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样演秦香蓮?
筱白玉霜口述 蕭蔭記
我十二歲的時候,就在白玉霜劇團扮演「秦香蓮」裏面的小女孩春妹,十七歲那年又跟我母親——白玉霜演過皇姑,但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把秦香蓮的唱詞都背會了。因爲母親每次演這個戲我都躲在旁邊看,無論是詞句、做派和地位的調動,我都能記得爛熟,所以二十歲那年演秦香蓮,沒有排練就上台演出了。那時候,我完全是模倣母親,她怎樣演我就怎樣演,她什麼地方哭,我就什麼地方哭,對不對我□□…□□,就這末一年復一年地演下去了。□□…□□家劇院之後,在正規的排演制度下,我才開始較深□□…□□。每次化好了裝,我總是找一個安静的地方,運□□…□□法培養感情,深入角色所處的情境,在秦香蓮□□…□□想的:這一路上帶着兩個孩子到處奔波,吃不□□…□□孩子跟着我受多大罪呀!當孩子走累了不□□…□□他們說,前面就是京城,眼看就見到你爹□□…□□又打起精神往前走。每次排演前都囘憶□□…□□旣不感到緊張,也容易產生真實情□□…□□
□□…□□一塲戲中的情感,體會每句唱詞甚至每一個字的意義,爭取一點一滴的改進和提高。如在「闖宮」一塲中陳士美說:「也曾命人與妳棉衣三套紋銀十両,妳就該速速離開此地,怎麼,妳竟敢闖進宮來了?」下面秦香蓮說:「夫呀!我母子千里到此豈爲銀両衣服⋯⋯」叫「夫呀!」的意思是想把陳士美離家後的悲慘情景都吿訴他,也許可以感動他的心。而我從前每次叫「夫呀!」的時候只是當做一句叫頭,意思是吿訴樂隊:「下面該是我唱啦!」並沒有想這一聲「夫呀!」裏面包含着多少辛酸的話要和陳士美講。現在,每當唱到這一段時,一切的往事都湧上我的心頭:囘憶起他在家讀書時的夫妻恩愛,他走後我全家所受的艱難困苦,公婆死後的淒涼悲痛,携子女上京尋夫的千辛萬苦。到現在簡直是一盆冷水潑在我的頭上,使我由悲痛變成憤怒,但是為了孩子的幸福還得忍辱求全。我用夫妻之情父子之義去感動他,說:「你曾說患難夫妻非容易,你還說中狀元不忘爲妻。你走後家中無柴又無米,兒子們腹內無食又無衣⋯⋯。」總之,我在這時的基本思想是希望他能囘心轉意。
在「琵琶詞」一塲,我內心的主要想法也是這樣,但是心裏已經帶了更多的仇恨。王延齡讓秦香蓮在陳士美做壽那天以唱詞為名去訴本身之苦,我是這樣想的:我和陳士美是結髮夫妻,他如今做了高官,大模大樣的坐在那兒,我却是衣衫襤褸扮成賣唱之人去求他,越想越心酸難過。想我秦香蓮也不是那樣軟弱的人,我寧願帶着孩子去討飯也能把他們養大成人,何必去求他呢?可是,又想到兩個孩子,怎樣能忍叫他們我去受罪呢!孩子是我的命根子,我死了也要讓他們活着,只好前去訴訴往日之情,今日之苦,也許能打動他的心。在這種矛盾的心情下,進了紫墀宮。這時我的心情亂極了,心像刀攪一般,不知怎樣才好。一方面要强作臉裝作是賣唱的,以免陳士美看出我們是事先商量好的;另一方面又想通過歌詞把家庭一些悲苦唱出來,好感動陳士美,所以心情是複雜的。陳士美大模大樣的坐在那兒,並幾次趕我出宮的時候,我心裏非常難過,眼淚直往肚子裏流;爲了設法使他相認,只好含着淚,忍着氣,硬着頭皮唱下去。每到陳士美和王延齡對話的時候,我都仔細的傾聽着,看他的面色表情如何,看他怎樣囘答王相爺的話,我好看王相爺的眼色行事。雖然這地方我沒有話,但是思想活動却沒有停止過。這和以前遇到在大段戲中沒有自己的唱詞就可以在台上休息一下的演法是完全不同了。
秦香蓮是一個勤勞、善良,而又勇敢的女性。她對於陳士美、皇姑、國太這一些人是恨之入骨。在「殺廟」一塲中,當韓祺吿訴我是駙馬讓他來殺我們母子的,這時候我對陳士美由有一線希望變成絕望,由氣他、怨他、變成了恨他!他竟敢做出殺妻滅子的事情來了。我和他已經不能兩立,我一定要和他算賬,到開封揭發他的罪行。在大堂看見陳士美,心想:我母子千里迢迢來找你,你竟不顧父子之情夫妻之義,不但不認,還派韓祺追殺我們。這時我對他只有恨,恨,恨不得咬他幾口肉才解我心頭之恨!尤其是皇姑,她在我們面前擺臭駕子,更引起了我的憤怒。我對這個奪去我終身幸福的人只有痛恨,我鄙視她,我和她針鋒相對地展開正面鬥爭。我懷着無限的悲痛忿恨唱道:「我夫妻被你們硬拆散,你又要割斷我母子之情,看起來再狠沒有你們帝王狠,再兇也沒有你們帝王兇!」秦香蓮是千萬個在舊社會受苦受難的婦女代表,所以這個形象才得到了觀衆的深刻同情。
總之,秦香蓮這樣一個勤勞善良而又剛强、勇敢,不爲財帛所動,不爲威勢所屈的典型女性,在我來說,對她性格的體驗還是很不够的,掌握她的心理狀態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感情的體會也不够具體。希望觀衆們看了影片之後,多提些寶貴意見,幫助我把這樣一個具有人民性的典型人物刻劃得更真實些。