福可言!」
「是我害了妳,麗。」
「不,這只能怪我命運不好。」
「那麼⋯⋯我⋯⋯我原意;⋯⋯」
仲英是這樣自私的人,他明明知道葉麗是在「活守寡」,他雖然規說着安慰她的話,心裏却是自私的不愿她離開他,這種封建的殘餘勢力的惡毒勢力控制了他的思想,也摧殘了葉麗的青春。
她得不到丈夫的真情的慰藉,又不能擺脫封建的鎖練,除了金賽,誰又能醫治他心靈創傷呢?
可憐的葉麗;歲月悠悠地過去,她在她的生命的空虛之前戰慄着。仲英和她自己的精神生活,越來越空虛了,他們的結婚生活,完全變成了空洞,純粹地虚無了。那些漂亮的言詞,全是些漂亮的言詞。在這虚僞的言詞裏面,唯一的真實便是空虛。
葉麗接到了金賽從美國寄來的詩樣的信;
「獻給我的情人——葉麗。
妳的甜蜜的吻,你的深情的擁抱。
使我心花怒放。
妳的神奇的力量可止住我的眼淚。
請妳再說一句;
我永遠不離開你。
請妳再講些那纒綿綿的情話。
我彷彿又聽見妳的聲音。
它來自我愛人的夢鄕。
——夢見我們快樂的時光。
妳那玫瑰色的臉又在發紅了,
我們緊緊的擁抱着。
熱情而温柔。
我們蕩樣在生命的歡樂裏面,
我怎能忘了妳——
我的心上的人兒,
忍耐地等着吧;
他不久便囘到妳的身邊。
「⋯⋯⋯⋯」
興奮的葉麗,眼睛裏充滿了快樂的眼涙,她迅速地把這封千里情書,埋葬在心靈的深處,她的心情又在慌亂了,性慾的飢渴衝動着,衝動着⋯⋯
葉麗爲了遣散寂寞的心,總是一個人孤獨地徘徊後花園裏面,她要尋找一種安慰,一種能够代替金賽的同樣的慰藉,她的心靈太空虛了,她要填補它,使她從靈肉的飢渴中解放出來。
是一個秋天的夜晚,她在皎潔的月光下,探測人類的靈魂的秘密,忽然有一種瑟索的聲音,打動了她的好奇心,她走進一間微透白光的茅屋窗下,隔着縫隙朝裏面窺看,使她太驚訝了,一個强壯的影子,一個裸體的男子,一絲不掛地在那裏沐浴。
這種奇特的發現,震蕩了她的心弦,激動的情感使她無法忍耐住性愛的渴求,她不由自主地推門進去,她的驚奇的動作,使那沐浴的男子——花王亞端大吃一驚。
亞端急忙用毛巾掩避了下體,他是多麼强壯啊;一種男性的富有的雄偉的魅力佔有了她。
葉麗的面羞得通紅,她要躱避嗎?她絕不會躱避的,她用色情的眼睛凝視着他水晶晶的身體,他的心也在顫動了,熱熾的慾火鼓動了他的勇氣。
「到裏面來吧?」亞端吞吞吐吐地說。
說了,他温柔地用手扶着她的上臂,把她帶進小屋裏。他的眼睛冒着色情的火焰。
「躺在這兒罷。」他温柔地說。然後把門關上,這一來小屋裏黑暗了,完全黑暗了。
奇異地,馴良地,在床上躺下去,然後她覺着一隻温柔的,不定的,無限貪婪的手,摸觸她的身體,摸觸着她的全身,⋯⋯
他得馬上向她進去,進入她柔軟而安靜的肉體裏的和平之城去,向一個婦人的肉體的進入,於他是純粹的和平的片刻。
在一種沉睡混迷的狀態中,她靜默地躺着,所有的動作,所有的性興奮,都是他的,她再也無能爲力了。甚至他兩臂接着她的緊迫,甚至他身體的激烈的動作,以及他的精液在她裏面的播射,這一切都在一種沉睡的狀態中過去。直至他完畢後,在她的胸膛上輕輕地喘息着時,她慢慢甦醒起來。
這時她驚愕了,矇矓地問着自己,爲什麼?為什麼要這個?爲什變這個竟把她的重負減輕了。而予她以和平的感覺?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亞端是第三個闖進她的心靈的人,無用的丈夫,遠離的金賽,都已過去了,現在,唯一站在她面前的便是亞端,這個粗壯的男子。
「我們走吧?」亞端說。
「到那兒去?」
「我陪妳到園門口去。」
他把小屋的門鎖上了,然後跟着她出去。
「你不懊悔嗎?」當他在她身邊走着時,他問她。
「不!不!你呢?」她說。
「懊悔那個?不!」他說。過了一會,他加了一句:「夫人,不過還有旁的事情罷了。」「什麼旁的事情?」她說。
「仲英先生,其他的人。和一切的糾紛。」
「什麼糾紛?」她沮喪地問道。
「事情常常是這樣的。於你和於我都是一樣,總有些什麼糾紛的」他在昏黑中,穩定地走着。
「你懊悔嗎?」她說。
「在某一方面有點兒的!」他一邊囘道,一邊仰望着天空。「我自以為和這些事情是斷絕?現在我却又開始起來了。」
「開始什麼?」
「生活。」
「生活!」他應聲說道,感覺着一種奇怪的興奮。
「那是生活。」他說。「沒有法子避免的,如果你避免它,你便等於死。所以我只好重新開始,我只好這樣。」
她却不把事情看成這樣。但是⋯⋯
「那是愛情。」她愉快的說。
「無論那是什麼,反正一樣。」他囘答道。
他們在靜默中,在漸見昏黑下去的花園中前進着,直至他們將到園門口的時候。
「但是你不憎恨我嗎?」她有點不安地說,
「不,不,」他答道。突然地,他用那種古代的結合人類的熱情,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不,我覺得那個太好了,太好了。你也覺得嗎?」
「是的,我也覺得。」她有點不誠實地答道,因為她實在並沒有覺得怎樣。
他温柔地,温柔地,熱吻着她。
「假如世界上沒有這許多人,那就好了。」他悲傷地說。
她笑着。他們到了園門口了。他替她把門開着。
「我不再送了。」他說。
「不!」她把手伸出去和他握別,但他却用雙手着。
「你要我再來麼?」她熱切地問道。
「是的!是的!」
她離開了他,向園中走去,他在後邊望着她向灰暗的園中進去。心裏差不多感着痛苦地望着她走了。
亞端是一個早年喪偶的寡男,自從他死了妻子,他也與這人間關係斷了。但是她又使他重獲了自由,他的心靈,肉體,他的一切都解放了。
葉麗趕快穿過花園囘家去,可是,當她到了門口時,門是關着了,這一來,她得去按鈴了,這却使她煩惱起來。來開門的是工人亞翠。
「呀!你囘來了,夫人!我正開始奇怪着你是不是迷失了呢!」她有點笑謔地說。「但是仲英先生却沒有問起你;他在等着你吃晚飯呢?」
葉麗並沒有去吃飯,她推說身體不舒服,便囘到自己的房裏。
當她囘到房裏去時,她依舊覺得模糊而昏亂,她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心情波浪似的起浮着。
時間像夢一般地悠悠地過去,而她的金賽先生還沒有囘來,美麗的神奇的愉快的過去,和眼前的夢幻般的奇跡,又從新把她帶到洪荒的年代,她惶惑了。
在經遇片刻的靜息後,她又從新囘到她夢幻般的往事,空虛,惆悵,疑懼充塞了她整個的心房。
第二天,她陪着丈夫吃晚飯。
「麗,你也許有什麼心事吧?」仲英問道。
她望着他,難道他猜疑什麽嗎?
「天氣使人覺得奇怪⋯⋯。」她說。
「你覺得不舒服嗎?」
「是的,有點疲倦,這大槪是天氣的關係⋯⋯。」
「你要不要陪我玩玩牌?」
「不!我聽聽收音機好了。」
她聽見了他的聲音,含着一種滿足的奇異的音調,他上樓到寢室裏去。在那兒,她聽見收音機在呼號着一種矯柔造作的嬌媚的蠢笨的聲音,這樣是一種市塵的囂喧,是多麼討厭啊!
她穿上她的紫色的外衣,從一個傍門閃了出去。
她又走到後花園裏亞端住的地方。
「你來!」他用親切的話迎接她。
「是的!」她望着他說。
「你要進來嗎?」他問道。
他向她尖銳地望着。繼續說:
「要是你天天晚上到這裏來,人們不會說什麼嗎?」
「爲什麼?」她不明白地望着他。「我說過我要來的。沒有人會曉得的。」
「但是他們不久要曉得的。」他答道。「那時怎麼好?」
她不知怎樣囘答纔好。
「爲什麼他們曉得呢?」她說。
「人們總會知道的。」他悽然地說。
她的咀唇有點戰慄起來。她訥訥地說:
「那我可沒有法子。」
「不。」他說。「你不來是可以的⋯⋯要是你願意。」他低聲地添了一句。
「但是我不願意不來。」她用怨聲說。
他無言了,她望着他的臉。
「你是不是,」她支吾的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想想看!」他說。「要是人們知道了,你將怎樣?要是仲英先生和⋯⋯大家都⋯⋯。」
「那麼,我可以走。」
「走到那兒去呢?」
「無論那兒!我有我自己的錢,我要自由⋯⋯」
「但是假如你不想走呢?」
「那裏話!我將來怎樣,我是不顧慮的了。」
「呀!你是這樣想嗎?但是你是有顧慮的!你不得不顧慮,人人都是這樣的。你要記着你是仲英夫人,而我是你們的園丁,假使我是一個貴紳的話,那麽事情自然又不同了,是的,你不能不顧慮的。」
「我不⋯⋯我實在恨這個夫人的名稱。請你不要嘲弄我,我⋯⋯。」
「我並不嘲弄你。」他說。
當他這樣望着她時,她看見他的眼睛陰鬱起來,完全陰鬱起來,兩隻瞳人張大着。
「你不顧一切地冒險麼?」他用一種沉啞的聲音說。「你應該顧慮顧慮的,不要等到太遲了!」他的聲音裏含着一種奇異的警吿的懇求。
「但是我沒有什麼可以失掉的東西。」她煩惱地說。「假如你知道實在的情形是怎樣,你便要明白我是很歡喜失掉它的。但是你是不是爲你自己有所懼怕呢?」
「是的!」他簡單的說。「我怕。我怕那些東西。」
「什麼東西?」她問道。
他奇異地把頭向後一仰,指示着外面的世界。
說了,他彎下身來,突然地,在她愁苦的臉上吻着。
「但是。」他說。「我並不顧慮那些,讓我們受用罷,其他一切管它呢,不過,要是那一天你懊悔起來!⋯⋯」
「不要把我抛棄了。」她懇求道。
他的手指撫觸着她的臉,突然地又吻了她一下。
「那麼讓我們進去罷。」他温柔地說。
「我不能久留呢。」她說。
「好的。」他說,然後望着她。「那一天我們多玩了一會兒。」
「我⋯⋯我不能愛你,」她哭着說,突然地,她覺得她心碎了。
他覺得奇怪,驚疑地望着她。
「你不能?那麼,你不用愛就是!世上並沒有法律強迫要愛。聽其自然好了。」
他的話是不能够安慰她的。她髙聲地嗚咽起來。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他說:「甜的要,苦的也要。」
她哀痛地哭道:「但是我很愛你,我却不能。那是可怕的!」
他半苦味地半揶揄地,笑了一笑。
「那並不可怕,」他說。「不管你愛不愛我。你决不能勉強做的。」
他默默地站了起來,她害怕地緊抱着他。
「不!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和我鬥氣!抱着我罷!」她盲目地,瘋狂地,喃喃地說。用一種奇異的力量抱着他。
「摸觸着一個像你這樣的婦人,我死也甘心了!」沉啞的聲音說。「要是你可以多停一會的話。⋯⋯」
她覺着他的重新對她慾望起來的驟然的熱力佔有了她。
「不,我得快囘去了!」她有點狂亂地說。
「好罷。」他說着。態度突然變了,讓她走開了。
她正要走開,却立卽囘轉身來對他說:「吻一吻我罷。」
在昏暗中,他彎着身在她的左眼上吻着。她向他的咀唇。他輕輕地在上面吻了一吻。
「我明天再來。」她一邊走開了,一邊說。「要是我能够的話。」她加了這一句。
「是的,但是不要來得這麼晚了。」他在黑暗裏囘答道。她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晚安。」她說。
「晚安,仲英夫人。」他的聲音囘答着。
她停着了,囘過頭來向着黑暗裏望着,在這夜色裏,她只能看見他的形影。
「你爲什麼這樣叫我。」她說道。
「好,不這樣叫了。」他囘答道。「那麼,晚安,快走罷!」
她在矇矇的夜裏隱沒了。她看見那傍門正開着,她溜了進去,直到她的房裏。並沒有被人看見。當她將房門關起來的時候。她囘到她的床邊,她看見一封信放在桌子上,她驚慌地看着。
葉麗小姐:
我現在不得不這樣稱呼你了,雖然我是你名份上
的丈夫,我認爲我現在已不必要把「仲英夫人」的虛
名加在你身上了,⋯⋯
我雖然是你的丈夫,但是也不得不請你離開我,我不
能將你孤單的影子留在我的身邊。我也不需要你陪著
在我的墓穴中,你還是去到你快樂與自由的地方去
吧!
你的情人金賽先生不久就會迎接你來。至於你願意嫁
給金賽先生呢?還是跟着你的亞端呢?那麽,這是你
的自由⋯⋯
我不需要再看見你,因爲在我的生命裏面已完全沒有
了你的影子⋯⋯
仲英
第二天在仲英的花園洋房裏面,再也看不見葉麗的影子,她失踪了,亞端也失踪了。
葉麗從此真正逃出了封建的樊籠,她得到了完全的自由,真正的心靈的解放。
濃密密的雨雲被吹散,滑過那高高的樹頂,滑過葉麗小姐的心,可是離愁却還跟着她。⋯⋯
你們愉快地生活吧⋯⋯
你們熱烈地擁抱,
互相祝福吧⋯⋯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