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小説
魔鬼家庭
一
大約是在初秋新凉的時候,一個城市的西部住宅區,冷靜得有點慘淡,那邊有一間古老大屋也沒有人住,大門上面貼着交叉的封條,從屋内伸出牆外的白楊樹,落葉繽紛,益顯得冷落蕭條。
八點鐘過後,這地方就靜寂得像個子夜了。那時出現了兩個人影,是一老一少:老人名做進福,頭頂上白髮飄飄,走路時有點傴僂,一個孩子叫做阿牛和他一起走着,他們兩人似乎是由很遠的路走來的,老人的手上提着一個小燈籠,是準備走夜路的模樣,兩人走到大屋門前,因有些疲倦就坐在屋前的石階上。
「爺爺,這屋子沒有人住的嗎?」阿牛向那老人發問。
「誰住,封了!」老人淡淡地答。
「真沒有理由」阿牛說:「爲什麼這樣大的屋子沒有人住,而多少人却沒有地方住要睡在街頭!」
那老人微喟一聲說:「這世界上沒有理由的事多呢!」
阿牛有意無意地拔起石階縫裡長出來的小草,心裡在想着一串問題,他想着這麼一間大屋爲何要封起來不要給人住呢?忽然在肅索的晚風裡送來一陣低沉的胡琴聲,還有一個女子用她苦澀的歌聲跟在那個拉胡琴者唱起小曲來。
「咦!爺爺!有人唱歌呢!」阿牛叫道。
「唔,兩個叫化子。」進福說。
進福看着那兩個人似乎有點熟識,因此引起了他的注意,俄而詫異地自言自語:「哦!是他⋯⋯」
那時這兩個賣唱人已走到老人和小孩的前面,老人不自由地拉住阿牛,站起來,定眼的望了他們一下說:「進祿!三娘!是你們兩個!」兩個賣唱者吃了一驚說不出甚麼,滿面羞慚地走去了。老人望住他們的背影搖頭嘆息說:「唉,你們也有今天的日子,眞是惡因就有惡果呵!」
阿牛看着這種情形,動了他的好奇心向老人問:「爺爺,爲什麼你認識他們?」老人說:「認識,那女的還是我以前的女主人呢!」阿牛說:「那末男的呢?」進祿說:「以前和我一同做工。」阿牛問:「在什麼地方?」進福指着古老大屋說:「就是在這裡,這是以前很有名氣的唐家呢。」阿牛不大明白又問:「爲什麼會被人家封了的呢?」進福說:「說起來話就長了,你坐下來,我告訴你罷!」
於是他們又在石階上坐下來,進福乾咳了一聲,說出一段唐家過去的歷史。
二
這間大屋的主人叫做唐道德,是個愛面子僞善的假紳士,在外邊自認是書香之家,說他先祖從外省遷來,棄仕從商,後來又棄儒習賈,這種糊裡糊塗的歷史,就算是他的家世。外邊不明白的人,都說他身世淸白,是一個大殷商,誰知他是一個毒害人羣的私梟。他勾結掌握這城市最高軍權的賈軍長,養了一班歹徒,偷運毒品,軍火而致巨富。
唐公的髮妻早亡,後來討了二娘,三娘兩個小老婆,都是煙花女兒,二娘進唐家的門較早,有了一個孩子叫智全,已經十六歲了,終日愛玩愛吃,三娘並沒有養過孩子,另外死去的太太遺下一子一女。大少爺叫智能,不務正業,終日在外胡混,好鬥雀鬥雞,是個典型花花公子。二小姐叫紫湘,是個温柔靜淑的好女孩。在這家庭裏就養着這樣一羣心思不同,針鋒相對的人,尤以二娘和三娘鬥的最起勁,互不相讓。
唐家還有一個管家,叫做雷展雲,不過是廿五六歲的靑年人,做事十分幹練,他到唐家來當管家,是有一段秘密的歴史,原來雷展雲的父親雷四,也是個不正當的人,以往在唐道德還未發跡時,是一雙老搭擋,一起在外邊做販運毒品的勾當。有一次因失手被破獲,道德爲了脫身,推了雷四去當災,把性命丢了。後來道德起家以後,懷念雷四無辜死去,也不過爲了替自己犧牲,同時爲了要保守秘密便接了雷展雲到自己家裏,給他管理一切雜務和帳目。展雲行動舉止,中規中矩,素性亦甚孝順,把在唐家所得的收入,都拿囘家裡去,他們母子倆實在也知道雷四之死,完全爲了道德,不過時機未至,一切都容忍着,也是爲了生活呢。
三
這天是唐道德的生辰,内外佈置煥然一新,中堂上燃起一對大壽燭,掛着一幅大壽帳,上邊是用綵絲綉着一幅福祿壽圖,兩邊一副對聯,寫着「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是賈洪軍長送來的。中間是客廳,早已到了不少親戚好友,再對開有一班樂隊,每個客人進來時都吹奏一次鼓樂,以示歡迎。
唐道德今天是壽翁,喜氣揚眉的在大堂中站在壽屛前面,接受每個賓客的賀禮,口裏説出一連串恭喜恭喜的話,三娘和二娘亦各向賓客們打招呼,唐道德心裏正急着等候賈洪軍長,招手叫雷展雲過來,在他耳邊問:「賈軍長爲什麼還未來呢?」
「我早已派人去請過三次了,恐怕快要來吧」。雷展雲說:
「你派人到外邊等一等,賈軍長來就說知我。」道德說。
「是的」展雲應着走開了,叫了一個老人家過來吩咐說:「進福,你到外邊守着,見賈軍長來立刻通知,曉得麼?」一會兒,進福匆忙走進來向展雲說:「賈軍長和他的大少爺到了」。雷展雲立卽走到唐道德面前報告消息,道德聽見連忙走到外邊去迎接,展雲和進福也跟了出去。
才走到中門,已經見賈軍長和他的兒子賈世豪,還有一位幕僚趙師爺和幾個隨從人員走進來。唐道德迎上去拱手作揖道:「賈軍長太賞面了,難得大少爺也抽空到來。」賈洪發出一陣粗暴的笑聲說:「恭喜!恭喜!」
在震天似的鼓樂聲中,道德讓了賈洪和世豪一班人到了大廳上,進福献了淸茶之後,二娘三娘也過來請安。賈洪向道德問:「爲甚麼不見大少爺?」道德望了一望,才看見智能和一班人在廳堂的一角擲骰子,道德露出不滿意的顏色便叫雷管家去叫他過來見軍長。賈世豪隨卽攔着說:「他高興,隨便他玩吧!我也去玩兩手。」道德聽見世豪要玩,轉露笑容便陪世豪走近智能的身邊說:「你陪賈大少爺玩一會,好好地招呼他。」又向世豪說:「你隨便玩我還要去跟你尊翁談談呢」說着又再到這邊來和賈洪談話了。
「唐翁!近來還有運貨麼?」
「近來……」道德望望四週沒有甚麼人注意才說:現在貨價不大合算,不過下個月有一帮要來,到時還要借助軍長的大力!」
「當然啦!我和你難道還是第一次交手嗎?哈哈…………」
兩人正在說話間,二小姐紫湘和一個侍婢翠蓮走過,道德把她叫住,叫她向賈世伯請安,紫湘隨卽叫聲「世伯!」賈洪向唐翁笑着說:「長得十分標緻呢!」唐翁說:「過獎!過獎!」紫湘見沒有別事正要行開,道德說:「紫湘,你的世兄在那邊玩骰子,你到那邊去奉杯茶給世兄。」
世豪正在和一羣人賭得起勁的時候,耳邊聽得一聲:「請茶罷,賈大少!」這淸脆的聲音像春天的黄鶯穿過柳條啼唱似的,不由得世豪轉過頭來一望,登時魂消魄散,連茶也不會接,呆呆望住紫湘的臉,害得紫湘的臉都紅了起來,過了一會世豪才連忙說聲「謝謝!」把茶接過來,紫湘才鬆了一口氣說:「幾位慢慢玩」便同着翠蓮走去了。
紫湘去了之後,世豪便把智能拉在一邊問:「剛才給我倒茶的是府上的寳眷?」智能傻頭傻腦的說:「她嗎?她是我的妹妹!」世豪笑道:「怪不得樣子像你呢!」
世豪自從在唐家遇見了紫湘以後,天天痴想,究竟他用甚麼手段得到紫湘,能不能得到她,這裏暫時不提。
四
在唐道德家裏時常是充滿鬥爭意味的,就因爲家庭紛爭,唐家裏便發生了一件大悲劇:
唐老爺壽誕過後,雷展雲正在賬房裏計算開支,老家人進福拿了一張酒莊開來的賬單進來向展雲支欵,展雲在算盤上敲了一囘,計算無錯,就從抽屜裏拿錢付給進福,進福拿到外邊與酒莊夥伴結了賬後,忽然看見大少爺智能托着一個雀籠哼着歌曲跑進來,智能問:「喂!雷管家在裏面嗎?」進福答:「在賬房裏,大少爺!」智能把雀籠遞給進福直走到賬房裏邊去。
「給我兩百塊錢!」智能攤開手向展雲說。
展雲翻開賬簿一看說:「大少爺,你不能支錢了!」
「我爲什麼不能支錢?」智能仰起着頭問。
展雲笑着說:「大少爺,你是曉得的,家裏每個人的支錢都有規定的。」
「這個我知道,你就算我再多支二百塊好了。」智能說。
「請你原諒,要是老爺査起賬來,我難以説得過去的。」
智能正要說下去的時候,三少爺智全進來,連智能也不招呼,開口便向雷展雲說:「雷管家,給我錢!」展雲應了一句「好」便又打開賬簿查了一囘,取出鎖匙,就在保險箱裏拿了兩百塊錢交給至全,這時智能在旁看得眼紅,一手把智全的錢搶去,抽出十塊錢遞給他。智全那裏肯接,就哭了出來,展雲勸智能把錢還給他,智能說:「這是我的事,誰得着!」正在喧鬧間,智全的褓姆阿四走進來,智全哭着說:「大哥搶我的錢。」阿四說:「三少爺!你別哭,告訴你的媽去!」阿四正想拖着三少爺出去,凑巧二娘到來,二娘本來愛惜自己的兒子,現在聽見給他的哥欺負,心肝肉痛就向智能質問,智能明知自己理屈哼着說:「小孩子花那末多錢幹什麼?」
「你別管他,總之不是你的錢,你就不應該要!」二娘反駁說。
「你說得好笑,在家庭裏,那一份不是我大少爺的,誰敢動一動!」智能冷笑一聲說。
「這是什麼話!」二娘發脾氣說:「現在還是老爺當權呢!」
「我爸爸死了以後,什麼東西都是我一個人所有的,何况這兩百塊錢,算得什麼!」智能說着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了。二娘亦氣憤地向智全說:「我們走吧,囘頭我向他的爸爸說,看他還敢這樣無理。」說着拉了智全帶同阿四囘到自己的房裡去。
五
雷展雲給他們幾個人鬧了半天,好容易到現在他們才走出去。展雲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樣一個家庭,你爭我奪,簡直沒有一個正派的人⋯⋯」他邊說邊坐下去正想寫數,忽然三姨太三娘手中捧着一碗燕窩羹進來向着展雲囉囉嗦嗦地說是特地送來給他吃的,還大施混身解數來勾引展雲。原來三娘是個勾欄女兒,她本有一個情人叫做進祿,當她嫁給唐老爺爲三房侍妾不久,進祿亦混入唐家掛名做僕人,實則暗中幹那不可告人之事。但三娘是個水性楊花女子,她不以此爲滿足,又垂涎展雲的英俊想入非非,這天又來向展雲進攻了。可是展雲是一個純潔有爲的年靑人,絕不爲所動,當三娘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時,展雲正想捽開她的手,突然「哼!」的一聲說:「幹得好事!」三娘和展雲與愕然,囘頭一望,原來是二娘。二娘爲了孩子被大少爺欺負想來再向雷管家支錢,不意看着三娘這樣的情形,就以諷刺的口氣向三娘說:「原來三姨太會來賬房勾引管家呢!」
她們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就吵鬧起來,展雲也無法勸得住,正在吵鬧的時候,二小姐紫湘正因看書看得有點不懂來問展雲,看着兩個庶母在那裡爭吵,也來勸她們,一塲古戰總算停息。
二娘和三娘兩人負氣走後,展雲和紫湘走囘賬房裡,展雲用手拍拍前額痛苦地說:「這樣的環境,我很不想再住下去!」展雲繼續向紫湘表示他想不做管家的心事,紫湘免不得安慰他一番,並向他說如果一旦無事可做,豈不是給他那年老的母親失望麼?這句話正觸着展雲心裡的隱衷,嘆了一口大氣,垂頭不語。以後他們又談起些書本上的事,似平越談越覺興趣了!這時唐老爺突然有事來找展雲,紫湘站起來叫聲「爸爸!」展雲也起來叫句「老爺!」道德以一副假道學的面孔說:「你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這成什麼話!」他們兩人急向道德解釋只是談論書本上的字句罷了!道德用命令的語調向紫湘說:「以後沒有什麼事,不准你一個人到這裡來。」紫湘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十分固執的,也只有負氣鼓腮的離開賬房。
展雲看見紫湘這般受屈,心裡十分替她不平,他想着道德完全糊塗,應管的事不管,弄得一家一團糟,他便直截向道德辭職不幹。道德則講起什麼顧念他的父親,假仁假義地叫展雲再做下去。講完之後卽叫展雲取出近日的賬簿出來査看一番,把賬簿放在檯上想走出去,忽然心裡又想起一件事,囘頭道:「展雲,你知道我素來最重禮敎的,以後沒有什麼必要的事,你別再跟二小姐處在一起,以免給人說閒話。」
展雲想伸辯兩句,道德却掉頭而去,使展雲欲說無從,心裡又是一陣悶氣。
六
晚上,道德要到三娘房去,經過走廊的時候,撞見了進福手拿兩盞燈便問:「這些燈拿到什麼地方去?」進福答:「這盞小的是路燈,這盞大的是工人房用的燈。」道德是最吝惜的,聽了不高興說:「路燈何必這樣亮,工人房裡根本上可以不需要燈火,我現在規定,每天晚上到八點鐘以後,工人房裏不許再點燈!」進福應了幾聲:「是!是!」就行去。
道德沿着走廊,走過二小姐的房門外邊,隔窗望見裏邊還有燈光,就踏進去向紫湘說:「還不熄燈睡覺!」紫湘答:「還早呢!看看書才睡。」
「晚上看書浪費燈光,爲什麼不在白天看。」道德說着順手拿起書一看,見是一本「西湘記」,當堂露出不悅的顏色說:「這本書簡直是誨淫,怎樣可以看。」紫湘正想要分辯,道德截斷她的話頭復說:「我家是以禮相守,非禮勿言,非禮勿視,我不准你看這樣的書,知道嗎!」紫湘看見父親動氣了,當然不敢多說,只有答:「是的,爸爸!」道德駡了紫湘幾句後才轉身出去。
在幽幽暗暗的燈光下,三娘伸起她蛇一般的腰肢,斜倚在床上,進祿却坐在床前替地搥骨,兩人有說有笑,非常快樂,俄而三娘向進祿說:「時候不早了,你也應該出去,等下老頭子到來不是玩的。」進祿陪着笑臉說:「你叫我走,我怎敢不走,不過⋯⋯」說着伸開手來,三娘已會意,就在抽屜裏拿出一點錢向他手裏一塞說:「拿去吧!快走,老傢伙就要來了!」
進祿去後,果然唐道德來到三娘的房裏,一見三娘,整個莊嚴臉孔拋到九霄雲外,裂開嘴吧笑着走過來,一手搭住三娘肩膀說:「還未休息麼?」三娘斜視了一眼說:「等你囘來呢,你不囘來我怎麼敢睡。」兩句話說得道德骨節都酥了。三娘看着老頭子那麼高興,乘機向道德說:「我想買一個鑚戒。」道德皺着眉說:「你不是已經有了,何必再買。」三娘「哼」的一聲說:「我知道你不高興買給我,算了吧!」道德看着三娘生氣,連忙說:「何必生氣,要買就買,一個鑽戒算得什麼!」三娘乃轉露笑容假獻殷勤來服侍他。
七
二娘因爲今天自己的兒子被大少爺欺負,她一夜不能安眠,她想着假如將來老頭子有三長二短,怎末好呢!二娘越想越可怕,到了第二天還是鬱鬱不樂,智全的褓姆阿四這人好搬弄是非,如今看見二娘爲此担憂,她以討好的語氣向二娘說:「説起他呀,我也看不過眼,他口口聲聲說將來老爺死了,這家裏什麼都是他一個人獨有呢。」
他們正在談論間,智全又啼啼哭哭走進來說:「大哥又打我。」二娘更心肝肉痛問:「他發瘋麼?他怎麼又打你?」智全邊哭邊訴:「我看看他的雀子,他就打我。他還說我不是爸爸的兒子,將來非把我趕走不可!」二娘一聽見全身發抖,一手拖住智全去見道德,那知道德正因心情苦悶,反把她責備幾句。
一會,大少爺從外邊囘來,想偷偷溜過被道德看見,就把他叫來痛責一番,智能怎敢說什麼,應聲「是,是!」連忙走出去。
二娘喪氣回房,阿四想討好主婦,她說:「大少爺一天不除,你們倆母子一天沒得好過,將來老爺有什麼不測,那時你們更苦透了呢,我看不如早作打算。」二娘聽説又似是道理,便問:「應該怎樣打算?」阿四便在二娘耳邊說了幾句,二娘有點懼怕說:「我⋯⋯不敢這樣做。」阿四說:「那由你決定,不過,你不算他,恐怕他將來會算你呢!你該想一想?」說完冷笑一聲就出去。二娘於阿四去後,在房裡想來想去,心緒紛亂,到夜裡,道德來拍門亦拒絕不開,害得道德沒法直到三娘那邊去。
三娘因爲昨晚道德到過,以爲今晚一定不再來,就與進祿在房裏大吃大喝,怎知兩人杯子舉起時外邊有人拍門,三娘認出是道德的聲音,嚇得非同小可,急打開了衣櫥叫進祿躱進去,然後把桌上一雙碗筷收起來,匆匆惶惶地開門讓道德進來。道德看見抬上擺着酒菜疑訝地問:「咦!你一個人在此喝酒?」三娘故意地說:「我跟一個男人喝酒。」進祿在衣橱裏聽了三娘說出這句話嚇得渾身冷汗。道德則以爲是在她是在玩笑也笑着說:「好,我也有點餓,我來陪你吃!」三娘把他的筷子按着問:「你昨晚答應我的事辦到了沒有。」道德卽從衣袋裏掏出一個錦盒出來交給三娘,三娘打開一看,果然是光亮耀目的鑽戒,戴在手裏,欣賞一囘,但另一方面她掛心着衣櫥裏的進祿,過了一會她問道德說:「爲什麼你還不走,今天是雙日,你不怕你的二太怪你嗎?」道德呵呵大笑道:「我喜歡到那邊就到那邊,她怎樣可以管得我!」三娘暗吃一驚說:「你今晚復要留在我這裏嗎?」道德說:「當然!」
三娘爲了要使進祿脫身,她便想出一計,拿出一方手帕說:「讓我來綁住你的眼睛,我將一個銀角子放在一隻茶盅裏,另一個茶盅是空的,你能夠摸着有銀角的茶盅,就準你留在這裏。」道德說:「好!等我把長衫脫了再玩罷!」說着脫下長衫要往衣橱裏放,嚇得三娘冒出冷汗,忙過去把長衫接在手裏,笑道:「等我替你放。」道德那裏知道其中的秘密,把長衫交給三娘就任憑三娘把他的眼睛綁了起來。三娘見時機不可失,連忙把衣橱打開讓進祿走出去。
進祿跑出來,遠遠地看見走廊盡頭有一個人拿着燈,燈光一閃,他趕快囘頭就跑,原來這個人就是老家人進福。進福看見有一個黑影掠過連忙大叫「賊呀!有賊呀!」一時屋裏的人都走出來,大家忙着搜索,可是連一個影子亦再不見了。這給進福覺得是一件怪事;但他明明看見是從三娘房裏跑出來,所以他與展雲硏究之下亦已有些懷疑。
八
二娘因爲自己的兒子屢次受智能的欺負,同時在阿四的挑撥下,連她日常的唸佛工作,亦無心去做。這一天,她剛拈起佛珠,唸不到一篇「觀音經」就嘆了一口大氣,把佛珠放下,阿四心裏明白她是爲了什麼事復在二娘的臉前說:
「二娘,你想想,難道這樣大一副家產,將來眼睜睜地給那傢伙獨佔嗎?他現在這樣對你,將來大權在握,你們的苦處就多了,先下手爲强,怎可以吃了眼前虧。」
說話間智全由外邊進來,二娘見他前天給智能一巴掌五個指痕還在臉上,一時勾起新仇舊恨,狠狠地下了一個决心說:「好,有你沒有我,有我沒有你!」智全問道:「媽,你們說什麼?」二娘說:「小孩子別管大人事。」說着在袋裏抓了一把錢給智全叫他出去遊玩。然後由抽屜裏拿了一瓶毒鼠藥,正在這時,外邊傳來一陣脚步聲,二娘連忙把毒鼠藥收在後面,一看,原來是小丫頭翠桃拿一盤燕窩羹進來,一碗放下來給二娘,一碗想要拿出去,二娘問:「拿去給誰吃?」翠桃說:「給大少爺。」二娘心裏一動,阿四也向她打個眼色,當翠桃要把燕窩羹捧出的時候,二娘喊住她叫她出厨房拿點鹽來。翠桃那敢不聽,立刻把燕窩羹放下,轉身到厨房取鹽去。二娘乘機從毒鼠藥放入燕窩羹裏,阿四匆匆地拿起來攪拌,這時翠桃已經取鹽出來,對於她們的陰謀她那裏知道,便把那碗有毒的燕窩捧出去,直到大少爺的房裏。
智能看見翠桃捧了燕窩羹進來,笑吟吟地拉住翠桃的手說:「來,我請你吃點心!」翠桃掙開了他的手說:「我不吃,我不吃⋯⋯」他們兩人正在拉拉扯扯時,進福帶住一個人進來,智能一看原來是賈軍長那邊的趙師爺,智能問他有甚麼事到來,趙師爺乃同他說賈大爺要請他去玩。智能問在甚麼地方,趙師爺說:「還不是老地方醉月樓!」智能說:「好極,等我吃了這碗東西再去好嗎?」趙師爺說:「何必吃呢?到那邊你怕沒東西吃麼?」於是智能穿好了外衣,匆匆地和趙師爺到醉月樓去。
他們去後,那碗燕窩羹仍舊放在檯上,翠桃進來收碗,看見大少爺沒有吃過,她正想端起碗來吃,忽然窗外有人大聲喊道:「你這小丫頭,偷東西吃!」嚇得翠桃連忙把碗放下來,一看原來是三少爺智全。智全走進來要拉翠桃大家吃,可是翠桃靈活得像隻狡兎避過智全跑出去,智全很孩子氣地說:「好,你不吃我吃,誰要你吃。」説着轉身捧起那碗燕窩羹狼呑虎嚥似旳吃下去。
九
翠桃避過了智全的糾纏,跑了出來,她心中想三少爺駡我偷吃,他自己想吃才真,她囘轉頭走到書房,從窗間探頭往裏面一望,大吃一驚,原來智全滾在地上,捧着肚子叫痛,翠桃大喊起來,一時屋裏的人,唐道德,紫湘,雷展雲,三娘,和其他的家人都跑進去看着智全這個樣子,各人手忙脚亂扶起智全躺在床上解救,二娘由翠桃走去通知,也和阿四搶進去拖住智全大哭起來。
「這是什麼事,他吃了什麼?」道德焦急地說。
當時誰敢說一聲,二娘因自食其果,內心痛苦難禁,乘着室內亂哄哄的當兒,獨自一個人跑囘自己的房,想着要害死智能反害死了自己的愛兒,覺得一切希望已完,覺得將來事洩還有面子見人嗎?咬着牙關把脚一頓,霍然轉身在抽屜裡拿出剛才用過半瓶的毒鼠藥倒在杯子裡一飮而盡。移時一陣劇痛,倒在地上亂滾。阿四在書房裡就不見二娘,她走到二娘的房間來看見二娘中毒在地上輾轉呻吟,如發狂一樣復跑囘書房大聲喊道。
「老爺!不好了,二娘自殺了!」
整個房裡的人都愕然,大家急忙走到二娘的房來,道德握住二娘的手說:「二娘,究竟是什麼囘事?」二娘痛苦地說:「老爺!我求你別追究別人,事情都是我做出來,我想害人却害了自己,我錯聽了阿四的話⋯⋯」說完經過一陣劇痛也跟着她的兒子死了!
道德到此時一切都明白,氣憤的叫道:「該死,阿四呢,叫她來,她敢這樣在我家搬弄是非。他在房間裡望了一望,連阿四的影子都沒有,他對雷管家說:「你,你替我去找阿四來,我把她殺了!」雷展雲正要出去,婢女翠蓮神色匆忙跑進來叫:「老爺!不好了!」
「吓!又出了什麼事?」唐道德吃了一驚問。
「阿四跳井死啦!」翠蓮道。
「在什麼地方?」二小姐問。
「是在後花園水井裡。」翠蓮說。
道德接二連三的在一天裡發生這末多的不幸事,幾乎刺激地站不住,長嘆一聲,用手拍拍前額苦痛地說:「唉!竟會攪到這樣,還成什末樣子呵!」道德經過一番査問翠桃後,頹然坐在椅上長嘆說:「我通通明白了,原來就是二娘自作自受,但是我也想不到她會這樣做出來。」三娘在旁乘機以冷語説了幾句,道德沒有心情和她多說,他盼咐展雲說:「這件事不許任何一個人傳對外邊去,亦不免舉喪。」展雲問:「那末怎樣發葬呢!」道德答:「就叫家人們把他們三人都葬在花園裡,不要讓外人知道這事。」
於是唐家事變,由於道德顧存僞善的面子,被他秘密掩蓋住了。
X X X X
那個老人就這樣坐在被標封的唐家門前對着他的小孫亞牛滔滔不絕地談起這些事,還向亞牛說:「我就是進福啦,因在我唐家裡時間最久,所以一切事情我都淸楚。」亞牛問:「二娘和那個三少爺阿四三個人死了以後,就算了事嗎?後來又怎樣呢?」進福答:「以後發生了一件更嚴重的事故,而且唐家也因那事被封屋,死的死去,走的也走了。」亞牛說:「事情怎樣,爺爺,說去吧!」進福說:「好罷,那末我就說給你聽。」
十
這件事發生以後不久,繼續又發生一件不尋常的變故:
賈洪軍長的兒子賈世豪,在道德五十生辰的日子跟着他父親到唐家祝賀,無意中邂逅唐二小姐紫湘,驚爲天仙化人,囘家後一直想念着她。有一天世豪獨在賈軍長官邸中,坐立不安,想到心煩意亂,想不出一個好辦法把紫湘娶過來。這時趙師爺走進來說:
「喂!大少爺有什麼心事,看你好似失魂落魄似的。」
「你怎樣會知道我的心事?」
「我想一定爲了沒有錢,心裡煩悶,是不是?」趙師爺說。「簡直胡說,我怎會沒有錢!」世豪哼着說。
趙師爺詭計多端,最善逢迎,低頭沉思了一會,忽有所悟,拍案而起,叫道:「是爲情顛倒,是麼?」
「算你猜中了一部份,但未得十足,你知道我想誰麼?」世豪笑着説。
「還不是唐二小姐,還有那個值得大少爺顛倒至此呢!」世豪笑着拍拍師爺的肩膊說:「真是師爺不愧爲師爺,妙算如神,不出兩句就全說對了。」
於是世豪就向師爺表示要把紫湘弄到手的心思,趙師爺免不了一番拍馬屁說出這事那有難處,只要他的父親向唐老爺一開口,那怕他不答應嗎?世豪說:「我早已打聽她的哥哥智能,知道她對唐家裏的管家雷展雲極要好,我恐怕她不容易答應。」趙師爺哈哈大笑起來說:「你太過顧慮了,那個女子不慕虛榮呢?難道她會不肯嫁一個軍長的大少爺,而愛上一個窮管家嗎?况且利用他父親的力量,也會使她同意的。」世豪搖頭說:「不成,要一個人只要她的身體,沒有要到她的心,有甚麼意思呢!」趙師爺說:「是的,好,等我替你想個辦法。」說着在室內踱來踱去的沉思。
十一
師爺在室裏走了兩個圈子,終於想出一個辦法;立卽在世豪耳邊吱哩咕噜地說了一囘,世豪不停的點頭說:「對,眞好計!」趙師爺說:「那末現在我們去見軍長罷!」
那時賈洪正在書房裏睡在一張醉翁椅上打瞌睡,丫頭小玉在旁邊打扇,有一個軍官手持一叠公事昻然進來請軍長批一件公事,賈洪睡得正好,給人叫醒了,心裏有點不高興問:「什麼公事?拿來我看!」朱參謀恭恭敬敬地雙手奉過去,賈洪看後,就在那公事的尾端批一個「殺」字交囘朱參謀。朱參謀吃了一驚說:「軍長!這人不過偷了一個雞,怎樣就判死刑了?」賈洪說:「這有什麼希奇,在本城我要誰死就殺誰,何况他犯了罪,不要多説了!」朱參謀平素知道賈洪這人生性兇殘,最喜殺戮,卽使自己做錯亦不肯改過,只有敬個軍禮,退出去照批執行。
朱參謀去過不久,世豪和趙師爺進來,世豪向賈洪期期艾艾地說:「爸爸,我⋯⋯我想⋯⋯」趙師爺在旁揷口道:「大少爺這事你不必呑吐,直截向軍長說明罷!」世豪還是不敢直說,吞呑吐吐地說不出什麼來,還是趙師爺向軍長說明,軍長才笑了起來說:「原來爲了這事,我亦早就希望世豪置家,不過總要門當戶對才好,我爲了軍事忙,一時未有替你找到理想的人,世豪!究竟你看中那家女兒,不妨說出。」趙師爺說:「就是唐道德家裡二小姐唐紫湘。」賈洪說:「原來是她嗎?唔,很好,唐二小姐這女孩子,我也在拜壽那天見過,確實不錯。」趙師爺就乘機向賈洪進言說事不宜遲,最好立刻請唐道德來面談,賈洪想了一想說:「也好,那麼你去請他來罷!」
沒多時,道德已經到了賈公舘,世豪與趙師爺就迎接他去書房見賈洪,大家說了一些客氣話,道德呷了一口茶說:「本來軍長不差人叫我過來,我也想來拜候軍長旳,就是因爲一些運貨入境的事,想請軍長幫忙。」賈洪一口答應並乘機向道德談起唐紫湘的婚事,趙師爺也在旁慫恿,道德說:「本來這件事很好,不過婚姻大事,應該我小女同意比較好。」
「唐老兄!」賈洪說:「我以爲婚姻應由父母作主,又何必要問呢?」
道德本是一個慕勢貪利的人,他看見賈軍長親口爲自己的女兒求婚,心想和賈洪攀上親家,將來對私運更無問題,而紫湘爲人沉靜馴服,照理不會反對的,想着便笑嘻嘻地說:
「旣然軍長不會嫌棄,這是最好不過的事呵!」
大家説定這件事以後,唐道德告辭囘家,當時四人,可說是皆大歡喜了!
十二
唐道德囘到家裏,就把這事先對三娘說,三娘本來對紫湘存有妒忌,因爲紫湘和展雲有着很深的感情,而三娘對展雲也存了非份之想,她想這事如成事實,自己對展雲的企圖也就易於達到,不過她有些疑問地說:「哼!我怕二姑娘不願意這頭婚事呢。」道德聽了大不以爲然說:「這事情當然由父母做主,一個女孩怎能反對。」三娘說:「你知道二姑娘的脾氣素來强硬,她如不答應亦難辦呢。」道德搖頭說:「不成,沒有這道理,女孩怎有權理這些事。」
「不過」三娘故作神秘地說:「你要知道,你的二姑娘恐怕另有心上人呢。」
「吓,你說她的心上人是誰?」唐道德微作驚奇地說。
「難道你不知道麼?可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們家裏的二姑娘喜歡雷管家,誰不知道。」
「唔,我知道了,不過我絕對不許他們做出這樣越禮的事,一個管家怎可以同我家裏的小姐相好!」
三娘聽了道德的話非常高興,她想如紫湘嫁出去自己對展雲便可以多多的接近,所以她故意附和道德的話道:「老爺,你的意見對得很,一個小姐怎可以跟一個下人打交情,簡直沒辱了自己的人格,也沒辱了我們唐家的家聲,我以爲賈府這件親事,門當戶對,是最合理想不過的。」
道德一邊不歇點頭,囘頭叫丫環翠蓮去請二小姐出來。翠蓮到二小姐房間,已把賈大少爺求婚的事通知二小姐。紫湘聽知這事,本不想出去見她的爸爸,後來她想事情已擺在眼前,不是不去就可解决的,不如出去說個明白,於是紫湘略整過裝慢慢地懷着一份不歡的心情,移步向大廳外邊去見唐道德了。
十三
唐道德和三娘正坐在大廳上等紫湘出來,待紫湘來到時坐下去,道德卽向紫湘說:
「紫湘,你現在的年紀已經不少了,俗語所謂女大當嫁,我做父親的,也應該替你選個適當的人家。」紫湘覺得她現在的處境,簡直像個等候宣判吉凶的人一樣不敢作聲,道德繼續說下去:「紫湘,我爲你選定了一個對象,那就是賈家大少爺賈世豪,他也是軍長的副官處長,以這樣的人,也不算沒辱了你吧!」
「爸!我不願意嫁人。」紫湘聽了道德的話後堅决反對說。
「你怎麼可不願意嫁人,你的婚事應當由父母作主,你怎能亂説話。」道德非常固執,好像絕無商量餘地似的。
「二姑娘,不是我多嘴,你想想,賈大少爺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你應該聽父母的話,你的年紀也不小了,難道一輩子留在家裏嗎?」三娘在旁助風撥火的揷嘴說。
「爸爸!我求求你,我無論如何不嫁這個姓賈的人。」
「你哭也無用,我已經立定了主意,絕對不能更改,這頭親事算說定了。」道德很固執地向紫湘說完之後,囘頭叫進祿到賬房去呌雷管家出來。
道德說:「我有一件要事告訴你,現在紫湘二小姐快要出嫁了。」
展雲聽見道德突然說出紫湘出嫁的消息,一時心裏捉摸不定,非常詫異,道德繼續說:「現在我决定了,男家是賈軍長的大少爺,你去把各方面的事籌備一下,免得臨時張惶。」
展雲一聽到這個消息,眞是晴天霹靂,登時呼吸也像窒息了一様,紫湘也抬頭望着展雲淚眼相看,似有千萬般心事,都盡量在淚光微微的視綫中表達了。紫湘再也不能忍住,擁面痛哭,霍然站起來,不說什麼,頭也不囘的跑返自己旳房裡去。侍婢翠蓮看着小姐那末的悲傷在旁勸住道:
「小姐,你別要傷心,事情慢慢商量,也許老爺會有囘心轉意的一天的。」
紫湘揩着眼淚說:「爸爸這個人最固執不過,那裡可以得他囘心轉意?」翠蓮說:「雷先生這人做事最鎭定,而且你們感情又這麼好,找機會跟他商量一下就好了。」紫湘說:「這個或者可以的,不過他究竟在我家不過是一個管家,人微言輕,三姐是個幸災樂禍的人,處處種禍,恐怕難了,唉!這也是我的命苦⋯⋯」說着又倒下大哭,經過翠蓮多少勸慰,才把紫湘勸得收聲。
十四
在賈公館那邊,世豪正在室裡無聊,趙師爺跑進來向世豪說:「這樣無聊在家裡,何不到唐家多走幾回,一來可以和唐二小姐打深交情,二來可以看看那個姓雷的管家對紫湘怎樣,要是他對紫湘小姐纒着不開,就應該給他一點利害纔是」世豪點點頭說:「你說得很對,等吃過中飯和你一起去吧。」
中飯後,世豪和趙師爺到唐道德家去,由道德迎了兩人在大廳上坐下,道德說:「難得世姪今天賞面,到這裡來。」世豪說:「旣然大家成了親戚,又何必客氣,今天特來拜候世伯,二來看看二小姐。」道德說:「很好,很好,你也應該和紫湘見見面,免得太生疏。」說完回頭要叫侍婢去叫小姐出來,趙師爺搶着說:「不必驚動二小姐,我們到花園裡去散散步吧!」於是道德便同世豪和趙師爺到後花園去,豈知隔遠一望,看見小凉亭坐着一對男女就是展雲與紫湘,他們正在商量婚事,道德等三人行近時,紫湘吃了一驚連忙站起來叫聲「爸爸!」展雲也叫聲「老爺!」道德怒冲冲地向展雲說:「我早告訴你,我是以禮傳家,上下有別,男女有分,你怎樣做得這末糊塗!」
紫湘看見展雲無端被責,心裡更難過,正囘身要走去的時侯,世豪攔住她的去路說:「二小姐,你何必要走呢?難道我陪你談談就不可以嗎?」紫湘扭轉身說:「我不慣和人家談話。」世豪冷笑一聲說:「哦,大槪我還比不上一個管家,一個下人。」紫湘瞅他一眼說:「你管不着,我愛跟誰談,就跟誰談,我分不出誰是上人誰是下人。」世豪一笑說:「二小姐,雖然我管不着,可是你要知道,你父親已經答應了我和你的婚事。」紫湘哼了一聲說:「這是我父親的事,我沒有答應給你,你問我的父親好了!」說完,頭也不囘的轉身去了。世豪呆呆地看住紫湘的背影
,趙師爺用手碰碰世豪低聲說:「大少爺,還是用我們的辦法罷!」世豪點點頭,囘頭來想對道德說話,那時道德還是對展雲囉囉囌囌的敎訓,世豪拉一拉道德道:「世伯,算了罷,這樣不自量的人,叫他走了不是好嗎,何必多說呢!」道德點點頭對展雲說:「去罷,記住了,以後不准再接近二小姐,我家規不許人這樣的。」
展雲走後,世豪對道德表示他與二小姐的婚事,恐難順利,道德說:「假若展雲再是這樣不自愛,我也不再客氣了。」趙師爺說:「我以爲與其將來麻煩,不如早點想辦法。」道德問:「有什麼辦法呢!」於是世豪在道德耳邊嘖嘖地說了一囘,說得道德不歇點頭叫道:「果然好計,這什劃包管展雲死心離去。」道德在這時候,利慾完全迷惑了理智决心要出賣雷展雲和自己的女兒,以博取賈軍長的歡心了!
世豪得到道德答應依計行事,放心多了,也就與趙師爺向道德告辭,預備着進行他們的毒計。
十五
唐道德接納了賈世豪的毒計後,這一天他不乘轎也不帶隨從,獨自走到城邊一條小街道,走進一家很陳舊的屋子,裏面幾個粗眉大眼的男漢正在賭錢,一看道德到來都停了手,大家叫唐道德做「大哥」。道德到了這秘密的地方與他平日的態度完全兩樣,已顯出他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大私梟,大奸大惡的歹徒。其中有一個呌大隻牛的見了道德說:「大哥,多時沒有見了,有什麼好買賣嗎?」道德說:「當然有好買賣,這事先別說,上次失手的貨怎樣?」大隻牛就對道德說出上次出事的亦是那個傢伙——沙皮狗,道德滿面陰森氣說:「你跟我下去。」道德説着由那幾個歹徒掀開地板上一個木蓋,下邊是幾級石階,地牢裏面黑黝黝一點光線都沒有,由一個人打着一枝燈引路走下來。沙皮狗看見道德下來哀叫道:「大哥,不關我事,你不要誤會⋯⋯」話猶未完,道德已一巴掌拍的一聲,打得那個男子撲在地上,沙皮狗雖然苦苦求恕,但道德絶不爲所動向大隻牛說:「幹了他吧!」可憐的沙皮狗便寂然無聲犧牲了。
道德吩咐今晚把他丢到外邊去後,走到大廳向大隻牛以及幾個黨羽吩咐道:「明天你們帶三箱煙土到我家來,再送到另一個地方去。」大隻牛說:「大哥,又是一宗買賣嗎?」道德說:「這宗不是買賣,內裏另有一件事情,你過來,我告訴你。」隨着在大隻牛耳邊細聲地說了一番,大隻牛點頭道:「明白了,事情包在我身上。」道德乃由衣袋裏取出一叠鈔票來交給大隻牛說:「這些你們拿去用吧!」道德吩咐完畢,出了這販毒秘窟一直囘家。
第二天,唐家來了幾個粗眉大眼的男子,托住三箱貨物由進福帶去見道德,道德卽叫進福到賬房去把雷展雲請到大廳上。展雲問道:「老爺,有什麼事嗎?」道德指住送來的那三箱貨物說:「這裏面都是玻璃,你替我送到東門居仁里十三號去,要小心一點。」展雲說:「知道了!我帶福伯一同去帮忙照顧好嗎?」道德想了一想說:「好的,你們兩人去罷。」
雷展雲立卽同福伯帶着原來托貨之苦力出了門口,依照道德吩咐的地址去。
十六
展雲帶同進福和衆苦力托着貨物走到居仁里,但找不出十三號的屋子,展雲心裏正在稱奇,突然有一隊武裝的軍隊由巷尾轉灣的地方衝出來喊聲:「不許動,檢査!」各士兵把三箱貨物攜撬開,誰知裏面都是煙土,展雲遂被軍隊押去,進福把一切情形看在眼裏,立卽奔囘唐家去報訊。
唐道德聽了這個消息絕不理之,還說:「哼!雷展雲這個傢伙眞靠不住,藉着替我送貨,私運煙土,我不管他。」說完拂袖而去。進福着急,連忙去向二小姐報告,紫湘來大廳向父親哀求想辦法去救展雲出來,怎知她的父親以冷冰冰的面孔說:「這是他自作自受,就算定死罪,也沒人可憐他。」說着行出大廳,好像對這件事完全不負責。
展雲被押到軍部,一班如狼似虎的兵士,便把展雲架在椿子上,另外一個施刑的人執起皮鞭向展雲身上亂抽,打得展雲昏過去,軍官命人用冷水潑醒。展雲醒來後,看見眼前站着兩個非常面熟的人,睜眼認眞一下,原來一個是賈世豪,另一個是趙師爺。世豪故作吃驚狀說:「爲什麼你犯了這樣大的罪,你知道私運煙土可以致死麼?」展雲還不知道是中了他們的毒計,還要求世豪替他解救,世豪說:「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你可以立卽恢復自由,不然,我恐怕你會送命呢!」展雲說:「答應你甚麼?」世豪說:「事情不難,只要你答應我再不跟紫湘來往,立卽離開唐家,可以做得到嗎?」展雲一時氣憤塡胸說:原來一切事情都是由你擺佈出來,我不會答應你的,要刑要殺,隨你的便,」世豪聽了大怒起來道:「好,我就殺你!」好得師爺在旁阻住說:「大少爺先把他關起來再說罷。」世豪點點頭向軍官吩咐道:「把他關起來!」
趙師爺跟世豪行開的時候,向世豪道:「這傢私硬氣,我們迫他屈服也沒用,還是要那唐紫湘屈服才是辦法。」於是趙師爺又在世豪耳邊說了幾句,說得世豪大笑說:「好辦法!」便立卽獨個兒向唐家去了。
世豪到了唐家,這時正逢紫湘哀求父親設法營救展雲,世豪故弄玄虛說:「世伯,你知道私運烟土是要槍斃的,你也應該設法救他才好。」紫湘大吃一驚,也顧不了許多,問道:「可有辦法救他嗎?」世豪說:「辦法是有,不過展雲在軍部態度不好,最好世伯去叫他和氣一點才有辦法。」道德說:「我姓唐的生不入官門,死不入地獄,我不去。」紫湘說:「那我可以嗎?」道德搖搖頭道:「不成,你是小姐身份,那裏可以到監牢裏去。」後來經紫湘哀求,道德總算答應給紫湘跟世豪去。
十七
紫湘到獄裏見了展雲後,展雲復向她說出這是中了他們的毒計,迫他永遠不許接近紫湘,紫湘拭淚爲他安慰一番並說必定設法救他出去。當他們話還未講完的當兒,獄卒已來催促紫湘離開,紫湘一跑出去,世豪早在那裏等着,於是紫湘要求世豪設法救展雲,世豪說:「那倒容易,只要你答應以後不再跟他來往,並且和我結婚,雷展雲也就可以馬上出來了。」紫湘聽到這樣的話,更可証實展雲被陷,完全是中賈世豪的詭計,但她爲了救展雲,明知是這樣也只有含恨一口答應。
紫湘走了以後,世豪立卽命人釋放了雷展雲。展雲又驚又喜蹌踉囘到唐家去,首先在大廳遇到二小姐,相見之下,恍如隔世,相對悲咽得說不出話來,展雲流着淚說:「他們完全是爲了迫我離開你,把我關起來,可是我不明白爲什末又突然放我出來。」紫湘說:「展雲哥,你現在能得自由就好了,別的事你可不必再問,總之,你還是離開我家的好。」他們正談話間,唐道德同着三娘及奸僕進祿三人從裏面出來,一見了展雲便把他大駡一頓說他藉送貨爲名私運煙土,說着拿出一叠鈔票遞給展雲說:「這是你的薪水,以後再不要你在這裏做工。」展雲接過了道德手裏的鈔票哈哈大笑說:
「唐道德,你不帶眼看人,我展雲不是用金錢可以買得動的,你以前爲了自私害死了我父親,現在又要出賣你的女兒,還想害我,哼!我不要這錢,拿囘去!」說着從鈔票一擲通通撒在地上,頭也不囘的向外走了。道德給展雲駡得上氣不接下氣,看了展雲走後便將進祿昇做管家。進祿正在求之不得,他當了管家以後,當然財路亨通,而這唐家亦更加沒落下去了!
十八
展雲的家距離唐家不過是一條街,他走出唐家後,便一直走囘家去,他便向母親說出這事的經過,他的母親聽了咬牙切齒的痛恨唐道德,用話安慰展雲,幷取些藥酒之類細心地給她的兒子擦過傷痕,叫他好好地去安息。
這樣過了幾天,展雲的傷好了,便在外邊找點抄寫文字的工作囘到家裡來做家費,只因受過虐刑之後復操勞過度,一時精神不支暈倒下去而被病魔所纒了。到了第二天正遇唐家的老僕進福受二小姐的吩咐來看展雲,進福一聽展雲抱病不起,立卽囘唐家,就在紫湘的房間門口叫翠蓮帶他去見二小姐說:「小姐我剛才從雷先生家裡囘來,他害病了!」紫湘道:「這次我對他不起,我一定要去見他。」進福想了想說:「二小姐你要見雷先生嗎?也好,不過你去時要守秘密,別讓老爺知道;否則事情又多了。」紫湘低頭沉思一下說:「福伯,你說得很好,就在今晚上同你一起去看雷先生好嗎?」福伯說:「好的,今晚我在後花園等你。不要從前門去,避免老爺知道。」當下他約定了,進福然後走出房外去,不料他們的秘密,正遇進祿從房外走過,把一切說話都聽到了。
當晚紫湘與進福及翠蓮到了展雲的家後,紫湘向展雲安慰一番,幷將金釧送給展雲,叫他拿去轉賣作家用,這些事情完全被進祿暗中跟踪由窗口窺見在眼裏,當時進祿心心裏盤算說:「原來堂堂一位小姐都會做出這樣的事,好,等我囘去對三娘一說,怕你不吃虧!」他帶住一種陰險的冷笑先行囘到唐家去,把這事告訴了三娘。
十九
現在先來叙述另一方面的事:
中秋前的一天,賈洪軍長接到了一件由龍督軍頒發下來的命令,以及一件密報,他接到這兩件重要文件以後,心裏非常焦急,在廳上踱來踱去,想個不休,後來叫侍衛去請趙師爺和大少爺出來,賈洪向他們說:「我今天接到兩件重要公事:一件是龍督軍命令我的軍隊調往另一個地方;可是另一件密報是說龍督軍這種舉動是他的陰謀,所以我叫你們進來商量,怎樣辦?」世豪是個性衝動的人便說:「趁他未動手,我們先動手,立卽攻打督軍府把那龍頭殺掉,爸爸可取其位而代之。」趙師爺撚撚兩撇鬍鬚說:「不行,大少爺這個想法我不大同意」。賈洪道:「我有個辦法,就是借世豪的婚事爲名,請他來赴宴,乘機把他解决了。」趙師爺問:「那末婚禮何時舉行呢!」賈洪道:「我想就在明天,八月十五日。」趙師爺說:「八月十五是中秋不大妥當,我以爲就在八月十六日舉行罷。」於是他們擺定這個陰謀,賈洪叫趙師爺立卽去通知唐道德,要於十六日爲大少爺及二小姐舉行婚禮,道德本以爲日期太迫來不及,但他不敢得罪賈軍長,亦就勉强答應了。
趙帥爺得到唐老爺旳同意後,便出了唐家,但他幷沒有囘到賈洪的軍部去,却一直走到龍督軍的督軍府,把賈洪的陰謀通知龍督軍,因爲他爲本身祿位和財富計,早已暗中勾結龍督軍,這次他復藉此,以便升官發財。龍督軍聽見趙爺報告後「唔」的冷笑一聲說:「好,我知道了,我一定委你做一位參謀長」。說着拿出一叠鈔票遞給趙師爺,趙師爺連聲稱謝就退了出去。
二十
第二天,正是八月十五中秋節,約莫在下午五六點鐘,督軍府派了一個軍官,來見賈軍長,送來一個請帖,賈洪把請帖一看,是督軍約他今晚到粤秀山鎭海樓賞月飲宴。賈洪看了考慮又考慮,趙師爺對這事心已明白,故意問:「賈軍長,龍督軍送來請帖是什麼事呵?」此時世豪亦走進來,賈洪便將龍督軍請他賞月的事講給他們聽,幷向他們徴求意見到底去與不去,結局聽了趙師爺旳話依時赴會,不要多帶人去以免被生疑。當晚,賈洪只帶着趙師爺和兒子世豪兩人以及極少的侍衛,到了粵秀山鎭海樓,那時龍督軍已在大廳等候着,招待入座,互相談話未久,督軍把茶杯一鬆砰然一聲,突然由後面湧出一班武裝軍隊,槍出套,刀出鞘,把賈洪他們三人圍着,賈洪大吃一驚,已知中計,震抖着向龍督軍叫道:「督軍,爲什麽這樣攪法,我追隨督軍多年,一向未做出對督軍不起的事。」督軍冷笑一聲說:「你也算對得起我,連我都想謀害!」賈洪哀求道:「督軍,我沒有二心呀!」督軍冷笑說:「還說沒有,違抗命令,抗拒調防,這是第一罪。第二件,與奸商勾結,包運槍械煙土;第三件,謀殺長官,竟想借明天娶親赴宴,想將我殺害。哼!你可大胆包天,人來!綁出去正法!」世豪在旁,看事件已變,難逃一死,立卽拔出手槍,拚命想衝出,豈知纔一動手,「砰」的一聲,一顆子彈從後邊飛來,登時氣絕。其他兵士立卽上前把賈洪綁起要推出去,趙師爺見大功告成,笑着對督軍說:「督軍,我辦事都算妥當吧!」龍督軍冷笑,聲說:「你嗎!哈哈,人來!一起綁出去槍斃!」
龍督軍殺了賈洪父子和趙師爺以後,又立卽發了一張手令,叫了一個軍官去把唐道德押到督軍府來。
二十一
這時唐府綵燈高懸,慶祝中秋,唐道德和三娘正在廳上閒談,三娘見機卽將紫湘那晚去私會展雲的事講出來。道德一聽火氣上升,立刻叫紫湘出來大駡一頓說:「雖然你明天就要出嫁,但是我不能不顧全面子報行家法,非敎訓你一番不可!」囘頭呌進祿去拿籐鞭來。正在此時一班軍隊衝進來,見了道德便問:「你是唐道德嗎?」道德驚訝地答:「是的,有什麼事,軍長請我去賞月嗎?」那軍官笑道:「督軍請你去坐花廳呢!」說着一副手鐐搭在道德的手上,便把他押起來:道德說:「你知道我是賈軍長的親家,有什麼事你去問軍長好了!」軍官道:「你還說賈軍長,他已經槍斃了!」
這樣突如其來的事,嚇得紫湘手足無措,只有三娘和奸僕進祿暗暗高興,紫湘向三娘說:「三娘,怎末辦呢!」三娘說:「我怎有能力管這末多事!」紫湘說:「你是一家主婦,也應該想個辦法呀!」三娘說:「我不管得許多!」說着叫進祿同她一齊進房去,把唐家所有的珠寶細軟裝在一個箱子裡,正要走出門,被智能衝進來攔住說:你們走去那裡,想把東西帶走嗎?」進祿道:「不要你管,滾開!」於是兩人就動手扭打起來,智能抓着桌上一把剪刀要戮進祿,結果進祿力大,剪刀被進祿奪過去向智能一戮當堂倒下。進祿見弄出人命,挾着箱子和三娘從後門逃走。
紫湘聽見房内嘈雜聲,趕到三娘的房來,看見智能被剪刀戳死,嚇得紫湘大叫起來,再看房中槓箱都搜空了,纔知道三娘和進祿夾物逃走,正在驚得沒有主意的時候,外邊又是一片嘈雜聲,進福說:「我們到外邊去看又是什麼事。」紫湘和翠蓮進福三人跑出外廳,看見眾家人把家中的東西都搬光了。紫湘看見這樣情形說:「叫我怎樣辦呢!」福伯道:「小姐,你不要難過,我想還是請雷先生囘來吧!」紫湘道:「好罷,福伯勞煩你去走一次。」
二十二
這時雷展雲正同他的母親在家裡共慶中秋,忽然進福匆匆忙忙走來,將唐家的事變一一說給他展雲母子聽,展雲聽了很替紫湘担憂,况且他媽亦叫他應當去看看二小姐怎樣;所以展雲馬上同着進福兩人到了唐家,一進大門,看見一種荒凉冷落的情形,不禁感慨萬緖,再行進裡面去,看見紫湘哭得悽楚可憐,展雲叫了一聲:「紫湘!」
紫湘抬起一雙盈盈淚眼,望住展雲說:「展雲哥,你來了嗎?」
「是的,紫湘,你別難過了!」展雲說。
「展雲哥!」紫湘悲咽道:「你來,現在我家散人亡叫我怎樣好呢!」
「紫湘!」展雲道:「這樣的結束,在這家庭裡是早料到有今天的,外邊世界海濶天空,我們去創造一新的生活去吧!」
紫湘聽了展雲的話,心中好似頓然有一種希望,說:「好的,展雲哥哥,讓我們走出這個破落的家庭吧!」於是紫湘叫翠蓮囘去她的家,去與她許久未見的媽媽相會,他們乃離開這個魔鬼的家庭。
到了第二天,唐家的大門,果然貼上督軍的封條了!
再過幾天,紫湘,展雲和進福三人托盡人事才能在督軍府軍法處的監獄裡,去探唐道德,紫湘將三娘和進祿逃走,智能被殺死及家已被封的事向道德說明,道德幾乎連哭都哭不出來,凄切地說:「我覺得太自私自利,才有今天的結果,我已判定終身監禁了。」幷向展雲說:「你是個誠實的人 紫湘跟着你,我很放心,你盡可能愛護紫湘吧!」展雲說:「世伯,你放心,我盡力愛護紫湘就是。」於是三人離開這座灰色的監獄,進福亦自願囘去鄕下看他的子孫,紫湘與展雲則開始去過他們的新生活。
X X X X
老人說完這段故事,天已黑了,老人便將燈籠的火點了起來,他們就離開這間被標封了的唐家古老大屋,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